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告诉她,只叫她以为她是喜欢上了越群山,终于愿意接受越群山,兴许祁云渺惊讶过后,只会为她感到高兴。
但这对她并不公平。
那是她父亲的死亡真相。
当年沈若竹嫁给裴荀时,不曾告诉祁云渺真相,是因为她年纪尚小;如今祁云渺已经十四岁了,她足足学习了四年的武艺,学习了四年正统的箭法,还又念了不少的书,马上十五岁便要及笄,她有叫她知晓事情真相的权利。
终于,沈若竹下定决心,道:“渺渺,你知道你阿爹死的时候,阿娘在上京城三个月,都做了些什么吗?”
祁云渺不明白,好端端说着越群山的事情,为何突然又要提起阿爹的死。
不过祁云渺知道。
那些事情,阿娘不是和她说过了吗?
“在大理寺喊冤,为阿爹找凶手。”祁云渺道。
“是。”沈若竹点头,“你阿爹当时死状凄惨,阿娘永远都不会忘记,阿娘当初在京城,找过好几个仵作验尸,每一个仵作都说,他是死于横刀与弯刀之手。”
“横刀与弯刀……?”
祁云渺试图想要去回忆起自己当初悄悄掀开阿爹布盖时见到的场景。
但她当时实在太小了,而阿爹的尸体经过了三个月的摆布,又实在斑驳可怖得很,她记不起任何一点有用的事情。
但是没事。
她没记得的事情,沈若竹全部都记在心里,并且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阿娘当时在上京城费心尽力,也找不到一个会同时使用弯刀和横刀的人,但是昨夜你把越群山的话告诉给阿娘了……”沈若竹又道。
越群山的话?
有关于弯刀的话?
宁王的校尉?
祁云渺忽而浑身恶寒迭起。
她似乎明白,阿娘此番嫁给越群山,又是想要做什么了。
“阿娘,可是,可是杀死阿爹的人不是怀王吗?”她浑身战栗着问道。
“阿娘被骗了!”沈若竹恨恨地起身,道,“渺渺,阿娘被骗了,不是怀王,或许也有怀王,但那个人,绝对也脱不了干系。”
那个人……宁王。
那个患有眼疾的宁王。
那个据说在夺嫡风波中,唯一幸存下来的除却皇帝之外,唯一的先帝的孩子,宁王。
“他是个疯子。”沈若竹道,“渺渺,阿娘要回京城,你明白了吗?阿娘必须得回去京城,去为你阿爹的死寻一个真正的真相,去为他报仇!”
“阿娘……”
祁云渺一瞬间,脸颊掉落了一滴眼泪下来。
她彷徨又无措地看着自己的阿娘。
“渺渺……”沈若竹捧住女儿的脸颊,道,“此番京城,你愿意同阿娘去,我们母女就一起去,你不愿意,就留在钱塘……”
“我去!”祁云渺忙不迭擦干脸颊上的泪水,道。
为阿爹寻仇这种事情,她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阿娘一个人去做呢?:
“阿娘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她坚定道。
“只是……阿娘,你不喜欢越侯爷,你还要嫁给他……”
这叫祁云渺想起了裴荀。
当初阿娘也是这般嫁给了相爷,在怀王的事情过去之后,她们才离开。
“阿娘可以嫁给任何人。”沈若竹道。
“为了你阿爹,渺渺,阿娘可以嫁给任何人。”
可是阿娘不该受这般多的苦!
祁云渺深深地望着自家阿娘,明明刚擦干了泪水,突然,却又扑进到自家阿娘的怀抱里,放声大哭起来。
越楼西在得知自家父亲即将再婚,而再婚的对象是沈若竹的时候,是第二年的春日。
又是一年新年过去,越楼西十八岁了,今年夏日里,他们全家的孝期便要结束,举家都该搬回京城了。
越楼西还以为,自己马上便要和祁云渺分开,他从过完除夕开始,便不断在四处张罗着好玩的、好用的兵器,想要离开前,全都送给祁云渺。
嗯,他还有些话想要和祁云渺说。
越楼西前段时日得知,边塞地区安稳了几年,自从去岁岁末开始,又有一些骚动。
他还得知,京城对此一直没有什么动静,于是他早早地打算好了,回到京城之后,他便想要奏请圣上,独自领兵去试一试,若是他能成功回来……
但是他突然得知了沈若竹母女要跟着他们一道回京城的消息。
从他父亲的嘴里。
“爹,你说什么?”越楼西难以置信地问道。
“我说,等到孝期一过,我便会迎娶沈若竹。”越群山和儿子得意道,“你马上便要如愿以偿,有妹妹了。”
你马上便要如愿以偿,有妹妹了……
哪个妹妹?
