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侠。”
“年龄。”
“.....三十六岁。”
“籍贯。”
“安,徽芜湖。”
“去江西做什么?”
“...组织调动。”
“所属部门。”
“中共...南方局,档案科。”
唐山海心里咯噔了一下,他又抽了口烟,继续问道:“你说你能指认一个卧底?”
“是的。”吴侠的伤口被盐水咬的生疼,而面上的伤口最大最深,不过几句话他已经没了力气,几个字说的模糊不清,“但我不认识她。”
“什么意思?”唐山海问,“你不认识怎么指认。”
“我,做过文书,接触过一些档案。其中,对一个人档案有印象,”吴侠喘着气,又说:“是个女的,原名不知道,代号夜莺。”
“看过照片吗?”
“看过。是五年前的照片。”
“知道在哪个机关吗?”
吴侠摇了摇头,沉默了一会儿,说:“只知道她是学电讯的,三年前到了上海市政府工作。之后她的档案就升为机密文件,我就没再看过。应该是成功潜伏了下来。”
唐山海在心里迅速排查了一遍他认识的在新政府、特高科、宪兵司令部等各个机关女性电讯人员。
“见到她能认出来吗?”苏三省这时问。
吴侠垂着脑袋,点了点头,“应该可以。”
唐山海还没将脑中的可疑人选排除干净,门口又是一阵说话声音,他听出来是谁来了,却看了苏三省一眼。
苏三省解释说:“白天毕处长交代了,有结果要第一时间跟他汇报。”
话音刚落,监牢的铁门吱呀被人推开,毕忠良低头走了进来,陈深跟在后面,他伸出手拍了拍唐山海的肩头,“唐老弟,还是你有本事。才一天就都招了。”
唐山海把烟掐灭,偷瞄了一眼陈深,他握着拳头直打哈欠,眼球里尽是红血丝。
毕忠良坐在主位上,唐山海坐在他左手边,陈深和苏三省站在一旁,吴侠又把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毕忠良曲起两个指节,敲击着桌面,唐山海靠在椅背上,等毕忠良发话。
过了几分钟,毕忠良交代:“去把所有机关电讯科室女性科员的材料找来。要有照片。”
陈深和苏三省互相看了一眼,不知道这话是对谁下的命令,毕竟苏三省还是唐山海的人,忍着不接话。
陈深动了动,说:“行吧。”
唐山海换了个姿势,他想只要陈深能出去,下半句话还没想完,毕忠良突然叫道:“等等!”
陈深已经到门口了,毕忠良从转过头来,一只手扶着椅背,指了指苏三省说:“你去。”他看向唐山海,“叫三省去吧。”
唐山海点点头,“让他去吧。”
苏三省领命准备离开,毕忠良想了想,又补充道:“算了,今天太晚,其他部门不要去打搅了,先把76号所有女职员拿给他来指认。”
唐山海再次望向陈深,这下他是有些慌了,不停地用手摸头发,发声抱怨毕忠良,大半夜叫他出来,又没他什么事儿。
毕忠良略笑了笑,说:“不着急,等吴侠指认了,你去拿人。”
陈深摸头发的手顿住了,他点燃了一根烟,却没有去抽,那中指与食指之间的香烟有如千斤重,他靠在门边,竟突然有一种无力回天的感觉。
徐碧城和唐山坐在饭桌前,阿香识趣地在自己房间里面休息,墙上的钟已经敲响三点了,偌大的房子空荡荡的,挂钟的声音格外刺耳。
“吃饭吧。”徐碧城说,她抬手摸了摸碗,已经凉透了,“我去热一热。”
“算了,”唐山海拉住徐碧城,牵着她的手往二楼走,进了卧室反锁上房门,唐山海坐在床边,徐碧城站在他面前,手还一直牵着。
“是朱徽茵是吧?”
