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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敬如冰(宁寗)


十年前,苍州,大雪,丢了大氅还湿了衣裳,裴芸越来越觉得就是她想的那样。
可他从未同她说过,可他为何不与她说呢。
裴芸死死咬着朱唇,晓得她自己一人在这儿疑惑不解到底无用。
与其如此,索性直接到太子跟前问他一问。
此时,皇宫御书房。
庆贞帝坐于那张偌大的紫檀木雕花螺钿书案前,命方徙将手中的捷报呈予李长晔。
“这是今早,镇国公快马加鞭命人送来的,大抵半月前,镇国公连同雍王第一次击退了骋族,也算是小有所获。”
李长晔眸中浮现淡淡的喜色,得知此事的第一反应,便是他的妻子定然十分高兴,然抬眸见庆贞帝仍是愁容满面,便知此次与骋族一战恐没那么容易消停。
“镇国公和十六叔,可是还有困局未破?”
庆贞帝凝眉,复又将手底一封信笺交给李长晔,“这是镇国公另命人送来的,此次骋族突然偷袭,似是用了什么妖术,使得他们的将士个个亢奋好战,嗜杀成性,我军根本抵挡不住。不过幸得此次跟随雍王前去的那大夫看出了其中端倪,疑骋族恐用在那些将士身上用了蛊毒……”
庆贞帝的声儿尚且盘旋在李长晔耳畔,可他攥着手上薄薄的信笺,却觉凉意一点点渗入骨髓。
他知道,那孙大夫为何会懂蛊术,不是他懂,只怕是他那妻子将自己千辛万苦寻到的名为《问蛊》的书,交给了他。
他终于知晓,为何她要那么执着于寻找那书,原是用在了此处。
“只这蛊毒似乎很是棘手,眼下只能设法暂且压制,要想真正解开此毒,还需一段时日。”
庆贞帝说罢,见李长晔毫无反应不说,还薄唇紧抿,一副丢了魂的模样,登时沉声,不虞地唤了两声“太子”。
李长晔这才回过神,定定道:“虽需费些时日,可既有解决之法,父皇也不必太过忧愁,相信以镇国公和十六叔身经百战的智睿,定会化险为夷,旗开得胜。”
庆贞帝颔首,这才得了些许宽慰,邬南离京城相隔千里,他纵然心急如焚也帮不上太大的忙。
若再年轻个十岁,他便也披坚执锐,拿起他那炳长刀一把砍下那不自量力,敢同他大昭叫嚣的骋族小儿的头颅了。
可他到底是老了。
他又看了太子一眼,见他眉目间透出几分疲惫,想他近日推行新法定也是心力交瘁,便也拂了拂手道:“早些回去歇息吧。”
望着太子施礼罢折身离开的背影,庆贞帝漾起淡淡的苦笑,明知道阻前长,却还偏偏要选最难的一条路。
这倔性子,和那人简直一模一样。
步出御书房,李长晔眸色沉黑如墨,赶往东宫的步子越发急促。
若说医馆、朱大夫、连翘……那些事仅仅只是巧合,那这蛊术呢,又怎么解释。
也许如他所想,他的妻子或许真的能预知未来。
李长晔有种说不出的恐惧,这般古怪的能力缘何会出现在她的身上,除却他,可还有旁人知晓此事,若是泄露,让她因此惹祸上身,甚至危及性命,可如何是好。
天色已渐渐暗沉了下来,李长晔只顾着往琳琅殿的方向走,全然不知,他身后跟着的两个小内侍已然因追不上主子被甩了老远。
直到看见琳琅殿垂花门檐下亮起的两盏六角宫灯,将光亮洒落阶前一片,李长晔才逐渐缓下步子。
须臾,一个身着兰紫对襟袄子,青莲织花百迭裙的身影提裙跨出门槛,出现在了这片暖黄的灯光下。
转头看到他的一刻,她愣了一瞬,旋即朱唇轻扬,笑靥如花。
然李长晔却站在那片光亮外,任由夜幕一点点在四下降落,将他隐在一片愈发深沉的黑暗之中。
裴芸本就是欲去寻太子的,不想一出门便见着了他。
“殿下怎在外头站着。”她上前几步,“可用过晚膳了?”
