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芷抬头看,对上他乌浓的眸子,好奇问:“什么东西,女子的——”
问得真傻,话已出口也收不回去,反正她现在认定他男女都成。
“自己摸摸看。”
声音很低,哄人似的,俯身过来,领口略开,露出洁白脖颈连着紧实胸膛,才发现他脖上挂着个鲛珠坠,许是太小了,从没发现过。
清芷伸小指尖勾住银链,珠子便落到手心,晏云深垂着头,鼻尖就快触到她耳边,温热呼吸撒下 ,仿佛吻着般。
清芷只觉得痒,偏过脸,心思全在鲛珠上,想来六爷容貌好又识情趣,以他的年岁有个旧情人也合理,若属于心上人的东西,岂不是自寻烦恼。
“珠子是我母亲的,你看看上面缠的什么?”
母亲——老太太啊,她愣了愣,顺从地往下瞧,鲛珠上透出条条盘绕的碧绿细纹,形状好似画上的灵芝纹,做工精细,叹为观止,底下还缠着一圈红线,不觉眼熟,放到烛火下翻来覆去,哎呀一声。
“这不是,不是成亲前给新娘子发簪上缠的红线啊,我也有过,应该在书允——”
突然反应过来,正是她那日丢了簪子,被小丫头还回来,说是书允拿走,如今看来竟是晏云深。
一片阴影落下,来不及开口,唇便被另一人柔软唇瓣含住,青麟髓的香味普天盖地,不能思考,也不敢去想,腰上的手越环越紧,她在他怀里,被压得低低的,若揉散一般,吻温柔又暴虐,将一切席卷而空。
傻丫头——他喘息在耳边,“真会折磨人。”
她折磨过他吗!清芷可不认,分明是对方一会儿一变,又是男又是女,让自己摸不透。
身上只挂着件扣衫,耳鬓厮磨,皮肤起了热,感觉到对方身体的变化,脸顿时红透,霞红染上脖颈,一下子蔓延至全身。
以前也不是没相互依偎过,但绝非此时此刻。
害怕,却不抗拒,推了推,欲拒还迎的姿态,惹得晏云深一径坠下去,收不回来。
若不是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清芷只怕要理智尽失,晏云深被人打断,脾气不好,厉声问:“谁——”
秦桑的声音,急促道:“六爷,外面出事了,大爷,三爷,四爷和五爷都在狮子楼正厅呐,等六爷去议事。”
第44章 烟丝醉软荼靡外 “他在乎的人。”……
三更半夜, 大雨瓢泼,水珠打上狮子楼前的绢纱金灯笼,泼出的血一般。
大爷端坐于正堂, 灯草灰长袍衬出一张方正的脸,双眼细长, 飞入两鬓, 微微低垂便有威严之感。
两边分别坐着三爷,四爷,五爷以及大少爷晏书允。
仆人小心翼翼奉茶,屋内一片静默, 唯有烛火的炸响声。
晏云深迈腿进屋, 褪下外衣后落座, 瞧众人满脸凝重,笑了笑,“兄长们不必担忧, 徐少公子与范庆丰被锦衣卫抓走, 参的是河道贪墨与捐监震灾之事,依我说咱们不用急, 毕竟上面还有阁老,他老人家历经风雨, 定能想到办法,不如先稳住, 再静观其变。”
晏大爷叹口气,沉声道:“老六,你在京都为官,朝堂上的门道我们都不如你清楚,这一次是大是小, 一时也看不明白,按理说查出河道的问题,或是捐监赈灾有不合规制的地方,也有范庆丰与河道衙门顶着,为何会把徐公子抓起来,只怕后面不简单。”
一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自己的儿子晏书允,欲言又止。
三爷端起茶,轻轻抿了口,满嘴尽是苦涩,徐家摊上大事,他要当巡盐御史的美梦算是彻底破灭,本来还要巴结大房,为三太太插手书允小两口的事大发雷霆,直接搬出去住了,如今看来也是白费力气,懒得再理。
