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她已经顾不得这些了,她拿起扁担准备把水挑回去。
就在她起身的时候,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接着便是一句——
“你娘的,你没长眼啊!”
这句话一出,郁积在沈音心中的怒气顿时爆发。
沈音把扁担扔到一边,怒气冲冲地看向眼前之人。
这是一个粗鄙之人,他身着灰色袄子,袄面油乎乎的,沾染着各种各样的食物残渣,沈音不觉捏住了鼻子,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实在是太难闻了。
接着一股浓烈的酒气便传了过来,看来这个人还是个酒鬼。
他的头发也是黏糊糊的,根根分明,看这样子,估计几个月都没洗头了。
沈音不觉又往后退了几步。
那他的手中还端着一个碗,碗里的好像是鸡汤。
这人应该是个厨子。
沈音站起来后,厨子先是愣了愣神,接着便用那黏糊糊的眼神看着她,“沈美人,你是被王爷禁足的沈美人?”
沈音懒得搭理他。
谁料他竟朝她走来,用色眯眯的眼神看着她。
“沈美人是吧,既然王爷已经把你禁足了,你日后要不就跟着我吧,你跟着我,我保证你顿顿有肉吃,再也不用挨饿了。”
他看沈音不愿,便挑眉得意地说道:“我在府中这些年,看到过多少侧妃、美人被王爷禁足,但最后能重新得到王爷宠爱的不过寥寥无几,沈美人就如此自信,觉得自己一定能重新得到王爷的宠爱?”
沈音已经在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了,她看了一眼地上的扁担,马上这个人若再犯贱的话,她就不客气了。
那个厨子看沈音呆呆地站在原地,以为她要从了自己,便又大胆了些,他把手上装着鸡汤的碗放到井口边,那双泛着油光的手,缓缓朝沈音这边伸来。
那人笑得很是猥琐,“美人,若你跟了我,我名下还有几处房产,定能保你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沈音把扁担藏在身后,只要他敢再向前一步,她就把扁担抡出去,打死这个人无耻之徒。
眼看着他一步步向前,沈音的右手紧紧握住扁担,就在她要拿起扁担朝那人身上打时,厨子突然大叫一声。
接着他便倒在了雪泊中,身子缩成一团,双手紧紧抱住膝盖,哀嚎声震聋欲聋。
沈音愣了一会儿,不是,她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呢,这人怎么就先倒下了。
沈音趁着这个机会,连忙从水桶里舀了一大瓢冷水,往厨子的身上泼去。
“啊!”寒意迎面而来,厨子一直在地上打滚。
“方大厨方才说了什么,不如再向本王说一遍!”
一阵熟悉的声音穿过她的耳道,沈音向右侧望去,是顾沐阳,沈音连连把葫芦瓢放到水桶里。
顾沐阳身着月白梅花纹棉袍,外面还罩了一件狐皮大氅,一头墨发用白玉簪子束着,发丝随风而舞,好似谪仙人。
看顾沐阳来了,方天强忍着腿上的痛疼,缓缓从地上爬起来,跪到地上,哆嗦着身子,“王爷饶命啊,王爷饶命,方才小人、小人不过是多喝了几口酒,多说了几口胡话,还望、还望王爷饶恕小人这一次。”
沈音缩了缩鼻子,怎么有一股血腥味。
她低头一看,一片鲜红的血液不断在雪地里蔓延,血是从方天的腿上流出来的。
他的腿上竟有一根长达二十厘米的针,那根针此刻正插在髌骨上,汩汩血流正不断向下滴落,加上现在气温极低,血滴刚一落地便凝结了。
看来这根针是方才顾沐阳趁机插入方天腿上的。
方天的双手紧紧抱住膝盖,他紧紧咬住牙关,尽量不让自己出声,毕竟顾沐阳并不是个善人,要是他再惹恼了顾沐阳,那后果不堪设想。
只见顾沐阳负手立于雪地中,一双眸子里尽是寒气,不觉中,他的目光向沈音那边瞥去。
在藏居阁总觉得闷得慌,他便出来走走,谁料不觉中他竟走到了暖香阁,结果他刚来便看到了眼前之事。
看来这王府中尽是魑魅魍魉。
他缓缓向前走来,笑着问道:“方大厨不如说说你方才说了什么胡话?”