李长晔深深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谌儿今日歇午起得晚,起了就嚷饿,臣妾给他喂了些粥,早已吃饱了,谨儿适才派人来说,先生留了不少课业,他赶不及就不过来了,臣妾正想去寻殿下陪臣妾一道用膳呢,可巧殿下就来了。”
李长晔垂首见她笑意盈盈地望着自己,一双杏眸若闪着莹亮的光,心下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她怀揣着那么多无法为人道的秘密,究竟是怎样坚韧的心性,才能让她继续保持这般轻松欢快的笑呢。
“孤……就是来陪你用膳的。”李长晔牵住裴芸的手,并肩往琳琅殿内而去。
两人相对用了晚膳,便在小榻上喝茶消食,裴芸道了嫂嫂江澜清有孕之事,李长晔也将邬南送来捷报的消息告诉了裴芸。
“当真?”裴芸惊喜不已,没想到她寻到的那本书竟真派上了用场,她将此事托付给孙大夫并未托付错人。
见她喜笑颜开,李长晔颔首罢却是沉默着凝视了她半晌,启唇正欲问些什么,却见裴芸折首看来,倏而道:“十年前……殿下去过苍州吗?”
李长晔愣了一瞬,看着裴芸眸中的试探,似是想起什么,剑眉微蹙,“你……还记得此事?”
这话,便是认了。
裴芸笑了,“看来当年,救了臣妾的还真是殿下您。”
只她不明白,“缘何当时书砚她们寻来时,您却不见了呢?”
“孤听见动静就躲起来了。”李长晔答,“那时你毕竟是未出阁的女子,孤那般抱着你,要是让旁人瞧见,恐是毁了你的清誉。”
救人只是一时情急,可女儿家的清誉在这个世俗中同样如同性命,她到底不是孩子了,那时看起来十五六岁的模样,已然能定亲嫁人,若让旁人看见他紧紧抱着她的这一幕,她的清白可就被他毁了。
只巧合的是,待他回到京城后的第二个月,父皇为他挑选太子妃,最后留下的三人中便有她的画像,他当时几乎一眼就认出了她,然后在父皇母后令他自己选择时,鬼使神差地将手指了过去。
“那后来,殿下怎也不与臣妾提此事?”裴芸问道。
那可是救命的恩,他竟是一丝一毫都不曾向她透露。
“因你好像,不记得孤了。”李长晔原以为她也能认出自己的,因那时她可是躺在他怀里,睁着眼看了他许久,谁知再见时,不过相隔一年多,她竟毫无反应,“孤也不好再说起此事,像故意同你讨这份恩一般。”
“可臣妾根本没看清那日救我的人生的什么模样,哪里会记得殿下。”她是看了那人许久,是因为她冻得快晕过去,脑中一片混沌,视线也有些模糊了,这才努力去辨眼前人的面容,只是到最后也没能看清。
原是如此。
李长晔扯唇笑了笑,“罢了,此事也不要紧。”
他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然裴芸却是百感交集。
于太子而言,是不要紧,他不过随意出手救了两个人的性命,也根本不图报答。
可于裴芸不是,怪不得她身染疫疾时,梦见前世的太子,他会说什么分明她水性那么好。
她本以为他只是单纯觉得她会水,却不曾想他竟亲眼见过她下水救人。
她突然有些明白,前世最后太子为何那么选。
但她还是笑着,似随口般问道:“殿下,那若臣妾和……和棠儿一道掉入水中,你会先救谁?”
裴芸只是抱着开玩笑的心态问他,猜想太子定然会选李姝棠,因他总是格外理智地考虑问题,想来当初选择先游向沈宁朝的缘由很简单,其一便是沈宁朝就在他身后不远,二来,沈宁朝不会水而她水性极佳,足以自救。
他只是单纯在救一个会水和不会水的人中间快速做了个选择。
而非她想象的那般,是因着喜欢沈宁朝,而抛弃她选择了自己的心上人。
有些始终阻滞在裴芸心底的东西,似乎开始慢慢融化了。
若是如此,倒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然她本以为能笑着答这话的太子,面上的笑意却是渐渐淡去,取而代之是充斥在眸中的惊恐。
“你……缘何要问这话?”
裴芸秀眉微蹙,不解于他怪异的反应。
“若孤选择了棠儿,也没有关系吗?”
裴芸坦然的笑道:“可棠儿不会水……”
选她难道不是理所当然吗?就像她妹妹裴薇和李姝棠同时落水,她也会选择去救不会水的李姝棠。
“那你会水,就一定无事了吗?”
