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落阶为什么这么说?
落阶叹气,“只是觉得,一个为苍生舍命的巾帼英雄,带着遗憾长眠馥虚灵镜,有些凄凉。”
遗音:……感觉自己和馥虚灵镜被歧视了,但不确定。
她无奈道:“那我们总不能抓他过来问,你知道你夫人为什么觉得你不爱她吗?”
落阶:……
落阶叹气,“其实我也不确定。”虽说她活得久,但是鲜少接触这种情情爱爱的东西,看走眼也说不准。
她转移话题,“你还要再吃点什么吗?”
遗音:“还有什么好吃的吗?”
不一会,遗音拿着葱油饼边走边吃,“画花灯的摊子怎么还没到啊?”
“快到了。”其实不远,目之所及已经看到了,不过游人太多,走得慢罢了。
遗音的葱油饼吃完,两人也走到了花灯摊子前。
摊子旁搭了一个六尺高的木头架子,上面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素灯笼。
摊主说旁边有颜料可以自己画。
遗音认认真真选了一盏,指着一旁挂着的图样,说要这个仕女追月图,让落阶给她画。
落阶摊摊手表示不会。
遗音震惊,“你不会画画?”
落阶不解,“啊?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画画?”
遗音质问:“你从洪荒活到现在都不学吗?”
落阶反驳:“你从洪荒活到现在不也没学吗?”
两人同时沉默。
“要不买这个已经画好的。”落阶劝她。
遗音扫了一眼画好的花灯,似乎没有看到满意的,但是实在不会也无可奈何。
突然,一道声音插进来,“在下略懂丹青,如若仙子不介意,我给你们画吧。”
落阶转身,是一月未见的宇文昱。
没有上次见到那般落魄,下巴的胡茬已然打理干净,模样清俊,身穿青衫,发上插着一支素簪。
这个簪子落阶见过,在馥虚灵镜的幻境中,薄月的发髻上。
落阶笑了笑,让出了位置。
但是遗音皱眉,“你谁啊?”
落阶生怕她下一句说出,你也配替我画画的话,赶紧道:“这是宇文将军。”
遗音眉头更深,“是你啊。”
宇文昱有些许讶然,转念一想,她们是神仙有什么不知道的呢?
他没接话,提笔勾略,几笔便勾勒出仕女的背影。
落阶道:“宇文将军确实文武双全。”
宇文昱把画好的灯笼递给遗音,落阶选了一个圆球素灯笼,点上烛火像一轮明亮的圆月。
“宇文将军的素簪在哪里买的?手工似乎不错。”
宇文昱不知道想到什么,蓦然笑了笑,“以前在云山镇时家徒四壁,也没有多余的银钱送礼物给我夫人,便亲手雕刻了这簪子。是随处可见的桃木,可以辟邪,也希望她能安康。她……一直很爱惜。”
听了这话,遗音多看了簪子两眼,但是没说话。
落阶笑了笑,“宇文将军真是与夫人伉俪情深。”
宇文昱收敛了笑意,“虽然仙子答应帮我,但我已经不抱希望了。其实想一想,我想再见她一面也不难,黄泉路上总归能见到的。”
落阶诧异地看向他,宇文昱坦荡回望。
“其实招魂那天我就想好了,如果见不到她,我便去黄泉路找一找她,一路上有人相伴总不会太孤单。”
前方的摊子可以猜灯谜,摊子周围人群拥挤。他们三人站在外围,略显突兀。但是谁也没上前。
“我夫人她很喜欢游灯会,她曾邀我一同去看,我被派往临城剿匪没有赴约。后来她便不提了,我公务也繁忙。那时候总觉得,我往后还有很多时间陪她做很多事情。而如今,那些没来得及做的事情,成了遗憾。”
他说这话的时候很平静,让落阶有种心如死灰的错觉。
“今日遇到你们也是缘分。”宇文昱看着落阶道:“找我夫人一事便算了。”
