晋江VIP2025.03.05正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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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简介:
【高岭之花假正经继兄X娇憨灵动小太阳继妹//正文完,番外ing~】
沈幼宜幼时随二嫁的母亲入了镇国公府,此后她有了继兄,郎艳独绝的世子崔络。
继兄不苟言笑,冷淡疏离,沈幼宜有些怕他。
直到自己受人欺凌,继兄替她撑腰,她才知他面冷心善。
继兄对她好,沈幼宜便大着胆子亲近他。
朝夕相处,兄妹间感情甚笃。
及笄之年,继兄忽地冷淡下来,沈幼宜心中酸涩,宽慰自己:他们毕竟不是亲生,是得避嫌。
此后她懂事地远着继兄,却见他脸色一日比一日难看。
待他成了尊贵的太子殿下,她更是敬而远之,不敢高攀。
与郎君相看那日,他失了君子风度。
沈幼宜受够了,直接挑明:我的事,与殿下无关。
继兄霎时黑了脸,往后行事愈发逾矩。
他看向她的眼神,让沈幼宜又惊又怕,心里起了个荒谬的念头,他不会……喜欢我吧?
宴席后装睡,一个轻柔的吻落到了她额上,沈幼宜锦被下的手攥紧了几分,她以为自己掩盖的很好。
耳畔却忽地响起一声闷笑:醒了?
沈幼宜: ……好想晕死过去!!!
崔络天性凉薄,性情寡淡,府上的妹妹都对他望而生畏。
唯独继妹因着几次无足轻重的善意,喜欢亲近他。
崔络面上不显,心里头却拿她当亲妹妹疼。
一晃经年,继妹出落的婷婷玉立,琼花玉貌,叫他不敢多看。
不知何时起,那份兄妹情渐渐变了味。
崔络及时止损,有意避着继妹。
如他所愿,继妹待他日渐冷淡。
崔络压下心中苦涩,如此便好,往后他还是她心中光风霁月的好兄长。
直到撞见继妹相看婚事,少男少女言笑晏晏,过分般配。
强压在心底的妒意疯狂滋长,崔络只有一个念头。
他不再是她兄长
这辈子亦不会再放手。
阅读指南:
1、男女主无血缘关系,恋爱时已解除兄妹关系
2、年上双处双洁,年龄差10岁
3、架空免考据
4、男主前期淡人,后期一整个大破防,男主凭本事让哥哥变老公~
5、纯感情流,日常风日常风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甜文 成长 高岭之花
主角视角 沈幼宜 崔络
一句话简介:我不愿只做你兄长
立意:善待他人,终将福泽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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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回城 老太君,世子的马快过拐角了……
三伏天一过,天气渐渐转凉。入了秋的卯时初,半空中悬挂着的微弱星月尚未完全隐去,与地平线上初升的曦光交织一体。
镇国公府崔家的仆婢们已经摸黑起了身,去厨房开火烧水,忙活主人家的早膳。今儿是国公府世子爷崔络从外地赴任归家的好日子,国公夫人早早便吩咐下来,今儿的吃食要做的更用心些,三房人都要去崔老太君屋里用。
待厨房的人准备的差不多了,一貌美女婢带着两个婢子抬了热水,进去内室的净房,往浴桶里兑温的,好方便自家五娘子醒来沐浴熏香。
她方掀开床幔,还未叫人,就见女郎睡眼惺忪的揉揉眼睛,看样子已是醒了。
“五娘今儿怎么醒得这么早?是婢子们不小心,吵到您了吗?”
沈幼宜直起身,撑开双臂舒服的伸了个懒腰,懒洋洋道:“不关你们的事,是我睡不着了。”
素莲听了,见她精气神尚可,不像是睡不够的,这才有心思打趣道:“定是世子爷要回来了,五娘这才高兴的觉也不睡了。”
她话音刚落,其余两个婢子也跟着捂嘴偷笑。沈幼宜娇娇瞪了过去,哼了哼道:“才不是。你们三个贫嘴的,也不知道去外头跟谁学坏了?”
挨了自家五娘子一眼刀,素莲仍是笑眯眯的,看破不说破,给女郎留点面子,伺候她下床沐浴。
女郎就是脸皮薄,禁不起逗。自打从国公爷那里知道世子爷要调回长安,五娘整天就傻乐。更是从世子月前启程后,就一天天掰着指头过日子,好不容易盼到了今儿,心里头哪能不高兴?
说来也怪,她们五娘不过是世子爷的继妹,只在幼年时跟尚未离府的世子相处了短短两年,也不知道她小小的人儿怎么就一直把这份兄妹情记在了心里,竟比府上其他几位娘子都要惦念着在外的兄长。
素莲摇摇头,收回思绪舀了瓢花瓣水,一心一意伺候起主子来。半阖着双眼的沈幼宜靠在浴桶边上,倏地低呼出声,把素莲吓了一跳。
她连忙移开自己的手,急慌慌开口道:“是婢子不好,手上没个轻重,弄疼您了。”
沈幼宜深呼吸了一口气,缓了会儿才道:“不干你的事,阿娘说它最近在发育,稍微碰碰就疼,叫我忍几天,过些时日就好了。”
素莲低低嗯了声,手上的动作愈发小心,眼神却不受控制的飘到了沈幼宜那桃子大小的白嫩浑圆前。十三岁的女郎,年前个子便如抽条般蹭蹭往上长,身材匀称纤细,别的地方也发育的好,不比上头几个姐姐差。
此时她全身的肌肤都泛着淡淡的粉色,不知是由于方才提到了女儿家的私密话题羞的,还是水珠子蒸的。半湿的长发披落在肩头,巴掌大的小脸粉粉嫩嫩,如出水芙蓉,小小年纪就已有了倾城之色。
从净室出来,穿好里衣,轮到外头的衣裙时沈幼宜泛了愁。继兄归家,按理说是要穿的喜庆些,可若真那么穿了,岂不是明晃晃把自己的心思告诉全家人了?见了家里的几个姐姐,更是免不了被取笑一番,毕竟她只是个继妹,比不得他们是亲的。
思量半天,她对素莲道:“把我那身青色的襦裙拿过来吧,今儿再梳个好看的发髻。”
青色既没有红色显眼,颜色又鲜亮,特别适合她这个年岁的女郎,正正好。大好的日子,她总想打扮的好看些,就是不知道五年未见,兄长还能认出她如今的模样吗?
梳洗过后,沈幼宜望着铜镜里的自己,这才满意的带着素莲去母亲和继父所住的听雨轩请安。外间不见母亲的身影,大概还在内室上妆,只有继父崔临坐在上头的主位上,刚过不惑之年的他气势甚严,不怒自威。
不过沈幼宜却丁点儿都不怕他,笑着行礼,甜甜喊了声阿爹,直惹得上方的男人朗声大笑。他故作威严,崩着脸逗她:“阿宜今儿起这么早,看来果真是想你兄长了。”
小时候她懒床颇多,弄的府上人尽皆知。沈幼宜的脸刷的红了,气鼓鼓的别过去:“父亲总是喜欢逗我,小心待会儿我跟阿娘告状。”
“矫情。”身侧传来一道低低的嘲讽,声音小的只有她们两人能听见。沈幼宜抬眸,这才将注意力放在了早她过来的三姐姐崔雪妍身上。
她今穿了身粉色的襦裙,明眼可见的也比以往打扮的靓丽。她乃继父的侍妾王氏所出,只不过王氏在六年前不知犯了什么错,惹得继父震怒,将她撵到了庄子上思过,此后再没提过接她回来。
在一般的勋贵人家,侍妾犯了大错,将人捆了拉出去发卖也是有的,只王氏不是普通的妾,当年是以贵妾之礼入的崔府。她是继父原配发妻的庶妹,亦出自太原王氏。为了保全两家颜面,这才对王氏从轻发落。
只那以后,本就对她不喜的崔雪妍愈发对自己横眉冷对。沈幼宜为了不让继父难做,一般都将她的冷嘲热讽当作耳旁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所幸不是什么大事。
她皮笑肉不笑的看了过去,没有理她,只安静的等母亲出来。约摸着不到一刻钟,见到了母亲陈清芷的人。沈幼宜刚想问问亲弟弟,就见幼弟的乳母牵着他进来问安了。
六岁的小男娃,白白嫩嫩的胖脸蛋儿,别提多好捏了,沈幼宜立马伸手揉了一把,惹得小小的崔明忱故作大人的说阿姐坏,逗的一旁的崔临和陈清芷看着姐弟俩笑。
一家子拾掇好,齐整的往崔老太君的寿安堂去,跟在身侧的崔雪妍眼眸幽暗,又是嫉妒又是不甘,明明她才是父亲亲生的,可现下她却跟个外人似的。
崔老太君上了年纪,整日里就爱吃斋念佛,住的院落更是僻静。她早已免了晚辈们的晨昏定省,只定下了初一十五过来请安的规矩,像今儿这般热闹,也是许久不见了。
沈幼宜一家来的不早也不晚,跟二房和三房的人恰好碰了个头。崔临身为国公爷,领着众人给崔老太君问安,接着兄弟妯娌姊妹们间又互相行了番虚礼,这才一一落座。
甭管众人心里有什么小心思,一家子面上都和和气气的,做足了功夫。老人家最爱多子多福,家族繁荣昌盛。坐在上方罗汉榻上的崔老太君,见这一派和睦的景象,笑的愈发平易近人,对身边的仆妇道:“人都齐了,吩咐厨房的人摆饭罢。”
语落,她忽地叹了口气,神色也不如方才舒畅,众人不明所以。沈幼宜笑了笑:“祖母定是想兄长了吧。您别急,兄长那么孝顺,知道您想他,定也是归心似箭,今儿一定能赶回来的。”
屋子里的人这才恍然大悟,自打世子崔络向陛下自请去外地赴任历练后,年年类似这种阖家团圆的日子,崔老太君总是要伤感一番。那是她的长子嫡孙,小小年纪就没了生母,她打心眼里最疼他。
孙女的话妥帖到了崔老太君心里,方才那点子伤感立马散了。她招招手叫沈幼宜过去身边,将人搂到怀里,这才重新笑着对众人道:“瞧瞧,咱们家五娘子的小嘴甜到了我老婆子心上,定是来的时候偷偷抹蜜了。”
众人跟着又是一番笑,二房和三房的妯娌俩同时瞪了自家女儿一眼,暗骂她们不争气,崔家正经的嫡孙女反倒不如一个寡妇大嫂带过来的女儿讨老人家欢心。
府上人热热闹闹吃了顿团圆饭,崔老太君乏了,遣了晚辈们离去。
今儿不是休沐日,沈幼宜兄弟姊妹几个还得去族学上课,三房的两位郎君年岁十九,早在国子监上了五年学了。剩下府上最小的郎君就是沈幼宜的亲弟,去年年初继父就新聘了夫子给他启蒙。
女学这边就不同,热闹多了。除了两年前三房的庶长女嫁了出去,其他四位娘子尚在闺阁之中,凡是没议亲的女郎都得来族学里跟着女官学规矩。
陆白两位女官是从宫里退出来的,崔家特意请了她们教导女郎们规矩礼仪。两人一个比一个严厉,沈幼宜姐妹四个过去时,陆女官已经在台上等着了。
今儿的内容仍旧没什么新意,讲的还是女德女戒之类。沈幼宜看似挺直脊背在用心听讲,实则早已走了神,在想继兄何时归家。待终于熬完这堂课,二房的四姐姐崔雪珠立马坐到了她身旁。
只见她鬼鬼祟祟的左看右看,待陆女官的身影彻底走远了,这才偷摸着从怀里掏出两包糕点,低声问道:“五妹妹,我母亲小厨房里新做的玫瑰糕,你要不要尝尝?”
“四姐姐方才没吃饱吗?”沈幼宜掩唇反问。
崔雪珠摸了摸肚子,一脸幽怨:“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爱吃了。可每次去祖母那边用饭,母亲总是提前三令五申叫我用个七分饱,就怕我在众人面前失了礼数。还好我机灵,叫婢子给我偷装了糕点。”
沈幼宜捂嘴偷笑,摇摇头道:“我不饿,四姐姐自己吃吧。”
两人正说着话,身侧突然传来一声冷笑:“就知道吃,你是猪吗?要是叫陆女官知道,你又把零嘴带到学堂来,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刚咽下一口糕点的崔雪珠听了,气的转过头去,含糊不清道:“有本事你就去说啊,当姐姐的要告妹妹的状,叫外头人知道了,看你还有什么好名声?”
崔雪妍被这话噎了个彻底,不服气的哼了哼。她就是看不惯崔雪珠跟沈幼宜成日里厮混在一起的那副样子,这两人,一个是庶子二叔的女儿,一个是寡妇继母带来的拖油瓶。
再反观自己,虽是庶出,可父亲乃一品国公爷,生母出自太原王氏,是以崔雪妍从来不觉得自己庶女的身份低人一等,可偏偏不如她们过的舒心,她心里能平衡吗?
“好了,都是自家姐妹,小心伤了和气。”见气氛有些凝固,三房的崔雪莹笑着出来打圆场。
她在崔家女郎中排行第二,沈幼宜三人都要叫她一声二姐姐。她素来有贤名,端方持重,在府上也是不争不抢,一直让着下头三个妹妹。她开了口,崔雪妍低声哼了哼,转身回到自己座位上。
一上午就这么如常平平淡淡过去了,晌午快要用饭时,还没有接到崔络的信。直到过了申时,崔络的贴身仆从风尘仆仆的入了府,见了崔老太君直跪下磕头道:“老太君,世子先去宫里向陛下述职了,他怕您老人家等着急,特叫我回来传信,世子约摸着半个时辰能出宫。”
崔老太君一连说了三个好,又转身对仆妇道:“告诉厨房的人,世子爱吃的菜,再多加几道。”
“哎”仆妇欢欢喜喜应下。
角落里的沈幼宜又是高兴又是担忧。高兴的是终于能见到继兄了,担忧的是怕他早忘了自己这个便宜妹妹。她小时候跟着母亲初入府时,胆子比兔子还小,性子又腼腆不爱说话。生怕说错做错什么,给母亲惹了麻烦,叫她们母女俩在国公府不好过。
那个时候,继兄虽然冷着一张脸不苟言笑,可却会安慰她,让她把国公府当家。也会在四姐姐崔雪珠初次取笑逗乐她时,替她撑腰。更会从国子监回来的路上,给她买她最爱的甜品吃。
是以府上的兄弟姊妹都怕他这个冷面大哥,沈幼宜虽有时心里也有些发怵,可更多时候是喜欢这位面容俊朗的继兄的。
崔老太君念孙心切,竟不顾自身身份,要去正门口等人。方从官署下值的崔临三兄弟,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又赶着跟了过去。总不能母亲在外头站着,当儿子的好好坐在里面。
约摸着等了有一刻钟,崔府的仆从欢喜的跑回来传信,喊道:“老太君,世子的马快过拐角了。”
就在他喘气间,果真有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接着一匹高大的黑马出现在众人眼前,世子崔络手握缰绳,轻轻一拉,黑马的两只前蹄高高扬起。
他利落的翻身下马,扑通一声跪在崔老太君面前:“孙儿不孝,叫祖母忧心了。”
第2章 兄长 长大了
崔老太君老泪纵横,颤抖着手指去扶崔络,哽咽道:“好好,祖母的好孩子,快起来。”
她被仆妇搀着,仰头细细将崔络看了一圈,又忍不住落泪:“瘦了,也黑了。回来便好,叫厨房的人多给你补补。”
一早便听说嫡孙赴任的随州地广人稀,物资匮乏,见人瘦成这样,崔老太君哪还能不信,心里又是一阵心疼。
长辈们在前头你一句我一句的关心问候,沈幼宜溜到一侧,垫起脚尖偷偷看崔络。方才被大人们挡着,她什么都没看到,只听见了那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跟以前一样好听。
继兄较他离家时,身形更加伟岸挺拔,一身简单的黑色衣袍
,衬的他肩膀宽阔,腰身劲瘦。身上褪去了文人的清润,尽显武将的凌厉之风。
正在跟长辈们说话的崔络忽地察觉出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他掀起眼睑,就见一妙龄女郎撅着嘴巴,带点婴儿肥的脸蛋白里透红,眼睛清澈明亮,透着股娇憨。
崔络顿了几秒,随即神色恢复如常。猛然跟继兄的视线对了个正着,他侧脸冷硬,眼神锋锐,沈幼宜倏地一哆嗦,彻底傻了眼。这样的继兄,叫人不寒而栗,她有些不敢上前说话了。
陈清芷见自己女儿呆呆的,不禁好笑,一把拉过她调侃道:“念叨了你兄长数日,怎么如今人回来了,反倒害羞不敢叫人?”
“我……我……”沈幼宜支支吾吾了片刻,脸色涨得通红。接着才扭捏上前,飞速抬头看了他一眼,怯生生道:“兄长安好。”
“嗯”,上方传来一道清冷低沉的声音:“长大了。”
简单疏离的一句话,再没有说什么。沈幼宜眸色黯淡,欢喜了几日的心情忽地低落下来,兄长不会忘了她吧?
众人在门口叙了阵旧,这才乌泱泱往回走。紧接着宫里的内侍监就带着赏赐来宣旨了。崔络起初是在随州下头一个县城做县令的,三年考核一过,皇帝又封了他任随州刺史。随州乃下等州,一把手是朝廷的从四品官。
如今他被皇帝召回长安,任大理寺少卿,又许他三天修整时间,过后再上朝入职。崔府众人脸上喜气洋洋,明眼人都看得出,他们家世子爷前途不可限量,况且他还那么年轻。
接了圣旨,又把内侍监一行人送走。崔络一路上风尘仆仆,他又素来爱洁,拱手对崔老太君道:“容孙儿先去清洗一番,待会儿再来拜见祖母。”
崔老太君拍了拍他的手,笑的愈发慈祥:“去吧。家里备好了晚宴,晚上给你接风洗尘。”
待他人走远了,崔雪珠用胳膊肘轻轻推了推沈幼宜,心有余悸道:“五妹妹,是我的错觉吗?总觉得大哥更难叫人亲近了。怎么样,总算盼着大哥回来了,你这下还跟以前一样喜欢他吗?”