顾沐阳的话一出,方天的身子哆嗦得更厉害了,方才、方才的那些话他是不可能再当着顾沐阳说一遍的,这要是说出来了,他都不敢他会死得多惨。
方天低着头,接着便一直给顾沐阳磕头,“还请王爷恕罪,小人、小人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啊!”
顾沐阳似是没听到方天的话,他继续向前走,走到井边,那碗鸡汤上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方大厨,这是鸡汤?”
“是,是。”
“你喝的?”
刚才顾沐阳肯定看见他拿碗的动作了,他不得不回道:“是。”
顾沐阳冷声道:“那这是什么鸡?”
方天停下了磕头的动作,他躬着身子,许久,才从嗓子里挤出几个字,“回王爷,是芦、芦花鸡。”
顾沐阳笑笑,“哦!这真是芦花鸡?方大厨要不再想想。”
方天的额上布满了汗珠,眼看瞒不住了,他这才解释道:“回王爷,这应该是乌鸡,方才是小人眼花看错了。”
乌鸡在大晋是珍品,它的生长周期较长,价格也极贵,是普通鸡的几百倍,一般百姓是买不到这种鸡的。
方天更是买不到,此话一出,他偷偷克扣府中吃食的事可就坐定了。
方天把话说出来后,他才后知后觉,自己说错话了。
“看错了?你一个厨子还能把如此简单的食材看错?”
方天一直低着头,他知道自己估计活不长了。
离商正好此刻也赶来了,顾沐阳看了他一眼,说道:“这里的事就交给你了。”
离商躬身,“属下知道了。”
顾沐阳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沈音的身后,他握住了沈音的手,“美人的为何如此凉?”
沈音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她连忙把手从他的手中抽了出来。
“王、王爷。”
他又把身上的大氅扯了下来,盖到了沈音身上,这个人总是阴晴不定的,她决定把大氅还给他,谁料他猜到了她接下来的动作,他按住了她的手,道:“天气凉,美人披着罢。”
沈音的身子一震,“妾身多谢王爷。”
离商又从厨房叫了些人出来,他让那些人把方天以往的罪行全部说出来,一开始大家都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得罪人,最后离商说道:“今日王爷在此,只要你们所说属实,且重重有赏!”
离商此话一出,众人跃跃欲试,跪在后面的一个女厨娘率先站了出来,“离商侍卫,这个、这个方天他不仅把府中主子的吃食拿去酒楼卖,还经常欺辱厨房里的丫鬟……”
女厨娘没说几句便哭了起来,沈音不觉紧了紧拳头,她就知道这个方天不是个人,今日她定要看着他不得好死。
离商提着剑挑起方天的下巴,道:“她说得可是实话是?”
剑上凉气十足,方天的下巴贴在剑上,眼泪和鼻涕混合在一起,不一会儿便结了冰,他的下巴已经快和剑融为一体了,他张了张嘴,颤颤巍巍地点头,“是、是,不过那夜我多喝了些酒,绝对,绝对不是有意的……”
方天的话还没有说完,那个女厨娘便上前踹了他一脚,方天一下子栽倒在地。
离商一时没注意,手中的剑差一点的就飞出去了,他也没有想到这个女厨娘的劲竟如此大。
“你放狗屁,离商侍卫,这个方天好几次半夜偷偷潜入丫鬟们的屋里,上一次要不是我被冻醒了,这个狗东西就要把杏儿糟蹋了。”
女厨娘指了指身后那个年轻的丫鬟,“杏儿,你说是不是。”
那名叫杏儿的丫鬟连忙上前,掩面哭泣道:“确实如春儿姐所言。”
厨娘继续说道:“方天每个月都要克扣不少我们的月钱,我家里的人还等着我的月钱呢,但、但每次这个畜生一直把着月钱,非要给些好处才把钱给我们。”
随后,顾沐阳看了一眼离商,冷声道:“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属下知道了。”
沈音的眼前倏然一片黑暗,是顾沐阳捂住了她的眼睛,“美人的目灿若星辰,切莫沾染了脏东西,我们去那边走走。”他拉着沈音的手,向梅园走去。
她还没走几步就听到几声震破云霄的哀嚎,隐匿在树林的麻雀都被惊地连忙展翅高飞。
只是一瞬,雪地尽是鸟雀的爪痕。
原本洁净的地面,现在已是狼藉一片。
看来离商动手了,不用想就知道方天的下场有多惨。
顾沐阳一直紧紧握着沈音的手,他的劲有些大了,她有些不适,便趁他不注意把手从他手中抽了出来。
手中顿时空落落的,顾沐阳有些微微失神。
良久,他走到梅树前,折下一支红梅,插到沈音的发间。
他静静地看着她,眼神温柔至极,像是在欣赏一件人间至宝,“美人肤白,这红梅很是衬你。”
沈音对着他笑笑,“多谢王爷。”
“府中鱼龙混杂,良人少之,谋利人多,美人日后要小心些。”
沈音微微蹙眉,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顾沐阳是今天才知道这府中有诸多势力?