落阶心中隐约有些不安,正待说什么,宇文昱便道:“有一事还是想仙子帮个忙,虽然有些冒昧。”
说着三人来到一个巷子前,巷子幽深,只有尽头一户人家。
只是今日,巷子两旁都挂满了花灯,各式各样的花灯一直延绵到巷子深处的小院门口。
他看到她们诧异的神色,解释道:“我怕我夫人找不到我们的新家。”
推开院门,檐下也挂满了灯笼,整个院子亮如白昼。
院中放了很多做灯笼的竹篾,落阶蓦然想起画花灯时,他露出的手上的无数细碎伤口。
这一个月里,他应当都在这里削竹篾,扎灯笼,糊纸。
宇文昱走进屋中,拿出两盏八角花灯,每一面都是执手的两人。
他说:“可以挂在你们小院门口么?如果她找不到这里来,回到以前的旧家,她总归能看到的。她一直想回去。”
落阶接过灯笼的时候,懊悔为什么没有答应把小院还给他。
她说:“明日我来找你,让你再见你夫人一面。”
他躬身作揖,“谢谢仙子了。”
落阶和遗音走出巷子的时候都很沉默。
落阶把灯笼拿回去小院门前挂上,两人又沉默地往外走。
出了长街,走过青石桥。
桥下的小溪飘满荷花灯,岸边挤满人,都在许愿放河灯。
遗音说:“这些莲花灯会飘到馥虚灵镜。”
她见落阶没有回话,叹气道:“其实这事总归是好办的,他想见一面便让他见一面呗,反正薄月如今在馥虚灵镜,见一面多简单。”
“是啊,见一面很简单。”她站在桥上,看着顺着水流飘走的河灯,“但是两人已经阴阳两隔了。”
所有的遗憾真的可以在见面后释怀么?
她们要怎么解释薄月的魂魄为什么在馥虚灵镜?直接告诉他,你的夫人为了你为了百姓把自己的灵魂卖了?
这样再见一面真的可以释怀么?她不太相信。
两人在河边站到天光微熹。
遗音说:“既然想不到怎么说?便让他们见面自己说吧。”她属实不爱动脑子。
两人又走回宇文昱家,落阶上前敲门,屋里的人没有回应。
遗音诧异:“这么快就出门了?”
落阶想起她们离开前他说的话,拉着遗音便穿墙而过。
他的屋子的陈设与她买下来的小院一模一样,大约是主人用心布置过的,那段曾经,不止薄月一个人记得。
落阶试探性地叫他,没人回应。
走进里间,她们见到了人。
他穿戴整齐面容平静地躺在床上,那支他亲手做的桃木素簪依旧插在发上,双手紧紧抱着一个骨灰罐子。
胸口插着一把匕首,血染了半件青衫。
他说:其实想一想,我想再见她一面也不难,黄泉路上总归能见到的。
而他早就做好了决定,亲自去找她。
在千里冰封的馥虚灵镜生活了万年的遗音第一次觉得惋惜,她小声道:“你怎么可能在黄泉路上重逢薄月呢?那是痴人说梦。”
败的速度太快,以至于临渊的瓜子还没嗑几颗。
狰爬起来,小声地问临渊,“你说阿姐她是不是放水了?”不然怎么刚好败在第二十招呢?
临渊拍了拍他的肩膀,“你阿姐还不屑于放水,再去练练吧。”
狰点点头,把渡魂剑还给他便一溜烟地跑了。
临渊上前,把刚刚剥好的瓜子仁放在落阶手心。
“我以为你会有耐心跟他玩玩呢?”结果招招狠手,速度飞快地结束。
落阶叹气,“我也不知道怎么了?”
“游灯会不好玩么?从云山镇回来就闷闷不乐。”
落阶把竹条一丢,正欲与临渊一同回去,却被临渊拉住了手腕。
“陪我在这里喝点酒?”临渊道。
说完拉着她盘腿坐在原地。
他幻化出酒盏,给她倒了一杯竹叶酒。
“在云山镇遇到宇文昱了?”
落阶点头,“他死了。”
“哦?”拿着酒盏的手一顿,“你们没告诉他,他的夫人在馥虚灵镜么?”
“没来得及。”
临渊笑了,“反正他都死了,让遗音把薄月的魂魄放了,剩下便看他们自己造化了。”
“只是有些感慨罢了。来生的事谁能说得准呢?”
