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云瑶族大殿人来人往。
落阶从墟里拿出一壶酒和两只杯子,问临渊,“喝点吗?”
临渊以为她因为好友去世觉得难过,“要不要再添一只酒杯?”
“嗯?”
临渊:“跟你的好友喝一杯。”
落阶:“她又不在。”
确实不在了。临渊沉默,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落阶把酒壶中的酒倒出来,递给临渊一杯。
酒杯相碰,烈酒入喉。琼浆玉液和昙花一现,怎么不算美好呢?
今夜无云亦无星,明月逐渐高悬。
眼前的昙花的白色花瓣合上,花蕾垂下,只开了两个时辰的白昙花。与早逝的云瑶族一样,何尝不是宿命呢?
酒壶见底,昙花观赏完,落阶说带临渊去看看其他灵草。
“另一个山头上,云瑶族种了一种仙草,夜里会发出荧光,跟夜明珠一样的荧光,漫山遍野煞是好看。”
临渊沉吟,“我们今夜是打算看一夜的灵草仙草么?”
落阶:“差不多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但是你的好友明天就下葬了,你不去看看吗?”
落阶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好友后天就要复活了,我去参加她的葬礼像什么话?”
临渊:……
昨夜往来的人很多也是只闻其声,今日一见,更为直观。
三界的各路神仙都来了,云瑶族不大的正殿站满了人。因为太拥挤,有的人选择站在外面的空地上。
彼时落阶和临渊正盘腿坐在云端。
临渊:“你这好友还挺德高望重的。”
落阶笑了笑,“医仙一族,悬壶济世救死扶伤,她受得起所有人敬仰。”
大约是下葬的时辰到了,大殿中吊唁的人都退了出来,在殿前的空地上分站两排,生面孔很多,熟人也不少,辰枢、呈越、璃月他们都在。
殿前空出了一条道,道两旁站的人太多便稍稍有些拥挤。
他们三人在挤在人群中间,稍稍有些局促。璃月小声问辰枢:“落阶为何没来?”
呈越嗤笑:“大约是想与神族割席罢。”
辰枢:“不太对,七天前我与落阶在无荒城分别,她说来找云知,照理来说,她应当比我们早知道云知去世之事。”他是回了昆仑山才收到云瑶族的讣告。
呈越笑了,“哪里不对?这不是很明显么?来过知道云知的死讯后便走了,也不来送最后一程。”
璃月和辰枢没有接话。
丝竹奏乐,云瑶族德高望重的长辈都穿着白色衣衫从大殿中走出,云知的冰棺从大殿中抬出。
路两旁的人都躬身相送。
“抱歉,妖族来晚了。”昼黎带着人出现在棺椁前,“不请自来恭送云知族长一程。”
众人愣住了。
站在最前头的云瑶族人面无表情地大喝,“云瑶族不欢迎妖族,请回。”
昼黎身后的大妖五堰不满,“我们妖主敬重云知族长,特意来送一程,你们是什么态度?”
云瑶族人冷笑,“云瑶族与妖族不共戴天,我们云知族长也不需要妖族来送。”
身后的云瑶族人大喊:“云瑶族不欢迎。”
大妖们上前,“我们妖族一片好意,这便是云瑶族的气度么?”
昼黎抬手阻止,“既然云瑶族不欢迎,我们走罢,也算送过云知族长一程了。”
昼黎带人转身欲走,云瑶族人:“快滚,不要脏了我们云瑶族的地。”
便是刹那功夫,昼黎身后的大妖回头,隔空一拳把云瑶族领头的那人重伤在地。那人躺在地上吐出一大口鲜血后晕死过去。
变故来得猝不及防,辰枢上前,“妖族怎可出手伤人?”