祁云渺?
“爹,你是怎么做到的?”
越楼西浑身山下都写满了纳闷两个字,觉得他爹简直是在说着天方夜谭。
钱塘的这几年,越楼西也是看在眼里,他爹时常对着沈若竹的背影远眺,又不敢上前去打扰人家。
他如今说他们要成亲了?
“总之就是这么回事,沈若竹和祁云渺,都要跟着我们一道回京城。”越群山拍着儿子的肩膀,道,“你怎么这副神情?你之前不是一直想要个妹妹,也挺喜欢祁云渺那丫头的?如今她真成了你的妹妹,你不开心吗?”
“……”
他简直开心得要飞到天上去了。
越楼西翻了个白眼,一把拍开自家老爹的粗糙大掌,神情闷闷,站在原地拧眉了许久。
“爹,你真不是在和我开玩笑?”
他实在不确定,反反复复,又问了一遍。
“啧!”
越群山也被他问得烦了,他双手叉腰,像座巨山一样挡在小山般的儿子前面:“你爹我怎么说也是侯爵官位在身,她沈若竹为我折服,不过是时日的问题,你到底有什么好一直疑问的?”
“…………”
傻子才会信你这些鬼话。
越楼西心烦意乱,手里还握着今日新寻到的一件宝贝,是出自几百年前的青铜剑。
他花了大价钱才搞到手的。
据说锋利无比,削铁如泥。
原本这东西,他也是打算等到时候要离开了一并送给祁云渺的。
如今,越楼西抱着怀里的剑匣,深深锁着眉心。
他站在自家的厅堂里许久许久,终于,一把扔下青铜剑,闷声走出门去。
灿烂春日里,祁云渺正在自己的家中练习剑法。
自从上到京城开始,她一共学习了三四年的箭术,如今,不论是一支箭还是两支箭还是三支箭,同时搭在弓弦上,祁云渺基本都可以掌握自如了。
被越群山从钱塘水军中请来的女师傅,自从祁云渺的箭术稳定之后,基本就是三五日才上一趟沈家,来查看祁云渺的自己练习情况。
如今,祁
云渺每日的习武任务,除了固定的基本训练还有自己练习射箭之外,原本的射箭学习,则是改为了跟着镖局里的师傅学习剑法。
弓箭适合远攻,近战则是需要刀剑这样的兵器,更为适合。
祁云渺如今单单会射箭,师傅们都担心她日后会吃亏,是以还是剑术也学一点的好。
越楼西进到祁云渺的院子的时候,她正挥舞长剑,斩下了一片树上的桃花,搁在自己的剑锋上。
祁云渺和沈若竹一道住的小院,院子里有一株桃树,斜斜矮矮地靠在墙角,一到春日便开满桃花,枝头烂漫。
越楼西定定地看着她,靠近的同时,一路过来的坏情绪才终于有些好转。
他出声道:“怎么练剑也花里胡哨的?”
祁云渺回头看他一眼,这才发现越楼西的存在。
“我就是恰好想摘朵桃花嘛。”她嗔怪着,收起了长剑,把桃花取下来,戴在自己的发髻上。
“好看吗?”
她仰起头,迎着春光,半点也不扭捏地问越楼西。
越楼西眯了眼,反问道:“你想我夸好看还是不好看?”
“自然是夸好看!”