还是一边的四爷接话,“这件事发生的突然,朝堂上下都没谱,锦衣卫直接听命于圣上,他们真要做事,也不会与官员通气,我这些年结识几个河道官,等明日问问,能说上话就还有回旋的余地,另外老五过几日到钦天监任职,若无变动,也是好兆头。”
晏大爷颔首,表示默许,眼睛却一直盯着晏云深,兄弟之中只有对方官做得高,即便自己在家中主事,牵扯朝堂还要看六弟的意思。
晏云深不紧不慢道:“我也去打探一下动静。”
晏大爷方松口气,“这样最好。”
夜已深,众人不好再待,起身回屋,雨依然下,秋风伴着夜雨袭来,吹得人瑟瑟发抖,晏云深接过小厮递来的外衣,拢住领口,不经意伸直脖颈,檐上灯火映下来,露出一片红印。
那是清芷方才发狠咬了口,凉风一吹,冷飕飕的,竟蛰得疼,不经意笑了下,被走在旁边的晏书允瞧个清楚。
大少爷顿时愣住,那片红在眼前挥之不去,眼见对方跨过月洞门,轻轻叫了声,“六叔,今晚睡在哪——”
晏云深回头,“屋里啊,玉哥问得真奇怪。”
他叫他玉哥,已是许久前的事了,在自己还小的时候。
问得突兀,心里明白,可就是脱口而出,其实回屋睡又如何,他与徐梦欢不也是明媒正娶,天天睡在一间屋,一屋又不等于同榻,同榻也不等于同心,不意味着要有男女之间最亲密的纠缠。
怔怔望过来,眸子里全是风雨,本就纤细的身子被风拉扯着,仿若一个要飞走的纸偶。
晏云深故意走近几步,“玉哥快回去睡吧,徐家出了事,侄媳妇心里难过,你要多安慰,若能打探到消息或是阁老传下话,也好让大家放心,我可要走了,雨太大,你姨娘睡不踏实。”
秦桑与满春儿一个撑灯,一个打伞,一前一后随着晏云深,消失在幽碧湖畔。
晏书允直直站在原地,纸伞从手中滑落,没有灯,一个人暗幽幽,像是冷青色太湖石的一块,毫无生息。
雨水浇了个透心凉,他却毫无知觉,心里发寒。
满眼望去,白日绚烂多姿的亭台楼阁,花鸟树木已被暴雨与夜的魅影掩住,他仿佛站在深深的洞中,看不到天,又落不到底,荡悠悠如孤魂野鬼。
“书允——”
一声怒吼传来,扭过身,瞧见父亲的小厮急慌慌给自己撑伞,面前是那张熟悉又冷漠至极的脸,“还不回屋,近日要仔细,若能得到信,速速来回。”
晏书允呆呆道:“父亲的意思是让我卑颜屈膝,从徐小姐那里套到阁老的示下吗?”
“没用的东西,谁叫你去套话!徐砚尘万一连累到咱们,大家都完了,刚才在狮子楼上,你几位叔叔如此着急,还不都是为你,倒在这里叫起委屈。”
“孩儿不敢受委屈,若真闹出事,一并承担便是。”
“你承担,你算什么东西!连个同知还没捞上,真要大厦倾,飞下来的瓦片也砸不到你,无非是我们顶着罢了,少讲没用的话,让我看着生气。”
晏大爷拂袖而去,只剩小厮依旧微微俯身撑着伞,看对方一脸铁青色,与黑黝黝的夜浑然一体,只剩身上的青衫呼啦啦晃着,不免心生恐惧。
半晌才悄声劝,“大少爷回屋吧,做出病来不值当,老爷也是生气,心里还是关心少爷的。”
关心——晏书允回过神,素来温柔的眸子波涛汹涌,又如寒冰炸碎,关心!忽地仰头大笑,他从出生开始得到过一丝一毫吗?就在同样的地方,同样的狮子楼上,不过几个月前,父亲对他说身为晏家嫡孙,必要承担家族将来,与徐家联姻,受常人不可受之委屈,方成大器。
现在又说他无足轻重,连顶罪的资格都没有,天下再没有如此可笑之事,难道他身为嫡孙,就只有这两个字!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别人的儿子,没有七情六欲,一生只系在嫡孙两个字上。嫡孙算什么东西,古往今来,王侯将相,不是嫡子嫡孙的太多了,凭什么他要被死死捆住。
笑的狂妄,比被暴风摧残的枝叶还要张牙舞爪,小厮吓得三魂丢了七魄,咬牙道:“少爷,奴要错了,你就打奴,千万别吓唬人啊——”
