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受到惊吓,跑了。”倪音解释。
“人没事就好。”谢寒楼温声说道。
“嗯。”倪音点头,“现在时辰还早,大家先回去睡吧,什么事情明日睡醒再说。”
第二日一早,因为倪音的马车没了,她又不会骑马,所以可能需要有人带她一程。
见状,薛临缓步来到她的面前,故作无意道:“要不,我骑马带你?反正以前也不是没带过。”
正在溪边洗漱的倪音,转头冲他微微一笑,“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比起骑马我更想坐马车。”
“马车?”薛临蹙眉,随即他便想到如今队伍里唯一的一辆马车,正是谢寒楼的,因为他不便骑马出行。
“你不会想坐寒楼的马车吧?”薛临语气惊疑,毕竟外人不知,他还能不清楚吗?寒楼性格虽然温和,实则十分慢热,不熟悉的人他并不能接受对方入侵他的地方。
就连他,幼年也是和他玩了许久,才得了准许进到他的房间内。
倪音才与他认识多久,寒楼根本不可能让她进入自己的马车,倪音就算主动开口恐怕也只会吃瘪。
不愿倪音碰壁,薛临主动说道:“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跟我骑马吧,你跟寒楼又不熟,他应该不会让你上他的马车。”
“怎么不会?之前是谢公子亲自邀请我,去坐马车的。有马车坐,我才不要和你一起在马上颠簸呢。”倪音语气得意,起身往回走去。
闻言,薛临心中的惊愕根本压制不住,他转头看向倪音的背影,不明白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和寒楼变熟的。
同时,薛临还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失控感。
才不在意薛临心中想法的倪音,在队伍出发之时,便上了谢寒楼的马车。
“现在要换我多谢谢公子了,如果不是你,我还不知道要怎么走呢。”坐在谢寒楼对面,倪音弯起唇角。
“不客气,就当是还你之前的帮忙。”谢寒楼同样牵起嘴角。
“要下棋吗?”他又问道。
“要,我刚学会,正好有点手痒。”倪音忙说。
“你先。”
“那我就不客气啦。”
倪音捻起一枚黑棋,于棋盘上轻轻放下。
谢寒楼随后捻起一枚白棋。
等薛临骑着马装作无意地来到马车旁,看到的竟是倪音和谢寒楼正在认真下棋。
见只是下棋,薛临才莫名觉得松了口气,一扯缰绳,便离开了二人的马车。
一局结束,倪音只觉得自己的棋艺又进步了不少,然后就开始出幺蛾子了。
她觉得光下着不过瘾,要有点彩头。
“彩头?”
“对,彩头干脆定为弹脑门好了。接下来谁要是输了,赢家就可以在输家弹上一下,如何?”倪音兴冲冲地建议。
“你确定?”谢寒楼笑着看她。
“你不要小看我,我现在下棋已经能和你有来有回了,到时候谁赢谁输还不知道呢。”倪音有些骄傲。
闻言,谢寒楼没说自己看她一直输,怕她无聊,才与她下得有来有回,没曾想却壮大了她的胆量。
可对于女子的请求,谢寒楼却真真起了兴趣,于是便点头应允了她的要求。
见状,倪音立刻兴高采烈地捡起棋盘上的残棋来。
很快,两人便开始了新的一局。
尽管倪音已经够专注认真了,可最终还是输给了谢寒楼。
看着棋盘上可怜巴巴的黑棋,倪音睁着眼睛向谢寒楼看来。
“要不……”谢寒楼正想取消这个彩头。
倪音却已经直起身向他这边凑来,“愿赌服输,谢公子你弹吧。”
说完,倪音的眼睛便紧紧闭上了。
看着凑到他面前少女的小脸,谢寒楼眼神微讶。
“谢寒楼你快点,弹完我们再来一局。”倪音开口催促。
闻言,谢寒楼弯着嘴角,缓缓抬起右手在她的眉心轻弹了下。
力道之轻,使得倪音立刻惊讶地睁开眼睛,“谢公子你弹得太轻了……”
“有吗?”