祁云渺大言不惭,道。
越楼西便笑出了声。
“好看。”他顺着祁云渺的意,回答了她的问题。
祁云渺这便心满意足了。
她看着越楼西,又问:“你如今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越楼西适才稍稍有些好转的神情,在此时此刻祁云渺的问题前面,忽而又转为了淡淡的愁绪。
他盯着祁云渺,道:“嗯,我有件事情,想要找你商量……”
“何事?”祁云渺又问。
“我爹和你娘……”
越楼西说出了这两个人的名讳,便迟疑着,却不确定地看着祁云渺,不知道祁云渺知不知道这个消息。
哪想,祁云渺无比平静道:“哦,他们要成亲了。”
越楼西愣在原地。
他的眼神扫过祁云渺平静无波的脸颊。
在过来的一路上,越楼西有想过无数种祁云渺该有的反应,但独独没有一种,是这般平静到不可思议的。
“哦?”他呢喃道,“你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情?”
祁云渺点点头,并不否认:“是啊。”
“你早知道了?”越楼西突然暴跳如雷起来,荒唐道,“你早知道了,你不告诉我?你是何时知道的?”
他的情绪愈渐激动。
“我以为越将军会自己跟你说的,这种事情,我告诉你算怎么回事?”
祁云渺下意识想要上前安慰他,但是这种事情,她又要如何去安慰越楼西?
“何况,你之前不是一直想要撮合我阿娘同你爹,如今他们马上便要成亲了,你该满意了?”她反问道。
“我……”越楼西一口气噎在喉咙里,差点没背过气去。
他爹成亲,他凭什么要满意?
是,几年前,他是希望他爹能娶沈若竹,他也好捡个祁云渺这般的便宜妹妹来玩玩,但是如今早就不同了,如今他……
越楼西烦躁地看着祁云渺:“你知道了这件事情,就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唔……”
祁云渺想了想,是有。
从前她小,骤然做了裴则的继妹,一直唤他阿兄,但是如今马上越楼西也要成为她的继兄了,祁云渺和越楼西已经太熟了,唤他阿兄,她肯定是不行的。
于是她道:“日后咱俩住一个府里,越楼西,你可不许欺负我,还有,我不叫你阿兄的……”
你最好一辈子也别叫!
越楼西胸闷气短,郁结地看着祁云渺。
明明是想来找她商量对策,顺便告知她这个消息的,但他不想,祁云渺如今说出的话,做出的事情,会比越群山还要更加叫他生气,叫他难以接受。
她的心难道是木头做的吗?
越楼西扭头就走,也不回答祁云渺的话。
徒留下祁云渺什么也不懂,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到底又是生哪门子的气。
越楼西并不满意越群山和沈若竹的这桩婚事。
但是没办法,这是大人们全都认定的事情,就算他再不悦,最后这桩婚事还是成了。
在这年的夏日里,越家终于在钱塘结束了为期三年的守孝;而沈若竹,在越家三年孝期结束后,也一跃成为了陵阳侯夫人。
这个消息震惊了钱塘众人。
同时,消息传回到京城,整个京城的人都吃惊坏了。
沈若竹?
是前几年同裴相和离的那个人?
不会吧?这是巧合,还是真就是同一个人?
京中一时流言四起,越家尚未正式回京呢,但是满京城已经全都是关于陵阳侯府的消息。
陵阳侯府正式举家回京的日子选在八月的中旬。
正好赶在中秋前夕。
七月里,是越群山和沈若竹成亲的日子。
祁云渺也不想,自家阿爹去世后,她见证了阿娘的第一次再婚,如今还会见证第二次。
她看着阿娘一身红色的吉服,便同几年前她进相府时那身衣裳没什么区别,她的眼眸之中倒映着满目的红,心底里却逐渐泛起一阵酸涩。
这一切都是为了阿爹。
祁云渺不止一次地认识到,阿娘同阿爹的相爱。
阿娘是这世上最在乎阿爹的人。
可是阿爹已经不在了。
她跟随着阿娘,日后便要代替阿爹,做这世上最在乎阿娘之人,做这世上最能保护阿娘之人。
回京的一路,祁云渺偶尔坐坐马车,偶尔骑马。
裴则一开始送她的小马驹,跟着她一路辗转,从京城到青州,从青州到钱塘,如今,又跟着祁云渺回到了京城。
他们已经到了距离京城很近的地方了,祁云渺掀帘,看着窗外既熟悉又陌生的风景,默默呼了一口气。
一开始和阿娘离去的时候,祁云渺是有想过,自己迟早有一天会回到京城来。但她当时想的是,自己也许在将来的某一天,便会行侠仗义,恰好到了京城,又或者,是游历世间,恰好路过了这里。
她怎么也没有想过,再回到京城,还会是因为阿爹的事情。
她趴在车窗上,贪看着外头风景的同时,偶尔也暼一眼骑马在前头的越楼西。
相比起祁云渺的默然,对于他爹和她娘的这桩婚事,越楼西的生气和不欢迎是显而易见摆在脸上的。
祁云渺觉得自己搞不懂越楼西。
自从得知她娘和他爹成亲的消息过后,越楼西一直对她爱答不理的。她有去安慰过他几次,但她每次一安慰,越楼西总是莫名其妙火气更大了,祁云渺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回事,渐渐的,她就不安慰了。
但是眼看着前面就是京城了,祁云渺到底不想越楼西一路挂着脸,从钱塘回到京城。
她便干脆出了马车,骑着自己的红鬃马,到了越楼西的身边。
她递出在上一个城镇里买的糖葫芦,给越楼西:“喏,很好吃的!”
