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莫波澜不惊地说:“你再起晚些,就能晒干了。”
花漓鼓起脸腮瞪她,不服输的小火苗蹭一下就上来了,左右瞧了一圈,终于看到两条搭在椅子上的手绢,拿了丢到盆里,“这不还有漏的。”
花漓气呼呼的抱着木盆往溪边去。
等到时,赶早洗衣的人大多已经散去,只剩一个和她不对付的王淑云与另一个妇人在闲话家常。
花漓不甚在意,只当没瞧见,自顾找地方。
可王淑云一看见她,就一脸的晦气说:“怎么她也来了?”
王淑云探着目光,看花漓仔细寻了个树荫下的位置,将帕子放到水里洗,两只一看就不是干过的手,搓搓揉揉,柔纱不时缠着水花,绕过细白如嫩葱的手指,格外妖娆。
“哪里有干活的样子,装腔作势,我看是想勾引汉子。”
王秀云乜着眼鄙夷,说话声更是不小。
旁人的人推了她一把,“别说了。”
说着收拾收拾拉了她起身,对花漓道:“漓姑娘,我们洗好了,这就先走了。”
花漓偏头望过去,柔柔抿笑说:“嗯,张姐姐,王婶子,慢走。”
被唤作婶子的王淑云,横眉一瞪,气急败坏。
自己虽然已经嫁了人有了孩子,可也才双十的年岁,怎么也不至于被唤婶子。
旁边的人见状,赶紧把她拉走。
花漓无辜眨着一双乌眸,一直目送两人走远,才低头继续揉搓手里的帕子。
桃源村北边是村口方向,东南面人家最多,而西边因为靠着后山,屋舍只有寥寥几间。
临靠着村道的篱笆小院内,一个年轻的男子,正挽着袖摆在晒药,头顶的烈日晒人,他却不疾不徐,专注沉静,举手投足间是让人如沐春风的温雅清澄。
三声极轻似灰鸠的叫声自院外传来,林鹤时抬眸朝着空无一人的篱笆院墙外看去。
片刻,又收回目光,继续将剩下的草药铺开晒好,才拂落半挽在小臂处的袖子,推开院门走出去。
无涯一身黑衣,抱着剑,悄无声息的站在墙檐阴影处,冷硬的五官加上没有情表情的脸,浑然透着让人避之不及的不善气息。
看到林鹤时出来,他现身走上前,道:“先生等你一见。”
说罢,他谨慎朝林鹤时看去,见他清隽的眉眼斯文温雅,也无异,无涯才接着道:“来接的人等在村口。”
林鹤时略一颔首:“我与阿婆说一声,就过去。”
无涯点头,又一次掩入暗处。
林鹤时走回院内,朝在屋内忙碌的身影说:“阿婆,我出去一趟。”
“欸,知道了。”
听到应声,林鹤时才掩上院门离开。
他缓步沿着贯穿村子的溪流一路往村口走去,小溪水流潺潺,溅起的水声清凌,走过桥下,叮铃轻扬的水声却变得有些急躁。
林鹤时偏过目光,迎着飞溅的水花,看到蹲在溪边的少女,光影自她头顶的树叶间落下,斑驳照在她身上,氤氲蒸腾的有些朦胧。
大抵是太阳刺目,少女颇为懊恼的皱鼻,仰起小脸与当头的太阳大眼瞪小眼,最后落败垂睫,俨然一株被晒得蔫哒哒的嫩苗。
林鹤时淡淡移开视线。
花漓则低着头发恼,这太阳也忒晒,手在水里浸的久了,也不舒服。
才洗个帕子,花漓就已经觉着又累又辛苦。
想起平日里,自己心安理得的差使花莫做这做那,花漓一时有些后悔,不该那么欺负她。
不过她一贯主张,如果有错那,都错的一定是别人错。
要不是昨儿个林鹤时勾得她心痒痒,她就不会翻来覆去睡不着,也不会被花莫发现,就更没有现在洗衣裳的事。
现在好了,以后她都不好意思再差使花莫了。
花漓皱着小脸叹,“以后还是帮她分担一些。”
话是这么说,可心里却没底气,她觉得自己一定起不来。
就连手里的帕子也似应和她的话一般,擦过指尖,顺水就飘了出去。
花漓更气了,皱着鼻尖伸手去抓帕子,眼睫不经意一抬,恰看到出现在小溪那头的身影。
可不就是罪魁祸首,林鹤时。
花漓原本恹恹的双眸里,霎时莹光流转,来了精神。
现在回想王淑云嚼舌根的话,她觉得也不无道理,她可不就是想勾引林鹤时。
不对,归根结底,是他害得自己在这里被太阳晒,自然不能轻易放过他。
花漓给自己寻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瞥向勾在指尖的帕子,轻轻一抬指,又飘了出去,与此同时,百转千回的嗓音便如勾子似地丢了去。
“林大夫。”
见林鹤时似没有听到,依旧如常往前走,花漓略微提起声音,焦急带着轻喘——
“林大夫,我的手绢飘你那去了,能劳你帮我捡一下吗?”