云瑶族的人上前摇晃地上的人,“族老,族老。”
昼黎还未来得及说话,云瑶族人愤怒不已,拿起地上的石头便往昼黎他们方向丢去。
场面一度混乱。
璃月也上前拦着,“今日是云知族长的葬礼,咱们有什么恩怨等云知族长下葬了再论。”
愤怒的云瑶族人根本听不进去,“大家听我的,打死妖族祭云知族长。”
云瑶族是医仙,法力低下,但是抵不住他们的愤怒,石头是从四面八方而来,连云知的棺椁都被放在了地上。
呈越想向前拦着,奈何族人众多,根本拦不住。
昼黎想说句什么,一块大石头直接砸在了他的额上,顿时血流如注。
他身后的妖都怒了,“小小云瑶族竟敢打我妖主。”
当场混战一团。
妖族也愤怒,但是忌讳神族人多,洪荒时的几位战神也在,只敢与云瑶族推搡。
正值混乱之际,不知道谁用起了法术,另一方也用法术抵挡。一时之间法术金光乱飞,来吊唁的的神族没遇到过这种场面,有的愣在当场,有的上前拦着。
奈何越来越混乱,喊话已经没人听了。
蓦然间,不知道谁的法术打在了云知的棺椁上。
原本还在云端上的落阶只道了一句“不好。”人便消失不见了。
落阶出现在冰棺前,未来得及抵挡方才混乱中飞过来的法术,眼睁睁看着棺椁四角中的其中一角的禁锢结界被打掉,落阶只来得及补上一个。
便是这个动作,落在了辰枢眼里。
落阶凌空一击把冰棺往大殿推去,众人回头。被愤怒遮眼的云瑶族人已经管不上谁是谁了,大声喊道:“胆敢动我们云知族长的棺椁,谁给你们胆子。”
临渊从天而降落在落阶身前,给她打掩护。
那日引落阶前去给云知送花的云瑶族人指着落阶道:“落阶,我们原以为你背叛神族沦为堕神,但与我们云知族长相识一场,不至于来捣乱。不曾想你还带着魔族前来。”
他指了指妖族又指了指临渊,“你们都是一伙的对吗?云瑶族世代悬壶济世,受不得这种委屈。”
落阶布下了阻挡的结界,上前解释道:“我只是不想与神族对上,暗暗送云知一程,看到她的棺椁被破坏前来护着。”
云瑶族人冷笑,“说得这么冠冕堂皇。我们云瑶族不欢迎不请自来之人。”
“对,不欢迎,不欢迎。”
落阶上前,“今日是云知的葬礼,有什么恩恩怨怨都放在一旁,别扰了大事。”千万不要耽误了云知的下葬时辰,禁锢术只能骗天道七日。
云瑶族人把手一甩,“不需要堕神来教我们云瑶族做事。”
落阶:“我等先走了,切勿悟了下葬时辰。”她扫过神族的其他人,眼神示意临渊撤退。
此时因妖族而起,昼黎也有些愧疚,捂着受伤的额头,“无论怎么说,妖族也是真心想送云知族长一程,闹成这个样子非我们所愿,抱歉。”说完示意妖族一同走。
他们一群人转身离去,云瑶族手上还有拿着石头的,都往他们身上砸,“快走,别脏了我们的地。”
临渊落后一步,虚虚挡在落阶身后。
他们虽然离开,但是落阶记挂着明日要掘坟一事,也不打算走太远。
他们在碧水瑶天前分别。
全程沉默的昼黎对妖族道:“你们先回去罢。”
“是,妖主。”众妖离去。
昼黎垂头丧气,“找地方喝一杯吗?”
落阶觉得他的情绪奇怪地莫名其妙,但还是道:“这里不远处有一片竹林,要不去那里喝一杯?”
昼黎:“走。”
三人往附近的竹林走去。
正午的烈阳被高大的竹子遮盖,他们寻了一块空地。
落阶幻化出了一张石桌,从墟从拿出了三只酒盏和一坛玉露酒。
临渊主动接过酒坛,给三只酒盏斟满。
昼黎接过:“明明约好一起来的,你怎么自个儿来了?魔族其他人呢?”
临渊心想这种时候你就别提了。他在落阶探究的眼神中挠了挠额角,“出了一点意外。”
烈酒入喉,昼黎说道:“说好的啊,咱们带着人来送云知,那云知的葬礼多有排面啊?六界都来了,天君都没这个待遇。”
临渊皱眉,“你不是约我来偷仙丹的吗?”
