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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真界第一苟王(苟雪丁宁)


她固执地让人头疼,她勉强的毫无必要。
蓬莱道祖曾叹息,说自己不该收她,反而是误人子弟。
“你不适合剑,邹娥皇,如果你要改学他法,符禄也好,丹道也罢,天下大道三千,少有吾不精通的,只有剑道,你不合适,吾能教你天下最精妙的剑法,但吾无法给你出剑的勇气。”
蓬莱道祖亦问了她那个问题,“为何当初要选择剑道?”
邹娥皇答不上来。
她的惶惶程度简直不亚于大学课堂上被老师随机抽上来写数学题。
“我...我...我为了——”
邹娥皇在心说,当然是为了一剑惊四座。
她答不上来。
别人不是为了什么保护,就是为了什么以杀止杀,不是为了天下,就是为了苍生。
只有她,是为了旁人的另眼相看。
哎,当然。
这是二十岁出头的邹娥皇说不出来的话。
并不能代表五千岁多的邹娥皇。
不过片刻功夫,她已然没心没肺的早已将先前何九州的话抛之耳后,正快活地在蓬莱隐秘的湖池中捞鱼。
蓬莱是蓬莱道祖取先天灵山拿不灭神火铸造的灵山,天生的灵气逼人,在这里修行,一日赛过十日。
就连这里的鱼,也比旁的地方钓上来的鲜美。
邹娥皇扯着鱼竿,感觉肚子咕噜咕噜地响。
其实现在的她已经不需要这些灵食饱腹了,但仍有...口腹之欲。
“吧嗒、吧嗒。”
忽然空中传来一阵怪异的声音,像是纸在拍叶。
被施了术法的纸鹤从万里高空俯冲,最后落在湖里。下一瞬如无形的墨般染了泱泱一池字的水。
没法钓鱼了。
邹娥皇失了刚刚轻快的笑意。
下一瞬,泱泱的墨迹在这池中变换。
“来论道,或者挨顿打。”
言简意赅。
笔墨遒劲有力,一眼望去更有道法变化万千。写字的人必是修为化臻,才会一举一动间向外泄露道法。
而在长幼有序的蓬莱,只有一人能对邹娥皇这么说话。
便是她那个活了不知多久的师尊,蓬莱道祖。
邹娥皇拖着沉重的脚步。
慢吞吞地向西山顶的传功殿踱步。
下一瞬有仙鹤却从湖中破啼而出,叨起她的衣领就向传功殿飞去。
有大能,点水为山,化山为雨。
化云为土,以云托山,这说的便是蓬莱道祖最为人熟知的本事,如今哪怕是小小纸鹤,他都能变出个真的来。
邹娥皇摸了摸鼻子,趁着左右无人,心虚地把手里的钓竿扔下。
蓬莱论道。
每逢百年得遇一次,是蓬莱道祖于天际挥洒一百张请名帖,有缘者得之,能入殿论道。
因此在座的散修有之,名门正派的人也不少。
彼此间各有各的瞧不上,当然也有像是何九州那样的昆仑疯狗,虽然得了请帖来了,目的却是为了在主人身上咬下一块肉。
按理来说应当是硝烟弹雨的那种氛围。
但此刻正出奇一致刷刷地看着大殿半开的门扉。
有一个背着厚布剑的修士跌了进来。
屁股着地的跌。
修士揉了揉脑袋,龇牙咧嘴,然后抬头才看见大家都在看她,面色一下子就僵了一下。
——赫然是刚刚山门口的蓬莱之耻邹娥皇。
“你没事吧?”
好温暖的人文关怀。
邹娥皇听了后莫名有些感动。
正当她打算抬起头看看是哪一位仁兄的时候,看见的却是呲起来雪白的牙。
原来是何九州。
何九州殷勤地将团垫给她放好,期期艾艾地问道:“邹前辈,你说你和我师尊算半个老相识是怎么回事?”
蓬莱道祖还没进来传道,因而场上还能自由交谈。
邹娥皇接过对方灵茶的手一颤。
多少年没小辈给她敬过茶了。
“你可能不知道,其实在我们那个年代,蓬莱和昆仑还没有如今这么的水火不容。”
她吹嘘道。
说起来五千年前,蓬莱和昆仑都是刚刚建宗,子弟敝零,没什么王不见王的必要,甚至由于宗门理念在某方面的不谋而合,有那么几百年,还是出了名的兄弟门派。
门派相合,弟子们自然也玩得好。
不过她说的半个老相识,当真却只有半个。
“……”
何九州沉默了。
他忐忑地想起了今早自己的肆意妄为。
“我第一次见天机子的时候,他是你们宗门最厉害的——”
“剑师?!”
