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贞帝询问了前因后果,得知是李姝蕊耍诈害得太子妃意外落入陷阱,受了伤,当即大发雷霆,说要惩治李姝蕊。
 李姝蕊自觉裴芸落坑一事与她无关,怎也不服,仗着庆贞帝昔日宠爱,便口无遮拦说了些裴芸卑鄙无耻之类的话,见她目无尊长,顽劣成性,庆贞帝失望之下,令方徙命人将李姝蕊带回寝宫,明早送往远在瞿页的女学堂。
 众人闻得此言,皆是大惊,因那女学堂并非寻常读书习字的地方,而是专门用来教导女子德行。
 那地儿严苛,若非德行有亏,屡教不改,一般人家不会将女儿送往那种地方。
 李姝蕊听闻过女学堂的可怕,根本不愿前去,她扯着庆贞帝的衣袂,道他不可以这般做,先皇后生前很是疼她。
 “皇姐不说这话倒还好些,她这话一出口,我从未见过父皇如此可怕的模样,他冲皇姐吼着,命她不许提及母后,若母后知道她成了如今这副样子,定会很失望……”李姝棠说着,垂下眼眸,“珍妃娘娘也被父皇贬为了珍嫔,皇姐走的时候一直在哭闹,我还从未见过她这般狼狈的样子,听闻进了那女学堂,没个三五年根本出不来。”
 裴芸想到李姝蕊这回大抵会被重罚,但没想到会罚得这么重,倒是出乎她意料了。
 “三嫂,连累你为了我还受了伤。”李姝棠满目愧疚,总觉得裴芸现下这般是因着她了。
 “与你无关。”
 裴芸到底不忍心让李姝棠内心受折腾,她想了想,干脆伏在她耳畔将她设计李姝蕊的实情一五一十都说了。
 李姝棠震在那儿,似是被吓得不轻,许久,蓦然迟疑着道:“可这般,不是冤枉了皇姐吗?”
 什么冤枉不冤枉,裴芸只觉得她是自作自受。
 见她如此心软,裴芸无奈地摇了摇头,语重心长道:“棠儿,所谓人善被人欺,你眼下顾及她,但她当初一次次欺负你时,可曾想过你会难过,你的心善只会换来她的变本加厉,善心只该对着同样对你的人,而欺你的只配得到你的以牙还牙。且她李姝蕊是金尊玉贵,你又何尝不是大昭尊贵的公主殿下,并不该屈居于她之下,更不是活该被她欺负。”
 李姝棠微微睁大双眸,还从未有人同她说过这样的话。
 打懂事起,她听得最多的便是母妃那句,“你不若大公主受宠,切记安安分分,莫招惹大公主”,她也知自己不受宠,因父皇从不会像宠爱皇姐一样宠爱自己。
 皓月与静和。
 就连她们二人的封号都透出赤裸裸的偏爱。
 一个众星捧月,一个静谧无声。
 可如今却有人告诉她,她亦是尊贵的公主,并不比她皇姐差。
 李姝棠咬着唇,脑中一时有些乱,说不出是何感受,似有豁然开朗之感,却又矛盾纠缠。
 末了,她只点了点头,低低“嗯”了一声。
 送走李姝棠,裴芸乏得厉害,倒头便睡下了,奈何睡前同李姝棠闲话时喝多了茶水,夜半便幽幽醒了过来。
 侧首瞧见睡在身侧的太子,裴芸也不好唤在外值夜的宫人,只能悄悄坐起来,一寸寸向床尾挪去。
 想越过太子下榻,她唯有自他脚边而出,然她左脚脚踝已然浮肿,稍稍用劲儿便传来一阵刺痛,她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声儿,挪动的速度极慢。
 好容易到了床榻边,趿了鞋,却听得一道低沉的声儿乍响,“去哪儿?”
 裴芸被吓得一激灵。
 太子已然坐起来,问道:“可是渴了?”