夜色迷乱,雨势娟狂,青黑色光中窜出金蛇狂舞,雷声哄哄,一片凄凉。
这是他的家,根本不像个家,还不如被狂风暴雨扯碎,淹没在夜的狂浪中。
徐阁老若是倒了,不是正好啊,徐砚尘可以绳之于法,最好把晏家也扯进去,父亲,自己还有那个六叔,一个也不能活。
干干净净,落个苍茫大地好干净,想着想着,莫名兴奋,心头涌出一阵狂喜,毁了整个晏家,一起落入深渊。
他露出心满意足的笑,似乎瞧见雨过天晴,一轮金阳,然而雨却更大了,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晏家没了,人该杀的杀,该卖的卖,好不痛快,突然打个机灵,清芷会如何,肯定也逃不脱,会被抓起来,收入教坊司,或被哪个抄家的贼人看上,强行毁了,如安家三小姐清宛一样,心又揪起来,狂喜顷刻间荡然无存。
已经抛弃过对方一次,难道还要重蹈覆辙,有什么办法——晏书允推开小厮,失魂落魄在幽碧湖边的长廊上,有什么办法,让他在乎的人于山呼海啸之中,安然无恙。
第45章 烟丝醉软荼靡外 “天下只有一份。”……
秋日的雨一下便没个停, 清芷将整个身子罩在白绸袄内,手上捂着暖炉,一个劲往门外张望。
大半夜被人叫走, 全家爷们都聚在狮子楼,不用想也知非同小可。
肯定由于朝堂动荡, 前一阵晏云深还说河道被参, 但河道与晏家隔着十万八千里,她到底年纪小,想不到徐阁老,赈灾, 河道, 御史, 司礼监与内阁全连在一起,正所谓和光同尘,一扯一团线, 谁也跑不掉。
等得急, 不停唤采芙撑伞到门口瞧,夜更深了, 迟迟没有对方身影,寻思大概会商量到天明, 便靠在引枕上,困得点头。
等晏云深迈腿进来, 见她抱着个暖炉,整个身子歪在榻上,一双白玉胳膊赤条条露出袄子,想睡又不敢睡的可怜样。
不禁笑了,伸手抱起来放好, 外面袄子脱掉,盖上毯子再剪灯。
清芷迷迷糊糊,揉眼睛问:“六爷,出什么事了?”
他过来搂她,宽厚紧实的臂膀温暖馨香,“出事也与你不相干,好好睡觉是正经,以后再有这种时候,不必等我。”
看对方像只小猫般躺在怀中,笑着将下巴放在她的乌发间,“省得第二日睁个乌眼青,又照着镜子心烦。”
清芷努努嘴,不接话,打哈欠听夜雨依旧下得山崩地裂,可传到暖帐里的声音却是低之又低,她被他搂着,前所未有的安宁,竟有种即便暴雨将全天下淹没,也到不了自己身上的感觉。
拔山怒,决河堤,风雨飘摇一整夜,应天府大狱中冲出两匹骏马,风驰电掣,来到金陵南边花月巷里的一幢小院前。
锦衣卫镇抚使范上川翻身下马,抓铜环扣门,打开只见一个婆子与小丫鬟撑着伞,躬身作揖。
摆摆手,身后人已径直进院,紫色蟒服被风起,旋出一处藕荷裙角,原是怀中抱了个女子。
范上川再次骑马奔出,半个时辰后带来个医者,直到第二日才离开。
雨轰轰然下着,待到晌午才放晴,骄阳再度露出脸,比往日还明亮,照得满院秋花姹紫嫣红。
清芷睁开眼,晏云深早起了床,坐在桌边吃饭,瞧她醒了,才吩咐把吃食移到炕桌上,一碟春不老蒸饼,一碗馄饨鸡儿,连着软糯糯栗子果仁白糖粥,引人犯馋虫。
“六爷在家就是好,吃的东西都比平常多。”
她笑笑地喝茶漱口,拿起筷子津津有味地吃,半晌才想起昨夜,明明自己等到好晚,这会儿竟忘了,发现与晏云深一起时极容易忘事,似乎一切都不重要,只有眼前的快乐。
清芷不明白,那叫做放心。
“六爷还没说呐,昨天到底怎么了,总害人担心。”
“担心我还不好好说话,杀气腾腾的。”笑着加馄饨放她碗里,缓缓道:“范庆丰与徐砚尘被抓了,昨晚让锦衣卫直送京都,算不算大事。”
一脸云淡风轻,清芷愣住,还以为在玩笑,“六爷此话当真。”