沈幼宜没精打采的,跟上午的鲜活灵动不同,她现在整个人就如同蔫了的枯花。还没开口说话,讨人厌的崔雪妍又过来冷嘲热讽了。
“呵,到底是个外姓女,真把自己当兄长的亲妹妹了?看方才兄长的样子,也没有多给你一个眼神,怕不是早不记得你这个人了。某些人要是有自知之明,就不要像小时候一样没脸没皮,巴巴的黏着兄长。”
明明算起来,她才是跟兄长有血缘关系的那个。
沈幼宜心情不好,难得怼了崔雪妍一句:“也没见兄长多给你一个眼神。”
跟着母亲她们去寿安堂的路上,沈幼宜找了个更衣的借口,悄悄溜回了自己的妙心居。她住的院落跟继兄的清雅苑相当于只隔了一堵厚墙,只要穿过一道弧形石拱门,很快就到了。
偌大的院子冷冷清清,继兄未离家时,身边也只有两个贴身仆从伺候。他走后,祖母时常叫人过来打扫,更是在数日前,派了四个婢子过来。
只是今日一见,沈幼宜才知这几个婢子都花容月貌,各有秋千。三人闲着在院里做女工,见了她要起身问好,沈幼宜食指轻轻放在嘴巴上,示意她们不要出声,低声问道:“兄长在屋里吗?”
其中一人点了点头道:“世子在内室沐浴,现下怕是不方便,五娘子要不待会儿再过来。”
沈幼宜耳尖泛起可疑的红,摇摇头:“我知道。我在门外等兄长。”
只是她刚到门口,里面就急匆匆跑出一个女婢,面色红润,似含羞带怯。沈幼宜抿了抿唇,心情更差了。她不是小孩子,已经知道祖母送几个姿色上佳的婢子过来是何意。
毕竟听说三房的两位堂兄,前两年三叔母就给房里安排了通房。只不过万万没想到继兄竟也这么急色,沈幼宜心里五味杂陈,说不清是何滋味,只觉得心中继兄高大伟岸的形象塌了一角。
脑海中正胡思乱想着,里头突然传来一阵动静,她趴在门缝边上偷看,只窥到了继兄挺直的背影,他应是刚清洗完,此时披散着长发,发梢还滴落着尚未控干的水珠。
“谁?”向来警惕的崔络几乎是瞬间就察觉出了异样,他转身蹙着眉头,莫不是方才那婢子还没走?
猛地被他冷冰冰的声音吓到,沈幼宜手一抖,屋门吱得一声被推开了。偷看被抓包,她闭上眼睛,噪得脸上一片通红,真想挖个地缝钻进去。
面前的女郎头垂得低低的,一副心虚又认错的模样,崔络本凌厉的神色舒展下来,问道:“怎得鬼鬼祟祟躲在门口?”
这副熟悉的口吻叫沈幼宜回想到了初入府时,有一次她被来国公府做客的夫人带来的女郎挤兑,却不敢跟母亲说,只委屈的蹲在后花园的假山洞口偷哭。
那时继兄不知何时到了她身边,递给她张手帕,温和问道:“做甚躲在这里偷哭?”
沈幼宜倏地红了眼眶,豆大的泪珠子说掉就掉。崔络怔住一瞬,太阳穴隐隐作痛,他低叹一声:“都长大了,如何还跟以前一样爱哭?”
听见继兄这话,沈幼宜难以置信的抬起了头,呆呆愣愣的。接着她吸了吸鼻子,又垂眸盯向地面:“方才在门外,我还以为兄长已经不记得我了。”
女郎抽抽噎噎,眼睛红的跟兔子似的,语气中似带着些委屈。崔络舒了舒眉目,声音清冽低沉:“没有。”继妹虽然较小时候变化颇大,长成了大姑娘。可眉眼间仍能看出以前的影子,尤其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单纯明亮,一如既往。
不用他解释,沈幼宜也明白过来自己误会了继兄。也是,方才那么多人,哪里适合闲聊。再说了,继兄本就不是多话的人。
闹了个大笑话,又跑到继兄这边哭了半天,沈幼宜觉得自己今天真是太丢人了。想到继兄可能会为此厌了她,胸口霎时闷闷的,正惴惴不安着乱想一通,头顶又传来继兄的声音:“怎么?方才不是胆子还很大吗?”
沈幼宜缓缓抬眸,只见继兄神色平静,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她顿时也不哭了,用袖口擦了擦眼泪,尴尬的别过脸去。
“世子”屋门口突然传来崔络贴身仆从高竹的声音,打破了屋里继兄妹俩的沉静。他走近,见沈幼宜也在,只好奇了一瞬间,随即给她行了个礼,接着又看向自家主子:“老太君那里传话说,晚膳都备好了,只等您过去就能开宴。”
“嗯”崔络应了声,又看向沈幼宜道:“叫婢子给你打盆水洗脸,收拾好一起过去。”
高竹这才注意到沈幼宜哭花的脸,心中一惊,莫不是世子爷将五娘子骂哭了?可莫说世子爷不是这样的人,就算是。府上的几位娘子,依他看,也就这位五娘子能得世子爷几分看重。
想了半天没个头绪,高竹干脆不想了,一心一意伺候起世子爷来。待崔络重新整理好仪容后,出去就见沈幼宜乖巧的坐在院子里等他。
两人到寿安堂时,已算来得迟了。崔络被三房的两位堂弟叫走,沈幼宜则去了母亲身边。陈清芷一脸焦急,见了她道:“阿宜去哪里乱跑了?素莲说找不到你人,母亲正忧心着说再派几个人去寻你。”
沈幼宜一脸心虚,眨了眨眼,拉着陈清芷的衣袖撒娇,如实道:“好久没见兄长,就去他院里说了会儿话。”
陈清芷盯着女儿看了会儿,佯装生气道:“好啊,依阿娘看,如今你兄长在你心里排第一了,我这个亲娘都比不过。”
“谁说的,我最最喜欢阿娘了。”沈幼宜挽着母亲的手臂晃来晃去,直把陈清芷缠得又笑出声来。
她嘴上埋怨,实则心中对女儿跟继子的亲近,乐见其成。
女儿是跟着她改嫁过来的,身上流的到底不是崔氏的血,国公爷爱重她,连带着对女儿也爱屋及乌。可往后这偌大的国公府迟早要交到继子手中,继子有君子之风,待人却冷淡疏离。
日后女儿出嫁了,这点子兄妹情分迟早得散。虽说继子也不会白白看着女儿被夫家欺凌,但情分也就到这了。人跟人是有亲近疏远的,总之女儿多跟继子亲近,没什么坏处。
她摸了摸女儿的头道:“阿宜长大了,也不能总烦扰你兄长,有空也多关心关心他。”
沈幼宜往母亲怀里钻了钻:“女儿知道的。”
第3章 礼物 胡闹
待寿安堂的晚宴散去,三房人向崔老太君告别,各自回了自己的住处,只有崔络被老太君留了下来说话。三房的陆氏见了,又是羡慕又是不甘,明明自己儿子也是嫡孙,可偏偏没有占个长,在老太太跟前总是不如大房的侄子。
不过她也就是感慨一番,毕竟丈夫不是国公府的主人,这偌大的家业怎么也到不了他们三房手里。
沈幼宜跟母亲她们分开后,又遣走了身边伺候的素莲。今日她心情好,比平日里多吃了半碗米饭,显得小肚子都撑了起来,正好在外头消消食再回去歇下。
入了秋的夜晚,凉风直顺着人的袖口往里钻,沈幼宜双臂环抱,来回走了好几圈。待她觉得差不多打算回去时,簌簌的雨滴猝不及防的从空中连绵而下。
沈幼宜暗道一声不巧,这秋雨真是说来就来,所幸附近便是后花园,看来只能先去那的山洞里躲躲,也不知道素莲能不能找到自己。
只是天儿越发的黑了起来,她想起四姐姐崔雪珠带她看过的那些怪力乱神的话本,猛地打了个冷颤,吓得宁愿淋雨也不敢挪动一步。沈幼宜咬咬牙,急成一团,早知道就叫素莲陪着自己了。
倏地雨声中混着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她往前小跑了几步,见来人撑着伞,看不清身形容貌,沈幼宜试探着问道:“是素莲吗?我在这儿。”
“五娘子?”回答她的是个男人,沈幼宜听出是下午高竹的声音。她心中一喜,高竹在这儿,难不成继兄也在?想到这层,她应了一声,脚步愈发快了起来。
“慢点。”见小女郎在雨中穿梭,崔络一惊,远远呵斥道。
说话间,他甩下高竹跟在后头小跑,大步流星往前走,没几下就到了沈幼宜身边,将伞撑在了她头顶。
沈幼宜还没来得及开心,就被继兄凶了一句:“胡闹。大晚上的不在屋里待着便罢了,怎么出来身边也没个人伺候?”
她先是委屈的呆愣在原地,听到剩下半句话后,嘴角悄悄上扬。沈幼宜习惯性的摸了摸自己耳垂,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崔络,解释道:“我方才吃撑了,就想着多走走路。院里还一堆事,所以就先叫女婢回去收拾了。”
“嗯。只是往后身边还是要有个人。”崔络不赞成的看了沈幼宜一眼,言语淡淡。
沈幼宜垂下眸子,低低“哦”了声。
后头的高竹赶了过来,见此情形提议道:“五娘子若是不嫌弃,便撑我的伞回去吧。”
“那你怎么办?这雨势不小,跟兄长共撑一把回去吗?”沈幼宜下意识抬头问道。见高竹不出声,只挠了挠头。
她心中明了,也是。兄长是世子,哪怕他平日里从不苛责打骂下头人,但身份地位摆在那儿,哪个仆从敢跟他共撑一把伞?
“我素日里苛待你了?”上方冷不丁响起一道冷淡的声音,音色平和却叫人备感威压。
高竹一个激灵,额上冷汗直冒。正想着说点什么,却见世子转过身,对五娘子道:“走吧,我送你。”
沈幼宜难掩心中雀跃,乖巧的跟在崔络身边。这伞虽然够大,可到底是两个人。怕身上淋到雨,她悄悄往继兄身边挪了挪,接着试探着小心拉住了他垂下来的一片衣角。
见继兄没反应,她胆子渐大,彻底抓住了他的袖口。两人差不多走在半路,就跟前来寻沈幼宜的素莲几人碰了个正着。
素莲又惊又喜,先给崔络行礼道谢后,这才急慌慌看向沈幼宜:“下回任女郎如何说,婢子也不叫您一个人待着了。今夜多亏了世子爷,否则您若出一点儿事,我如何跟夫人交代?”
沈幼宜眨了眨眼,心虚道:“我记住了,再没有下回。”
一行人接着继续往回走,快到妙心居时,她对崔络道:“今夜多谢兄长,就送到这吧。兄长一路舟车劳顿,还是早些回去歇息。”
“嗯”崔络随意应了声,见沈幼宜几人走远,也转了身。
回到内室,素莲见沈幼宜身上淋了雨,又是一阵念叨,服侍她脱了外衫泡热水澡,又派了个婢子去小厨房熬姜汤,生怕自家娘子染了风寒。
偏女郎跟个没心眼的似的,一个人傻乎乎的偷乐。可她就不明白了,世子爷天天冷着张脸,哪里就有那么好了?倒不如三房的两位郎君看着平易近人。
翌日府上没甚大事,也不是初一十五,不用去崔老太君那儿请安,沈幼宜就多懒了会儿床。反正母亲素来疼她,也不会计较她请安早晚。
只是她正抱着锦被睡的香,就被素莲急慌慌的声音吵了个彻底清醒。她微喘着气道:“小娘子,世子爷给府里带了随州特产回来,听说还给大家备了礼物。昨日车马走的慢,世子怕老太君等的忧心,这才骑马先赶回来。夫人她们已经去寿安堂了,叫您赶紧起来收拾收拾。”
“你说什么?”沈幼宜水灵灵的杏眼霎时瞪的圆圆儿的,立马掀开被子,下床梳洗。待她赶过去时,一家子果然都在了,就连继父和两位叔父也都下了朝。
沈幼宜有些羞愧,小脸囧得红了一片,下意识的去看母亲。陈清芷也不明白女儿如何那么爱睡,初嫁过来时她也怕府里人说三道四。还是丈夫说,小女郎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睡会也没什么,往后便不曾管过。
她招手叫女儿过来,笑着道:“看母亲做什么?还不快给你祖母赔罪。”
沈幼宜微微俯身,脆声声道:“孙女给祖母请安。”接着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我贪睡起迟了,还望祖母恕罪。”
“这有什么?没得让你母亲吓唬你,年轻就是觉多。”崔老太君笑的和蔼,不甚在意地摆摆手。
这个孙女虽说是儿媳妇从前头带过来的,可她性子纯粹,又小小年纪是个美人胚子,小时候还跟个福娃娃似的,她看了心里欢喜。
不过一个小女郎,她崔家又不是养不起?她点了点沈幼宜的额头,笑着逗她:“只是来迟了不要紧,就是你兄长带来的好东西全叫你几个姐姐挑了去。”
沈幼宜不明所以,顺着崔老太君的视线看过去,有仆妇上前端了个白玉瓷盘子解释道:“这是随州商户跟胡商做生意时得的天青石,稀罕着呢。
他听说世子爷底下有几位妹妹,就特地请人打了几枚样式不同的簪子。方才三娘子和四娘子已经挑了,二娘子说她选不出来,就让五娘子来了先挑。”
瓷盘上还剩三枚簪子,大概有一枚是留给已经出嫁的大姐姐的。簪子颜色都是淡淡的雅蓝,色泽清雅,莹润剔透,只做了花样上的区分,有白莲,海棠和芙蓉。
崔雪妍和四姐姐崔雪珠在一侧坐着,手里正把玩着刚得的发簪,四姐姐的簪子是小紫薇,是她素日里最爱的花。崔雪妍的簪子做了兰花样式,是沈幼宜的最爱。别人她不敢肯定,但崔雪妍却是知道她喜爱兰花的,毕竟这人曾失手打碎她一盆二月兰。
沈幼宜垂下眸,不管她是不是故意的,总归是给自己来迟了没理,总不能霸道的不许人家们先挑。她没敢再浪费时间,挑了一枚她还算喜欢的海棠发簪。
见她挑好,二姐姐崔雪莹才去选。沈幼宜朝她笑了笑,心里头明白二姐姐是在让着她。除了给她们姐妹几个的簪子,继兄还送了幼弟明忱一枚上好的玉佩,毕竟他离家时幼弟还小,总是要送份礼以全了兄弟情。
另孝敬了祖母一尊白玉观音。崔老太君脸上的笑就没停过。不是说多稀罕这个物件,难得的是孙子这份孝心。
带回来的其余大件便是封了罐的金糖蜜枣和清香的牙茶,都是随州当地特产的。崔老太君做主,叫人给每个院里都送些去。眼看着东西都空了,干坐了半天的崔临心情复杂。
他唉声叹气的过于惹人注目,崔老太君见儿子那副样,没好气道:“都多大人了,还想着向儿子讨东西?”接着又看向二房和三房的夫妻俩道:“璟行去随州是为陛下分忧,为百姓做事的。若是真大张旗鼓的弄回几车东西,百姓怎么看我们崔家?陛下又怎么想璟行?”
璟行是崔络的字。
二房和三房的人凭白得了训斥,也不敢反驳,只笑着说好。崔临看了老母一眼,心里蛐蛐着,您年纪更大,方才孙子一孝敬,您笑得可止都止不住。
坐在对面的崔络只低头喝茶,无视父亲飞过来的眼神,一旁的沈幼宜见了,佩服的五体投地。只下一秒,继兄微微抬眸,朝她的方向看了过来。沈幼宜下意识转过头去,脸上烧的火辣辣。继兄也未免太敏锐了些,每次偷看他都能被抓包。
在儿子那没得到半分回应,崔临讨了个没趣,直到出了崔老太君的院子,他还憋闷着,自个儿在那嘴里念叨。陈清芷好笑道:“吃母亲和阿宜他们的醋了?”
谁知崔临嘴硬道:“我堂堂国公爷,要什么好东西没有?还吃醋?我是气那个不孝子。”
直到回了两人的住处,发现高竹送了名画和手镯过来,崔临绷了一路的脸总算是放了晴,咳了一声道:“还是有点孝心的。”
第4章 婚事 为何绣只地龙?
从祖母那请过安,沈幼宜姐妹几个上午还得去族学听课,她连早膳都没来得及吃,就被四姐姐崔雪珠拉走了。所幸四姐姐向来藏着几包糕点,大方的分她垫吧了几口。
终于等到晌午下课,沈幼宜已经饿的手脚发软了。待她去了母亲的院子,看见一桌丰盛的菜品,罕见的吞了吞口水,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陈清芷吩咐仆婢伺候女儿净手,好笑道:“让你懒床,今天饿坏了吧,只是现在还不能开饭。”
沈幼宜嘟了嘟嘴巴,委屈巴巴的看向陈清芷。
陈清芷摸了摸女儿的头道:“你继兄刚回来,他房里原来的厨子回乡了,也不知道现在这个烧的菜合不合他胃口。母亲去遣了人问,若是他过来用饭,咱们可不得等一会儿,阿宜先用些点心垫垫肚子。”
沈幼宜一听说是要等继兄,顿时感觉肚子也没那么饿了。只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仆妇回来覆命道:“世子爷说他习惯一个人用饭,院里的厨子也合他心意,就不过来了,叫我谢过夫人的美意。”
带着小儿子从书房出来的崔临听了个正着,哼了一声道:“他爱一个人吃就让他一个人吃,没得费这些事做甚。”
陈清芷知道丈夫素来嘴硬,瞪了他一眼道:“世子一个人冷冷清清的,你不心疼?”
说到这,崔临笑道:“我一个当爹的再怎么心疼都比不上媳妇知冷知热。璟行这次回来,也是时候该成家了,还得辛苦夫人多给他留意长安城里的贵女。有拿不准主意的,就去跟母亲商量。”
陈清芷应下:“侯爷放心,母亲一早就提点过我,我心里也有几家属意的,只是要再多打听打听。”
听到母亲和继父的谈话,沈幼宜拿筷子的手一顿,愣住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充斥在心上,等迎了新妇进门,继兄就是嫂嫂的了吧。
跟她玩得好的手帕交,宁远候府的三小姐徐颜,她便时常跟自己抱怨,说自从嫡亲兄长成了亲,就愈发不把她这个妹妹放在心上了。
沈幼宜之前是见过徐家世子疼爱徐颜的,她当时还羡慕了好一阵。在母亲未改嫁之前,她们母女俩在沈家可谓算是寄人篱下。生父早逝,祖母不喜,当家的大伯母更是看她们不顺眼。彼时她经常能在院子里听到隔壁兄妹俩人的吵闹,当时她心里就羡慕的紧。
后来她也终于有了兄长,虽然待她冷淡,可沈幼宜还算知足。毕竟继兄天生就不爱跟人亲近,也不只是单单对她,细细想来,继兄对她还是不错的。
可……若是他成亲了呢,就连徐颜这个亲妹妹都抵不过嫂子,她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继妹,哪里能比得上新嫂嫂在继兄心里的位置?尽管理智上明白兄长跟嫂嫂更亲近是人之常情,可沈幼宜心里还是隐隐有些失落。
一顿饭吃的没滋没味。不过很快她就把自己安慰好了,继兄娶妻这事目前还没有着落,她做甚把自己搞的这么不开心。
沈幼宜叫素莲把自己的小宝库找出来,里面有一枚放了很久的荷包,那是继兄离家两年后她亲手绣的。
当时随州城内疫病四起,祖母又惊又吓,带着全家去寺庙里上香祈福。沈幼宜偷偷给继兄求了张平安符,回来绣了她人生中第一枚荷包,把平安符放了进去。
虽然时机不对,但这么好的寓意,她还是想送给继兄当礼物,就当还他的簪子了。到了清雅苑,院子里静悄悄的,沈幼宜把高竹叫了过来问话,疑惑道:“昨天那几个婢女呢?怎么我一个都没瞧见?”