 裴芸摇了摇头,却又不好明言,视线往某处瞥了瞥。
 太子便懂了。
 “孤带你去。”
 他动作干净利落,话毕轻轻松松将裴芸抱了起来。
 白日在林中时,裴芸尚且还未注意到,而今两人身着单薄的寝衣,就这般相贴着,她才切实感受到他胸膛的坚实宽阔、炙热滚烫。
 那热意透过薄纱烙上她肌肤,似也使她整个人开始发烫,裴芸不自觉乱了呼吸,吐出的热气落在了太子的耳垂上。
 她感受到男人身子微僵,下一刻,扭头看来。
 裴芸本就趴在他的肩头,随着他转动脖颈的动作,两人的脸离得极近,呼吸在空气中交缠,每一声都在耳边不断放大。
 裴芸看见他漆黑如墨的双眸凝在自己脸上,灼灼若蕴着一团暗火,裴芸教他盯得浑身不舒服,撇开眼,欲挣扎着下去。
 可那遒劲有力的臂膀横在她腰间,死死困住她,根本不得动弹。
 净房离床榻并不远,眼见快至净房门口,裴芸急道:“殿下,臣妾自己进去。”
 太子这才放下她,裴芸快速阖上门,然一想到太子就在外头,便周身不自在。
 她努力抑制着声儿,罢了,用搁在架上的水净了手,这才慢慢向外挪。
 推开门扇,她并未急着出去,而是抓着门框,唯恐给门口的男人丝毫抱她的机会。
 她并不喜被他抱着。
 可凭她自己,又实在难以过去,想了想道:“殿下的手臂可否借臣妾一用?”
 太子闻言默了默,旋即将手伸来。
 裴芸搭在上头,有了助力,终究是好走些,只是这般一瘸一拐地走,伤脚难免落地,待坐到床榻上,裴芸秀眉紧蹙,左脚传来一阵阵刺痛。
 她本想着忍忍也就罢了,却见太子竟是低身褪下了她的鞋和足衣,看着那又红又肿的脚踝,他紧抿着唇,复又站起来,往浴房而去。
 裴芸疑惑间,太子已端着铜盆回返,搁在一旁的圆杌上,绞了帕子,蹲下身竟是欲替她消肿。
 “殿下,臣妾自己来。”
 裴芸下意识想将脚收回来,却被男人一把攥住,她纤细的小腿几乎被男人的大掌尽数握在手中,他将她的脚稍稍拉过来些,紧接着将那冷帕子敷在她红肿的脚踝上。
 “明日,再教书砚用热水替你敷几回,当会好上许多。”
 裴芸点了点头,“多谢殿下。”
 太子静默许久,蓦然又道:“蕊儿这般对你不敬,你大可告诉孤,孤自会惩治于她。”
 裴芸在心下笑了笑,那是他的妹妹,就算是惩治,他又能如何,顶多也就是关关禁闭罢了。何况庆贞帝还在,他作为兄长,也不能越俎代庖来教养弟妹。
 但面上她定不能这般说。
 “臣妾不愿殿下烦心。”
 话音才落,或是按揉到伤得最厉害之处,裴芸痛得倒吸了口气,眸中一下泛了泪花。
 男人的动作滞了滞,再落下去时变得格外轻柔小心。
 听得裴氏痛呼,其实李长晔心下想的是,疼死她罢了。
 分明晓得那是陷阱,可为了惩治蕊儿,还要故意往里跳。
 昨夜听闻她和蕊儿要比赛狩猎的消息,他隐隐察觉她另有目的。
 裴氏到底不是孩子,不可能真的陪蕊儿胡闹。他命人暗暗去查,便发现了蕊儿欺负棠儿,对她出言不逊之事。
 她既得要比,那就随她。
 今日午后陪父皇狩猎罢,他心下惦记她,便前往东林瞧瞧,正巧听见她那堂妹裴芊说她未出来,林子里似是有狼。
 李长晔不记得当时的感受,只觉脑中空白了一瞬,待他驱马冲进林中寻到她方才冷静了几分,然见她安安静静坐在树下,丝毫不乱,再看不远处那个粗糙到一眼就能看穿的陷阱,他登时怒意丛生。
 她的伎俩在他面前多少显得拙劣。
 可他一时说不清,他究竟是气她还是气自己。
 也不知他方才说的话,她可曾听进去半分。
 他便如此靠不住吗,还需得她费劲周折使这样的计来替自己,替棠儿出气。
 他是她的夫君,也从不觉她会麻烦他什么,她缘何不选择多依赖他一点呢。
第26章 祝寿
 李姝蕊是在翌日一早被送走的,走的时候悄无声息,庆贞帝到底还是顾及颜面,毕竟李姝蕊如今这般,跟他这个做父亲的教导无方脱不了干系。
 打受伤后,后头几日,裴芸一直躺在床榻上养伤,却并不清闲,因来探望她的人络绎不绝。
 李姝棠和她那两个妹妹是日日都来的,高贵妃和淑妃亦来了一趟。