这次应当是听到了,她看到林鹤时停了步子,向着自己的方向转来目光。
花漓暗喜的同时,赶紧装着去够帕子,看似竭力伸长了手臂,使劲儿踮着足尖,实则根本没有扑出去多少。
只将细柔如柳的腰枝往前倾,浑圆的臀也高高翘着,拉扯着裙摆包裹的很紧,勾勒出一抹极致袅娜的曲线。
“我实在是够不着。”她轻蹙这峨眉,吃力望向林鹤时,身子因为不稳而摇摇晃晃,眼圈更是急得微微泛红。
林鹤时看了她一眼,没有作声,弯腰捞起已经飘到面前的帕子。
湿透淌水的帕子一沾到他手上,就如带着吸力紧紧贴敷,林鹤时几不可见的皱了眉心。
花漓如愿瞧见他拿了自己的帕子,咬住唇瓣,如得逞般抿了个笑,提裙绕过小桥,快走到他身前。
“多谢林大夫。”
甫一靠近,林鹤时便嗅到了花漓身上浅淡却独特的香气,那是一种特别到出了格的味道,就像她的人一样。
为避免她再靠近,林鹤时抬手将帕子递给她。
一臂的距离,恰到好处的恪守着分寸,就连目光也不逾分毫,只落在她身侧。
与其说花漓是对林鹤时感兴趣,其实更像是一种挑战。
越是这样光风霁月,一尘不染,她便越是想去招惹看看,是不是真的那么正经。
花漓没有接,只顾瞧着他那张过分好看的脸,咬着字眼问:“林大夫这是要去哪?不是昨日才回来?”
细柔的嗓音里,明晃晃的掐着暗诱。
而林鹤时也果真朝自己看来,花漓窃喜感叹于自己的魅力,没注意到他那双深敛凤眸里,一闪而过的暗色和探究。
林鹤时与她对视少倾,略微垂下睫,“有事要去一趟医馆。”
他言简意赅的说完,提醒,“你的帕子。”
不想再交谈的意味已经很明显。
花漓毫不掩饰落寞,声音也变得黯淡,“多谢林大夫。”
几缕落在额边的发丝被风拂着,扫过眼帘,眼眸被刺痒,花漓低声轻唔着垂下头避闪。
林鹤时这个角度,恰能看到她露出的一截脖颈,纤细脆弱,肩头也瑟缩着,瞧着就似难受的哭了一样。
换做旁人,便该心生怜爱出言关心了。
可等了许久,都没有听到林鹤时出声,花漓不免挫败,原本只是想言语调戏,这下却不甘心了。
她悄悄透过眼睫的掠影看出去。
林鹤时平举着手,湿透的帕子挂在他白皙修长的两指之间,就像无暇的羊脂白玉上缀了一抹绚丽,有一种高洁被打破,拉进凡尘的惑人感,好看的花漓眼睛发直。
她一手揉着刺痒的眼睛,一手去摸索手绢。
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花漓已经把林鹤时的两根手指紧紧攥在手心里。
两人同时怔住。
花漓暗暗斥怪自己,怎么还上手了,双眸却颇为诚实的雀跃亮起。
她睁圆着眼睛看去,湿透的帕子这么被挤压在她和林鹤时的手中间,滴答滴答的水珠自紧贴的双手中蜿蜒渗出,再淌落。
林鹤时沉静的眸色微冷,水滴还在沿着他的掌纹淌落,在堪堪划至手腕的时候,他折紧眉心极快地把手抽出。
花漓被他猝不及防后撤的力道带着整个人朝前跌去,娇躯微倾,失声的轻呼自唇边颤出。
眼看她要跌进怀里,林鹤时没有犹豫,选择躲开,不想才挪步袖子却已经被花漓扯住。
顿步的一瞬间,少女的气息已然扑面。
再想退,已经迟了。
火光电石间,不得已,林鹤时只得扶住花漓的肩,将不断拉近的距离定格。
一沉一轻的呼吸却已经交汇。
两人几乎贴在一起,花漓缓缓扇着眼睫,眼睛眨巴望着近在咫尺的胸膛,有些遗憾的撅了撅嘴。
她就是故意跌过来的,原本她也能站稳,可林鹤时竟然想着让她摔倒,花漓简直气死了,怎么能让他如愿。
她悄悄瞥向林鹤时紧紧扣在自己肩上的手。
白皙如玉,指骨分明修长,关节处却绷得很紧,手背上突起着青色的经络,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花漓心里的气闷,这才算消下去一些。
林鹤时紧抿着唇,人也因为花漓的靠近异常僵硬,眉宇更是蹙着深痕。
“漓姑娘。”
听到头顶落下的声线绷如弦,花漓轻抬起鸦羽,颤着视线惶惶望向他,反咬一口,“林大夫,好好的,你做什么要抽手?”