“回五娘子的话,世子不喜人近身伺候,昨儿有个婢女不懂规矩,惹了世子不快,叫我把人给打发了出去,只留了个管事的仆妇。”
沈幼宜微微吃惊的张了张嘴,所以昨日她看见的那一幕都是她脑子里瞎幻想的,继兄根本没有收通房的打算。思及此处,她连同晌午那点子情绪也一同彻底消散了。
得知崔络在书房看书,沈幼宜在门外问道:“兄长,我可以进来吗?”听到继兄应了声,她推开门又轻轻的关上。
封闭的空间,加上只有他们两个人,沈幼宜面对崔络时候的那种紧张和拘束又立马显现了出来。见她迟迟不开口说话,崔络放下手中的事,抬眸望过去:“是大夫人那边有事吗?”
他跟继母陈氏只差了十岁,再加上生母去时崔络已隐约记了事,是以那声母亲他叫不出口,只尊称一声夫人。
“唔……没有,是我找兄长有事。”沈幼宜摸了摸耳垂,有些羞涩的开口。她将怀里藏着的荷包拿出来,在崔络不解的目光中递了过去,解释道:“多谢兄长给我带的礼物,这是回礼。”
荷包用的是上好的料子,只不过绣她的主人明显不擅女红,线头杂乱。崔络看着上头的图案,问道:“为何绣只地龙?”
沈幼宜蹭的一下耳根通红,小声为自己辩解:“什么地龙嘛?明明是条威风凛凛的蛇,兄长眼神真不好。”
继兄的生肖是蛇,她特意绣了这个图案。虽然当时看到成品的时候,沈幼宜也严重有过质疑。只不过身边的人都一顿猛夸,她就又觉得还不错了,之后收起来便没再管过。
怕继兄真的嫌弃不要,她快速说道:“这是我十岁那年给兄长绣的,虽然绣的不好,但胜在是我的心意。况且我送兄长的才不是荷包,是里面的东西。”
沈幼宜说完,不等崔络反应过来,她便转身跑远了,还不忘留下一句话:“我还有事先走了,兄长记得打开看。”
少女银铃般的声音渐渐消散,崔络解开荷包,里面放着张泛黄的平安符,背后还有一排七扭八拐的小字。
【望佛祖保佑兄长平安健康。】
继妹十岁那年,正是他在随州被瘟疫所困的时候。崔络心头忽地软了一下,是很陌生的感觉。继妹小小一个人儿,心思过于简单纯粹。
其实仔细算来,他待她也没有多亲近,不过是在她幼年时帮过她几次,实在不是什么大事。只她往后见了自己便愈发爱笑,往他院子里跑的次数也频繁了起来。
崔络以为多年未见,继妹大概早忘了小时候的事,没成想她一直记在心上。他收回心神,把门外的高竹叫了进来,吩咐道:“把这枚荷包好好收起来。”
他顿了顿,又继续道:“去我私库里把那枚白玉吊坠找出来,给五娘子送过去。”
高竹愣了愣,应了一声后出去忙活了。
早上的时候世子爷没有吩咐带这枚吊坠,他以为是家里娘子多,吊坠却只有一枚,拿出来怕是叫世子左右为难。况且那坠身上雕了个小小的兔子,娘子中只有五娘子属兔,这不是明晃晃的叫别的娘子说世子偏心嘛?
可从老太君那出来,世子让他往听雨轩送了礼,却闭口不提这枚吊坠,当时高竹还以为自己猜错了主子的心思。
这坠子连同那些礼都是随州的商户们为感念世子大恩送的,世子推脱不过,只意思收了一二,之后又叫自己给他们补足了银钱。
他依稀记得世子爷原来对坠子没甚兴趣的,只他看见上头雕的图案顿了一瞬,那下头的商户就巴巴的给送了来,那会儿高竹就猜测世子爷莫不是想起五娘子了?
沈幼宜那头方将高竹送走,就迫不及待的戴上了吊坠,她摸了摸上面的小兔子,一脸兴奋的问素莲
:“好看吗?”
素莲捂嘴偷笑,直点头:“我们女郎生的好,自然戴什么都好看。”
“那是。”沈幼宜双手托腮,说着说着又笑了起来:“真好,素莲你方才听到高竹说了么,这坠子兄长只送了我一个人。”
“是是是,世子爷待女郎的确不错。”素莲一一应着。
沈幼宜听了,又傻笑起来。
随着崔络这位国公府世子爷的回归,府上可算是热闹了几日。待他头回上朝后,一身绯色官服更加衬的他长身玉立,丰神俊朗,一时间崔府的门槛都快被长安城里的夫人们踏破了。
陈清芷与崔老太君商议过后,暂时定下几家适婚女郎的人选,分别是太原王氏的三娘子,范阳卢氏的六娘子,荥阳郑氏的四娘子,赵郡李氏的五娘子,还有一位中书令家的大娘子。
这几位女郎皆出身高门大户,才貌双全,与崔络正是相配。不过崔老太君和崔临都更中意太原王氏和范阳卢氏的娘子,两家也都往崔家递了信儿。太原王氏的三娘子是崔络的嫡亲表妹,范阳卢氏的六娘子是二房卢氏的娘家侄女。
因着姻亲关系,两位女郎也时常在崔府走动,崔老太君想着孙子的性情过于冷淡,若是能与自幼熟识的女郎成亲,多少都有点情分,亲上加亲再好不过。
只是她如何想不重要,要紧的是孙子的想法。璟行离开长安前,她曾委婉试探过跟王家结亲的想法,可孙子却给她打哑迷,只当没听出她的话中话。
崔老太君思量了片刻,对陈清芷道:“后花园里的秋菊开的正艳,就咱们一家子看也没甚意思,你操持着办一场赏菊宴,多邀几家的夫人和女郎过府同乐。”
陈清芷哎了一声应下,知晓婆母是想叫崔络自己相看。
第5章 宴会 不愿娶妻
一转眼的功夫,又到了官员们的休沐日。陈清芷特意选了今儿办赏菊宴,就是为了不耽误继子的时间,前些日子她已经派人给各府女眷送了请帖。
三房人给崔老太君请过安后,她特意当着众人的面嘱咐崔络:“你母亲今日邀了众多贵女入府赏花,都是些年轻女郎,你表妹和你二婶母的侄女也都在。祖母记得小时候你对她们照顾颇多,现下你方回长安不久,也过去凑凑热闹,权当叙旧罢。”
“是,孙儿记下了。”崔络作缉行礼。
听到继兄亲口应下,沈幼宜心中五味杂陈,她没想到才数十日的功夫,府上竟真的要商议继兄的亲事了。
出了寿安堂,与她走在一起的崔雪珠悄悄碰了碰她的手臂,低声道:“哎,阿宜你说,我们不会真的要有大嫂了吧?”
接着她又兴奋的猜测:“也不知道大哥最后会选哪家贵女?听我母亲说,我舅母巴不得我表姐嫁过来做世子妃,只是王家女郎看起来也是势在必得呢,就看大哥更喜欢谁了。”
沈幼宜奄奄儿的,没什么兴趣,只敷衍了几句。
要真论起来,这两人她谁都不喜欢。她虽入了崔府的族谱,可长安城里的贵女们,骨子里清高孤傲,不过是面上给崔家面子,哪里能真的看上她这个半路子的崔家女郎?
她至今都记得,幼时初次参加宴会时,那些贵女们隐隐的疏离和高高在上的眼神。后来母亲教导她,人活一辈子没必要为旁的人或事较劲儿,她们就算再看不上她们母女,可见了面不都是有说有笑?
待时辰差不多了,后花园里渐渐热闹了起来。亭子里婢子们早已备好了茶点,供诸位夫人和贵女解闷。
陈清芷见了几家夫人,连忙上前招待:“王夫人和卢夫人快坐,今儿事情多,若有哪里招待不周的,还请几位夫人见谅。”
“这里哪里的话,国公夫人这宴会办的再周到不过。”王夫人笑了笑,一脸和气。
她这话也并非奉承,想当初陈氏一介寡妇身嫁过来时,长安城里的贵妇们哪个不等着看笑话?可偏偏人家就是掌了中馈,还愈来愈落落大方,瞧这通身的气派,哪还能看出以前的小家子气?
也是人家有福,若是自己的小姑子还好好的,如今哪能轮得到她过这好日子?
王夫人收回思绪,拍了拍女儿的手道:“阿黛,快见过崔夫人。”
一旁的卢夫人也不甘落后,给自己小姑子使了个眼神后,也带着女儿攀谈了起来。
陈清芷不傻,自然知晓人家不是对她热情,她转头对贴身婢女道:“你去世子院里瞧瞧,就说邀他过来赏花。”
接着又嘱咐崔家的几位女郎带贵女们四处逛逛。这样的场合,向来是崔雪莹出面。沈幼宜偷偷溜走,去找徐颜玩了。
两人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坐在一处就叽叽喳喳说起话来,徐颜见沈幼宜不高兴,哄她道:“哎,都怪我当时跟你乱抱怨,害得你现在都不想让你继兄成亲了。”
“嗯?这是什么意思?”沈幼宜眨了眨眼。
徐颜往她身边凑了凑,不好意思的解释道:“前段日子我捉弄了大嫂,母亲知晓后狠狠训了我一顿,说夫妻才是这个世上最亲密的人。还说等我日后出嫁了,就会明白其中的道理,叫我跟大嫂好好相处。”
她挠了挠头,继续道:“大哥也跟我讲了道理,说有了嫂子便多一个人疼我,岂不是更好?而且我嫂子也没怨我,现在我们相处的特别好。都怪我之前对她存着偏见,背地里说了她好多坏话。”
“真的吗?”沈幼宜还是闷闷的。她到底只是个继妹,等新嫂进了门,就算对人好恐怕也轮不到她吧。
徐颜点点头,还想安慰一下好友,却见一个婢子过来对沈幼宜道:“五娘子,二娘子她们叫你过去说话。”
沈幼宜应了声,本想叫徐颜一起,她却说要去寻母亲,两人便分开了。
崔府的秋菊确实开的好,是底下人特意去南边寻的新品培育出来的,沈幼宜过去亭子里时,几位贵女正围在一处赏花论诗。
她叫了声二姐姐,崔雪莹笑着拉过她的手,问道:“又跑到哪里躲懒去了?几位娘子想跟你说说话,都寻不到人。”
她话音刚落,一道轻柔妙曼的女音便传了过来:“有些日子没见,阿宜又长高了不少,倒叫我不敢认了。”
沈幼宜抬眸,说话的人正是王家女郎王黛汐,继兄的表妹。
她猛然咳了几声,难以置信这王家女郎竟叫的她如此亲切。先前她们见面,她素来是一副不冷不淡的样子,明显就是看不上自己。
莫不是为了嫁给继兄,这便提前对她和善起来了?事实上沈幼宜想的不错,出府前王黛汐的母亲叮嘱过她,现如今崔府是陈氏掌家,待她日后嫁了过来,少不得要跟沈幼宜打交道,总不能一直冷着张脸。
一旁站着的崔雪妍见了,愤愤的咬牙切齿。她的嫡兄,她的亲表姐,为何都对沈幼宜另眼相待,她就这么没有存在感吗?
王黛汐见沈幼宜咳个不停,脸都憋红了大半,连忙叫婢女去端茶水来,又贴心的给她递了过去。不知为何,沈幼宜总觉得她笑里藏刀,一慌张便打翻了茶盏,茶水往她身上泼了少许。
她心中一紧,方要开口道歉,就被一道疾言厉色的声音抢了先。
王黛汐的婢女一边掏出帕子补救,一边隐隐抱怨道:“崔五娘子怎么这么不小心?我家女郎的衣裳可是远香阁的新品,料子都是极难得的苏绣。所幸茶水是温的,不然烫着我家女郎可如何是好?”
最主要的是她家女郎是特意穿出来给崔世子看的,现在倒好,人还没见着,衣服先弄脏了。
“我……对不住啊王娘子,我方才走了神,真是对不住。”沈幼宜抿了抿唇瓣,就见二姐姐给她使了个眼神,以作宽慰。
崔雪莹心里不舒服,面上却笑的落落大方。她方要开口,一道清冷的男声从众人身后传了过来。
“我竟不知,王家何时有了这等规矩?主子还未发话,下头的奴才倒做起主了?”
贵女们皆是一惊,转头向后看去。来人一身月牙白的长袍,身姿挺拔,气度不凡。众人霎时猜出了他的身份,一时间贵女们又是整理仪容,又是含羞带怯的。
王黛汐侧脸微微泛红,矜持的行礼开口:“表哥。”
接着她瞪了眼贴身婢女,主动上前拉住沈幼宜的手,“方才吓坏了吧,都是我这婢子不懂规矩,不过一件衣裳罢了,哪就有那么严重?阿宜可千万别为此跟我生了嫌隙。”
沈幼宜不傻,王黛汐的婢女这个态度对她,可不就是看主子的脸色行事?
她抿抿唇,下意识的朝继兄看了过去。
崔络神色微动,招招手道:“过来。”
沈幼宜听话的点头,慢吞吞站到崔络身侧,摆明了对他很是依赖。
王黛汐轻咬唇瓣,表哥不理她就算了,连个眼神都没给她。可现下却明晃晃的护着那半路子继妹,她强颜欢笑,又解释了几句。
“嗯,到底是五妹妹不小心,我叫人领表妹去换身衣裳。”崔络应了声,接着看向三房的堂妹。
崔雪莹点点头,懂这位大哥的意思。她们崔家难不成还能少了她王黛汐一件衣裳?
她笑了笑:“王三娘子跟我来吧,待换了衣裳再回来看花。”
王黛汐心不在焉的说了声好,眼神却还在崔络身上。望着那张丰神俊朗的脸,她耳边只剩下自己如小鹿般乱撞的心跳声。
一想到日后能同表哥成亲,她脸上又热了几分。
卢家娘子望着王黛汐离去的背影,心中嗤笑两声。崔世子摆明了对她没意思,也不知道她羞个什么劲?
况且崔络这般面冷的男人,无趣极了,她才不喜欢,也就王黛汐整日里跟她不对付,生怕自己和她抢。
“方才没伤到自己吧?”崔络扫了沈幼宜一眼,淡淡开口。
“没……我没事,多谢兄长关心。”沈幼宜垂着眸,嘴角微微上扬,心情好的不得了。
继兄这般行事,想来日后娶了妻,也不会把她们这些妹妹都抛到脑后。
崔络目光仍在沈幼宜身上,见她傻笑,不明所以的收回了视线。
他本就不爱热闹,出来露个面也无非是给祖母交差,是以没待多久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贵女们虽然失望,心中却也知道自己没甚希望,毕竟上头还有热门人选王家娘子和卢家娘子压着。
因着崔络的离去,这场赏菊宴也没甚滋味的落下了帷幕。晚膳后不出意外,崔络被崔老太君身边的仆妇叫了过去。
祖母坐在上方,父亲和继母各坐在两侧,一副三堂会审的样子,崔络一一行礼。
崔老太君见孙子这副样子就来气,她叹口气道:“璟行啊,你跟祖母说句实话,今日来的娘子,心中有属意的吗?你表妹也到了适婚的年纪,你若有意,咱们两家亲上加亲也是极好的一桩婚事。”
这算是直接点明了,不再打哑迷。
边上的崔临冷哼一声:“你母亲邀的贵女,家世才貌没有不配你的,你眼光就这么高,一个也看不上?”
在三人震惊的眼神中,崔络跪了下去。他背挺的很直,一字一句道:“是璟行不孝,辜负了祖母和母亲的好意,只我现下心中实在没有想娶妻的念头,还望祖母成全。”
崔老太君惊的说不出话了,长安城里跟长孙同岁的郎君们,当了父亲的也不在少数,哪有像他这般抗拒娶妻的?
她凝住心神缓了缓,试探着问:“给你安排的通房,你退了回来。娶妻也不情愿,璟行莫不是心里有了人?若真如此,哪怕家世差些,只要是清白人家的好女郎,祖母给你纳她回来做贵妾也行。”
虽说这不合规矩,但也不是不能让步。
崔络看向祖母,无奈解释道:“都不是,只是孙儿习惯了一个人,暂时还不想娶。”
贵女们固然各有千秋,只他实在不想勉强自己娶个不喜欢的,到时候夫妻生厌,不过白白耽误对方罢了。
若是先纳妾室,祖母定要催他早日开枝散叶,到时世子妃还未进门,就先有了庶子庶女,难免家宅不宁。
至于通房,他更是不需要。崔络向来克己慎独,不耽女色,他不喜被欲望控制的感觉。
崔老太君被这头倔驴气的一句话都不想说,娶妻有什么不好,她就是心疼他这么多年一个人,才想着有个贴心人照顾着。
不止她想不通,崔临这个当父亲的也想不通,这个傻儿子,不明白娶妻有娶妻的好。这便罢了,他竟连通房也不要,都是男人,儿子这般不近女色,崔临心中五味杂陈。
察觉到父亲复杂又难言的眼神,崔络皱眉,心下不解。
到底是心疼孙子,崔老太君别过头摆了摆手,终是不愿强迫他。
第6章 酒楼 今日你亲自收拾
官员们平日里上朝都是在卯时,大多数人寅时起,离皇城住近些的,还能再多睡一刻钟。像崔家这样的高门大户,府邸坐落在皇城边上,路上骑马根本不费事,迟点出门也不会误了早朝。
只崔络勤勉惯了,打小便雷打不动的鸡鸣起身,去院子里练功舞剑。
高竹打了个哈欠,强打起精神端水进去伺候。
世子跟其他娇生惯养的郎君们不同,他不喜仆从事事伺候,是以他把木盆放下,转而去收拾床褥。
只他还未走近,就被眼前团成鼓鼓一团的被褥惊住了。世子是讲究的人,睡觉也从不会弄成这样,除非……
他愣了愣,下意识朝世子的方向看过去。
崔络眉眼淡淡,脸上没甚表情的开口:“今日你亲自收拾。”
高竹点点头,嗅到那股男人们都熟悉的味道,他思绪渐渐飘回了昨夜里。
也不知国公爷怎么想的,竟然问他世子爷是不是喜欢俏哥儿?可把高竹吓得够呛,连忙再三保证世子没有那些见不得人的癖好。
接着又仔细盘问了他半个时辰,才放他回来,出来时高竹腿都是软的。
世子只是不好女色,但男人该有的欲望他也有,只不过世子爷是干大事的人,怎会跟他们这些凡夫俗子一样成天惦记情爱?