在裴芸未说出这句话前,李长晔从未将他的梦与裴芸能预知未来的能力联系在一块儿。
直到她突然问出这话。
他才意识到,或许他梦见的就是她知晓的未来。
因他记得梦中,他的确先将一女子推给了游过来的内侍,才转而扎入水里,慌乱地寻找她的身影。
他嗓音里带着几分颤意,
“孤选择了你以外的人,你就该恨孤才对,你该质问孤为何不先救你。”
裴芸不明白,太子缘何突然这般激动,疑惑间,却见太子手背上青筋迸起,因力道太大竟一下捏碎了手中的杯盏,锋利的碎瓷片嵌入他的皮肉,一瞬间鲜血淋漓。
“殿下。”
裴芸低呼了一声,忙用手中丝帕替他捂住流血不止的伤口,刚想喊外头的书砚去召太医,却见太子不知疼一般,径自喃喃。
“其实那日坠马后醒来,孤做了一个极其可怕的梦,孤梦见孤亲手将闭着眼,一点点下沉的你自水中捞出来,但无论怎么救,你都再也醒转不过来。”他直勾勾地盯着裴芸,唇间泛着苦笑,“可你不是会水,可你不是会水吗……”
一瞬间,裴芸如遭雷击般定在那儿。
原这就是令他这么久以来,几乎夜夜惊醒的梦魇的内容。
她终于知道,缘何去游湖时,太子对于她下水救人一事如此紧张,因他很害怕,她真的会如梦中那般死去。
虽不知晓他为何会有上一世的记忆。
原来前世,在救了沈宁朝以后,他并没有抛下她。
怪不得,老去的太子说他原以为可以两全,指的应就是在救了沈宁朝后,转而来救她,这样,两个人他都可以救下。
可他大抵没有想到,落水的那一刻,她就因着失去生意而彻底放弃了挣扎,即便会泅水,也没有选择自救。
见她闻言木然且懵怔的模样,李长晔越发笃定心下猜测。
“或许,你也曾做过这样的梦吗,比孤梦见的更长更完整,才会提前预知镇国公在战场上会遇到的危险,四处找寻那本叫《问蛊》的书?”

裴芸倏然将头转来,“殿下怎会知……”
她反应极快,立马意识到什么,秀眉蹙起,“您派人跟踪我?”
若非跟踪,他怎会知道,且他问出这话,恐知道的早已不止这些了吧。
“是。”李长晔没有否认,“自行宫回来后,你头一次出宫去雍王府,孤派人保护在你身侧,却发现你去了仁济堂……”
他未多言,裴芸却明白,想来也是自那时起她暴露了自己的秘密,使得太子开始着手调查。
太子敏锐,恐光凭那疫疾之事便猜到了什么。
“所以您一开始就知臣妾想要那书,是故意提起内书阁,故意让臣妾偷走的。”她当时还觉一切格外顺利,原都是太子设计好的,只她不明白,“您那时怎不先问问,臣妾为何会那么执着于得到如此古怪的书呢?”
不管怎么说,那可是邪书。
他竟敢就这么在不知情的状况下,轻易给她了,就不怕她借此胡作非为吗。
李长晔看出她心中所想,“你这般偷偷摸摸,定有不能说的缘由,即便问了,你也不会说实话。与其归根究底,不如直接帮你一把,为你解忧,孤信你定有你的用处。”
而今他却还要感谢自己这份直接,竟也间接为大昭抵挡了一场祸事。
他眸光幽沉深邃,看向裴芸的神色复杂难辨,他复又问道:“不过从前不知,今日孤却终于知晓,那书究竟用在何处,那不可能又只是巧合吧?孤梦见的一切,你是不是也曾梦见过?”
裴芸垂眸,鸦羽般的长睫在眼底投下一小片阴影,她明白,她再瞒不下去了,毕竟每编织一个谎都需用更多的谎来圆,太子已然猜出了大半,她又有什么隐瞒的必要呢,少顷,她抬首,定定道:“见过,臣妾的梦就停留在殿下梦见的那里,戛然而止。”
李长晔神色平静,似是早就料到了,“你第一次做梦,是在两年前,谌儿出生后不久,是吗?”
“是。”
“你梦里,孤先救的那人是谁,并非棠儿吧?”