昼黎:“那是顺便,顺便懂吗?主要目的是来送云知。”
落阶属实没看懂,“你跟云知什么交情啊?而且看起来云瑶族不太欢迎你们。”
昼黎不满,“云瑶族也不欢迎你们啊。”
落阶觉得好笑,“我原本还是挺受欢迎的,如果不是因为你的话。”
昼黎叹气,自己拿过酒坛给自己满上。
“我也没想到造成今天这个局面。”
落阶不解,“你们妖族做了什么让云瑶族这么恨啊?”
昼黎目光落在竹林深处,“这事说起来跟我们真的没关系啊。”
昼黎:“落阶,你有听过大妖赤血吗?”
落阶摇头。
昼黎:“哦,对,那时候你在无界灵狱沉睡。”
落阶无语。
“大妖赤血之前在北冥被封印,不知道什么缘由逃了出来。反正你想知道就去问你们的北海之君吧。大妖受了伤,就去云瑶族求治,云瑶族世代医仙只为神仙医治便拒绝了大妖赤血的求医。大妖赤血恼羞成怒,血洗了云瑶族,你们也知道云瑶族灵力低下,根本反抗不了一只大妖,族人死的死伤的伤,后来就放话六界与我妖族不共戴天。”昼黎拿起杯中酒一饮而尽。
“哎?你们说,这有天理吗?我请问呢?一只被封印的上古大妖跑出来屠杀,这帐记我妖族头上你们说这合理吗?”
临渊和落阶觉得此事确实没什么道理,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临渊只得给他倒满酒盏。
落阶:“就算这样,云瑶族就算与你们妖族不共戴天,那也没什么关系,反正仙族和妖族一向也不对付。”
昼黎不同意,“这话就不对了,咱们现在条约都签订好了,往后妖族可以修炼成仙的,这不就是一族的吗?分那么细干什么?”
落阶在神族多年,可太懂阶级划分了,当然,没有说出来打击昼黎。
“而且我也只是想送云知一程,又不是去闹事。”
落阶心想,你是没打算去闹事,但已经闹得这么难看了。
落阶对他和云知的关系倒是好奇,“你与云知相识?”
昼黎沉吟片刻,“这事就得我从魂阵脱身说起了。那时候你重新封印魂阵时不是与我打了一场吗?我那时候伤重,逃离魂阵之后便遣人去云瑶族求医,当然,这事被云瑶族拒绝了,我其实也不太意外。”
“后来因为我受伤,妖族中便有人想趁机把我杀掉坐上妖主的位置。你说这不是搞笑吗?我被封印在魂阵五百年了他都没本事做妖主,怎么我一回来就要杀掉我证道啊?你们说说他怎么想的?”
“那时候临渊不是受伤吗?在魔界策划怎么把你……”
昼黎没说完的话被临渊打断,“说你自己的事不要提我。”
原本在听故事的落阶睨了一眼临渊,临渊望天。
昼黎哦了一声又继续道:“妖族五百年里分崩离析,我回去又恰逢内乱,加之受伤,在与叛徒打架的时候掉落了山崖。被恰好路过的云知救了。”
那夜大雨,昼黎重伤掉落悬崖落在水涧上的一块大石头上。身上全是深可见骨的伤口,血混着雨水染红了山涧。
云知便是那时候路过的,披着斗篷撑着伞,看到昼黎的时候吓了一跳,“嚯,怪不得我娘说不要走夜路,敢情是会看到尸体啊。”
半个人泡在水里的昼黎咬牙切齿道:“我还没死。”
云知就站在水涧边看着他,“哟,是妖族的呢。”
昼黎不满,“你别在这里看着我,烦。”
“如果我说我可以救你。你还会觉得我烦吗?”
昼黎根本不信一个,看她年纪不大,就算是修仙的凡人,能力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不耐烦,“我是妖啊,这么好救的吗?”