高竹摇摇头,心道自家世子爷绝对是直的!
私塾里,陆女官在上头绷着一张脸,讲课讲的吐沫星子四起,下头几个女郎却听的昏昏欲睡。
崔雪珠凑到沈幼宜身边,小声嘀咕着:“好无聊啊。”接着又兴奋起来:“不过所幸这是最后一堂课了,往后就安安心心学别的。”
崔家除了请女官教导女郎们礼义廉耻,还重金聘了女师傅给她们授课琴棋书画。总之各方面都要拔尖,不能落后其他贵女。
姊妹几个,名声最大的就是二姐姐崔雪莹,她是长安城里有名的才女,琴棋书画没有不精通的,礼仪规矩也学的最好,大家主母们都想把她聘回去做贤妇。
只不知为何,她及笄都快有一年了,婚事却迟迟未定下。
想到这她叹了口气,不怪母亲骂她不争气,女郎里就她没个拿得出手的。她幽幽的看了眼沈幼宜,就连阿宜这个妹妹,也有极为擅长的抚琴。
可崔雪珠觉得成天吃吃喝喝的日子,就过的很潇洒啊,她就是懒的不想费事做别的。
察觉出陆女官往两人这边瞥了一眼,沈幼宜偷偷拽了拽四姐姐的袖子,给她一个下课再说的眼神。
终于挨到枯燥的课堂结束,姊妹们都给两位女官备了礼物道谢,女官们欣慰的又叮嘱了几句,至此便全了这份师生情。
待两人一走,崔雪珠就跟软了骨头似的,立马趴到了课桌上。她看向沈幼宜:“阿宜,你跟你母亲说一声,咱们出门逛街好不好?”
时下风气开明,并不拘着女郎们出门游玩。只是外出要跟主母报备一声,免得家里担心。
“四妹妹,马上就要用午膳了,不若改天出门?”崔雪莹不赞成道。
崔雪珠冲她撒娇,嘴巴嘟的都能撅起来了,她嘿嘿两声:“二姐姐你也一起去嘛?逛街是其次,主要听说醉香楼出了新的菜品,我早就想去尝尝了。”
“我就知道,四姐姐定是嘴馋了,想去外头吃点新鲜的。”沈幼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捂住半边嘴道。
崔雪莹无奈,她虽没太大兴趣,但让几个妹妹独自出门,她也做不出来。只好妥协道:“那好吧。”
她扭头拉过崔雪妍道:“三妹妹也一起去吧,人多正好热闹。”
崔雪妍别过脸,哼了两声:“我才不像某些人,天天就知道吃,我就不去了。”说完转身就没了影儿。
崔雪珠背对着她做了个鬼脸,嘲道:“有自知之明就好,我也没想邀请你去。
天天也不知道高傲个什么劲儿,跟你一起吃饭,我还没食欲呢。”
“都是自家姐妹,都少说几句。”崔雪莹是真头疼,只要这两人撞在一处,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她看向一旁乖巧安静的沈幼宜,不知这个半路子堂妹是天生性情如此,还是因为跟着母亲改嫁的缘故,总是懂事的叫人心疼。
她派人跟几位长辈说了声,就领着两位妹妹出门了。
街上的铺子林立,做的都是高门贵女的生意,崔家的女郎没什么好稀罕的。对于崔雪珠来说,她就喜欢逛些小摊小贩,陶点新鲜的小物件。
最主要的是,她每月月银有限,大多都花在吃上了。沈幼宜倒是存了不少银子,只她想着待会儿去酒楼定是一笔大开销,总不能仗着自己小,次次都让姐姐们破费。
然而崔雪莹这个二姐姐,仍是替两人付了银子,弄的沈幼宜两人脸都红了。
她拉住崔雪莹的衣袖道:“二姐姐,我们有银子。你再这样,下次都不敢叫你一起逛街了,显得……显得我们想占你便宜似的。待会儿去酒楼,你别再一个人破费了。”
都是未出阁的女郎,哪有那么多银钱?回头被三叔母知道了,定要嫌她们不知分寸,再话里话外的挤兑母亲。
“对……阿宜说的对,待会儿二姐姐可别抢着付钱了。”就连崔雪珠这个厚脸皮的,也有些不好意思。
“好,都听你们的。只不过我是姐姐,照顾你们是应当的。”崔雪莹轻笑出声,忍不住上前捏了捏沈幼宜白嫩的脸蛋。
沈幼宜:……
为何长辈们和姐姐都喜欢捏她的脸蛋?她有那么胖吗?
她苦恼的拍了拍脑袋,她明明吃的不多啊。
沈幼宜偷偷瞄了眼两位姐姐胸前,再低头看看自己的,耳根子都红透了。
瞅瞅崔雪珠活蹦乱跳的背影,她心道:难道是因为四姐姐爱跑爱跳,所以吃的多也消化的快?
说话间的功夫就到了醉香楼,她们恰好赶上了饭点,一楼坐的满满当当的,放眼望去都找不到张空桌子。
不过几人本也没打算在大堂吃,她们向来会要二楼的包间。因着来的勤,店小二一眼就认出了几位贵人。
他立马上前,为难的开口:“今儿您没派人来提前预订,咱们楼上的包厢都满了,怕是要让贵人们失望了。”
沈幼宜摸了摸扁扁的肚子,一脸惊讶,她是真没想到醉香楼已经火到这个地步了?
她看向崔雪珠,只见二姐姐歪着脑袋,生无可恋的样子!崔雪珠恨恨的想,今日真是失策,可不让她吃,跟要她的命有何区别?
于是姊妹俩齐齐看向崔雪莹,被两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她有些招架不住,试着道:“你去把你们掌柜的叫来,问他能不能商量着跟哪间包厢拚个桌?”
小二点点头,心道是有个包厢可以拼,可那里头除了崔世子,还有位顶顶的贵人,这他是真做不了主。
他安排沈幼宜姊妹三儿坐下等等,去跟掌柜的汇报情况了。
与此谁也没注意到,二楼一间包厢开了半边窗,将她们的对话听了个正着。
大皇子端王一脸和气,揶揄的看向崔络:“璟行真是好福气,家里头这么多妹妹,个个都鲜活,平日里怕是也够你头疼的。遇上就是缘分,咱们菜也未上,不若把她们请上来一起用膳吧。”
说完也不论崔络反应如何,直接叫站在门外的贴身侍卫去请人了。
崔络偏头,看向楼下,一眼就发现了继妹的身影。她嘟着嘴巴,一手托腮,一手虚虚捂着肚子,想来也是饿了。
他收回视线,平静道:“但凭殿下作主。”
端王瞅瞅崔络这副无欲无求,冰疙瘩似的脸,心里直叹气,真是块难啃的硬骨头!
崔络文武双全,如今又得父皇看重,将来更是板上钉钉的镇国公。拉拢了他,对他跟二弟景王来说,都是一大助力。
只崔家向来只衷于皇帝,不参与夺嫡站队,但事情总有例外,不试试怎能知道结果?
端王内心冷笑一声,他那个二弟,怕不是崔络还朝的第二天,就急慌慌派人去游说了罢,只不过显然没甚用。
他这种人才,就得搬出刘备三顾茅庐请诸葛亮的架势,才有可能将他招到麾下。如二弟那般傲慢,威逼利诱,他看这辈子都成不了。
方收回心神,侍卫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端王咳了一声道:“直接带进来吧。”
沈幼宜跟在两位姐姐身侧,谨慎地快速扫了眼包厢。
方才那黑脸侍卫凶巴巴的去请人,只说是贵人相邀,也不说清楚到底是何人,三人怎敢冒冒失失的就进来?
双方僵持不下,那侍卫无奈。一句崔世子在包厢里头,才让沈幼宜她们打消了疑虑。
是以当她目光落在端正坐着的继兄身上时,才偷偷松了口气。
崔络抬眸,招手道:“过来坐吧。”接着给几人介绍:“这位是端王殿下。”
崔家女郎都是见过世面的,只晃了晃神,便俯身行礼:“殿下万安。”
端王不甚在意的摆摆手,一脸随和:“都是璟行的妹妹,客气做甚,都坐吧。”
只下一秒,他对上崔雪莹的视线后,两人皆是一惊。
第7章 三房 你不胖,日后不必再减
崔络瞧出点两人间的端倪,随口问道:“殿下认得我二妹妹?”
虽说男女不大防,但端王早已大婚。况且他成天忙于公事,跟未出阁的女郎碰见的机会还是挺渺小的。
端王身子往后一靠,笑道:“谈不上认得,不过有一面之缘罢了。”
见他不想多说,崔络也识趣的不会再问,只视线在三房堂妹身上落了几秒。
崔雪莹立马察觉到来自大哥身上的压迫感,硬着头皮道:“那日不识得殿下身份,不小心冲撞了您,若有失礼之处,还请勿怪。”
“小事罢了,本王从未放在心上,大家都落座吧。”
虽说端王看上去和气面善,但到底是皇子,身上自有天家的威严。沈幼宜不敢多看,只乖乖坐在了继兄身侧。
崔雪珠见状,手疾眼快地坐在了崔络另一边。大哥冷归冷,可多年来一直都是兄弟姐妹们心中的主心骨,有他在,天就不会塌。
要她说,若不是管不住自己的嘴,不论是大哥还是景王,她都不想跟他们一块用膳,毕竟得注重礼仪规矩,不能敞开了吃,哪有儿姐妹们在一处自在。
她叹口气,示意二姐姐挨着她。崔雪莹落落大方的入座,她察觉到身侧端王的目光在她身上停了几秒。
原本心中那个不成熟的想法瞬时长成了参天大树。
端王请崔络的宴席,定是寒酸不到哪里去,崔雪珠看着这一桌子菜,眼珠子都亮了。最后那道清蒸醉蟹,就是她惦记了好久的一道菜。
闻着那股子香味,沈幼宜悄悄咽了咽口水。崔府的蟹虽做的也好,但人就是这样,吃腻了一种口味,总想换换旁的。
蟹肉鲜嫩,再配上调好的酱汁,那味道直馋的人流口水。在府里吃螃蟹时,都是素莲伺候,沈幼宜虽也会处理,但到底没有爱吃的二姐姐会弄。
瞧瞧,一会儿的功夫螃蟹已经进肚了。
她偷瞄了眼身侧的继兄,佩服的不行。他耳朵听着端王说话,时不时附和几句,手却也没闲着。面前的白玉盘子里,已经剥好两只蟹了。
沈幼宜目不转晴地盯着看了会儿,心道:继兄的手可真好看。
骨节分明,修长如玉。
就在她走神间,那盘子推到了她面前。
“看我做甚?不是饿了?”
继兄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沈幼宜慌乱的点点头,收回自己乱看的眼睛,难掩心中惊讶。
母亲说的对,她待继兄好,继兄自也不会待她差。
崔络余光扫过继妹安静吃东西的模样,两边腮帮子鼓鼓的,白嫩的脸蛋一片酡红,像吃醉酒似的。她垂着眼眸,过分乖巧。
蹭了一顿白食,沈幼宜跟崔雪珠吃的很是心满意足,两人谁都没发现,二姐姐崔雪莹有些心不在焉。
刚回府,崔雪莹就被母亲身边的仆妇叫走了。沈幼宜跟崔雪珠对了个眼神:“三叔母不会怪二姐姐跟我们出去吧?”
崔雪珠耸肩,悄悄道:“你放心,她只会怨我们俩不懂事。”
陆氏让仆妇在外守着,拉着女儿进了里间。
崔雪莹以为母亲要问她出门的事,谁知她却道:“阿莹,你祖母今儿把母亲叫了过去,又问起了你的婚事。”
她叹口气道:“你大哥不肯娶,老太君心里不痛快。如今你的婚事又托了一年迟迟未定下,你祖母心上更是堵的慌。你跟娘说句实话,你心里是不是有什么念头?”
女儿自小就有主意,是个不用她操心的主儿。本来在她及笄前两年,陆氏私下是跟永宁侯夫人有意的,只不巧的是,永宁候府的老太君得急症走了。
候府世子要给祖母守孝,这本不是什么大事,让陆氏隔应的是,永宁候世子在孝期弄大了一个通房的肚子。
这种腌臜事,陆氏都不想说出来给女儿添堵,只悄悄跟永宁候夫人断了联系。她再盼女儿嫁的好,也不会将她往火坑里推。
后来她接触的人家,也没有十分满意的。只女儿过了年就要十七了,是万万不能再耽搁下去。郎君们只要家世好,就是续弦也不愁小女娘嫁,女郎们若不早早定下,好的夫婿一准都被挑走了。
崔雪莹避开母亲的眼睛,想说没有。可知女莫如母,哪里能瞒的过?
她道:“你说吧,便是心里有了人,我也承受得住。”再怎么样,女儿也不会做出私相授受的事来。
崔雪莹低垂下眸,艰难开口:“娘,我想嫁给端王做侧妃。”
“你疯了?”陆氏紧紧盯着女儿,强压着自己的声音。
她晃了晃神,是当真没想过女儿竟有这种心思。
端王的王妃是他外祖家的表妹,出自不输崔家的赵郡李氏,除此府上另有一侧妃,两位庶妃。按照礼制,端王还能纳一位侧妃。
陆氏咬牙道:“你喜欢殿下,还是殿下也有意?只不管如何,阿莹你知道的,你大伯父和大哥都不会允许你跟端王扯上关系。”
她虽一介后宅妇人,却也知道崔府从不跟皇家结亲,这也是崔氏能多年来屹立不倒的缘由。
“我知道,我就是知道,才从未提起。”去年在大公主宴席上的初次邂逅,之后她派人去打听,便知道了他端王的身份。
她相信端王也派人打听过自己,只他后来再无动静,却不久就纳了侧妃,说明他也深知两人没戏。
除了崔家不与皇家结亲外,崔家的嫡女怎会做妾?可若是她愿意呢?
今日情形,她看的分明,端王是说不动大哥的,若能结成姻亲,端王定会乐见其成。
陆氏捂住胸口,指着女儿的鼻子:“旁的不说,好好的大家宗妇你不做,偏要矮人一头去做妾?往后咱们三房的脸还往哪里搁?”
崔雪莹一字一句道:“娘,那是端王殿下,又是中宫嫡子。我只问你,淑妃娘娘何种殊荣?”
陆氏被女儿问住了,宫里头的淑妃当年不过是博陵崔氏一个无人在意的庶女,陛下夺嫡时,博陵崔家既不像赵郡李家豁得出去,直接把嫡女嫁了过去。又怕什么都捞不着,这才送了个无足轻重的庶女。
若陛下事成,再好不过。若不成,舍弃一个庶女也不亏。说来淑妃也是有福,入宫多年都没出头,突然就被陛下盛宠了多年,还诞下了三皇子。
若不是三皇子患了哑疾,依陛下当年那股子宠爱,怕不是封太子也指日可待。女儿如此想,分明就是觉得端王能……
陆氏越想越心惊,她看着女儿熟悉的脸,却觉有些认不出她了。
“娘,我长大了,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想嫁的好,想给您争口气,让您在大伯母和二伯母面前也能挺直腰杆。这么多年,我一直都知道母亲受的委屈。”崔雪莹环住母亲的手臂,顺势靠了过去。
大伯母是个寡妇,命却好。成了国公夫人,又生了个儿子,彻底在府里站住了脚。二伯母是范阳卢氏的嫡女,嫁的二伯父虽是个庶子,但二伯父争气上进,是天子近臣,如今在尚书省任尚书令。
只有她的父亲崔府三爷,虽有嫡次子的名头,却在兄弟里面最不显眼,如今才得了个五品的虚职,没甚实权。整日里就知道跟妾室风花雪月,弄的母亲没脸。
再加上母亲母家不显,他们三房被压的死死的。正因为如此,崔雪莹自小就要在姐妹里拔尖,让自己的好名声传遍整个长安城,只有这样,她才能嫁的比其他妹妹们都好。
或许该庆幸大伯父没有亲生嫡女吧,否则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像如今一样,做个她们心中的好姐姐。
既然要高嫁,为何不能嫁端王?淑妃能有的荣宠,她崔雪莹也配。
想起自己的辛酸事,陆氏苦涩道:“傻女儿,母亲不必你如此。”
只是她仍旧因女儿的话,心跳加快。她喃喃道:“可是,你大伯父不会同意的。”
崔雪莹闭了闭眼:“总有办法的。”不争,只会什么都没有。
下个月大公主就要办宴会了,端王作为亲弟弟,有很大的几率会去给皇姐捧场。
崔络下了值,还未走近自己的院子,就听到了一阵笑声。
他顺着声音寻去,只见继妹在廊下跟几个婢女踢毽球。
婢子们见了他,连忙止住笑声。继妹回头,小跑过来,眼眸熠熠生辉,惊喜道:“兄长,你回来啦?”
她额上沁满了细密的汗珠,几缕碎发粘在鬓边,脸蛋红扑扑的,整个人十分鲜活。
崔络都未察觉出自己唇边带了丝笑意,他低头看她:“怎么突然想起玩这个了?”
他想起什么,顿了顿继续道:“用过膳了吗?若是刚吃完,往后过个一刻钟再玩。”
沈幼宜有些心虚,眼神乱看,随口敷衍道:“嗯嗯嗯,我用过了。”
只下一刻,她肚子响起的咕咕声就戳破了她的谎话。沈幼宜耳根子通红,垂眸看向地面,跟犯了错似的。
“怎么回事?”崔络蹙起眉头,神色冷冽几分。
他半边面容隐匿在暗色里,看不出怒意,但身上那股无形的威压,叫人不敢多看一眼,素莲几人吓的一哆嗦,直接跪了下去。
世子爷发起难看,真是比国公爷还叫人心惊胆颤。
沈幼宜也吓的身子一缩,但仍旧大着胆子去拽崔络的衣袖。就在她想继兄会不会甩开她时,只见他朝素莲的方向看了过去,冷声道:“你说。”
素莲本也不赞成女郎减肥的想法,吞了吞口水,趁机全交代了。她也不懂,女郎出去了一趟,怎就想减肥了?晚膳背着夫人只用了几块糕点不说,还兴起叫她们陪着踢毽球。
“胡闹。”捏着自己袖角的那只白嫩小手微微发抖,暴露了主人内心的不安,崔络本想苛责的话,也不忍说出口了。
继妹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好端端的怎会想起减肥?莫不是有人唆使了她,还是旁人背地里说了什么?