 对于李姝蕊,高贵妃似有感慨,但还是觉得,那孩子的确需要一些教训,高贵妃不是不知李姝蕊已然被惯得无法无天,可她终究不是李姝蕊的生母,也非皇后,许多事无法插手。
 让她去女学堂待上几年,好生磨砺磨砺性子,懂些道理,也没什么不好。
 裴芸笑了笑,不好应这话,她倒没有改变李姝蕊的想法,她纯粹是厌恶她罢了。
 不过高贵妃所言,倒是让她脑中又浮现出那个两世以来都未曾得到解答的疑惑,缘何孝仁皇后过世那么多年,她那公爹还是不另立皇后。
 分明高贵妃就是最好的人选。
 都说后宫关系前朝,兴许庆贞帝心下自有一番她不明白的衡量吧。
 恰如郑太医所言,裴芸的伤其实并不严重,过了两日,已然好了许多,退了肿,只踩下去时仍有些疼。
 庆贞帝寿宴前一日,裴芸交给云砚一个红长匣,命她将此送去给太子。
 她眼看着云砚小心翼翼接过,往西侧殿而去,双眸微眯,若有所思。
 及至庆贞帝寿宴当晚,虽得太子言她受伤不必前往,但裴芸还是坚持去了,道因着李姝蕊那事,外头而今流言纷纷,她若不去,唯恐旁人再生猜忌,反是多事,太子思索片刻,或觉有理,颔首应了。
 为了裴芸方便,他们去得格外得早,太子命常禄寻来一顶小轿,裴芸是坐着轿子过去的,甫一抵达盛元殿,便在席上坐了下来。
 见了高贵妃等人,她也只能远远颔首问安,高贵妃知她不便,也不为难,笑着回应她。
 大抵小半个时辰后,庆贞帝才姗姗来迟,虽得这几日狩猎收获颇丰,也算得上尽兴,可仍瞧得出庆贞帝略有些意兴阑珊,或是为着李姝蕊了。
 开席后,酒过三巡,庆贞帝的兴致方才高了些,见也快到了献礼的时候,裴芸忽得命云墨拿出一个方方正正的匣子,向太子递去。
 “殿下。”打裴芸一出声,太子便下意识侧身来听。
 “臣妾才知,谨儿也替父皇备了一份寿礼,亦是一幅丹青。他既得有这个心,臣妾觉着总归不好教虞先生的画抢了咱们谨儿的风头,恰巧臣妾为了稳妥,自宫中多带了几个物件,不若就用这个玉璧代替如何?”
 她将匣盖展开一些给他瞧。
 李长晔其实并未怎么细看,打她靠近他,在他耳畔低声说话,吐气如兰,他便有些恍惚。
 尤其是听得她那句“咱们谨儿”时,不知为何,心下生出些暖融的滋味。
 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道了声“好”。
 他不疑有他,因她办事向来稳妥。
 这献礼总得有人开场,往年都是太子,今岁自也不例外。
 看着太子献上的那枚完整的玉益寿谷纹璧,裴芸心终于定了下来,不管怎么说,这一世,也算是安安稳稳过了这关。
 太子之后,是裕王和诚王,后妃王公,文武大臣们依次献礼。
 及至李姝棠,相比于旁人送来的玉石宝器,李姝棠献上的却是一副护膝。
 眼见御前的宫人将此物献到庆贞帝跟前,她紧张地攥了攥手,这才鼓起勇气提声道:“父皇,这是女儿亲手做的护膝,虽得已入春,但夜里仍是有些凉的,父皇膝盖不好,平素自得多加保护着,切莫受了冻。”
 庆贞帝摩挲着护膝上的花纹,倒是不知,自己这小女儿有这般好的针黹,护膝针脚细腻,上绣有代表平安的如意蝠纹,丝毫不逊于宫人绣娘的手艺。
 想起自己格外疼爱的女儿被惯得没了样子,但他关切不多的这个女儿却乖巧懂事,时时惦记着他的康健,庆贞帝不由在心下长长叹了口气。
 “你有心了。”
 听得这简简单单一句话,李姝棠倏然鼻尖一酸,这么多年,他父皇总也算是看到她了。
 因得献礼的人实在太多,庆贞帝直坐了近一个半时辰,从开始的兴致勃勃,但后来面露疲乏,他坐拥整个大昭,什么奇珍异宝未曾见过,看到后头,听人介绍那物如何贵重稀奇,也只觉无趣得紧。
 待殿中大臣都献完礼,方徙提声问了一问,正欲令那记录礼单的内官退下,就听左下处有人低声道:“孙儿还有一物要献。”
 李谨抱着长匣有些忐忑地站起来,低眸看了裴芸一眼,直到瞧见母妃对他鼓励般地一点头,这才大着胆子,走到殿中。
 见得自己这长孙,庆贞帝打起些精神,眉目慈和道:“谨儿今日有何要献啊?”
