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杀她母族,只为换取将她永远囚禁在你身边,这就是你爱的方式?”梁璟眼眶发红,眼神狠戾,“你那只不过是装作深情的模样演出来,自己骗自己罢了!”
美好表象被击碎,宣文帝气急败坏道:“你质疑什么都不能质疑我对离儿的爱!”
梁璟的话仿佛狠狠戳痛了宣文帝的内心,宣文帝激动地快走几步下台阶,与梁璟面对面而立,双眼赤红地对峙。
“你知道我母后是怎么死的吗?”梁璟声音变得轻飘飘的。
宣文帝心脏不由一颤,强装气势道:“当日在你母后宫里的是你,是你亲眼目睹的这一切,你比我更清楚你母后是怎么死的。”
“好,今日我便告诉你。”梁璟笑得苍白,“你不知道吧,当年是易淳熙得知你暗中下旨,屠灭秦家。她在我母后胎还未坐稳之时,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我母后,我母后才因此小产,元气大伤。”
宣文帝身子轻晃,向后踉跄了一步,不敢置信地望着他,张张口欲言又止,却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离儿为什么明明知道,却从未向他提过?他知道她小产后状态一直不好,他本以为是小产所导致的郁结于心。为了让她早日恢复,以免看见他就想起那个孩子,他一直忍着,不踏入她的宫殿半步。
“为什么,为什么她……”
梁璟知道宣文帝要说什么,接过话道:“为什么母后对你只字未提,是吗?”
“因为她已经崩溃了,”梁璟指尖掐进掌心,“那些时日我察觉到母后的不对劲,便日日前去殿中陪伴她。她终日郁郁寡欢地躺在床上,没有一点求生的欲望,经常眼神空洞地看着床帷,眼角流出眼泪也不知晓。”
“我当时并不知道易淳熙为何那么恨我母后,只知道她每日都会前来半个时辰“探望”母后,还把殿中的人都赶出去,每次她离开后母后的状态就会更差一些。没人真切知道她与我母后说了些什么,但一想便能知道,怎么也离不开我亲爱的父皇你不是吗?”
“到后来,母后连我也不见了。那日,是我偷溜进母后宫中的。”
梁璟的呼吸都带着痛楚。母后临死前的眼神,悬梁自缢的身影,都在这一刻涌上心头。
易淳熙每日对母后言语上的折磨长达数月,他难以想象当时母后听到那个她最爱的男人,亲手杀死她的家人时是怎样的心痛如绞,看到日日非要出现在面前的他时是什么样的心情,活在何等的煎熬中。
当他五年前得知一切时,他终于稍微体会到一点当时母后的感受了。
从小偏宠他的,他所敬爱的父皇,竟是一个冷血无情,连禽兽都不如的家伙!
宣文帝胸脯不断上下急剧起伏,目眦欲裂:“我要杀了那个贱人!是她害死了离儿!”
“我不会放过易淳熙,但这一切皆因你而起!”他还是不肯认错,梁璟忍无可忍,“你欠我母后,欠秦家满门累累血债,我今日便是来向你讨回。我不杀你,我要你此生接下来的日子,日日夜夜跪在我母后的陵前和秦家的碑林前忏悔!”
得知真相的宣文帝彻底站不住,若非孙公公及时搀扶住他,他此刻已狼狈跌坐在地。
说完一切,梁璟深吸一口气,抬手示意。
有一人从黑色的夜幕中走进明亮的大殿,站到宣文帝身侧,梁璟声音已恢复平静:“还请父皇写下退位诏书。”
孙公公拿着拂尘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孙青竟然是瑞王的人!
孙青没有看他,一直低着头,静默地呈上空白的圣旨和玺印。
宣文帝也紧盯孙青一言不发,又环视一圈殿中蓄势待发、目不斜视的羽林军,这才了然地发出自嘲的笑声:“我养了你二十多年,你装得可真好啊,亏你编排出这样一出戏诓骗我退位。若我猜的没错,这殿中的羽林军也都被换成你的人了吧。”
虞悦望着宣文帝止不住地皱眉,事实的真相宣文帝承受不了,他下意识地拒绝承认梁璟所言的真实性,是他的一种自我保护,实则他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再逼下去就真疯了。真疯了还如何忏悔,对他来说倒是解脱。
她拉了拉梁璟的衣袖,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解释什么,在天亮之前逼宣文帝写下诏书要紧。
宣文帝死死瞪着梁璟不为所动,突然抬手一把掀了孙青手中的托盘。空白圣旨与玺印砸落在地,在殿中铺陈的厚重地毯上发出沉闷声响。
“你以为,这里全都是你的人了吗?”宣文帝狂妄地哈哈大笑起来,“跟你老子玩,你还嫩了点!”