崔络语气稍缓:“为何?”
沈幼宜羞于说出口,低声道:“我胖。所以要少吃点,还要多动。”
“谁跟你说的?”崔络神色一顿。
“没人说,是我自己觉得。”沈幼宜嘟了嘟嘴。
她午膳后回来捏了捏自己的小肚子,竟真的捏到了一层软肉。沈幼宜惊呆了,女郎就没有不爱美的,再这样下去,她真怕自己日后会长成胖姑娘。最主要的是,她发觉自己的腰快赶上四姐姐了。
见继妹神色如常,不像遭人欺了的模样。崔络抬起手,顿了片刻,摸了摸她的脑袋:“你不胖,日后不必再减。只要饭后多走走,便胖不起来。”
沈幼宜仰着头,愣了半天才嗯了一声。若说在她心里谁不会骗人,继兄就算一个。所以继兄说她不胖,那准没错的。
饿肚子太难受了,她决定明日就结束自己短暂的减肥期。哦不,她待会儿就要吃宵夜。
回到自己房间后,沈幼宜突然拽着素莲的手,尖叫起来:“啊啊啊啊,素莲你方才看到了吗?兄长他竟然摸我的脑袋,这是不是说明他愈发把我当亲妹妹看了?”
素莲无奈附和道:“是是是,女郎就别瞎担心了,世子爷早把您当亲妹妹看呢。”
沈幼宜偷笑,发了会儿疯后,可怜巴巴的看向素莲:“好素莲,你叫人偷偷给我做碗面条吃吧。”
素莲幽幽看了过去:“世子的话可真是管用。我们几个都说不胖,女郎是一点不信。世子一开口,女郎听话的跟换了个人似的。”
“那当然。继兄那般光风霁月,才不会骗人。”沈幼宜哼了哼,笑的跟只偷了腥的猫。
听了这话,几个婢女齐刷刷看向沈幼宜,那哀怨的眼神跟看负心汉似的,齐声道:“女郎这话说的,显得我们几个就会骗人。”
沈幼宜想到被继兄说像地龙的蛇,翻起旧账。
素莲几人:……
都多久的事了,女郎竟还记得?最主要的是女郎心里没数吗?要不是怕打击到女郎的自信心,她们早说实话了!
第8章 咳疾 你亲自煮的?
陈清芷叫乳母把睡着的儿子抱走,刚进了里间,就被国公爷拽到了床榻上。
她推了推压在自己身上沉甸甸的男人,仰头问:“阿宜跟我说,今日去酒楼里吃饭,恰好撞到了世子和端王殿下,国公爷知道吗?”
崔临再急色,被问到此处也停了下来,哼了两句:“端王并未隐匿行踪,哪能不知道?”
陈清芷听了,有些担忧,食指向上指了指:“那……”
做了多年国公夫人,她如今对朝局也略知一二。
知道小夫人想问什么,崔临道:“璟行跟端王有同窗之谊,多年未见,叙叙旧罢了。况且他如此光明正大行事,反而叫陛下放心。再说崔府所想,陛下不会不知。”
见陈清芷还是一副忧心模样,崔临笑了:“胡思乱想做甚,天塌下来也有我顶着。现在天大地大也比不上睡觉。”
说完就将人拉进了被窝,与此同时二房夫妻俩也在深夜谈话。
卢氏不太关心朝局,只恨铁不成钢的骂了女儿一句:“你说说,府里头是少了她吃还是少了她喝,怎么就天天管不住那张嘴?再吃下去,怕是要传个不好听的名声出去。”
崔二爷蹲在地上给夫人洗脚,笑道:“能吃是福。况且阿珠爱跑爱跳的,夫人也不必忧心她长胖。”
“我看她这个样子,就是被二爷惯出来的。”卢氏瞪了丈夫一眼。
崔二爷握住夫人的脚踝,抬头道:“阿珠是你千辛万苦生出来的,我才疼她。只在我心里,夫人当是第一位。”
当年夫人身为卢氏的嫡女,不顾家里反对下嫁他这个庶子,崔二爷就发过誓,他定会疼她护她一辈子。
“真是的,都一把年纪了,怪叫人害臊的。”卢氏嘴上埋怨,心里却跟吃了蜜似的甜。
天儿愈发寒冷,沈幼宜赖在暖和的被窝里不想动弹,心中只愈发佩服继兄他们,日日都得起早贪黑的上早朝。
也是惠德帝勤政,一月才罢三次朝。不像前头几名皇帝,五日里开一次大朝也算勤勉了。
磨磨蹭蹭了半天,沈幼宜才万分艰难的起床穿衣。从祖母处请安出来后,想到继兄方才咳了几声,她思虑道:“素莲,你教我熬梨汤吧。”
素莲如临大敌,女郎这个年岁,正是想一出是一出的时候,这又是要闹哪出?
她硬着头皮道:“女郎想吃什么喝什么,直接吩咐小厨房的人便是,不必亲自下厨。”
若是不小心伤着了手,她真没法跟夫人交代。
沈幼宜兴高采烈地拉着素莲的手,往小厨房去:“才不是我想喝。是方才见兄长咳了几声,定是嗓子不舒服。他公事繁忙,身边也只两个仆从伺候,哪会照顾人?梨汤清润止咳,想来继兄也是愿意喝的。”
原来是关心世子,素莲就无话可说了。
“那好吧。”
下头人将皮削好切块,放进炉子里小火慢炖,再丢小块冰糖,女郎在旁边看着便是,也不费事,就随她去吧。
哪知女郎将厨房的婢子们都撵走了,还将袖子卷了起来,分明是要亲自动手。
素莲无奈:“还是婢子来吧。”
“你教我,我亲自煮。否则哪能算我亲自熬的?我可不想骗兄长。”沈幼宜摇摇头,不过煮个汤,想来也难不到哪里去。
今日无事,崔络写了副字后,去书房通读律典了。近来他在刑部查阅卷宗,总有几处不甚明朗。
高竹见了,劝说道:“好不容易休沐,世子爷歇会儿吧。有郎君往我这递了信儿,想邀您吃酒去。”
“都推了吧,往后不必跟我再提。”崔络哑着嗓音,确是有些不舒服,只他也没当回事。
高竹点点头,只能作罢。世子不爱应酬,打小便与书为伴。
“高竹,兄长在忙吗?”他方出门,就被五娘子叫住了。
沈幼宜压低声音道:“若忙的话,我便不进去打扰他了。你把这汤端进去,叫兄长喝了便是。”
汤?什么汤?
她一句话叫门内外的主仆俩都怔了怔,见高竹这副呆愣模样,沈幼宜隐隐埋怨:“你往后多用点心,兄长嗓子不舒服,你都没发觉吗?”
高竹傻眼了,他是晨起见世子咳了两声,只主仆俩都未放在心上。世子又不傻,若是不舒服了定会叫他请郎中,况且在高竹心里,自家世子从小习武,一年到头生病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只他忘了,崔络到底是人,没有修成神仙,再好的身子也有不适的时候。
他连连点头,正要进去传话,却听世子道:“进来吧。”
这话明显不是对他说的,他便下去反思了。沈幼宜叫素莲回去,轻轻推开了书房的门。
崔络抬眸,视线下意识地落在了继妹手中提着的食盒上。她冲自己笑了笑,轻快走到书案边上。
怕把继兄的书弄脏,沈幼宜指了指道:“兄长先把书收起来吧,我给你煮了梨汤,你喝了再看。”
崔络手指微动,梨汤润喉,继妹她……竟如此心细?
他把食盒接过:“好。”
揭开食盖,沈幼宜小心将里头的梨汤端出来,把汤勺放进去,一起递给崔络,笑盈盈开口:“兄长喝吧,等你用完,我再把东西提回去。”
“嗯,叫妹妹费心了。”
梨肉切成一个个小方块,晶莹剔透,里面加了枸杞和红枣,汤汁看着就清爽。
崔络搅了搅,抿了一小口。甜度也适中,没有他想像中的腻,汤水滑过喉咙,他觉得清润了不少。
往日他办公练武,祖母和继母也常派人送些汤水补身子,他无甚感觉。继妹关心他,他却发觉有些奇妙,只也说不清,总之不排斥便是。
“怎么样?兄长觉得好喝吗?”沈幼宜歪着头,满脸期待地盯着继兄。
女郎黑长的睫毛微闪了下,淡淡的琥珀色双瞳清澈明亮,灵动的跟会说话一样,崔络心中忽地有个猜测,朝她看去:“你亲自煮的?”
“是啊,兄长就说味道如何?我第一次做,难免火候把握不准,若是不好喝,我回头再多练练。”
嘴上虽如此,沈幼宜心里还是挺有把握的,毕竟来之前她给自己盛了点尝味。
“好喝。”崔络垂眸,心下思绪万千。
第9章 生病 兄长你别进来
崔络的书房占地不小,陈设却十分简易。书案后头有三列落地书架,每层都分类摆满了书籍,简直没一处空地。
窗户对面靠墙有张矮的罗汉塌,目测只能躺下一人,是平日里崔络用来小憩的地方。书房本就是叫人用功的,装扮的太过舒适反不利于集中心思,这在沈幼宜看来就略显“寒酸”了。
继兄喝汤,她总不好一直盯着看,只能去书架前逛逛。崔络将一碗梨汤连同果肉吃的干干净净,用帕子擦了擦嘴角,转身看去。
“若有喜欢的,可挑本带回去看。”
沈幼宜身子一僵,连连摇头:“……我就随便看看。兄长用完,我就回去了。”
她粗略扫了一眼,继兄的书上到天文,下到地理,还有一堆晦涩难懂的史书,打开铁定都是密密麻麻的文字,她真是一眼都不想多看。
食盒已经重新装好,沈幼宜指着门外:“那兄长你忙吧,我这便走了。”
崔络这才发觉继妹方才被袖摆遮住的右手处,有一个红肿的小泡,他眉眼不自觉皱起,出口询问:“煮汤时烫伤的?”
沈幼宜不在意的把手伸到背后,含糊道:“唔,没怎么烫到,就是我太不小心。”
继妹的态度叫崔络不满,只女郎如此皆是为了他。若他开口训斥,依继妹的胆小,怕是回头又要偷哭。
他叹口气,语气听起来尽量平和:“我叫人拿管伤药来,你敷好再走。”
“不用麻烦,兄长放心,我来时已经敷过了。”沈幼宜眨了眨眼,又想到什么,跟个大人似的嘱托道:“若明日兄长咳得厉害了,还是要请个郎中来瞧瞧,可千万不能拖下去。”
她顿了顿,继续开口:“兄长若不想吃药,我往后还来给你送汤。”
继兄从前帮了她很多,这种力所能及的小事,沈幼宜也愿意回报。
“不用,回头我叫高竹请个郎中。”崔络淡淡开口。
继妹有这份心便好,他不需要她日日辛苦。
高竹还是关心自家世子爷的,不必崔络嘱咐,晌午就请了郎中过府。看过后的确没有大碍,只开了副药叫仔细对付。
只这么折腾一番,把崔老太君和陈清芷都惊动了,又是一阵忙乱。本以为这就是桩小事,哪知数日后长安城里的绝大多数妇孺以及常年好吃懒做,身子骨不怎么样的男人们,也都中了招。
刚开始的症状是轻微的咳,后来便转向头疼发热。一时间宫内宫外人心惶惶,生怕跟随州那会子的瘟一样。
甚至有说书的,直接在茶楼里四处造谣。传到惠德帝耳朵里,帝王震怒,直接下令杖毙了几个挑事的,事情才有所平息。
太医院的太医受了帝命,苦熬了几夜终于得出了结果,那就是无需惊慌,跟往常的伤寒没太大区别,只不过传染力道大一点,症状更轻。
怕在陛下那里落个吃白饭的名头,众人研究了张比治伤寒更精进的药方。在宫里试验过无碍后,立马向民间传开。
今岁寒冬将至,百姓们免疫力下降也在所难免。事后深查,才知源头便是刑部一官员。崔络大概就是被他传染,只不过常年习武的身子骨硬朗,身体抗了过去。
崔府上下也没能逃过,不过吃了药,身子好受很多,也不耽误差事。爷们里头国公爷是武将,自没那么容易病倒,崔二爷为了讨夫人欢心,平日里也十分注重外形保养。
只有崔三爷,多年骄奢生活,初时的清俊少年郎早已成了一个肚子鼓鼓的胖墩,病得最重,竟连妻妾们都比不上,往日里争风吃醋的妾室们一个比一个躲得远。
陆氏冷笑一声,对仆妇道:“叫二郎的姨娘去伺候,她最得三爷宠爱,想来三爷见了她,病也好的快些。”
二郎便是三房的庶长子崔明晔,当年陆氏还未诊出喜脉,妾室先有了消息,可算是往她脸上扇了一巴掌。
崔明晔的姨娘自知躲不过,心里暗骂了几句。若是三爷还跟年轻时一样俊美,她哪会不乐意?只如今连同房都在强忍演戏,她实在不想去受罪。
罢了,为了儿子她也得忍。
女郎里头,沈幼宜也没想到竟是她身子最差。素莲端了汤药过来,黑乎乎的定苦的要命,沈幼宜别过脸,一点都不想喝。
“好女郎,你就喝一口吧。鼻子一捏,什么味都闻不到。再说了,喝完嘴里含个蜜饯,没事的啊。”素莲看着沈幼宜吸的通红的鼻子,心疼的哄着。
“就一口?”沈幼宜靠在床上,试探着问。她没发热,只是喉咙不利索,鼻子也堵得慌。
主要蜜饯再甜,也代替不了她咽下去的苦啊。
素莲一噎,那必得全喝光。
沈幼宜见她这副表情,就知道没戏,立马耍赖:“太烫了,我放一会儿再喝。”
素莲正头疼,外头守着的婢子道:“女郎,世子爷来看您了。”
说话间,熟悉的脚步声渐近,沈幼宜一惊,立马喊道:“兄长你别进来,我怕传染给你。”
“你不肯喝药。”崔络停在屏风外头,他又道:“我身子骨好,不必忧心。况且怕是我先传给你的。”
因着此事,他心中有愧,不看一眼心下不安。
见继兄还要往里走,沈幼宜一闭眼,狠心端起药碗喝了个精光。接着随手抓起扔在一旁的面纱,挽在了脑后。
素莲被这一系列的动作惊到了,目瞪口呆地回不了神。
她只能说,世子爷的话在女郎这,真是比神仙还管用。
崔络进了内室,见一旁干净的空碗,舒了一口气。视线再移到病倒的继妹身上,她遮了半边脸,崔络也看不真切,只隐约觉得她较数日前清减了许多。
他开口,嗓音清沉:“把手伸出来。”
沈幼宜不明所以,但仍旧照做,下一刻手心里多了一包酸乌梅。
她愣了愣,捻起一颗含进嘴巴里,还挺好吃的。沈幼宜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谢谢兄长。”
一旁的素莲眼角抽了抽,简直没眼看,女郎笑得怎么就那么狗腿呢?
大半个月后,这场伤寒终于走了,沉寂许久的大街小巷又热闹了起来,大公主安平的马球宴帖子也送到了各府。
崔府的女郎和郎君们自然也收到了请帖。
第10章 球赛 得殿下厚爱,是臣女的福分
安平公主的宴会,各府女郎们向来都是争奇斗艳的,生怕自个儿被旁人比了下去。
本也要给全府上下做冬装了,陈清芷这个国公夫人干脆请了长安城里最好的绫罗坊入府,给几房主仆量尺寸裁新衣。
只特给女郎们多做了一身,这也是崔老太君的意思,她道花骨朵似的年纪,就要打扮的漂漂亮亮。陈清芷另派人去珍宝阁给姐妹四人各打了一套新的头饰。
郎君里头,崔络惯来不爱凑热闹。至于三房的两位郎君,今年在国子监的全部课业即将结束,只要通过了年底的结业考试,就能同各地通过乡试的举子们一起参加来年的春闱,在省试中取得好名次。
崔老太君道:“考试在即,明晔和明逸就在家里头温书罢。”
嘱咐完两人,她又看向崔雪莹:“你兄长们不在,阿莹做姐姐的,照看好你几个妹妹。”
“是,祖母安心。”崔雪莹俯身行礼。
陆氏担忧的望着女儿,想嘱托点什么,张了张嘴,终是什么都没说。
安平公主的此次宴会不在公主府,而是她在远郊的一处庄子上,崔府的马车少也得走一个时辰。路途无聊,姐妹几个闲聊起来。
崔雪珠一脸兴奋:“好久没打马球了,也不知道技艺生疏了没,今儿我一定要跟表姐一较高下。”
说到这,一向跟她不对付的崔雪妍难得没有冷嘲热讽,也高高兴兴地加入了话题。
谈起长安城里的娱乐消遣,打马球绝对算得上最受欢迎的运动之一。不止深得贵妇贵女们的喜爱,就连宫里的惠德帝也常在禁军中举行马球比赛。
沈幼宜斜靠在崔雪珠身上,不怎么感兴趣,概因为她不会骑马,更何谈打马球了。
崔雪珠扭头:“阿宜,你回头还是学学骑马吧,以后也能跟我们一起玩了,省得次次都无聊的坐在下面看着我们。”
“我也想啊,可我坐上去就是害怕,两条腿抖的跟什么似的。”沈幼宜叹口气,自打之前跟姐姐们一起学马术,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后,她就有了心理阴影。
长安城里的贵女们大多都擅骑术,母亲也是想叫自己学的,奈何沈幼宜就是过不了心里那关,最后被她哭诉了一通,母亲也就放弃了。
“当时阿宜还小,自是害怕。回头还想学的话,不妨再试试。”二姐姐崔雪莹拍了拍她的手,以作宽慰。
沈幼宜冲她笑了笑,暂且不想这回事了。好在除了打马球,投壶她还是比较拿手的,总不至于干坐好几个时辰。
安平公主设宴,向来会叫人玩得尽兴。说起这位公主,也是个妙人。她乃帝后的第一个孩子,又是个女郎,打出生便得惠德帝偏爱。
只婚事上诸多不顺,最后下嫁了一位寒门出身的驸马爷,两人感情十分不合。待公主先后诞下郡主和郡王后,立马带着孩子搬去了公主府独住。
有小道消息乱传,称公主私下里养了面首,也不知真假。
崔府的马车到的时候,庄子里已经很热闹了。沈幼宜一眼瞅见了好几个熟面孔,有她的好姐妹徐颜,有四姐姐崔雪珠的表姐卢家娘子,还有继兄的表妹,看不上她的王家娘子王黛汐。
今日天气尚可,阳光明媚。安平公主在阁楼上摆了茶水糕点,下头便是一个宽敞的马球场,以便人们观赛。
她在跟女儿说话,婢子道崔府的女郎们到了。姐妹几人尚未行礼,安平公主抬头,笑着说:“不用客气,都坐吧。”
人还未齐,这马球赛自是办不起来。四姐姐崔雪珠已经自顾自吃上零嘴了,沈幼宜捂嘴偷笑,也拿了块糕点。
二姐姐崔雪莹坐在两人对面,过分沉默寡言,实在不像她往日的作风。她时不时抬头四处张望,沈幼宜总觉得她有些心不在焉。
“阿娘,大舅舅和舅母还有小表弟什么时候到呀?”亲弟弟正是人嫌狗憎的年纪,九岁的小郡主一眼都不想多看,只喜欢可爱的小表弟。白胖的脸蛋软乎乎的,最适合让她捏一把。
安平公主将女儿搂到怀里,刮了刮她的鼻子道:“昨儿你舅母递了信儿,你表弟身子还没好全,就不出来见风了,待会儿怕是只有你大舅舅呢。”
小郡主嘟了嘟嘴,一脸失望。
将娘俩儿对话听全的崔雪莹,一颗心怦怦直跳。只要端王来,她就有计可施。而且没有碍事的端王妃,她只觉连老天都在帮她。
在崔雪莹的翘首以盼中,有仆从禀报端王到了,在场众人哗啦啦起身行礼。
“都免礼吧。皇姐在这,本王可不敢喧宾夺主。”
端王向来和善,众人道了声是,安平公主没好气地瞪了亲弟弟一眼。
崔雪莹余光扫了端王一眼,说实话在皇子中他相貌只能算端正,胜在身上那股中宫嫡子的气度。
不过在崔雪莹看来,男人的外貌是最不打紧的。她垂眸,俯身对安平公主道:“一早便听说公主这处庄子里头风景极佳,我想四处走走看,不知方不方便?”