 “孙儿亲手画了一幅南山颂寿图,要献给皇祖父。”
 “哦?”庆贞帝挑眉,示意方徙,“让朕瞧瞧。”
 然方徙还未下去接画,却见李谨抱着匣子摇了摇头,“皇祖父,可否命人提着这画,再拿盏灯来。”
 这要求乍一听很是奇怪。
 庆贞帝只道这孩子初习作画,难得画出一幅自己满意的,便想让所有人跟着欣赏,他道了声“好”,很快,三个小内侍听命行至李谨身侧。
 李谨这才打开长匣。
 其中两个内侍各提着一角,将画卷展开。
 庆贞帝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小孩子的笔触尚且稚嫩,但他不得不承认,谨儿的画技与同龄的孩子相比,已是远胜一筹。
 寿礼贵重尚在其次,但这孩子小小年纪就有这份心,属实难得。
 庆贞帝正欲夸赞几句,却见李谨接过另一内侍手中的灯,将之靠近纸面,一瞬间,殿中凡是看清画上变化的人,皆不由得睁大了双眼。
 烛火从单薄的纸面上透出来,其间山峦起伏之上,缓缓浮现一轮红日,自背后照耀出的烛光,笼罩着日轮,似四射的霞光。
 李谨抬首看向庆贞帝,吐出在心下背了无数遍的祝词,“孙儿祝皇祖父福寿康宁,日月长明,愿大昭如日中天,隆隆日上。”
 他话音才落,殿内众人皆起身贺道:“祝陛下福寿康宁,日月长明,愿大昭如日中天,隆隆日上……”
 山呼之声,在盛元殿的藻井间回荡,盘旋不去。
 裴芸远远看着儿子李谨,不由得露出欣慰的笑。
 他在画上所做的把戏甚至不必深思,就能看透,可旁人不知,谨儿一个孩子,为了成功使得那轮红日霞光溢彩,背后究竟做了多少努力。
 光论表面的纸,纸厚一些,红日便无法透过光显现,纸若薄一些,就会直接透出底下红日的轮廓,无法隐藏。
 谨儿为此绞尽脑汁,寻了各色的纸,试了无数次,才成就了如今这令众人惊叹的巧思。
 裴芸很遗憾,未能让前世的谨儿有机会展示自己的成果,分明她的谨儿善良、诚挚、恭孝,绝不该变成前世那淡漠的样子。
 庆贞帝龙颜大悦,这几日的阴霾似也随着这轮红日而一扫而空。
 他当即重赏了李谨。
 一炷香后,待裴芸和太子回寝宫时,那几大箱子的赏赐已然被抬进了殿中。
 裴芸草草扫了几眼,就心领神会,那里头的东西,并不仅仅只是给谨儿的。
 毕竟赏赐孩子,并不需什么头面首饰,绫罗绸缎,庆贞帝当也是为着李姝棠之事借此补偿于她。
 太子亦看出来了。
 “这些东西,谨儿眼下尚且用不着,便给太子妃吧。”
 裴芸颔首谢了恩。
 明儿一早便要启程回京,书砚书墨和几个宫人,正在忙于收拾殿内的东西。
 裴芸指了指那带回来的红长匣,对书墨吩咐道:“将这也收起来吧。”
 “是。”书墨接过那匣子,转身欲放入箱中,入箱前,她习惯性地打开瞧了一眼,却是陡然一声尖叫。
 裴芸坐在她身上的小榻上,秀眉蹙了蹙,方才展露出几分疑惑,“怎么了?”
 “娘,娘娘……”书墨将匣子里的画递予她瞧,却见那被红绳绑起来的画卷此时却是沾满了墨汁,墨汁浸透了纸页,这画毁了。
 裴芸伸手欲去碰那画时,原坐在外殿的太子阔步而入,他还未问询,然视线瞥向那长匣,神色骤然凝重起来。
 一旁的云砚慌了神,因得昨日就是她将这画送去了侧殿。
 她正欲解释,就听她家娘娘道:“殿下,臣妾昨日将画给您送过去时,特意打开瞧过,这画完好无损,可不知为何,适才打开……”
 裴芸眉头紧蹙,柔荑捂着胸口,面露后怕,“幸好,若非因着谨儿特意换下了这画,届时将此物献上去,怕是要出事。”
 李长晔转头看向常禄,常禄会意接过那木匣。
 “殿下,可是有人……”裴芸小心翼翼道。
 李长晔眸色晦暗,只道了句“不必担忧,此事孤自会处置”,便折身出了主殿。
 直到彻底听不见声儿了,裴芸方才松懈了身子,长长呼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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