“当然。”
“那下次再重一点好了。”
“没有下次了,因为下次赢的人是我。”
两人再次下起棋来。
倪音的口气那么大,现实却惨兮兮,又败了。
因为谢寒楼说了下次再重一点的话,倪音再次紧紧闭上双眼。
见她这般,谢寒楼实在有些忍俊不禁,最终依旧在她眉心轻轻一弹。
倪音睁开眼睛看他,“你总这样放水,等我赢了,我可是会弹得很重的。”
谢寒楼:“赢了再说。”
倪音:“……”
谢寒楼的眼底掠过一丝笑意。
第三局,倪音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每下一步,都会认真盯着棋局,思考谢寒楼有可能给她设下的圈套。
看见这般专心致志的女子,谢寒楼的眼皮轻轻掀起,刚想将白子下到一个关键之处,他便瞥见少女的小脸一皱,谢寒楼唇角的笑意不变,然后
缓缓将白子下到了另一处。
果不其然,女子的眼眸立刻一亮,捻起黑子就下在了刚刚的地方。
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倪音赢了。
她惊喜地向谢寒楼看来,“谢公子,我赢了。”
“嗯,你赢了。”谢寒楼语气温和。
“这下终于轮到我弹你了。”倪音语气兴奋。
“可以。”谢寒楼点头。
见状,倪音立刻直起身,主动曲起手指向谢寒楼凑来。
青衣男子也缓缓向前,他并没有向倪音那般闭眼,而是睁着一双温润如暖玉般的眼睛,看着她。
就在倪音准备弹上谢寒楼的眉心时,马车忽然一个颠簸。
倪音整个地往前扑去,担心她撞到车壁,谢寒楼伸手将她抱住。
可因为惯性,倪音依旧向前冲去,抹了点胭脂的嘴唇刚好擦过谢寒楼的唇角,留下一点嫣红。
倪音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谢寒楼同样心口一紧,突起的喉结轻轻滚动。
二人四目相对。
便是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
“刚刚过了一个陡坡,倪音你没……”
“你们,在做什么?”
循声,倪音转头,恰好对上薛临寒气四溢的眼。
此时已是傍晚, 凉爽的晚风轻拂两人的发。
薛临的眼神越来越冷,捏着缰绳的手指不断收紧,勒得生疼, 可他却一无所觉。
“到底还要抱多久?”薛临语气讥诮。
听见他的声音, 倪音才猛然反应过来, 赶紧往后退了些, 视线再次落到谢寒楼的脸上,“多谢谢公子。”
“不客气, 有没有撞到车壁?”谢寒楼关心。
倪音摇头, “还要多亏谢公子阻拦及时。”
“没受伤就好。”谢寒楼温声道。
倪音刚要弯起唇角, 便瞧见了谢寒楼唇角属于她的胭脂痕迹, 顿时脸上露出一丝尴尬。
倪音指了下他的嘴角, “这里, 抱歉。”
见状, 谢寒楼眸色微动,先前他确实感觉到一抹柔软贴上了他的唇。
男子看着倪音唇上有些糊花的胭脂,略略垂眼, “无碍,人没事便好。”
“要不我帮你擦掉吧……”说话间, 倪音开始周身上下地寻起帕子来。
一旁的薛临终于再也看不下去,冷着声音主动开口, “倪音, 你下车我有话要和你说。”
便是这时, 倪音寻到帕子, 还没来得及开口,谢寒楼便已伸手接过,“我自己来就好, 你尽可先去和薛兄说话。”
闻言,倪音偏头看了眼窗外脸色阴沉一片的薛临,然后冲着谢寒楼指了指自己的右侧唇角,“在这个位置。”
“好。”谢寒楼笑着应了。
这般,倪音才转身掀开帘子,来到车辕旁,与一侧骑着马居高临下看着她的薛临对视到一起。
对视不过半秒,薛临立刻一抖手中的长鞭,卷上倪音的腰身,她甚至都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已经被卷到薛临的马上。
讶异地抬头,倪音恰好对上薛临幽暗的眼眸。
“驾!”