她仰着满是余悸的小脸,每一个表情,眼睫抬起的弧度,都是被调教过无数次的成果。
说话间,唇瓣一张一合,呵出的绵绵呼吸,像羽毛一样,若有若无,轻扫过林鹤时的脖颈。
她就不信了,这样他还能无动于衷。
正想着,就稀奇的看到,林鹤时那肤色呈冷白的脖颈,以可见的速度爬上红迹,下颌的弧线愈发绷紧。
花漓得意坏了,她就知道,除非他是谪仙圣人,否则怎么可能自己都快摔进他怀里了,还无动于衷。
林鹤时泛红的肌肤下,青筋突突跳动,压抑却又不受控制的被影响,这一幕简直让花漓两眼放光。
目光接着往上,林鹤时薄红的唇抿的极紧,再抬眼,对上那双沉视而来的眼眸,眸深处,无措以外,还有丝丝难辨的晦色。
花漓一个咯噔。
林鹤时素来谨守男女大防,只怕还从没有与哪个女子这般接近过,动心和动怒有时可就在毫厘之间,得不偿失可就不好了。
花漓见好就收,对着林鹤时潮红却紧绷的俊脸,无辜一笑,“不过好在你扶住了我。”
花漓看到林鹤时胸膛起伏了一下,大概是松了口气。
沉涩的嗯声,自他喉间传出,同时将扣在她肩上的手放开。
花漓不情愿也还是把身子站正了,装模作样替他把袖摆上那几道,被自己揪出的皱纹,轻轻抚平。
“将你的衣服都弄皱了,林大夫千万莫怪。”
柔白似嫩葱的细指来回轻抚,仿佛在他素底的青衫上添了一抹缭乱的绣纹。
皎白的掠影映进林鹤时眼中,晃动间,割裂了原本清润的眸光,几丝深晦难辨的暗色在裂隙间若隐若现,与因为无措而紧抿的薄唇形成极不和谐的对照。
须臾,花漓听得他说:“不会,我自己来便好。”
她眼尖发现林鹤时极细微的屈了屈指,又生生忍住动作,猜他定是想抽手却不敢。
心里一时间满满的都是成就感,更是险些笑出声来。
不过这次她手松却痛快。
撩拨起对方的心绪,又适时抽离,若即若离,才能让对方念念不忘。
花漓暗暗想着,悠悠把手绢从林鹤时手里抽出,带出的水路遗留在他白皙的指上,汇成晶莹的一滴。
“那便多谢林大夫了。”
说罢转身翩然离开,徒留身后人张望。
必定是这样!
却不知,林鹤时的目光,在她转身的一刹就沉了下来,同时袖手将指上的水滴甩落,速度极快,如同沾了什么脏的东西。
冷锐的视线睇在花漓的背影之上,被了消融温润,使得他整个人看上去清冷岑寂。
脖颈上的潮红也自喉骨沉浮的线条慢慢褪去,只剩一抹残留在衣领规整的边缘,若隐若现。
引人遐想的同时,又不敢沾染。
林鹤时收回视线,转身朝着村口走去,直到走出一段,才没有征兆的启唇,“无涯。”
一直在暗中跟随的无涯走上前,听见林鹤时用很平和的声音声说:“我想让你帮我查一下花家姐弟,是不是和那边有关。”
方才溪边的情形无涯也看到了,故而听到前半句时,还再想莫不是林鹤时对花漓动了心念,等听到后半句,又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可笑。
“你是怀疑,他们是那边派来的?”