这辈子的遗憾永远成了遗憾,无法弥补。
临渊捏起她的下巴,把酒灌进她嘴里,语气平静地宽慰道:“凡人死了还能轮回转世,我们天生灵识死了便死了,你应该同情自己。”
“不用你喂我喝。”落阶不满。
既然不需要他侍候,临渊拿出方才还没吃完的瓜子。
落阶前面是一支新长的竹笋,她青葱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剥着笋衣,“但是我们有很多时间可以解释清楚误会。”
瓜子仁喂给她,临渊说:“我们之间没有误会。”
落阶歪头想了想,好像确实如此。几千年了,他们立场相左,却从未怀疑过对方的真心。
她放过手上蹂躏的竹笋,双手攀在他的肩上,低头一吻。
唇齿间的酒香醉人。
临渊含着她的唇笑了笑,“难得你主动投怀送抱。”
手掌轻轻拍了拍她的纤腰,“回去了,我给你炒笋子。”
走的时候不忘把方才落阶剥掉笋衣的竹笋挖走。
当天晚膳吃的是临渊亲自下厨炒的笋。
饭后临渊邀请落阶去云山镇散步。
其实无荒城比云山镇大得多,不过城中多是妖怪,只有一条主街。远不及人来人往的云山镇。
两人在镇中逛夜市,顺便把明日云歇要采买的东西都买上,也省得云歇明日再出来一趟。
小镇热闹,大约是酷暑,夜间比白昼游人更多。
蓦然中,多是青衣麻布的人群中出现一个红衣猎猎的身影,她穿过人群,走到落阶和临渊面前。
遗音跟落阶道:“我正待去找你呢?”
“哦?临渊也在啊。”
三人找了家临河的茶馆。
长街两旁的灯笼还没撤走,依旧明亮。
昨日飘满莲花灯的小河流今日只剩涟漪。
店小二推荐桂花茶,他说:“深秋八月,金桂开得正好,晒干的桂花冲茶一绝。我再给你们上些茶点配桂花茶,妙不可言。”
店小二退了下去。
落阶问遗音,“来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我今天去了迢城一趟。”
“哦?”迢城,当朝皇都。
恰逢此时店小二端茶上茶和茶点,三人静默。
桂花在茶水中沉浮,香气四溢。
“客官们,尝尝咱们家的招牌茶点,这是桂花牛乳糕,这是桃酥,这是麻卷,这是桂糖糍粑。”小二端上一碟介绍一碟,“上齐了,客官们慢用。”
小二走后,遗音才继续说:“我找到了那位叶千金。”
落阶感慨遗音的行动力,宇文昱是早上去世的,晚上她已经去了一趟迢城回来。
也好,给这个故事添上最后的旁枝末节。
今日,遗音在迢城找到了将军府,长街热闹,将军府却门庭冷落。
她在将军府不远处的一家茶肆中打听。
茶肆老板是个年约六十的老叟,说他在将军府门前开茶肆已经开了五十年了,什么都知道。
遗音说自己是将军府的远房亲戚,来投靠宇文将军的。
老叟说:“宇文将军在两个月前就辞官了,据说辞官的第二日就散尽家仆,什么也没带,就抱着她夫人的骨灰一个人走了。”
她正想问还有没有家眷留在迢城的时候,邻桌替她问了。
“宇文将军不是还有一个外室在城西吗?”
老叟摆摆手,说:“那都是传言,不作准的。”
那人一脸不信的模样,“那叶映寒都有身孕了,她夫君又死了,说不是宇文将军的谁信啊?”