唐山海点了点头,“毕忠良果然叫陈深去抓人。”
毕忠良在试探,他知道这个人有问题,便让唐山海和苏三省去审问,又叫陈深去拿人,从吴侠松口到人被抓到漕河泾监狱不过三个小时,倘若人跑了,便是他们三人有诡异。
陈深也没有办法,必须把人抓来。
“我们要帮忙吗”徐碧城问。
这是唐山海一直担心的问题,所以上次和宋勉见面,他才发问如果在卧底过程中遇到共产党怎么办。上次宋勉的回答颇有些坐山观虎斗的意思,可若是旁人也就罢了。
朱徽茵一直在唐山海手底下做事,上次发现了一个电台点,是军统经常活动的范围,当时还有毕忠良在电讯室,朱徽茵当下便用脚踢掉了电源。等她低下头去重新插好电源,电台信号消失了,唐山海就在旁边看着,一身冷汗。
“等等吧。”唐山海说,“陈深他们应该会有营救计划。”
“用刑了吗?”
“用了。苏三省负责审问。”
徐碧城听到这个名字恨得牙痒痒,她说:“76号是有名的有去无回。但愿陈深这次能想个万全之策。”
唐山海双手握着徐碧城,她上前一步拥着唐山海,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身上,轻轻抚摸他的头发,“一夜没睡了。休息一会儿吧。”
唐山海闭着眼睛,搂住徐碧城的腰,说:“晚上有应酬,我得出去一下,你不必等我了。”
徐碧城嗯了一声,这才记起来把昨天的情况告诉唐山海,唐山海听完之后说:“让我想想,事情既要做又不要太刻意。”
“我晓得了。”她松开唐山海,坐到他身边,说:“我这两天盯着周幼海一些。我猜,他保不齐又要逃跑了。”
唐山海沉默了一会儿,实在想不出现在还有什么人可以用,只好答应,“你装扮好些,不要叫人认出来。”
“这是肯定的。”徐碧城拍拍胸口,“追踪课我也不是白上的。”
唐山海笑了笑,虽然只是嘴角向上提了提,但也是今天第一次发笑了,徐碧城把他外套脱下来,拖鞋放在他脚边,下命令似地说:“现在赶紧休息一会,不许再熬着了。”
唐山海无法,只得乖乖地躺在床上,徐碧城在床边给他整理外套,他伸出手一把把人捞到床上,拉过被子,盖住两个人。
徐碧城红着脸动了动,唐山海头埋在她脖颈间,深吸了一口气,“别动,休息一会儿吧。”
他最喜欢这个姿势,徐碧城是发觉了,他特别喜欢从后面抱住自己,头埋在她的长发里。有时候半夜醒来想喝点水,刚起身就被他捞过来,头几次徐碧城还以为他醒着,后来发觉他手一直放在她腰身上,摸不到人了就会下意识的抓一下,跟个孩子似得,仿佛这样能给他莫大的安全感。
徐碧城也不挣扎,静静的躺在床上,身后男人的呼吸声慢慢平稳,她心里却还在担忧,以苏三省的手段,朱徽茵还不知道要遭多少罪。
过了好几天,漕河泾监狱都没有任何动静,朱徽茵没有招什么,也没有人要营救她。唐山海知道,朱徽茵被捕的消息毕忠良咬的很死,只有少数的人知道,如果这时候朱徽茵被人就走了,那就证明76号有内鬼。可过了这么久,都没有收获,毕忠良在李默群那边交代不过去,便只好放出消息,引诱朱徽茵的同伙来救人。
算起来唐山海还是挺佩服地下党的,他没想过朱徽茵能扛得住大刑。说句实在话,就算她招了,承认了共党身份,唐山也觉得情有可原,毕竟苏三省下手实在够狠。
他也没想到陈深能沉得住气,就在昨天还去毕忠良家吃饭,跟没事人似得。但又说不定他已经有了营救计划,已经在暗中实施。
思虑至此,唐山海在楼梯口抽完最后一口雪茄,正要离开时,陈深从二楼走上来,两人对视了一眼。唐山海收回要走的意思。陈深掏出烟盒,送到唐山海面前来问:“老抽雪茄,唐处要不要试试我这个?”
唐山海看了他一眼,道:“也好。”说完便凑过头去,陈深擦亮火柴,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需要你的帮助。”
唐山海默不作声点燃了烟,直起身子,问:“怎么说?”
“后天帮我拖住毕忠良和苏三省,我要救人。”
唐山海抽着烟不说话,陈深继续说:”另外,我要一张出上海的通行证。”
唐山海轻笑,“现在全城戒严,各个路口都有关卡,通行证是这么容易拿到的?”
陈深双手插在兜里面,歪头道:“别人没办法,但唐处肯定是有办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