何九州激动问道。
他想自己师傅果然是有些光辉岁月。
“画师。”
邹娥皇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何九州生的本就有些傻气,如今呲牙咧嘴的,叫人不忍直视。
想什么呢?
你们宗门不是已经有了个叫宴寒霜的剑皇吗。
不过剩下半句话她没说出口,她想年轻人对自己师尊有些不切实际的愿景总是好的。
事实上,她印象里的天机子,一向是不怎么善剑的。
何九州脸一下子变成了绛紫色,下一秒他转身瞪起眸子看向那些偷听还发笑的人。
“我们相逢于天骄宴之前,那个时候西吹雪只是他拿来切菜的工具,在秘境里我和他论过道,也救过人,后来再有联系,便是几个千年了。如今说来,竟总觉得那些快意的日子还在昨日,不过悠悠已经是几千年前啦。”
“嘶——”
何九州吸气。
他想起来了。
邹女一剑落九仙,赵郎一笔平不平。
这是他之前上山时拿来嘲讽邹娥皇的那一句邹剑仙的来源,而这句诗的另一个主人公,姓赵。
他的师父天机子,也姓赵。
如果把西吹雪这把剑当做菜刀的话,他师父当年用的武器应当就是如今被束之高阁的判官笔。
而这之后的不久,在秘境里临时搭伙的邹女赵郎就一齐亮相于天骄宴。
命运的残酷性与巧合性。
造就了,两人从此后就是天差地别。
造就了秘境一别后,竟再无瓜葛。
天机子成了天,纵使如今天人五衰,也是和剑皇平月真君位列一席的强者。
而邹剑仙则从仙变成了零落到地上的泥,成了蓬莱挂在明面上的烂泥。
扶不上墙的那种。
“邹前辈,我对不住你,那句‘邹剑仙’我...我虽是有心,但并非有意。”
何九州艰难道。
那时他怎知,这背后竟还和他师父有这么一段故事。
他虽当时有心要刺她来给蓬莱没脸,但并非是要借着天机子徒弟的身份来给她添心障。
毕竟他是狠毒,不是恶毒。
“无碍。”邹娥皇平静道。
“你说的是事实,‘二弟子邹娥皇...终日荒唐度日,剑心破裂’这些都是事实。我确实拔不出剑了。”
“所以没什么好抱歉的。”
她轻声道。
然后愣神道,“该是我抱歉才对,是我辜负了那句邹剑仙。”
何九州看着这个本该是懦弱无能的‘邹剑仙’平静地反过来安慰他,他心中比方才还要不好受百倍。
真奇怪。
他想,这比我在无望关下受刑还要难受百倍。
大约是因为,自己在她身上见到了师父的影子。
宽和,平静地叙述着自己的所不能。
天机子曾平静地对他说,自己渡劫失败了,准备接受天人五衰。
如今邹娥皇不以为意地跟他说,那柄她在肩上背了五千年的剑,她一直拔不出来。
他不懂这些人。
修士,不就该是与人斗,与天斗么?不斗个头破血流,怎么好说自己不行。
“邹前辈,这次论道结束,不如跟我去昆仑看看罢!”
“不好吧,”邹娥皇委婉道,“毕竟现在昆仑和蓬莱——”
“没什么不好的,”何九州壮志道:“我们昆仑和你们蓬莱不一样,全是剑修,你同我回去,多看看别人的剑,说不定哪天就拔出来了。”
“再有不行,就去请剑皇出来,以毒攻毒!”
“???”
邹娥皇大惊失色。
现在这些小辈们怎么回事,剑皇是那么好请的吗?

第3章 若你拔出剑,不在剑皇之下
传说蓬莱道祖是天上的鸿云所化,是众生百相,他可以是男身,也可是女身,甚至都不必是人身。
但就算是这么说。
当一朵软乎乎的白云飘进传功殿的时候,大殿还是鸦雀无声。
何九州瞳孔震惊地看着大殿上方的白云。
不是吧。
蓬莱道祖长的这么潦草的么?