“这有什么,崔二娘子随意。”安平公主摆摆手,想了想又道:“只马球赛待会儿就开始了,崔二娘子注意时间便是。”
崔雪莹道了谢,转过身的那一刻,她能察觉出有道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二楼包间里,窗户大开。
赵霖头疼的看着面前油盐不进的好友,说的吐沫星子都要干了,无奈道:“我说崔世子,您就行行好,趁着时辰还早,去安平公主那赴宴吧。”
“不去。怎么,你叫我出来就为了这事?”崔络抿了口茶,头都没抬一下。
这冷淡的语气瞬间把赵霖的火挑上来了,一双眼睛瞪的铜铃似的:“好啊,你还有脸说?你外任多年,回来将近两月有余了,可想着见见我这个老友?要不是我今儿亲自上门,怕不是也请不动崔世子呢。”
他越想越气,跟个怨妇似的继续阴阳道:“还是说您如今升了官,贵人事忙,早把我这个工部小官忘的一干二净了?”
崔络掀了掀眼皮,面色平静:“上朝第一天,我有跟你寒暄。”
赵霖:……
那远远点了个头,也能叫寒暄?况且那日他还没跟崔络说几句话,就被一堆拍马屁的挤出去了。
他咬咬牙,把这口气吞了下去。
罢了,他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崔络,哪能不知道他什么样子?
当初在国子监读书时,同窗们要么巴结他,要么因他的冷脸离的远远的,只他一概不理就是了。
也只有赵霖,总爱巴巴的凑上去热脸贴冷屁股。倒不是说他是为了从崔络身上谋点好处,而是他过于严以律己,赵霖做不到如此,却佩服这样的人。
可能是被他的厚脸皮感动了,崔络勉为其难的接受了他这个朋友,可把赵霖美了好几天。
“我还有公务要忙,喝完这盏茶便回府。”赵霖戏太多,崔络不想奉陪。
赵霖深呼吸一口气,他是铁人吗?都不带歇口气的?
只想到在堂妹那里夸下的海口,他硬着头皮道:“公务再忙,也要注意休息,劳逸结合啊。我看安平公主这马球赛就不错,你也许久没碰了吧,正好去了给他们露一手。”
他承认好友是有张好皮囊,但他整日不苟言笑,也不知道那些女郎们怎就如此惦记着他?
崔络一言不发,赵霖被他盯的发毛。他吞了吞口水,继续胡诌:“今日你们兄弟无一人赴宴,你可别忘了,公主那还有你四个如花似玉的妹妹,小心哪个就被谁家的俊俏郎君勾走了。”
就在赵霖说得口干舌燥想放弃的时候,就听见崔络淡淡开口:“好。”
嗯?什么情况?竟然答应了?
赵霖喜出望外,他果然在崔络心里是有地位的,当即道:“太好了,那我叫人牵马去。”
庄子里的后花园里,山茶花在风中摇曳。
“崔二娘子,好久不见。”
崔雪莹微微舒了口气,转身道:“好久不见,殿下也来赏花吗?”
眼前的女郎在跟他打哑迷,端王笑了,直接道:“不是,本王来寻你。”
端王的直白话语叫崔雪莹微愣,也是,本就是自己勾着他过来的。
她看过去,柔声道:“臣女不知殿下何意?”
“是吗?本王见崔二娘子蕙质兰心,愿以侧妃之礼待之,不知女郎意下如何?”
端王随手把玩着手中的玉扳指,视线微微扫过崔雪莹,面上不动声色。
时间不多,他没功夫细磨,这女郎明明有意,却矜持的要等他开口。
都是聪明人,话说到这个地步,便无需再藏。崔雪莹心跳快了几分,俯身:“能得殿下厚爱,是臣女的福分。”
“好。既如此,待会儿马球赛开始时,崔二娘子一切如常便是。”
看着端王离去的背影,崔雪莹祈盼一切顺利。她想嫁给端王做侧妃,最大的阻力不是端王,也不是崔家,而是如何过了陛下那关。
今日之前,她便想好了。若是端王来,说明他也有意,事情便好办很多。若他不来,崔雪莹会彻底断了这门心思,再寻如意郎君。
第11章 心思 兄长,你没事吧?
往日里的马球赛向来是男女分开抽签组队,依次晋级,互不干扰。
只今年有一人忽地道:“年年规则都如此,不如咱们今儿换个玩法。若是男女各组成一队来比赛,难免有我们欺负女郎的说法。不如二十人为一组,十人为一队,不分男女一起抽签,不知公主殿下意下如何?”
安平公主觉得挺新鲜的,笑道:“男女搭配,是有意思。跟往年一样,最后夺魁的队伍,可向本公主讨要彩头。”
众人围在一起商量了会儿,手伸进竹筒里抽签去了。
崔雪珠很是兴奋,朝坐在上面的沈幼宜挥了挥手,喊道:“阿宜,你等会儿别忘了给我加油啊。”
沈幼宜也向她摆了摆手,表明她知道了。崔雪莹有些犹豫,不知道这个变通的法子是不是端王叫人提的,一时间下意识朝端王看了过去。
端王没看她,只突然对安平公主道:“好久没上手,今日起了兴,皇姐要来一场吗?”
安平公主的确有些手痒,只她今儿做东,就不想掺和了,摇头:“近日身子不爽快,就不凑热闹了。”
她顿了顿,好奇的看向端王:“你今儿无事吗?竟要亲自下场?”去年他可是待了一刻钟不到便告辞了。
端王随意敷衍几句,把安平公主搪塞了过去。
听到这话的女郎们,一个个更激动了,时不时往端王身上瞄两眼。若能跟殿下成一队,说出去倍有面不说,有旁的小心思的也已经在脑海里盘算了起来。
端王被人围成一团,全让他先抽,是红队。崔雪莹顾不上多想,也去抽签了,出乎她意料的竟是蓝队。
直到换好蓝色的窄袖马球服去挑马时,一脸生侍从忽地从她身边经过,低声道:“崔二娘子,挑这匹吧。”
崔雪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说了声好。
往年可从未有过这样的情况,难道说……端王在马上做了手脚?
只如今到了这个地步,她没有反悔的余地。
各就各位,众人上了马,手里握好鞠杖,待“开始”的号令一发,俊马先后奔腾了起来。
四姐姐在下一组,但二姐姐崔雪莹已经上场了。沈幼宜放下手里的零嘴,目不转睛地盯着马球场。
许是男女第一次混搭,两队人都配合的不是特别默契,待互相交了几回手后,很快调整了过来。
红队那一组,女郎们挥得特别卖力,反观几位郎君,不知是实力不够,还是想卖端王一个好,总之端王连续进了几个好球,赢得了众人一片喝彩。
忽地场上变故突发,有一马儿受了惊,在原地乱窜了几圈,迳自越过马球场往前头的荒地里奔去了,众人霎时乱作一团。
听到崔雪珠一句二姐姐小心,沈幼宜才看清,原是二姐姐崔雪莹的马失控了,紧接着一匹红色的骏马也跟了上去。
她的心揪成一团,正焦急着,却瞥见了继兄的身影。沈幼宜微微一愣,来不及细想,朝他的方向喊话。也不知他听清了没,只见继兄冲四姐姐点了点头,面色难看。
他随手牵过旁边一郎君的马,利索的翻身,追了上去。
耳边冷风呼啸,吹的崔雪莹脑子愈发清醒。她握着手里的缰绳,骏马不受控制地颠簸着,她该害怕的,可心中却无一丝惧意。
她朝后看去,端王已经追了上来。当看到不该出现在此处的大哥身影时,崔雪莹惊地瞳孔微微放大,心乱如麻。
大哥怎会在此?
她闭上眼睛,心一狠,干脆不经意间让自己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端王也没料到这女郎如此行事,下马去接她,但仍旧迟了一步。将人抱在怀里,盯着崔雪莹泛白的脸,问道:“你疯了?只要你按兵不动,我会将你捞到我马上。”
“我大哥来了,就在你后面。”崔雪莹疼的吸了口气,凑在他耳边说。
接着道:“我脚崴了,殿下抱我出去。”
端王愣了愣,明白了什么。他将崔雪莹打横抱起,一转身的功夫,崔络果然牵着马走了过来。
崔络面色紧绷,抿唇道:“多谢殿下搭救我二妹,其余的不敢再劳烦殿下。”
他伸出手,意思很明显。察觉到怀里的女郎将他抱的更紧了些,端王面上没了往日里的笑意:“崔二娘子受了伤,不宜频繁挪动,还是本王将她抱出去吧,璟行不必多虑。”
“二妹,你说呢?”崔络目光移到这个三房向来聪慧的堂妹身上,盯了她几秒。
大哥双眸锐利,仿佛能洞悉一切。崔雪莹不敢看他的眼睛,微微避开,无话可说。
堂妹态度已经十分明朗,崔络冷淡开口:“好。”
在众人心急如焚的等待中,端王抱着崔雪莹出来了,属实叫人大吃一惊,毕竟方才他们可是瞅见崔世子也追了上去。
端王无视掉众人的打量好奇,咳了一声道:“崔二娘子受了伤,轻易动弹不得,本王就将她抱了出来。”
他扭头看向面色难看的安平公主,有些心虚:“还望皇姐收拾间客房,再请个太医来瞧瞧。”
安平公主气的够呛,她是真没想到被亲弟摆了一局,为达目的竟连她都利用上了,真拿她当傻子看啊,这一连一串的,怎么看都不像是巧合。
只是再生气,她仍旧点了下头,叫婢子领他去客房。崔雪珠跟崔雪妍一脸担忧,也快步跟了上去。
沈幼宜方才已经看过二姐姐了,见她无甚大事,这才松了口气一心一意等继兄。
好好的马球赛出了此等差池,接下来定是办不成了。安平公主头疼的按了按太阳穴,叫人好好的把宾客们送了出去。
待人稀稀落落的散完了,沈幼宜等到了继兄的身影。他牵着马一言不发,面上看着跟往日里一样平静,只身上那股子冷意更甚从前。
沈幼宜不明所以,缩了缩身子不敢上前,怕自己被他冻成冰碴子。原地磨蹭了一会儿,才小心去拉他的衣袖,低声问:“兄长,你没事吧?”
“无事。你二姐姐他们人呢?”崔络眉心凝着,仍旧没有舒展开。
他神情严肃,语气较往日里更为冷硬,沈幼宜敏锐的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抓着他袖口的手一松。
虽说近日来跟继兄熟悉了不少,但那仅限于他心情不错时,沈幼宜才敢大着胆子去说笑。一旦发觉他面色难看,她那点胆子也就所剩无几,人也立马缩了回去。
她垂眸,眼睛盯着自己的鞋面:“公主请了太医,端王抱二姐姐去客房了。”
继妹的小动作被崔络看在眼里,他神色一顿,许是自己方才吓到她了吧,她本就胆小。
他想解释什么,张了张嘴终是没说出口。他能说什么?
他本就是这样的人,不会是个好兄长,是她先亲近他,认定他是个好人。或许等继妹想通,也不会往自己跟前凑了。
崔络颔首道:“今日发生了什么,你从头给我讲起。”
莫说端王殿下是已经成了亲的人,便是风气再开放,一对男女亲密的搂抱在一起,也会引起众人的非议。
涉及到二姐姐崔雪莹的名声,沈幼宜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的仔细说了个清楚。
崔络凝了凝心神,果然如他所料。
只如今这件事,还有没有旁人参与其中?安平公主亦或是三叔?
端王殿下背后是否有皇后娘娘的推动,这一切都尚未可知。只这些都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是陛下的想法。
“走吧,随我一起去看看。”
崔雪莹也不是真傻,不可能拿自己的生命冒险。她摔的也十分有技巧,总之除了脚微微扭伤,要静养个十天半个月,其他地方并无大碍。
崔络跟安平公主道谢:“今日多亏了公主,只现下时辰不早,便不再叨扰了。”
安平公主脸皮还没那么厚,心里头又将端王骂了两句,正色道:“崔世子客气了,本就是我的疏忽,才叫崔二娘子受了伤。事后我叫人来查看,才知是马儿误食了蕨草,府上的仆从不仔细,我已经罚了他们。我备了一些补品,待过几日再去看望二娘子。”
厥草这东西不稀奇,尤其在庄子上野生野长。马儿误食,的确会因神经受损而失去控制。
崔络不动声色,微微点头。
崔雪莹伤了脚,走路便困难起来。端王跟仆从背她出门都不合适,只崔络这个大哥可以代劳。
然崔雪莹方在里头拒绝过他,又看大哥那一身冷意,就算崔络有意,她也不敢叫这位大哥背自己。
于是她看向安平公主,最终坐着软轿被人搀扶着上了马车。跟来时姐妹四人的欢声笑语不同,出了这等事,回程的路上静悄悄的。
崔雪珠话多,到底受不住这股憋闷的气氛,小声道:“二姐姐,你的脚当真无事吧?”
“四妹妹放心,太医都说了,只要按时敷药,没多久就能痊愈。就是因为我的事,叫你们没玩尽兴,跟着担心了。”崔雪莹一脸歉意。
“这有什么?在我心里,二姐姐重要多了。”崔雪珠脸上重新露出了笑意。
帘子外头的继兄一路无言,耳边只有清晰的马蹄声,沈幼宜听着姐姐们说话,心里只觉一阵安心。
只几人还未到崔府,在安平公主庄子里的事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
很快,外出采买的崔府仆从也带回了这个消息。
第12章 赐婚 妹妹找我有事吗?
自家的女郎出了这等大事,三房人哪还能坐得住,都到崔老太君这等消息了。
沈幼宜几人见了这情形,心里都不免咯登一下。母亲担忧的目光看过来,她笑着摇了摇头,叫她放心。
瞅见二孙女被仆妇一瘸一拐的搀扶着进来,崔老太君叹口气:“都伤成这样了,还过来做甚?回房里好好休息才是。”
崔雪莹垂眸:“今日都怪我不小心,才发生了意外。我愧对祖母,还连累了家里的名声。”
“这哪能怪到你身上?至于名声,端王殿下救人心切,那些碎嘴的议论个几日也就散了。我崔府的女郎不愁嫁,阿莹年岁也不能再等了,我看年底就能定下桩婚事,来年刚好出嫁。”
崔老太君不满的看向三儿媳,也不知道她这个母亲怎么做的,好好的女郎硬生生耽误到现在。
陆氏如今哪还能顾得上婆母,她有一肚子的话想问女儿。既担心她的伤,又忧虑另一桩事能不能成。
崔雪莹低低应了声,祖母果然从未想过结亲的事,只当今儿是个意外。
可她心里终归发虚,时不时往崔络身上扫几眼。大哥深不可测,平日里又威严甚重,她总觉得自己的心思根本瞒不过他。
出乎意料的是,他自打进来就没开过口。
崔临和崔二爷自是看出点苗头,只如今无事发生,他们也做不出逼问侄女的事来,不过事后便把崔络叫去了书房。
崔络不等父亲问话,就简略把事情交代了一遍。他语气平淡:“这都是猜测,全看端王明日如何行事。至于三叔那里……”
说到此处,崔络觉得不太合适,话便停了下来。
顺着儿子的话,崔临没好气的哼了两声:“至于你三叔,他定是不知情。他要有这个本事,也不至于迟迟升不了官。”
翌日朝上,说来说去又是那几件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吵个不停,惠德帝不想听,早早便退了朝。
他椅子还未坐热,内侍监道端王求见。端王进来,喊了声“父皇”,接着直挺挺跪了下去,道:“儿臣有事求您,想让您做主。”
惠德帝抿唇,眉头紧锁:“说罢,何事?”
“儿臣昨日唐突了崔二娘子,又对其一见倾心,故想求父皇将她指给儿子做侧妃。”端王不敢直视惠德帝的眼睛,俯身磕了个头。
内侍监一惊,下意识去看陛下的脸色,却见惠德帝看过来,指了指道:“申经义你说,昨日宫外有何事发生?”
申经义不敢隐瞒,将自己听来的一一道出。左不过是安平公主设宴,崔二娘子的马受了惊,接着便是端王殿下英雄救美。
惠德帝盯着自己端厚的大皇子,久久未语。因着他迟迟不立太子,除了老三患哑疾与皇位无缘,老大和老二都有些坐不住了。
他知道他们私下里都有些小动作,也不甚在意,毕竟他也是这么过来的。老大是中宫嫡子,平日里礼贤下士,又无甚错处,做个守成之君绰绰余余。只如今边关不稳,他实在资质平庸,不堪大任,惠德帝知道很多时候老大都是受了皇后指点。
老二景王颇有才干,带兵打仗也是好手。他却不够稳重,最是刚愎自用,待兄弟姐妹们也不够仁善。皇位交到他手上,惠德帝也不放心。
崔家向来中立,对老大和老二来说都是很好的助力。莫不是崔家不结姻亲,老大为了拉拢,才有了昨日的事?