裴芸默了默,答:“是沈宁朝。”
李长晔扯了扯唇角,面上显出几分苦涩。
原所有的一切皆有迹可循,他清清楚楚地记得,正是那一日,他来到琳琅殿,说自己要离京前往覃县,他的妻子看他的眼神充斥着厌恶,反常地说出了从前根本不会说的话。
她做了那样的梦,又怎会给他好脸色呢。
怪不得对那他对表妹念念不忘的传闻,她如此笃信,这让她怎么不信,他可是为救旁人而让她失了性命。
裴芸猜到太子在想什么,她也不欲令他误会,索性如实道:“殿下不是不明白,在那个梦里,臣妾分明会水,为何还会死吗?”
见他抬眸看来,她顿了顿,继续道:“不是因殿下没有救臣妾,而是在那个梦里,臣妾失去了一切。因此臣妾没有挣扎,臣妾是……是自尽的……”
她看到太子的瞳孔因震惊骤然放大,微微颤动着,可她仍然神色自若地讲述着。
“在梦里,年初的那场疫疾,染病的不是臣妾而是谌儿,而我们的谌儿不幸,没能挺过来,而这次与骋族的交战,臣妾的兄长同样因无力抵挡而与敌军同归于尽,母亲也因伤心过度,很快病倒跟着去了,还有……臣妾的妹妹……”
裴芸没有提起那个小产的孩子,那个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既然这一世她没有来到世上,也没必要让太子知晓她的存在。
她轻描淡写地说出这一切,像是在描述旁人的故事,可李长晔光是听着,便觉让人摘胆剜心般痛入骨髓,他无法想象,这些日子她是怎么独自一人熬过来的。
最可怕的是,那个梦里的内容在现实里真切地上演着,而为了阻止这一切,她殚精竭虑,心底该有多害怕。
可即便如此,这么久以来,她却是一个字都未曾同他吐露过。
“你既知道未来可能发生之事,缘何要独自承受这一切,为何不……”
李长晔的声儿顿住了,他一直想让她多依靠他一些,而今却根本说不出口。
他终是明白她为何不信他,她怎可能还会信他呢。
他像是丧了气,双肩耷拉下来,“即便你不是因孤而死,可曾亲眼看到孤选择了旁人,你也能轻易原谅吗?”
原谅吗?
裴芸愣了一瞬,她似乎不曾思量过原不原谅太子这事,即便死前看到太子游向沈宁朝,也只觉得,外界的传闻果然是真的,既他心里从未有她,也并不存在背叛和原谅,不过觉她这正妻像极了笑话。
沉吟许久,她只淡淡道:“那不是个误会吗,殿下知晓臣妾会水,而且殿下,那只是个梦……”
既然是梦,又何必那么在乎呢。
“真的……只是梦吗?”
李长晔一直心存怀疑,因那梦实在太真了,就像真的发生过一样。
即便他只梦见了那小小的片段,就几乎痛得难以喘息,这几个月来深受折磨。
那她呢,在梦里失去了多少,他们的孩子,她最爱惜的家人,到最后存着误会,还亲眼看着她的夫君游向了旁人。
那感觉,当若遭受一遍又一遍的凌迟。
以至于让她绝了活下去的念头。
她真的只能当那只是个梦吗?
裴芸轻笑了一下,那她又能如何。
她自然知道那不是梦,而是她切切实实经历过的前世。
可那已是前世,若她不能放下痛楚,一味沉溺在过去,便不能在这一世恣意畅快地活下去。
她低叹了口气,不欲再谈这些,转而见太子伤口处淌出的血已然浸红了她的大半的丝帕,蹙眉道:“殿下,您不疼吗,还是快让太医……”
“会有你疼吗?”
看着太子面上自嘲的笑,裴芸一下噤了声。
她听见他用那低沉醇厚的嗓音喃喃道:“还不若让孤也梦见你梦见的一切,总好过让孤知道,这么久以来,你痛苦不堪而孤都只是在袖手旁观。”
殿内一片寂静,许久,李长晔站起来,像是失了气力,“孤且先回去了。”
裴芸轻轻“嗯”了一声,跟在后头,目送他离开。
书砚书墨自是瞧见了太子手上流血不止的伤口,连带他的面色都已有些发白,两人对视一眼,须臾,书墨试探着唤了声“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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