“我还没闲到编话吓唬人,徐砚尘可是钦差,若无大案子,不可能被抓。”
“可他上面还有阁老,就算抓起来,只怕做样子,没两天找大理寺,御史台糊弄一番,接着放了呐,出来之后再肃清报复,又要掀起风云,只会更多人遭殃。”
虽是胡说,却有几处到点子上,晏云深心里夸她聪明,很愿意多讲几句里面的门道。
“对也不对,徐砚尘一直在官场上飞扬跋扈,无非靠的是阁老,但阁老年岁已大,具体事宜都交给孙子来办,从上到下,出格的地方不止一两件,期间有许多人参过,最后也都不了了之,你何曾见过徐砚尘被抓,陛下既肯让锦衣卫来,必是掌握实证,没顾及阁老的颜面,这件事定有结果,不会像往常一样。”
清芷咽下白糖粥,清甜甜滑过喉咙,直舒服到心里去,徐砚尘若被正法,她就是天下第一高兴之人,总算三姐姐在天有灵,不像那些被徐家害死的冤魂,苦苦等若干年后才能报仇。
可转念一想,徐家出事,晏书允才与阁老亲孙女成婚,难免受牵扯,所谓倾巢之下安有完卵,难怪昨日晏大爷着急,把全家人聚在狮子楼,这样一看,她与他的立场截然不同,好像站在对立面,但为何晏云深满面轻松,甚至欣欣然有喜色。
那夜他第一次把她压在身下,暗悠悠说的话,“先从徐砚尘开始。”突然间蹦出来,心里忐忑,暗忖不会是六爷干的吧。
从好奇变成欢喜,再转而满眼错愕,脸色一瞬间变了好几次,晏云深瞧着可爱,“你还有这种本事,哪天上台让我看看,生旦净末丑都扮上,咱们也不用找别人,满春儿敲鼓,采芙搭伴,唱的好有赏。”
这人简直正经不了两句,生死攸关的大事如何扯到戏台上。
“六爷,你能不能告诉我。”她咬牙开口,犹犹豫豫,不知该不该问,嗫喏道:“六爷的大业,哦不,六爷的事我不敢问,但咱们赖好在同条船上,徐砚尘是我的仇家,他——”
“想问这件事背后的人是不是我?”
清芷倒吸口凉气,点点头。
晏云深慢条斯理将最后一勺粥喝完,拿帕子擦嘴,闲话家常般,“当然是我,你的事绝不会忘。”
直接承认,清芷听傻了。
他是承诺过给自己报仇,可如今情况变了,自从两家联姻,清芷便认定徐家根本扳不倒,只想查出父亲的事,能翻案就成,至于徐砚尘,恐怕只有老天收吧。
晏云深身为晏家人,到底出何目的,竟把自家放在独木桥上荡,随时有跌落的危险,还要把徐家拉下马。
满脸不可思议,“六爷真是大好人,整肃官场,以立正法。”
挺会冒词,晏云深直接被逗笑了,“怎么不说我是为你出气。”
一边起身,嘱咐满春儿拿衣服,今日还要与柳翊礼碰面,虽然外面顺风顺水,内里可未必。
清芷顺手给他系革带,一件件挂着玉佩与香袋,最显眼便是与自己一对的鸳鸯卧莲坠,青翠可爱。
身上缓缓漫着香,她垂眸道:“六爷,我一直想问你身上熏的香从哪里来啊,没见别人用过,是不是宫里的。”
晏云深把她扶起来,顺手拨开额前碎发,“小时有位道长给的方子,说熏上保平安,顺仕途,因此就用了,据说天下只有一份,不知是不是真的。”
“天下只有一份。”清芷喃喃重复着:“只有一份。”
看着他,不仅又满眼迷茫了。
晏云深捏她鼻头笑,“以为你会高兴来着,如何更愁了,难道不再恨徐砚尘。”
恨,当然恨,只是心里没底。
“还是怕报复啊,不妨告诉你,这次河道与御史的事闹得大,赈灾也有纰漏,铁定出不来。”
河道——清芷心里转了个弯,“啊,河道岂不是会牵扯到杏春的夫君,我还准备过几日请她来说话呐,而且范庆丰也被抓住,六爷你不晓得,我听人说萱娘好像与他在一起,也太命苦了,凡是她到的地方都被连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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