“不想吃。”
可是越楼西看了一眼便道。
“啧”了一声,将糖葫芦硬塞到越楼西的怀里。
她道:“越楼西,你如今好麻烦!”
“我麻烦?”越楼西气笑了,他指着自己,问道,“我哪里麻烦,你说说看!”
“不麻烦你如今老是生气做什么!”祁云渺道。
“我……”
越楼西看着祁云渺,实在不知道,明明寻常时候看起来是鬼机灵鬼机灵的一个丫头,但是在这种事情上,为什么迟钝得可怕。
他别过头去,不想去看祁云渺的神情,兀自甩着缰绳,叫自己的马儿离得祁云渺远了一点。
祁云渺却非得追上他去。
“越楼西,你这样一点儿也不好玩!”她道。
“是,我不好玩,你最好玩。”越楼西懒懒散散地回答道。
祁云渺抿紧了唇瓣,知道越楼西这性子,自己越贴着他,说不定他使起脾气来,就会越发得瑟。
于是她决定要另辟一下蹊径。
她见越楼西的马越骑越远,她没有选择再继续跟上去,而是转头甩着缰绳,回到了越家队伍的阵仗当中。
她骑马追上为首的越群山,跟在越群山的身侧,主动去和他说话。
高大又威风凛凛的中年男人,骑马在他身侧的,则是模样娇俏、五官和身形都逐渐正在长开的稚嫩少女,两人身影一大一小,背影一高一低,骑马在一处,时不时说着话,便宛若一对真实的父女。
越楼西冷冷地看着这对父女,知道祁云渺是在故意气自己。
他才不会上去和他们搭话。
虽然他们如今成婚了,但越楼西隐隐有察觉到,沈若竹此番之所以答应和越群山成亲,估计是有不对劲。
毕竟她之前不是还嫁过裴荀么?
她和裴荀的婚姻不过两载不到,便结束了,谁又知道,她和越群山的婚事能维持多久呢。
越楼西这段时日,其实慢慢已经想通了,他不用急,说不定到时候,他就是车到山前,必有路。
素来阳光的脸颊上,鲜少有这般阴沉的时刻,越楼西一路盯着祁云渺的身影,眼看着前面就是京城城门。
祁云渺在临近城门的地方回头,不知道和越群山说了句什么,笑盈盈地又朝他看了一眼。
“……”
越楼西默默翻了个白眼,明明不想跟上去的,但他手上甩着缰绳,到底是跟上了他们的马蹄。
终于回到京城了!
时隔四年,祁云渺再度回到京城。
她跟着阿娘住进了陵阳侯府的宅子,住进宅子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找宋青语。
这些年,祁云渺和宋青语一直都有书信往来,宋青语喜欢写信告诉她京中一些好玩的或无趣的事情,而她也喜欢和宋青语分享自己的点点滴滴。
两个小姐妹由纸笔连接,便像是相隔千里的笔友,在纸上交谈着自己的生活与喜怒。
其实祁云渺在整理完自己的东西之后,是想先去主院帮阿娘,看看她有没有什么需要的。
或许是因为上回老太君的寿辰,祁云渺已经来过了陵阳侯府,而如今陵阳侯府上下大半的人,她基本都在钱塘见过了,是以,她即便时隔四年再回上京,但对于陵阳侯府居然一点也不感觉到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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