云知嘿嘿一笑,“在下不才,云瑶族族长。知道云瑶族吗?世代仙族。知道云瑶族族长吗?云瑶族当世最厉害的医仙。”
昼黎愣在当场,“不是说云瑶族除了神仙不医治别族吗?”他前些日子还遣人去求医,拒绝的回信还在衣襟里。
“是有这个规矩,但是这里不就只有你和我吗?谁能知道啊?”作为云瑶族最离经叛道的族人,云知根本没有把规矩放在心上。表面上遵守,不过是为了仙族脸面。
那天的夜幽深,伸手不见五指,但是岸边的仙女仿若倾泻银河中最明亮的那颗星辰,就这么烙印在昼黎的心中。
云知撑伞站在岸边,跟他道:“你还能动吗?自己怕过来吧。”
昼黎眼中璀璨的星辰蓦然暗淡,他咬牙切齿:“我!重!伤!”
云知:“我知道我知道,但是我不想湿了衣裙鞋袜。”
“湿了一会用个净身诀不就好了?”
云知坦然一笑,“我不会净身诀。”
昼黎:……
云知又继续道:“你自己得要有求生意志啊,你连爬上岸的意志都没有吗?”
昼黎愤怒但无能无力,他狼狈地撑着最后一口气坐起身,一动便落入水中,下雨天的水涧急流汹涌,他差点被水冲走,云知赶紧从一旁捡了一根棍子把他扒拉上来。
云知说前面有个山洞,昼黎说让她扶一下,被云知拒绝了,“你身上又是血又是水的,别沾我身上,那个山洞不是太远,你再坚持坚持。”
她撑着伞风雨不沾衣袂,他狼狈不堪踉踉跄跄地跟在身后。
大约是这一夜的历史过于黑暗,昼黎根本没好意思告诉云知自己是妖族之主昼黎。
幸而云知也对他的身份也没兴趣,两人分别时云知说:“你别跟人说是我救的你啊,你说出去了我也不会承认的,只会跟别人说你造谣。”
这一段救命之恩,昼黎连临渊都未曾告知。
大约是天命如此,她这一生救过很多人,却没办法救自己。
云知到死的那一刻也不知道自己曾经救过的妖是妖主。
但是昼黎,却想带着妖族的人送她一程。只是,出了些意外。
他真的没有扰她安宁的意思。
私心里,想见她最后一面。
山中起了雾,风吹过带着寒意,却吹不散拢积的大雾。
云瑶族的墓地在碧水瑶天后山的树林里。
树林里种的树名为长生树,被碧水瑶天的灵气滋养上千年,粗壮、高耸入云,但这就是短命一族的云瑶族的墓碑。
据说云瑶族每一个族人去世,棺椁便埋在长生树底下,然后在树干上刻上棺椁主人的墓志铭。
林中静谧,落阶和临渊穿梭在树林之中。
临渊:“大半夜黑黢黢的,我们在人家墓地逛是不是不太合适?”
她叹气,“都怪昼黎,不然我们看着冰棺下葬,还用得着找半天吗?”
这事确实应该怪昼黎。
故而今日他们三人在竹林中喝酒喝到暮色四合,昼黎说要回去了,他们两人谁也没拦着,甚至没打算告诉他可以复活云知,就让昼黎一个人垂头丧气地回了灵音山。
林中浓雾越来越深,长生树原本生得高大遮天蔽月,今夜没有月光,幽深得伸手不见五指。看得更不真切了,落阶只得拿出碧流灯照路。
“这里。”临渊扯了扯她的袖子,指着前方的一棵树,树下的泥土是新翻的,还带着湿润。
落阶上前一看,树干上的名字也是新刻的,确实是云知的名讳。
为了确认没有找错人,落阶把今日刚埋进去的冰棺掘了出来。冰棺里确实是云知仿佛只是沉睡的脸,和七天前并无区别。
落阶用虺蛇血在冰棺四周画了一个法阵,把碧流灯置于阵中心的冰棺之上,碧流灯缓缓升至半空中,灯上悬吊着的琉璃散着微弱的碧光。
起阵,山中蓦然起风吹散了重雾,苍穹之上浓密的乌云散去,月光倾斜,流入碧流灯内。
落阶手起念诀,把冰棺四角的禁锢术撤走。魂魄从冰棺而出,刹那间,收集魂魄的碧流灯散发出耀眼的光芒,把整个树林照耀地恍若白昼。下一瞬,光芒散去,碧流灯重归于之前的模样。
风过,乌云迷雾又聚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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