她回笼思绪,还是像之前那样,对他笑了笑,道:“妾身知道了,多谢王爷关怀。”
他张了张薄唇,“禁足之事若是有隐情的话……”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沈音便打断了他,她连连摆手,“没有隐情,没有隐情,当夜确实是妾身嫉妒白美人,才去大闹的。”
顾沐阳紧了紧藏在袖子里的手,道:“没有隐情便好。”
“王爷若是没有别的事,那妾身便告退了。”她对着顾沐阳福了福便连忙拔腿跑了回去。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嘴角微张,“我……”
沈音暗自舒了一口气,刚刚她发现自己的积分又涨了不少,要是禁足被解除的话,她肯定不能在短时间内赚到这么多的积分了,她生怕顾沐阳突然就把她的禁足给解除了,还好她跑得快。
至于食物的事,她已经想好应对之策了。
沈音已经走了许久,顾沐阳还站在梅院。
不久,离商也来了,顾沐阳的手还停留在半空,离商微微皱眉,王爷这是在做什么呢。
他对着顾沐阳躬身道:“王爷,事情已经处理好了,那人的双腿已经废了,已被属下逐出了府。”
顾沐阳这才回过神来,他连忙把悬在半空的手收了回去,“哦。”
“王爷交代的事属下也办好了,日后府中之人是不敢再难为沈美人的。”
“好。”
离商试探地问道,“主子,昨夜之事我已经调查清楚了,是李侧妃蓄意惹事,白美人的事同沈美人没有丝毫干系,那王爷您是否要解除沈美人的禁足?”
顾沐阳冷冷地回了一句,“不用。”
离商愣了一会儿还是回道:“是,属下知道了。”
顾沐阳又在雪地里站了许久,方才他已经给过沈音机会了,是她自己不要的,既然她自己想要受罪,那便由她去,他是不可能给任何人第二次机会的。
他又在雪中站了许久,他一直想不明白,方才沈音为什么要拒绝他。
雪又大了些,他抖了抖衣袖,踏出了梅园。
沈音快步向前走,在半路上,她看见蓝菊正焦急忙慌的不知道在找什么。
她挥挥手叫了一句,“蓝菊!”
蓝菊循着声音立即向她奔来,“主子,原来您在这里,可吓死奴婢了,没出什么事吧?”
沈音抚去蓝菊鬓边的雪,“没有。”
“刚刚奴婢听到一声惨叫,可是吓死我了。”
蓝菊脸上洋溢着笑容,“对了主子,刚刚厨房来人说,我们的吃食恢复了。以后我们不用再饿肚子了。”
沈音笑笑,看来这是顾沐阳出手了。
“是啊!”
蓝菊问道:“奴婢听说王爷来了,这莫非是王爷的手笔?”
“是。”
“那王爷有没有把您的禁足给解了?”
顾沐阳方才是有这个意思,但她拒绝了。
沈音点头,“他是有这意思。”
蓝菊高兴地立即拍掌,“太好了,禁足终于解除了。”
沈音又补充了一句,“但、但我拒绝了。”
蓝菊点头,“好。”她知道沈音这么做肯定有她的道理。不管她家主子做什么,她都会紧紧跟着主子。
沈音拉住蓝菊的手,问道:“你不怪我?”