“给朕杀……不!活捉瑞王!”
殿内羽林军立刻上前护在梁璟的身前,梁璟把虞悦护在身后,警觉地环视四周。
然而,大殿外回应宣文帝的,只有萧瑟的风声。
宣文帝愣了愣,试图再呼喊,殿外缓缓走进一个黑影,手中提着长剑,剑尖上一路滴淌着血珠,随着他的步伐在身后留下长长的血痕。
“陛下在唤谁?”晏广济提高手中被鲜血染红,找不到一丝银白空隙的长剑,血珠还在不断下落,他轻笑一声,“是他们吗?”
第89章 对峙你倒底是谁?
京城城门下,一支浩大的军队如黑色洪流汇聚于下,铁甲与兵器在微光中闪烁着冷冽的光芒,一双双坚毅如铁的眼神蕴含着无尽的杀伐之气。
城楼上守城的士兵严阵以待,手中的弓箭已拉满弓弦,眼神锐利如鹰隼,时刻注视着城楼下的动静,只待将领一声令下,箭雨瞬间就会便倾泄而下。
冠军大将军尹步站在城楼中央,看着城楼下在风中猎猎翻飞的“季”字旗帜,和为首那跨坐在马背上身披战袍的昔日旧友,面色紧绷。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而压抑的气息,沉默了半晌,尹步才对身边的虞峥开口道:“怎么办?”
虞峥的眼睛似乎被那红色的旗帜刺痛,双目猩红,有些酸涩,喉结上下滚动一番,对城楼下为首的青州刺史喊道:“荣副将,多年未见,想不到再次相见竟是这样的场景。”
“虞将军?”城楼下逆着月光,无法分辨城楼上之人的相貌,听到熟悉的声音,荣威才知道楼上所站何人,怒喝道,“你为何会在此!皇帝老儿对你虞家意欲鸟尽弓藏,你不仅不长记性,还要匍匐在他脚边做一条忠心耿耿的狗?念在昔日情分,你速速打开城门,我们各自安好!”
虞峥沉声喊道:“你要反,我不拦着。但你必须告诉我,你为何带着季家军队旗帜而来。”
荣威的声音铿锵有力:“因为,我今日所做一切皆为季将军报仇!”
虞峥身子前倾,整个上半身都抵在城墙上,手用力按在城墙的青砖上,“荣副将此言何意?什么叫为季将军报仇?!”
“虞将军还不知道吧,当年根本不是什么意外!”
荣威抬手示意身后的副将上前,副将手中捧着一个不小的木盒走到荣威身侧,荣威一掌劈开木盒的盖子,伸手从中提出一颗人头。
荣威用力攥紧手中的头发,待人头的面部缓缓转向城门,城楼上所有人在看清那张面色死灰脸庞的五官时,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是周广顺。
他们知道周广顺驰援后迟迟未传回京消息,原以为是忙于奋战无瑕传信,或是战报被中途截下。没想到竟是被荣威取下了项上人头,还一路随军带回京城,这得是多大的恨意!
荣威高举周广顺的头颅晃动着,双眼发红,激动道:“是周广顺接了皇帝老儿的密旨故意迟迟不到,才害得季将军一家惨死!生擒过金国名将仆固图烈的季将军,率领战无不胜的季家军,怎会败于当时的金国?狡兔死,走狗烹,这都是宣文帝忌惮季家故意为之!不然季家怎会满门惨死,连妇孺都未放过!”
这一密辛终于能够昭告天下,荣威喉头发胀,心中酸涩却又无比畅快。待到他亲眼看到宣文帝为季将军偿命之时,才能真正畅快。
在场所有将士,无论是尹家军还是青州军,都知道当年之事。城楼下的步兵与骑兵们,城楼上的弓箭手们,全部面面相觑,眸中是掩不住的惊愕。
原来季将军并非抗争金国力战而死,而是被宣文帝忌惮功高盖主,借机害死的!