又一中年男人搭嘴,说:“就算是宇文将军的又怎么样?那也是情有可原,男人嘛三妻四妾都是正常的,何况宇文将军那个正妻,就是一个低贱的商贾孤女,从前就是在京中卖豆花的,怎么比得上高门教养出来的贵女。”
另一个人倒是不认同了,“将军夫人那是巾帼英雄,我觉得她配宇文将军绰绰有余。雁城城困,是将军夫人带着粮草送进雁城的。”
中年男人嗤笑,“到处粮草告急,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妇人,还不知道用什么筹集来的粮草。”
刚好茶肆老板端着刚煮沸的茶水而过,准备给遗音上茶。
不知道怎么无端端脚在虚空中一滑,一整壶冒着白气的热茶便往那中年男人身上倒下来。
凄厉地惨叫声响彻整个茶肆,那人一边惨叫着一边蹦跳着想甩开滚烫的茶水,奈何热水沾着他的裤子与他的皮肉粘连在一起。
茶肆老板连忙跑出去端凉水。
那中年男人疼得在地上打滚,遗音在桌上放下银子就要离去。
出门的时候路过地上的男人,状似无意地踩上了他的手,她笑了笑,声音如同冬日的泠泠泉水,彻骨寒冷,“说错话了,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要给你惩罚。”
她又使劲碾了碾,抬眸看向四周不敢说话的看客,“多嘴多舌,死后是要下拔舌地狱的。”
恰逢此时茶肆老板端着一盆凉水回来,遗音让开,那盆凉水就全部浇在还在大声叫喊的中年男人身上。
遗音笑了笑,打听了叶映寒在城西的宅子,便往城西去。
叶映寒城西的宅子不大,只有两个婆子。
叶映寒在家,正在绣孩子的衣裳。
遗音没有用在茶肆用的借口,直接开门见山。
叶映寒好像也打算隐瞒,“我鲜少出门,京中的流言最近才有所听闻,实际不是如外面所言。”
叶映寒让婆子给遗音泡茶,遗音拒绝了,“受将军夫人委托,我来问几句,问完就走。”
叶映寒皱了皱眉,不解,“将军夫人不是已经过世了么?”
遗音笑了笑,“将军夫人生前委托的,我收了钱,问了答案,还得去她坟前告诉她。”
叶映寒没再说什么,“我现在住的宅子确实是宇文将军买的,我夫君病逝,婆家把我赶出来无处可去,宇文将军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给了些关照。”
“往日情分?”遗音笑了,“据我所知,当初宇文家牵扯到谋逆案里,叶家便与宇文家火速退婚。没有龃龉已是好的了,哪有什么情分可言?”
叶映寒抚着肚子笑了笑,“宇文家的谋逆案原本是全家抄斩的,我父亲看在两家的往日情谊,从中周旋了许久才判了流放。打点官差的钱也是我家出的,不然,真以为将军夫人一个弱女子能拿着银钱跟一路吗?”
“其实我跟宇文昱都心知肚明,我们的婚事无论哪一家出事都是要作废的,怨不得对方。”
遗音也不想多言,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你肚子里的孩子呢?”
叶映寒苦涩地笑了笑,“是亡夫的。”
遗音不解,“你亡夫的唯一骨肉,他们不要?”
“都是一群拜高踩低的人,叶家失势,我便是无用之人,何况,我被赶出来之前尚不知自己有了身孕。”
所有问题问完,遗音离开。
叶映寒叫住了她,“其实我与宇文昱之前不存在相欠,但是京中的流言确实因我而起,姑娘去将军夫人坟前告知时,能否帮我带上一句抱歉。”
故事讲完,杯中桂花茶已凉透。
缺失的最后一块被填补上,落阶听完,有些怅然若失。
每个人都有情有义,都做了对的事,为什么是这个结果呢?
果真是,造化弄人。
遗音说完就开始没心没肺地吃茶点,转移话题非常迅速,“对了,我还没去过无荒城呢?”
落阶一愣,接话,“那你这几天要来逛逛么?”
遗音摇头拒绝,“我这段时日没空。”
落阶有些意外,但她也没说什么,只是道:“碧流灯差不多用完了,正准备还你呢。”
遗音把空了的杯子推到临渊面前,示意他添茶,“先放你那里吧,我也不急着用。”
她甚至不会用。
遗音端起桂花茶喝了一口,满唇齿的芳香,她看向落阶,“你怎么不问问我要忙些什么?”
落阶:“哦,那你要忙些什么?”
“我嫁去了凡间的姐姐,生了个女儿,我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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