“主子这样做肯定有自己的考量,我相信主子。”
“谢谢你,蓝菊。”
“既然有吃食了,那我们便回去大吃特吃。”
“好。”
回去后,沈音就把全部的食物都摆都到了桌子上,“快吃!”
吃完饭后,沈音又重新钻回了被窝,这下既食物也不用愁了,顾沐阳也不会召她去服侍,真的太爽了。
但她也不能一直这样安逸下去,近今日之事已经给了她许多教训,她必须要强起来。
照她之前看网文的经验,一般来说,女主在遭遇困境后一般都会选择开店来赚取银两。
这个方法好啊,在任何时候都不能没有钱,有了钱,她在府中的日子就会过得更加滋润。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但开什么店好呢?美妆店?还是美食店?
还是待会问问蓝菊吧,先打听打听行情再说。
她记得书中说大晋民风较为开放,好像是允许女子经商的,但她现在是顾沐阳的小妾,是王府的人,一般是不能在外面露面的。
她是决定不能露面的,要是让李之乐发现了,肯定要整死她,太可怕了,她可不想再被李之乐那个疯子缠上。
如此来说,她还要找一个中介,一个可以替她经营店铺的人,看来她近几日要出门一趟了。希望不要被人发现。
翌日一早,柳凄凄身边的李嬷嬷来了。
沈音笑着把她迎了进去。
“嬷嬷今儿怎么想着来了。”
“王妃差老奴来看看美人。”
沈音笑笑,柳凄凄让她过来的?怎么有点奇怪呢。
“有劳王妃挂念着我,还望嬷嬷回去后替我多谢王妃。”
“今儿王爷身边的离商侍卫去了凝香阁一趟,说是让王妃好好打理王府,肃清王府不正之气,王妃便遣老奴来看看美人。”
原来如此,她就说柳凄凄怎会无缘无故地插人来看她。
“美人近来可好?”
“好,一切都安好。”
“美人无恙便好,那老奴便不多待了。”
李嬷嬷说是要走,但脚却不肯迈出门槛,沈音看出了她的意思,李嬷嬷这是,向她要钱来了。
她给蓝菊递了一个眼神,不一会儿蓝菊便从内室拿出一包银子,递给沈音。
她把银子递给李嬷嬷,“这些是我之前攒下的,嬷嬷拿去罢,主要是我现在还在禁足中,这钱也花不出去。”
李嬷嬷掂了掂手里的银子,笑得嘴都合不拢,“这银子既然美人花不出去,那老奴便先替美人收着。”
蓝菊瞥了好几眼李嬷嬷,原本舒缓的脸色也变了样子。
“美人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多谢嬷嬷!”
“那老奴便先走了。”
待李嬷嬷走后,蓝菊便说道:“主子,您方才为什么给她那么多的银子,她的男人可是个赌鬼,那可是个无底洞,咱们可填不了这个窟窿。”
“还、还有上次您也给了她不少银子。”
沈音笑笑,“我知道,所以才把钱给她,况且这钱我也不是白白给她的,待日后你就知道了。”
“啊?”蓝菊挠挠头,她虽然不解,但主子这样做,肯定是有自己的考量。
沈音重新坐到榻上,端起一杯热茶。
这李嬷嬷在府中多年,京中的事她必然知晓不少。
待她想好了要开什么店铺,就再把李嬷嬷叫来,顺便让她打听一下铺子的事。
顾沐阳回到藏居阁后心情一直不佳,案上明明堆满了书,但他一本都看不下去,不觉中,他也越来越烦躁。
片刻,离商进来了。
“回主子,您交代的事情都处置好了,但还有一事,属下有些拿捏不准。”
“有什么话直说便的。”
“似是有人提前将考卷的内容泄露了。”
顾沐阳笑笑,“提前将考卷的内容泄露了?那真是有意思。”
“主子,而且此事似乎同靖王也脱不了干系。”
顾沐阳把手中的书重新放到案上,“看来三哥这是等不及了。”
“再去查。”
“是。”
“切莫打草惊蛇。”
待离商走后,顾沐阳拿起案上的玉球把玩,他的嘴角突然浮起几丝笑意,沈音的面容又不觉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待察觉到自己走神后,他立即把手中的玉球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