宣文帝岂止枉为一国之君,简直枉为人!
虞峥脸色苍白,双唇轻颤,身子也有些发晃,扣在城墙青砖上的手更加用力,指节都泛起苍白之色,碎石粉末从指缝间漏下。他勉力稳住自己的身形,深吸一口气,声音中难掩痛楚:“你说的都是真的?你是如何得知的?”
“自然是因为,这一切都被季将军的幼子季恩泽亲眼目睹,告知于我。”
“什么意思?”虞峥急切地探出大半个身子在城墙外,“恩泽还活着!?他在哪?”
当年他离开凉州时,恩泽尚在襁褓中,他还抱过那个孩子。
季大哥唯一的血脉尚存于世,如何让他不激动!
荣威嫌弃地将周广顺的头颅抛回木盒中,不紧不慢道:“虞将军随我杀进皇宫不就知道了?”
尹步的手按在虞峥的胳膊上,“若放他们进城,百姓怎么办?他们进宫后瑞王和瑞王妃怎么办?阿峥,你不能在此时轻信荣威一面之词啊!”
“我了解荣威,他不会撒谎的,更加不会用季大哥的事撒谎。”
虞峥缓缓站回原位,强忍所有情绪,与荣威谈判:“好,放下刀剑,只要荣副将保证青州军不伤京城百姓一人,我就带你们进宫。”
荣威眯起眼睛盯着虞峥思考片刻,抬手对身后青州军下令:“所有人听虞将军之令!”
*****
启德殿中,所有人都如同被冰封住一般,半晌回不过神来。
明知道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是情理之中,可现实的冲击骤然摆在眼前,虞悦只觉得脑袋里“嗡”一声变得一片空白,瞪大的眸中满是复杂,呆愣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却说不出什么:“你……”
听到她声音的晏广济下意识想向她的方向转动眸子,抬眸的瞬间轻眨了一下眼睛,强迫自己打断视线的移动,让视线重新落回到宣文帝身上。
宣文帝眼睛瞪得极大,整张脸涨得通红,仿佛晏广济的出现比梁璟的出现更让他无法接受。
他刚看清阴影中出现的是晏广济的脸时,心中还有些欣慰与激动。但晏广济说出口的话的眸中的疯狂,让他迅速意识到晏广济的出现并不是来护驾的。
他的目光流转在梁璟与晏广济身上,气得频频点头,来回指着他们道:“好啊,好,原来是你们两个暗中勾结!一个,是我最疼爱的儿子!一个,是我最信任的臣子!”
“错了,”晏广济嘴角微微上扬,语气轻柔而缓慢,如同来自地狱的鬼魅,“我只为我自己而来,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宣文帝颤抖着手指着晏广济:“晏广济,朕平日里待你不薄。若非朕提拔你,你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翰林编修!不成想你竟有如此狼子野心,密院指挥使都无法满足你,还敢觊觎朕的皇位!”
“谁稀罕你的破皇位。”晏广济讽刺一笑,“我忍辱负重至今,要的从来不是你那由万人冤魂堆起的肮脏皇位,我要的,是你的命。”
宣文帝害怕地向后倒退两步,忍不住咽了下口水,满脸都是害怕和不解:“……为什么?”
晏广济开口前,用余光快速瞄了一眼右侧被护在梁璟身后,怒目圆睁的虞悦。深吸一口气,猛地一脚踹飞护着宣文帝的孙公公,拉过宣文帝将手中血迹已经粘稠的长剑抵在他脖子上,不轻不重地往他脖颈的肉皮下压,声音从后槽牙中挤出:
“我要你,为我季家满门,偿命。”
宣文帝的瞳孔猛然收缩,脑海中不敢想起的面孔与眼前之人的脸重合。因为他的不敢回想,从前竟没意识到,晏广济与季将军的眉眼如此相像!