惠德帝继续深思,还是说崔家也有了旁的想法?毕竟陇西李氏之前也独善其身,在他许其嫡女皇后位后,也倒向了他这边。这世上只要与利益挂钩,就没有永远不变的事。
父皇迟迟不开口,端王用衣袖擦了擦额上的汗,这才小心抬头:“父皇,儿臣自小没求过您什么。只现下我跟崔二娘子有了肌肤之亲,女郎家的名声最是要紧,儿臣自是该负责。”
他顿了顿,又道:“儿臣的妻妾都是母后选的,崔二娘子我真心爱重,就想自己做回主,还望父皇成全。”
老大的侧脸微微泛红,惠德帝神色怪异,难道这里头什么事都没有,只是儿女情长?
毕竟这步棋走的实在不好,老大又事事问他母后,皇后还不至于昏了头。
思及此处,他咳了一声道:“毕竟是结亲,朕听了你的意思,也得问问崔家的意愿。”
端王身子一僵,立马委屈开口:“父皇知道的,崔家定是不情愿。崔二娘子才是当事人,父皇也派个女官去问问她吧。”
惠德帝一听,别有深意的看了儿子一眼。
崔络跟在父亲和叔父身后,听他们跟人寒暄,爷几个刚要走出宫门,就被内侍监叫住了,只道陛下有请。
爷三儿对了个眼神,心中已有思量。唯独崔三爷一脸懵,直道惠德帝开口,称要把他的女儿封为端王侧妃,他顿时吓得变了脸色,连忙摆手道不敢。
“怎么?太史令觉得朕不配做你的亲家?”
崔三爷汗流浃背,下意识地去看向两位兄长以及他的大侄子。那副无措的模样连惠德帝看了都摇头,他这副样子属实不似作假。况且在惠德帝看来,太史令还没做戏的本事。
父亲叔父惧在,崔络自是不便开口。崔临瞪了亲弟一眼,俯身道:“端王殿下龙章凤姿,昨日又救了雪莹,崔家感激不尽。只结亲一事,雪莹不敢高攀,还望陛下恕罪。”
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情真意切。惠德帝将几人的神色收入眼底,心中的疑虑又消了一层。
他笑道:“英雄救美,也是一桩佳话。镇国公不必如此推辞,朕已经派人去问崔二娘子的意思了。”
崔络一怔,就见父亲和二叔脸上也满是错愕。陛下这是何意?
说话间女官进来回话了,低头道:“回陛下,崔二娘子只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切由父亲做主。”
惠德帝又看向忐忑不安的崔三爷,三弟不顶事,崔临方要开口,却被惠德帝打断,直接道:“既然崔二娘子也无异议,朕这便拟旨。”
事情已成定局,崔临也无他法。否则他崔家推三阻四,是觉得崔家女郎金贵的都看不上皇子吗?
圣旨一下,宫内宫外皆是哗然。
李皇后先是因着儿子的蠢骂了他几句,又气他自作主张,不跟自己商量。
她指着端王的鼻子道:“崔络比他父亲还难拉拢,一个隔房的堂妹,你真以为能拿捏得了他?你还明晃晃的去求你父皇,是真不怕他知道你脸上写的什么心思吗?”
儿子占了嫡长,背后又有李氏。只要他勤勤恳恳当差,不犯大错,太子之位迟早是他的。可这孩子不知道哪跟筋搭错了,老爱自作聪明搞点动作。
端王憋闷,又是这样,好像在母后心里他做什么都是错的。
他替自己辩解,自嘲道:“正因如此,父皇才不会疑我,因为母后不会叫我蠢的无可救药。况且父皇应了我,便是心中没有疑虑。”
再说了,崔络再寡情,那也是打着骨头连着筋的一家人。大家族向来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不信崔二娘子真出了事,崔络会冷眼看着。
端王还没说的是,他觉得父皇此举,有意让他做太子。
李皇后一眼就知道儿子在想什么,她别过脸半句话都不想再多说。儿子但凡有景王一半城府,她也不用操心至此。
就在景王的母妃徐贵妃急的上火,跟众人一样揣测太子之位时,惠德帝又连下三道圣旨。
其一是赐了景王一位与崔雪莹家世相当的女郎为侧妃。
其二是封皇三子为熠王,赐熠王府。
其三便是封大族卢氏的嫡女为熠王妃,择日完婚。
三道圣旨将众人砸的措手不及,意思很明显,都别猜了,朕还没有立太子的打算。纯粹是作为慈父,关心儿子们的婚事。
坐在徐贵妃宫里的景王笑了,父皇只要没有老糊涂,就不会选才干平平的大哥。
刚高兴了不到一刻钟的端王,面色难看,他总算明白母后最后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了。
他咬咬牙,心道父皇还真是会端水。
赐婚的圣旨到崔府时,沈幼宜姐妹几个都在崔雪莹房里,为此很是吃惊。
概因在沈幼宜心里,二姐姐是要做大家宗妇的,侧妃听着再好,也不过是妾室,永远都越不过正妃去。
她替二姐姐难过,忽地想到了继兄,莫不是他昨日就在为此事发愁?
沈幼宜越想越觉得自己猜对了,跟素莲说了一声后,就去清雅苑的堂屋里等他。
待崔络从刑部下值,方走进院子,便听人禀报继妹在此处,他神色一愣。
经过昨日,崔络以为继妹少不得要大几日不敢往他跟前凑,属实没料到方隔了一日,她又来找他。
他没去卧房更衣,直接去了堂屋。继妹坐在软塌上,许是无聊,往盘子里剥了两个金橘。她剥的十分认真,竟将上头的橘络也剥的干干净净。
听见门口的动静,方抬头道:“兄长,你回来啦?”
崔络嗯了声,不知道要说什么,沉默了会儿才道:“妹妹找我有事吗?”
沈幼宜心里憋闷,继兄他……真的很难亲近。
她垂眸,茫然道:“二姐姐要嫁给端王做侧妃了。”
女郎声线细细地,肉眼可见的忧心,崔络不懂少女心事,猜测着问:“舍不得?”
毕竟嫁入皇家,又是侧妃,自不能随心所欲的回娘家。
沈幼宜点头又摇头:“是有舍不得。但更多是觉得二姐姐做侧妃,委屈了她。兄长昨日也是忧心此事吧?”
继妹年纪尚小,不知朝事,再加上心思单纯,她哪里想的到如今的结果,也许正是她忧心的二姐姐所盼的。
更想不到自己这个兄长,根本没她心中所想的那般好。他生来就肩负着崔氏一族的重任,自当事事以崔家的利益为先。堂妹那里,他昨日便给了她选择的机会,今日她又放弃第二次,所以往后的路不论好坏,她只能自己走。
崔络至多能保她衣食无忧,别的允不了她。
继妹的眼睛过于明净,崔络别开脸,试着宽慰道:“毕竟是王爷侧妃,日子总不会差。也许你多虑了,二妹她一早便想得开。”
沈幼宜愣住,回想到接完圣旨后,二姐姐的确没一点伤心。只是她跟四姐姐猜测,她定是在强颜欢笑。
是啊,二姐姐那么聪慧,定然嫁到哪里都能过好日子。自己又不是她,也许是她庸人自扰了。
沈幼宜顿时豁然开朗,唇角不自觉上扬,转了话题:“我剥了橘子,兄长要吃吗?”
说完就拿起一个,将手伸了出去。
崔络不爱吃酸的,只继妹眼眸弯弯,他不忍拒绝,下意识伸手去接。
过后他才想起,自己回来还未净手。
第13章 锅子 兄长吃辣吗?
惠德帝颁发了几道圣旨,礼部和工部都忙碌了起来。工部要忙着给熠王府翻修,礼部则要给给几位王爷的婚仪选吉日,过六礼。
崔雪莹的嫁妆自打她及笄就开始陆陆续续置办了,只现在封了王爷侧妃,嫁妆上便又有了诸多讲究。既不能越过正妃去,又不能失了崔家的体面。
定了婚事,她也不像往常般出来走动,只安心在闺房待嫁。崔雪莹知道,她叫祖母失望了,便愈发的深居简出。
沈幼宜叹口气,跟四姐姐崔雪珠大眼瞪小眼。崔雪妍看不上两人,她们俩也跟她玩不到一处去。
实在无聊,她道:“四姐姐,不然我们题词作画吧,谁先完成,就能向对方提一个要求。”
崔雪珠捏了把沈幼宜的脸,没好气道:“那肯定是我输,你知道的,我向来不擅长这些。五妹妹你故意的是不是?”
沈幼宜冤枉,她要是故意的,就提弹琴作曲了。四姐姐不擅画,她水平也一般,只是觉得好歹能打发时间。
“这样吧,前个儿马球也没能打成,咱们去马场跑一圈吧。你刚好也看看有没有适合你的马,最近就学起来吧,等来年咱们就能一起踏马赏春了。”
崔雪珠一拍脑袋,就拉着沈幼宜去了,边走边说:“再说了,咱们现在不玩,等过两年议亲了,铁定要被拘在屋里。”
五妹妹还小,她却是来年七月就要及笄了,母亲一直在给她物色夫家,问的崔雪珠颇为苦恼。
嫁人有什么好?她一点都不想嫁,就想在家里当一辈子老姑娘。不过这话她不敢说出来,怕母亲急的头疼上火。
沈幼宜一愣,四姐姐说的没错。讨人厌的崔雪妍下个月就要办及笄礼了,母亲最近为了她的婚事也挺头疼的。上心程度不亚于对她,总不能落个苛待庶女的名声。
马厩的马夫刚喂了饲料,正在边上躲懒打瞌睡。直到脑袋上被人拍了一下,他以为是同屋换班的顺子,就嚷嚷了两句。
当看清两张芙蓉似的美人面后,吓的立马磕头:“都怪小的睡糊涂了,冒犯了四娘子和五娘子,还望您两位大人大量,不跟我计较。”
“好啊,你竟敢躲懒?是不是不想干了?”
看马夫被四姐姐唬的一愣一愣的,沈幼宜无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四姐姐逗你呢,快起来吧。我想学骑马,有适合我的马吗?”
她想了想,又道:“嗯……最好是温顺一点的。”
马夫直点头谢恩。四姐姐已经骑着她的爱马去溜圈了,沈幼宜跟在马夫身后,听他一一介绍。
养着的马大多都认了主,能供沈幼宜挑选的也不多,忽地她目光被一匹通身雪白的骏马吸引了。
这马虽俊,却实在高傲,见沈幼宜看了过来,马头高高抬起,傲慢的转了过去。
马夫尴尬,摸了摸鼻子道:“这是世子爷新得的马,桀骜不驯,一般人驯服不了他。”
继兄的马?
沈幼宜眼睛一亮,顿时觉得这匹乖张的马顺眼多了。最终挑来挑去,她选了匹长相老实人模样的棕红色温顺马儿。
畅快跑了一圈的崔雪珠回来,一脸嫌弃:“五妹妹,你要不还是让大伯父送你一匹吧,总觉得这匹不衬你。”
沈幼宜:“……先这样吧,还不知道能不能学会呢。”
“对了,三房的两位堂哥最近晚上应该有空,你要让他们教你吗?”崔雪珠好奇问道。
她虽然会骑,可这副小身板却没办法把五妹妹弄到马背上。
“不了。”沈幼宜摇摇头,三房的两位堂哥是温润如玉,只她跟两人都不是很熟。再加上学业到了关键时期,她敢叨扰他们,别说三叔母会找母亲念叨,怕是祖母也会不满。
在崔府多年,她早已学会了察言观色。
“也是。那找大伯父还是大哥啊?”崔雪珠话刚出口,就浑身打了个激灵。连忙道:“算了,大伯父大哥往那一站,气场太吓人,我看你更手忙脚乱了,还是叫大伯母请个马术女官吧。”
沈幼宜:“……”有这么夸张吗?
继父虽然不凶她,却委实没什么耐心。至于继兄,他成天忙于公事,她也不敢打扰。
待用晚膳时,今日吃暖锅。继父还未下值,沈幼宜先跟母亲说了想学骑马的念头,陈清芷将女儿搂到怀里,笑着答应。
儿子是实打实的崔家血脉,又是个郎君,左右吃不了亏。女儿却不同,她不多疼她一些,府上也不知有几人是真心待她。
崔明忱小大人似的去拉姐姐的手,一本正经道:“姐姐加油,等你学会了,我把攒的小金库都给你。”
亲弟弟太可爱,沈幼宜笑眯眯的,忍不住低头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方才还要把小金库都给姐姐的崔明忱,从衣袖里掏出块手帕,轻轻擦掉粘了点口水的脸蛋,一板一眼:“我已经长大了,姐姐以后不能再亲我。”
沈幼宜:“……”
她闭上眼深呼吸,真想把亲弟弟拎起来凑一顿,他小小年纪哪来这么多毛病?不就是嫌弃她吗?
陈清芷没好气的瞪了人小事大的儿子一眼,去哄女儿:“阿宜别理你弟弟,最近就是找事,阿娘想抱一下,他都不情愿。”
崔明忱才不管母亲和姐姐的埋怨,绷着脸继续强调:“我是男子汉,不是小孩子。”
“是是是,你是男子汉行了吧。”沈幼宜歪在母亲怀里,笑的花枝乱颤。
娘三儿说说笑笑的,外头忽地响起国公爷豪放的笑声:“明忱这小子,好的不学,臭毛病倒是跟他大哥越来越像了。”
说话间帘子被挑起,继父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面前,再定睛一看,沈幼宜眼眸里满是惊喜,继兄竟也跟着过来了。
他身高不逊于父亲,肤色却要白上几个度。今日与往常不同,一身白衣胜雪,淡雅出尘,站在那跟画里走出来的仙人似的,沈幼宜一时看呆住了。
直到继兄狭长的凤眸望过来,她才回神。想起自己发钗衣衫凌乱的不雅模样被他看在眼里,沈幼宜脸蛋红红的,赶紧坐好收拾自己,垂着眸不敢再看他。
崔络瞧见继妹的小动作,心中失笑。她如此鲜活,自己怎会觉得她失了礼数?
见人齐了,陈清芷叫婢子们端水上来净手。天冷,吃顿暖暖的锅子身心舒畅,这样的日子她也不忍见继子独自用膳,在国公爷上朝前反覆叮嘱了几遍,叫他把人请过来。
原也没抱什么期待,没想到国公爷还是有点本事在身上。
锅底是用羊骨熬出来的高汤,奶白的汤汁浓稠鲜美,待咕嘟咕嘟冒了泡,婢子们调好蘸料,要伺候涮菜,崔临摆摆手:“都下去吧,今儿不用你们布菜。”
他不肯承认挂念儿子,实则就是嘴硬。今日儿子答应过来用晚膳,崔临心里头高兴,又叫人去取了两坛好酒,势要跟儿子喝个尽兴。
平日里跟妻子儿女一处,还觉不够圆满。总不能他这头一家团聚,儿子却孤孤单单的,甚至吃饭都没个说话的人。
不能再细想下去,崔临抹了抹眼角,拍拍儿子结实的肩膀:“待会儿饮酒定要痛快,不许你再推辞。”
崔络无奈,道了声好。
沈幼宜舔了舔唇瓣,也有些馋,撒娇道:“阿娘,你叫人取坛葡萄酒吧,咱们也喝点。”
“好。”陈清芷点了点女儿的额头,吩咐人去办。
崔络眉眼微微挑起,偏头朝继妹看去,许是察觉到了自己的视线,继妹冲他弯了弯唇:“是甜的,不醉人。”
“嗯”崔络低低应了声,他只是有些诧异,没有不许她喝的意思。
菜和肉都还未熟,沈幼宜先喝了点甜酒,又去给自己调蘸料,加入了芝麻酱,小米辣和醋,这是她改良过后独有的,奈何母亲几人都不爱吃。
她看向继兄面前的小碗,忽地问道:“兄长吃辣吗?”
崔络神色一顿:“可以。”
沈幼宜点点头,试着开口:“那我给你重新调个料吧,芝麻酱超好吃的。你先试试,若是不喜欢,就还用原来的。”
陈清芷心里一紧,怕继子拒绝,回头叫女儿伤心,没想到他竟然应下了。
沈幼宜肉眼可见的开心,哼着小曲儿调了个蘸料,又用公筷夹了块熟羊肉放进去。她推到崔络面前,眼睛比星星还亮:“兄长你尝尝,羊肉裹着料,没一点腥味。”
在继妹期待的眼神中,崔络咬了一口,嚼了嚼进了肚子。
味道的确不错,他点头夸了一句,余光瞧见继妹本就染满红晕的双颊愈发红扑扑的,跟醉了酒没什么两样,尽显憨态。
陈清芷摸了摸女儿的脸,笑着说出她要学马的事。沈幼宜垂眸,有些羞涩,怕继父想起她之前学马的糗事。没料到他一拍大腿,朗声大笑:“阿宜长大了,是得学。”
崔临瞅了瞅儿子和继女,想到两人方才兄妹和睦的场面,儿子身上也有了些烟火气,摸了摸下巴:“回头叫你兄长送匹好马,他最擅骑术,我看也不用请什么女官,每日下了值让他教你便是。”
沈幼宜一愣,下意识去看继兄,连忙摆手:“不……不用了吧,兄长忙碌,我怕耽误他的正事。”
几双眼睛都盯着崔络,他不紧不慢的放下碗筷,缓缓开口:“好,过几日休沐,我带你去选马。”
儿子变得有人情味,崔临高兴,又给他倒了碗酒。怕父子俩喝多耽误明日朝政,陈清芷瞪了崔临一眼,崔临悻悻摸摸鼻子,终于放了人。
回去的路上,沈幼宜跟崔络并肩而行,她仰起脑袋,发觉继兄清俊的侧脸微微泛红。停下脚步,她关心道:“兄长回去叫人煮碗醒酒汤,省得明日起来头疼。”
崔络说好,待两人分开后,继妹忽地转身,朝他挥手:“夜深了,兄长回去早些歇息吧,别累坏身子。”
女郎的身影渐行渐远,耳边冷风呼啸,崔络却觉身子心里前所未有的暖。
第14章 学马 你真好
阴沉了几日的天,终于出了太阳。
沈幼宜叫素莲把窗户打开,暖和的阳光晒的人懒洋洋的。她脱鞋坐到贵妃塌上,趴在桌案上看话本子。
这话本是她之前去找四姐姐崔雪珠玩,她拿出来打发她的。当时她鬼鬼祟祟的,见她来了,也不知往被窝里藏了什么,只耳根子通红一片。
后面才磨磨蹭蹭拿了这话本子出来,沈幼宜不懂,不过是讲探案的故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她看了会儿书,下午又练了女红,一天的时间也就打发的差不多了。至于昨日说好的让继兄教她骑马,沈幼宜并未放到心上,毕竟她知道继兄有多忙于公务。
哪知晚膳前的一个时辰,素莲在外头道:“女郎,世子爷过来了,现下在堂屋坐着。”
沈幼宜一愣,没敢叫继兄多等,穿好鞋子就往外跑。
她跑的有些急,小口喘着气,鬓边的碎发凌乱的贴在耳边。待到了堂屋门口,沈幼宜惊喜的看向里面坐着的崔络:“兄长,你今日便开始教我吗?”