就算是云,不应该也是鸿云么,难道就没什么特殊的红气么?怎么飘在那里和真的白云生的一模一样啊喂!
邹娥皇哪里知道这群人在想什么,她神情复杂地看着那团云,暗道又来了。
果不其然,那白云渐渐变形,最后捏出来了一个宝相庄严雌雄莫辨的祖师爷。
这一手变幻莫测的身法,成了这论道大殿的开端。
人群爆发出一阵叫好连连,蓬莱道祖谦虚地抬了抬手,示意静声。
接着他目光一凝,越过座无虚席的前排,落在了大殿最后方的两个人身上,青筋直跳。
不孝徒弟,怎么又和昆仑的人混在一起了!
蓬莱道祖轻轻地呼出了一口长气。
想自己这一生里,气运有,修为有,临到末了,却跌在了这几个徒弟身上。
“诸位,今日来吾蓬莱论道。不问归期,不问俗世。半脚踏吾蓬莱岛,自当为吾半道友!”
蓬莱道祖轻轻一拂袖。
底下听道者近百,无一不感到身上垢气消散,灵气轻盈,再观那话,隐隐有道气入耳,境界松动之势,不由得目露赞叹。
绕是昆仑毒唯何九州坐在这里,也禁不住暗想,只要蓬莱道祖不灭,蓬莱永远都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可若是蓬莱道祖没了呢?
这个念头一起,何九州便掐灭了。
如今魔窟动荡,妖界战乱才平二十年。
在这个关头上,蓬莱道祖死了,对谁都不好。
“论道共有三重。第一重,吾要与诸位论论为何求仙?”
“有人言,是为了个长生不老。可你们怎知这沧海桑田真的能让你缩地成寸踏过去?得道高者,如吾与昆仑老祖,境界已然脱于当世,可仍不能成仙。那么成仙是否只是个幌子?或者只是苟且偷岁者的手段,难道吾辈终其一生,都不得堪破这片天地么?”
“诸位请言——”
邹娥皇坐在原位上,看似兢兢业业,实际上已经开启了小差。她下意识地双指并拢,模拟着剑术在那里划来划去。
何九州往身侧邹娥皇处一瞥,原本还在仔细思考蓬莱道祖话的他豁然顿住。
是他最近修炼走火入魔了么?
怎么看什么都像是剑法。
不对,不对劲。
邹娥皇那个指法练的是他们昆仑的剑法《流云十三诀》吧!
虽然没什么剑气外溢,也没什么灵气,可那双指的每一处滑动,何九州都好似能看见一个翩若游龙的身姿在那里练流云剑法。
而且极其精妙。
他闭上眼。
此刻竟听不见蓬莱道祖的传道了。而是在脑海中出神地排演着邹娥皇刚才随意的指法。指法如有形,何九州再次睁眼的时候,发现自己前些天堵塞的一个关窍已经赫然挣脱而开。
他目光复杂地落在身侧这个众人都知道使不出剑的废人身上。
忽然想起来,在很久以前,这个废人或许也曾是和他一般年龄的天之骄子。
有些苦涩。
“邹前辈,你一直...这样么?”他低声问。
“什么?”邹娥皇没反应过来,她想莫非是自己开小差被发现了。
当下讪笑了一下,把手背到身后,“没有没有。”
何九州看她的目光却变得愈来愈奇怪。
上面的蓬莱道祖开始叫人起来论道了。
“小生乃无量书院祝平安,在这里见过蓬莱道祖与诸位道友。”
穿着豆绿色外衣的儒道书生于座下起身,木着脸拱手拜了一圈。
无量书院是近几年新起的,被称作天下第二院,短短四五年,就已和有圣人传承的何家打了个不分上下。
“小生认为求仙在于磨砺心智。山间岁月长,普通修士只要跨过金丹,便是五百年的岁月;跨过元婴,便是千年的道行,之后是化神期,合道之上再有一次渡劫神境,后方为大乘,然后与天斗化神仙。然而纵使修士修至元婴便有近乎千年的寿命,但能活过千年的,仍只是寥寥者。”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我辈修士,大部分不是亡于寿,而是亡于己。我们求仙不就是为了去看天下风光,做逍遥神仙的吗?所以我们上秘境下魔域,不畏艰险,不惧生死,此乃修仙!若我们畏畏缩缩困于一地,就便求得长生,又有何意?”