清晰地感受脖子上的热血流进衣襟,宣文帝终于真正恐惧起来,颤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若按照年龄看,宣文帝心中早有答案。凉州战事吃紧,季家几年都未回京一趟,那个幼子是他唯一没有见过的孩子。但不知何种心理作祟,他还是想亲口从晏广济口中听到答案。
“看来你也想死个明白,”晏广济笑得苍白,本应是大仇即将得报的快意,笑声中却满是悲凉,“你也猜到了不是吗?我的名字是,季、恩、泽。”
虞悦的呼吸倏地一窒,心口似被揪起般丝丝泛疼,手中的长剑“当啷”一声脱手掉地,不敢置信地看着晏广济。
他竟然是季大将军的幼子,还尚存于世!
梁璟察觉到身边人的脱力,连忙揽过她的腰肢撑住她。
“孩子……”
恰好赶到殿门口的虞峥听到了季恩泽的话,眼泪瞬间汇聚于眼眶,望着他的脸痴痴地走进大殿,眼睛一眨都不敢眨。似乎生怕自己一眨眼,眼前的一切幻像就会消失。
“恩泽,”虞峥眼中蓄满的泪溢了出来,但他丝毫没有察觉,一步步慢慢向前挪动,“你受苦了……”
广济天下,恩泽四方。
这是季大哥常挂在嘴边的,他早该想到的。
季恩泽看到虞峥的出现并不很意外,瑞王敢发动宫变,断然不会仅靠羽林军,有虞悦帮助他,虞家自然都会帮忙。
“虞伯父。”季恩泽有些不敢看虞峥,唤了一句便移开视线,紧盯手中的血剑,“还请虞伯父莫要拦我,我季家的仇,必须要报。”
虞峥一个刚硬的武将此刻哭得稀里哗啦,他止住脚步,抬袖在脸上抹了一把:“我不拦你,此仇该报!”
刚准备喊虞峥救他的宣文帝眼睛一下睁大了,他环顾一圈大殿中的人,所有人来此都是为了杀他,只有他的儿子不是想要他死!
宣文帝犹如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急切地朝梁璟呼喊:“子珺,救救我,救救我!你救下我,我即刻就写传位诏书,马上把皇位传给你!”
梁璟脚下没有动作。
他无法在这一瞬间做出选择。
宣文帝到底是他父亲,他似乎不太能做到眼睁睁看着宣文帝死在他面前无动于衷。
他想要宣文帝活着忏悔,但宣文帝对季家犯下罪过。将心比心,宣文帝又怎么不是杀尽秦家满门,他感同身受,又不能阻止季恩泽血刃仇人。
虞悦也陷入两难,宣文帝因一己私欲杀了多少无辜之人,灭门之仇不能不报。若非宣文帝是梁璟的父亲,无论是梁璟还是季恩泽,想必此刻瞬间能达成共识,毫不犹豫地杀掉宣文帝。
季恩泽抬眸看了虞悦一眼,又看向梁璟,梁璟突然想起那日他们的对话,他郑重说出的那句“我绝不会让她为难”。
下一瞬,季恩泽利落地用剑刃抹过宣文帝的脖子,血柱霎时喷涌而出,飙出去极远,溅到了在场每个人的身上。
第90章 丧钟是生是死由不得你一个……
宣文帝如一块破布被季恩泽撒手丢到地上,双眼暴凸,不敢置信地直愣愣盯着季恩泽。
他算计了一辈子,竟然就这样死在一时疏忽,没能赶尽杀绝的季家幼子手中。兜兜转转,终究是自作自受。
身上一阵发冷,宣文帝眼前快速闪过走马灯。最后出现的,是他一个时辰前的梦境。
原来,他们是来接他的。
他来不及再感受恐惧,所有思绪顷刻间停止,高举向季恩泽的颤巍巍的手,不甘地重重垂下,弹落在冷硬的地面上。
孙公公张大嘴巴,想哭,想喊,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梁璟呆愣地看着地上黯然消逝的宣文帝,一时缓不过神。
虞悦把五指顶入他的指缝中无言安慰,梁璟犹如溺水之人攀上浮木,紧紧回攥住她的手。
明明季大哥的大仇得报,应该感到畅快的。虞峥却舌根酸涩,无法言语,只心疼地望着季恩泽,缓缓向他走去。
他想抱抱这个可怜的孩子,抱抱季大哥残存于世的唯一血脉。
然而季恩泽再次提起长剑,毅然决然地横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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