除了这个,她也想不到继兄来找她的理由。
“嗯,最近每日学半个时辰,待休沐了去马市挑马。”崔络看了继妹一眼,顿了顿又道:“早些学起来,省得你日日惦记。”
沈幼宜咬了咬唇瓣,尴尬的抠手指,想说她哪里有惦记?
只不过她的确有点担忧,怕继兄事忙,把她的事给忘了。
今日的马夫换了张新面孔,见了两人,仍旧恭恭敬敬的。沈幼宜给崔络指了指她昨日选好的马匹,仰头道:“我昨日挑了这匹马,兄长你看行吗?”
马儿乖顺,对于初学者来说很是合适。
崔络点头:“可以。”他又看向继妹的着装,一身明亮的橙色襦裙。
裙子上马不方便,方才他以为她会去换马装,没料到她嘟了嘟嘴巴,说之前的都小了,新做的还没送来。
沈幼宜之前学过马,会踩马鞍,也会上马,她只是坐上去,仿佛被人施了咒一般不敢乱动。
她试着问:“那兄长,我先上去?”
这匹棕红色的母马早已成了年,个头远超沈幼宜。崔络伸出一只胳膊,示意继妹扶着他的肩膀,接着朝相反的方向微微偏头。
起初沈幼宜还不解,直到她跨着抬腿时,顿时反应了过来,脸上一热,怪不得方才继兄问她马装的事。
她要是早想到这,今日就先不学了。
虽说里头也穿了裤子,但难免会露出点边角,让继兄瞧见,实在是不合适。她不敢再磨蹭,双手撑到继兄肩上,赶紧跨坐了上去。
她顺了顺马儿的毛发,摸摸她的脑袋。马儿仿佛能感觉到她的善意,乖顺的不行,沈幼宜顿时便不紧张了。
崔络握住缰绳:“坐好,我先牵着你走一圈。”
沈幼宜点点头,才过了半圈马场,身侧的继兄忽地问她:“怕吗?”
她摇摇头,马儿温顺是一方面,最主要的是沈幼宜相信继兄不会摔了她。
继妹面色如常,的确不像不安的模样,崔络便把缰绳递了过去,开口道:“你自己试着掌控她,我跟在边上,不必害怕。”
沈幼宜犹豫了一瞬,接过缰绳,全神贯注地目视正前方,没一会儿就出了一手心的汗。
这匹马的性情实在老实敦厚,不论谁握着,她都没有丝毫发狂的迹象,沈幼宜渐渐彻底放松下来,在继兄的陪同下走完了一圈。
她下了马,热情的贴了贴马头,眼睛有神的看向崔络:“兄长,我这算不算入门了?”
继妹一脸期待,崔络不想打击她,但仍旧移开视线,实话实说:“今日只是先坐上去熟悉一下,明日习惯自己牵了,再尝试跑马,学什么都要循序渐进。况且这匹马温顺,换成别的未必驾驭的了。”
沈幼宜撅起嘴巴,低声叹了口气:“嗯,我知道的。”说着她幽怨的瞪向那匹看不上她的白马,一见了她就把马头转了过去,气鼓鼓的:“兄长说的是这匹马吧,太过不桀。”
崔络顺着继妹的视线看去,是赵霖缠着他下堵,输给他的名马白虹,向来以性子烈闻名。他也是费了一番功夫,才将他驯服。
他颔首,应了一声。余光瞥见继妹偷偷瞄他,一脸的欲言又止。崔络凝眉:“有话跟我说?”
“唔……”沈幼宜垂眸,扭捏的紧。踌躇了会儿,似是鼓足了勇气,温吞道:“我想让兄长带我骑着他跑一圈,可以吗?”
见继兄不语,她心中一紧。她知道继兄讲究,向来不喜别人用他的东西,更何况她还得寸进尺的让他带着。
趁他没冷脸前,沈幼宜缩了缩身子,连忙道:“我就是随口一说,今日先到这吧。”
谁知她话音刚落,继兄清冽冽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可以。跑完一圈,回去正好用晚膳。”
嗯?这就答应了?
沈幼宜不敢相信的眨了眨眼,继兄他……最近是有什么喜事吗?好像比之前更好说话了。
她后知后觉的笑出了声,在继兄的凤眸望过来时,又赶紧憋了回去。
马夫把雪白的骏马牵了出来,沈幼宜围着他转了一圈,心里啧啧两声。
叫你瞪我,我偏要骑你一回。
白虹马太烈,崔络不敢叫继妹先坐上去,他翻身上马后,低头对沈幼宜说:“把胳膊抬起来。”
沈幼宜不明所以,但仍旧听话照做。下一瞬,她的腋窝被掐住,还来不及尖叫,继兄就这样直直地把她抱到了马背上。
她呼了口气,没觉得害怕,只感到刺激。
崔络双腿狠狠夹住马腹,这性子野的白虹立马昂首嘶鸣,在马道上飞速狂奔。沈幼宜尚未坐稳,身体下意识地跌到了继兄怀里,他将自己往上提了提,用力一甩鞭子。
一阵旋风在耳边掠过,沈幼宜闭上眼睛,终于体会到了四姐姐口中的痛快。
继兄肩膀宽阔,替她挡了不少风,沈幼宜特别安心,就……就像父亲的感觉似的。她打出生时起就没见过生父,家中唯一的长辈便是沈家大伯父。那时大伯父时常将堂姐堂弟举在头顶转圈圈,她羡慕的紧。
后来有了继父,他对自己很好,从未黑过脸凶过她一句。只他公务繁忙,自己也渐渐长大了,两人也没有什么特别亲近的。
沈幼宜收回思绪,脑袋往后头的继兄怀里蹭了蹭,突然道:“兄长,你真好。”
不论是继妹的小动作,还是她突如其来的夸赞,都让崔络身子一僵。
接下来的几日,沈幼宜会赶在崔络下值前,提前换好马装去院子里等他。经过数日的训练,她不仅颇有长进,还对那匹棕红色的马有了深厚的感情,给她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清霜。
她跟崔络商量道:“兄长,我觉得清霜就挺好的,不用再买一匹了。”
好歹骑了这么长时间,她做不出舍弃她的事来。
崔络能理解她的感情,略略点头:“这匹可以留下,不过我从不食言。”
翌日休沐,今日是在崔老太君的寿安堂用的早膳。吃过饭后,沈幼宜跟母亲说了一声,跟着继兄坐马车出门了。
半个时辰左右,高竹将马车停在马市外头,兄妹俩进了熙熙攘攘的马市。沈幼宜头一次来这里头逛,看什么都稀奇。
卖马的驵侩见了两人,说的天花乱坠,只不过目光大多放在崔络身上,一眼便看出是这位郎君付银子。
崔络不悦的蹙眉,冷声开口:“问这位女郎的意思,给她挑匹温顺的。”
驵侩擦擦额头上的汗,连连点头说是。
沈幼宜最喜欢白色的马,通身雪白的毛发,别提多漂亮了,是以她拉着崔络逛了几家,也只看白色的马,要货比三家。
只不过走走停停,也没有特别心仪的。崔络停下脚步:“家中马匹白马喜欢吗?”
若不是白虹太烈,他一早便会提议送给继妹。名马于他,也不过是身外之物。
沈幼宜摇头,那马看着就价值不菲,她还没有厚脸皮到这个地步。况且如此性情的马都认主吧,她觉得自己驾驭不了。
又看了几家,沈幼宜被一匹拥有蓝色瞳孔的白马吸引了,她上前摸了摸,转头对崔络说:“兄长,我喜欢这匹。”
崔络淡淡开口:“好。”接着他看向驵侩:“这匹怎么卖?”
驵侩瞅瞅沈幼宜,再把视线转到崔络身上,看了眼两人的着装,他笑眯眯开口:“这是从波斯商人那进的,懂行的都道是好马,性情温顺不说,外形也十分漂亮,最招女郎们喜爱。方才已经不下十人问价了,只她们都嫌太贵,要考虑考虑,女郎要是真心喜欢,可要早些下手。”
这人说了一筐好话,就是还没报价,沈幼宜哪还能不知道他想狮子大开口,轻飘飘道:“我是挺喜欢的,就是这价钱……?”
“是比普通马小贵了些,但我观女郎和郎君都是贵人,自是不差这点数。”驵侩又将两人捧了一通,才神神秘秘地伸出了一根手指:“一百两。”
沈幼宜倒吸一口气,她就是再不懂行情,也知道这哪是小贵?
忍了这驵侩许久的崔络已经十分不耐了,冷声道:“好。”
“不好,我们不要了。”沈幼宜瞪大了眼睛,去拉崔络的衣袖。
继兄那么聪慧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就成人傻钱多的公子哥儿了?
第15章 马市 是不爱吃还是没吃过?
驵侩脸上笑意一僵,随即又笑呵呵的看向沈幼宜:“我看郎君是真心疼爱你这个妹妹,女郎实在喜欢,就不要拒绝兄长的好意了。我这马的确是好马,所以才卖的贵了些,还忘女郎体谅。”
沈幼宜撇嘴,只拽着崔络的胳膊背了过去,低声道:“他一看就是在宰我们,兄长不会看不出来吧?”
继妹气鼓鼓的,生动可爱。崔络面色沉静:“不想跟他掰扯,我付的起。”
言外之意就是嫌驵侩啰嗦,也是,继兄向来不喜往闹哄哄的地方凑,今日为了陪她,已经在马市待很久了。
沈幼宜有些愧疚,既让他破费,又让他一直忍耐。崔络垂眸,瞥见继妹的神情,正色道:“我是不耐,但与你无关。”
“兄长再等我一会儿,我跟他快点商量,很快就好。”沈幼宜说完就转过身去。
继妹一心要为他省银子,崔络失笑,只好随她去。
沈幼宜看着驵侩那副奸商样儿,心里哼了两句:“五十两,你若不卖,我们再去别处看。”
事实上五十两一匹好马也不算便宜,只这是波斯马,价钱贵些也能理解,但绝对不值一百两。继兄肯定不差这点银子,她只是不想让他破费太多。
驵侩咬牙,嘴角一抽:“女郎你这直接对半砍,也太狠了吧。生意要这么做,我这迟早干不下去。”
他见沈幼宜的表情没一点缓和,痛心道:“八十两,不能再少了。”
沈幼宜冷哼道:“看来我和这马还是没缘分,只好再去看看别的。”
见她去拉那位郎君的衣袖,竟真要走,驵侩捂着胸口,豁了出去:“最低七十两,女郎若还不应,咱的生意是真成不了了。”
他话音刚落,沈幼宜立马笑盈盈的转头:“好啊,就七十两。”
继妹变脸太快,崔络怔了一瞬。这样的继妹,他好像从未见过,印象里的她在幼时总是胆小爱哭。
他定了定神,看向驵侩:“回头你把马送到镇国公府上,会有人给你结清银子。”
镇国公府?
驵侩吞了吞口水,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顿时悔的肠子都青了。
出了马市,沈幼宜挠头,不好意思的看向崔络:“兄长又送了我贵重的礼,我却不知道能为你做点什么?”
崔络:“你也说了我是你兄长,我送你东西,你安心收下便是,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
沈幼宜嗯了一声,泪眼汪汪的看向他,心中感动更甚。
继兄果真面冷心善,待她这个继妹也是极好的。
坐着马车回程的路上,外头街道两旁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叫卖声,沈幼宜忍不住掀开帘子朝外看去。
“卖糖葫芦喽,新鲜的糖葫芦,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一名十分有精气神的老汉,在推着辆小车沿街叫卖。
“想吃?”崔络见继妹一直盯着看,偏头问道。
这些零嘴,的确讨女郎和小孩的喜欢。
沈幼宜反问:“兄长要吃吗?”
崔络先叫高竹停车,随后摇头,淡淡道:“我叫高竹去给你买。”
“不用,我自己去,我要挑几串大的。”沈幼宜眨眨眼,一溜烟儿就下了马车。
高竹摇摇头,心道五娘子好似在世子爷面前越来越活泼了。
老汉还未走远,沈幼宜精心挑选了十串糖葫芦,惹得老汉眉开眼笑,仔细拿牛皮纸给她包了起来。
回来后她没上车,先取出一串递给高竹:“给,今日出来辛苦了。”
高竹傻了似的接过,他也有?
五娘子性子太好,怨不得那般清冷的世子爷也愿意纵着她。他要有个这样的妹妹,定也会忍不住疼她。
崔络瞧着沈幼宜放在桌案上的糖葫芦,再算上方才给高竹的,一共有十串,他忍不住好奇:“给家里头带的?”
沈幼宜点头,二姐姐四姐姐以及祖母母亲和弟弟各一串,至于崔雪妍,她敢保证自己给了,她转头就会扔掉,所以没她的份。
至于剩下的,她挑了一串果子又大又红的,一脸期待的递到了继兄面前。崔络神色微动,接着无动于衷的开口:“你自己吃吧,我不爱这个。”
“是不爱吃还是没吃过?”沈幼宜呼了口气,鼓起勇气问。
反正她在继父口中听到的,继兄从小便严于律己,除了看书练武,没有旁的爱好。就连吃食上,也从不挑剔,不过是按部就班地厨房做什么他便吃什么。
所以她猜测糖葫芦这类的零嘴,继兄定也从未尝试过。沈幼宜突然就觉得,年幼失母的继兄有点可怜。
崔络久久不语,沈幼宜又开始心里发虚了,举着的胳膊也有些泛酸,她眼巴巴瞅着他:“兄长刚送了我马,我也没什么好回报的。你就尝一个吧,若是不喜,剩下的放着不吃便是。”
继妹又提起马的事,说明心中还惦记着。她
一双灵动的双眸可怜兮兮的,崔络狠不下心,接过咬了一颗。跟他想的一般,酸甜口味,不难吃但也谈不上喜欢。
沈幼宜见崔络吃了一颗便没了后续,心里记下,继兄不爱吃糖葫芦。
他们回府没多久,方才买下的白马也送了过来,沈幼宜叫她蓝雾。她正稀罕着蓝雾,接下来几日都是骑着她练习马术。
继兄教了她有半个月,沈幼宜便出师了,天天缠着四姐姐崔雪珠跟她一起去跑马。转眼间,崔雪妍的及笄礼要到了。
用过晚膳,洗漱过后,崔雪妍靠在窗边,由着婢女给她绞头发。
婢女道:“后日就是女郎的及笄礼了,三娘子最近可要好好休息,省得那天精神不济。”
崔雪妍兴致不大,奄奄儿的:“随便吧,反正她为了自己的名声,也不会太过糊弄我。”
这个她,说的自然是沈幼宜的母亲陈清芷。
婢女见崔雪妍神思恍惚,想到收下的那一枝金簪子,咬了咬唇,试着问:“女郎是不是想起姨娘了?”
崔雪妍一咯登,随即低声呵斥:“父亲不许府里提姨娘,往后也不要说这样的话了。”
她想又如何,姨娘犯了错,父亲不会让她回来的。
“屋里就我们两个,女郎不用这么小心。奴婢就是替您委屈,及笄礼这么重要的日子,亲生的母女却不能相见。待到后头您出嫁,怕是也孤零零一个。”
婢女说着便低声啜泣起来,继续道:“姨娘便是犯了错,也罪不至此,这么多年便是赎罪也赎完了。女郎何不趁着这次机会去国公爷面前提一嘴,说不准就把姨娘接回来了?”
崔雪妍因着这番话心跳渐渐加快,当年她还不到十岁,只知道姨娘犯了错,却不知具体是什么错,父亲就把她送到了庄子上思过,不仅不许自己前去探望,还把她身边伺候的仆妇婢女全换了一遭。
这么多年,崔雪妍心里一直都倾向于姨娘冲撞了嫡母,才惹得父亲不快,所以她讨厌沈幼宜。若不是她们母女俩的出现,她跟姨娘不会分开,她仍然会是父亲唯一疼爱的女儿。
一个寡妇带着个孤女,凭什么一来就抢走了父亲,抢走了她们母女的好日子?
婢女见崔雪妍神色动摇,继续添火:“夫人到底不是您的亲生母亲,您瞧她给您挑的夫婿,都比不上二房的四娘子呢。就那个刑部郎中,不说寒门出身,还有个老母和一双弟妹靠他接济,奴婢怕您到时嫁过去,还得拿自己的嫁妆贴补他。”
崔雪妍咬唇:“到底是个五品官,还在大哥手底下做事,况且这也是父亲看好的人选。”
旁的她要么嫁给高门大户里的庶子,要么嫁到没甚实权的伯候府,到底是庶女的身份,叫她吃了亏。不然她未必不如二堂姐,就是王爷的正妃也做的。
只不过崔雪妍嘴上如此,心里头还是有些不甘,渐渐的被婢女的话动摇了。不管怎样,姨娘能回来,就多个人疼她。
次日,沈幼宜给继父和母亲请过安,就见旁边坐着的崔雪妍沉默的不对劲儿,一脸的欲言又止。
过了会儿她忽地朝继父开口:“父亲,女儿想求您件事。”
崔临诧异:“何事?你先说来听听。”
崔雪妍见沈幼宜是不打算走了,闭眼豁了出去,低声道:“女儿的及笄礼,我想叫姨娘回来参加。后头跟陆将军相看,也想叫姨娘见见。”
她话一出,崔临的脸色就沉了下来,问道:“你姨娘给你递了信,是她叫你这么说的?还是身边有人教了你?”
早不提晚不提,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提了起来,崔临很难不怀疑有人挑唆了她。
王氏是发妻去世后老太君做主纳进来的,崔临不待见她,对这个唯一的女儿却是疼爱的。后来王氏犯错,他也没有迁怒这个女儿,夫人这个嫡母更是从未亏待过她。
但王氏心术不正,以免把女儿教坏,他才不许她们母女见面。
崔临看了陈清芷一眼,他当年答应过,会给她个交代,如今便不会轻易的再叫王氏回来。
父亲不说话,只黑着张脸,崔雪妍顿时心死了。既恨父亲的无情,又恨沈幼宜的母亲把父亲迷的团团转,一点不顾念跟姨娘的旧情。
第16章 香包 兄长,你说句话啊~
陈清芷掌了这么多年家,大大小小的宴席办过不少,更遑论一个庶女的及笄礼。她请了全福人,又妥帖的办了席面,可算给足了崔雪妍面子,任谁也挑不出错来。
这样的日子,沈幼宜跟崔雪珠也去了崔雪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