邹娥皇听的若有所思。
何九州则想虽然他没看透邹娥皇的修为,但约莫着是因为蓬莱道祖给她了个什么法宝,所以才叫人看不透。
估计撑死也就是个元婴或化神。
刚刚这修士说的虽叫他热血上头,但对于邹前辈这种一直呆在蓬莱的人来听,大约无意于指桑骂槐。
痛,实在是太痛了。
蓬莱道祖微微笑,他抬手,乾坤袖里便出现了九品灵芝,缓缓朝祝平安飞去。
“善。”
得了道祖的赞许后,祝平安便收了袖子,坐回了原位。
这个时候大殿又忽然传来一阵银铃的笑声。
伴着笑声寻去,众人才发现是七彩阁的女修,娇艳的红衣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形,眉目姣姣如画,竟让人有一瞬间的目眩神迷。
百花团团绕着她盛开,殿外蝴蝶亦踏风而来。
女修应当是修了些音法,她一笑,脚下砖缝里便生出了翠草与花苞。
“七彩阁尹芝见过道祖与诸位。”
尹芝顿了顿,弯眼轻轻笑道:“和方才那位道友不同,我认为求仙是为了享乐。”
“若人生每日都是闭关打坐,秘境浴血,那便是求仙成功又如何?难道要求个万载枯寂寂寞无边吗,那到底是奖* 励还是惩罚,竟不知了。所以私以为,求仙是为了享乐。”
此话一处,满堂哗然。
尹芝是近几年名声鹤起的女修,不仅因容貌,更因她绝伦的天赋;常有人说,尹芝从不需打坐,一举一动都是在呼吸灵气。
然而,唯见上首的道祖颔首道:“善。”
又是赐了一颗九品仙芝。
竟也是认同的。
殿下,邹娥皇听见尹芝这两个字忽然神魂一震,这不是方半子后宫之一么——
神魂一震,手上动作就稍放松了一二注意力,流云第十三诀直接使出最后一诀,直上云霄。
简单来说,就是右手高举。
“哦?”
众人只见道祖不知为何竟笑了下,一时便顺着视线望过去。
“邹娥皇,你竟也有道要论,为师甚慰。”
直到邹娥皇被何九州推到人前的时候,她都还有些懵。
都什么跟什么?
修真界什么时候流行过举手了?
老祖误我。
但她看着底下乌泱泱盯着自己的人,实在是不好意思说是一场乌龙,只好清了清嗓子。
“诸位好,道祖好。”
女声淡淡,听起来没甚特色。
她也确实是蓬莱道祖座下最没存在感的弟子。
她的师兄容有衡,虽然近几年提的少了,可也曾是和剑皇比肩的人物;她的师弟鱼澹,虽如今已是病弱之躯,但手里也能撑起一方天地;还有她的师妹,是传说中的修真界第一美人。
独独如今站在他们面前的这个邹娥皇。
面色平平,气运平平,修为...虽看不出浅深,但约莫是因为她有什么遮掩的法宝。
整个人若不是站在这大殿前方,恐怕人见之既忘——和方才那个姿容出众的女修简直是两个极端。
众人正这么想着,就听见了一阵捧场的掌声,回头看却是那个和蓬莱一直过不去的何九州在那里使劲给她拍着手。
“好好好!”
白衣少侠一脚踩在莆垫上,黑丝飞舞,眼眸带笑。
和他的兴高采烈不同,当事人邹娥皇尴尬地有些想叫仙鹤叨自己出去。
她低头沉吟了片刻,最后还是开口了。
“我求道五千年,应当是在座的各位除了老祖之外时间最长的一个。但是关于为何求仙,我并不知。只是那日一观苍云顶,才察我生之渺小。见道祖抬手成云海,不觉羡慕,故来求仙。”
她真挚道:“我是庸人一个,来这仙途自扰。求仙只因‘羡慕’二字,从无坚韧之心,因此步步错,于天骄宴得见蛟龙,从此剑心破裂,再无求仙可言。”
众人窃窃声忽然消失,他们哑然看向中央这个面目平平的女修,在那般平凡的面目上,好像见到了另一个时代的缩影。
剑皇一剑斩寰宇,丹王一炉造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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