无涯若有所思,联想到“那边”正是从半年前开始暗中观察林鹤时,而花家姐弟也是那个时候出现。
有了端倪再去看待,事情便不同了。
恐怕是林鹤时早就有怀疑,所以才会和花漓周旋那么久,否则他想阻止一个人靠近,太简单了。
“只是留个心。”
林鹤时沉吟说着,视线低垂,落在袖摆之上,清寂的深眸下有什么极细微的东西似要自眼底爬出,又极快消散。
无涯不明所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有什么都没有发现。
殊不知,林鹤时看似平静垂下的手,在袖摆的遮掩下,微微颤抖。
确切说,是在极力遏制。
遏制那股,被文质书卷气所模糊,又隐约要透出的危险。
林鹤时缓慢将手握紧,一切暗生得异样都恢复如常。
另一边花漓脚步轻快,想着林鹤时面红耳赤的模样,便止不住地翘起嘴角,心中沾沾自喜。
乌眸一瞥,看到神出鬼没在身旁的少年,不对,是少女。
花漓顿时一个激灵,讪讪然收起笑,“莫莫,你怎么来了?”
见她手里还抱着被自己遗落在溪边的木盆,也不说话,就瞪她,花漓立刻反应过来,她一定瞧见方才在溪边的事。
心虚二字就差没直接写在脸上。
被抓了现行,想再找借口肯定是不行了,花漓当机立断,赶在花莫开口前表态:“我下回一定忍着点。”
花莫只看着花漓,一声不吭,抿紧的唇泄露着她的情绪,两人生得相像,每次看着花漓的脸,她就如同看着过往的自己。
花漓明明跟自己说,要忘了过去,重新开始,却那样无所顾忌的去招惹林鹤时,看着她轻松调笑,她心里就不断发紧,想起的全是满是黑暗的绝望,她克制不住的感到害怕,愤怒。
“我看你就是在拂香阁待久了。”花莫慌怒之余,口不择言。
花漓不由一怔,眨眼的速度变慢。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花莫顿时清醒过来,心里满是自责懊悔。
她别开视线,紧咬着唇,想说抱歉,却听花漓先道:“你别生气呀。”
花莫错愕抬起头,花漓已经凑在她身边,眨巴着水眸软声道:“这也不能怪我是不是,谁叫自来不管是花楼的妈妈,还是拂香阁的嬷嬷,教得就是这些。”
她说着目露忿忿,打着把责任都推出去的主意。
花莫闻言紧握起手心,心里的自责更是浓到无以复加,望向花漓的目光复杂无比,除了有歉疚,畏惧,还有庆幸。
花漓半是反省,半狡辩地说:“现在的日子是安稳,可也乏味了些,再说我又不对谁都这样。”
花莫颤抖发哽的呼吸,被她满不在乎的嗓音安抚,以往她总要恼花漓这缺心少肺的性子,现在却觉得,幸好。
也恰恰是这样的云淡风轻,说明她已经真正走出阴影,而自己的反应,才是怯懦和不敢面对。
而她又怎么能怪她,若没有她,自己一定坚持不到现在,她只会懦弱的以一死,来求得解脱。
花莫轻轻呼吸了两下,也恢复了对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说:“那你也换个人,非去贴那冷脸做什么。”
而且她都没好意思说,那么明晃晃的勾引招数真当人看不出来?
其实凭花漓的美貌和浑然的娇妩,什么都不用做,轻轻一眼就足以勾人。
那些周折倒是多余。
不过花莫转念一想,林鹤时那样为人坦荡磊落的君子,也确实可能看不出,便没吭声,随她高兴。
“别人哪有林鹤时有趣。”花漓辩说,转动乌眸看向她,“你不生气了?”
花莫也纳闷,她有时迷迷糊糊,有时又极为敏锐,就像现在,第一时间就发现她情绪的转变。
不待花莫应答,花漓就睁圆着眼,满口承诺:“我下回一定忍住!”
花莫似笑非笑,“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虚心接受,屡教不改,说得便是你。”
花漓脸羞的通红,佯怒揪住她的脸腮,“怎么说话得,没大没小,姐姐往日对你多包容,你便不能学学?”
“亏得姐姐还心疼你,决定以后多帮你分担些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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