薛临的缰绳蓦地抽向马的脖子,白马立刻驮着两人向前奔去。
此时回头瞥见这一幕的宫素衣,满脸的难以置信。
从落下的车帘里看见这个场景的谢寒楼,同样微微垂下眼。
另一头,毫无准备下,感觉到马儿忽然加速的倪音下意识发出一声惊呼。
就在这时,薛临平静的声音在她头顶上方响起,“不抱紧我,要是掉下去我可不管。”
嘴上说着不管,其实薛临的视线一直若有似无地落在倪音的身上。
听到薛临的话,倪音在心里骂了某人一句,伸手用力抱住薛临劲瘦的腰身。
尽管心里气得要命,可在被倪音主动抱上的一瞬,薛临的心头仍旧不受控制地漫开一丝甜。
可只要一想起刚刚看到的倪音与谢寒楼的亲密,薛临又觉得心中邪火涌出。
先是闻人巽,再是寒楼,薛临不明白她怎么这么有本事?亲的人不是谢家公子,就是疑似斩月教主的闻人巽。是不是只要是英俊的男子她都想亲?她亲得过来吗?
薛临用力咬紧牙关。
还有,明明定好的七日之期还未到,为什么她可以亲寒楼,却不让他靠近?到底那个七日之期是真的还是她的信口雌黄?
薛临思绪翻飞,却根本想不出个理所然来。
倪音仰头看着薛临绷紧的下巴,高声问道:“薛临,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
薛临垂眸看了她一眼,忽然伸手一扯缰绳。
白马立刻嘶鸣一声,双蹄高高抬起,又落下。
马儿停了下来,薛临随手将缰绳丢到一侧的树干上,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丢的,缰绳直接牢牢地系上。
旋即,薛临就这样抱着倪音从马背上一跃而下。
等脚终于踩到实地上,倪音才好奇地向薛临看来,“你到底有什么话要和我说,需要跑到这样远的地方?”
薛临看着倪音微微上翘的眼尾,语气冷硬,“刚刚,在马车上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倪音眼眸略略睁大。
“我记得你先前跟我说过,津液需七日互渡一次,过犹不及,明日才是第七日。”薛临一字一顿道。
“我知道明日才是第七日,可我刚刚又没和谢公子互渡,我跟他,只是因为意外,嘴唇贴了下而已。”
薛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还有刚才那个坡却是比较陡,但得多巧合,先前还和寒楼对立而坐,隔着一个棋盘的倪音,才能刚好扑到对方的怀中,甚至还……
薛临用力攥紧拳头,手背青筋突起。
她分明,就是对寒楼起了意。
似是忽然想起什么,薛临径直抓住倪音的手腕,语气不可置信道:“闻人巽离开后,你该不会又起了和寒楼互渡津液的心思吧?”
倪音弯着唇角与他对视,轻声问了句,“不可以吗?”
“似谢公子那般的如玉君子,又与我同样身中奇毒,如果我主动和他提出互渡的要求,我想他应该会帮我的。”倪音唇角上扬的幅度更高。
换做之前,薛临会觉得倪音在痴人说梦,寒楼虽然性格温润,却也有自己的底线与坚持,并非一味的老好人。可现在,薛临却有些不确定了。
她怎么这么会招惹各种英俊男子?
薛临抓着倪音的手腕,心头一片酸涩难当,等他反应过来时,不行两个字已经被他脱口而出。
“为什么不行?”倪音觉得有些好笑,“薛临你讲讲道理好不好?闻人巽有事离开了,你又不肯帮我,还不让我找你好友帮忙,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我什么时候说不肯帮你?”薛临下意识说道。
倪音顿时诧异地向他看来。
对上倪音的眼睛,薛临才感觉到窘迫,可话已出口,他便没有收回的意思。
“你肯帮我?”倪音又问了一遍。
“嗯。”薛临极轻地应了声。
“可是……”倪音的一句可是,让薛临的心再次拎了起来。
“可是闻人巽离开之前跟我说过,他很快就会回来,等他回来后,我可能仍旧会继续找他互渡津液,你也愿意?”倪音这番话说得已经不只是在试探,而是直接在薛临的雷区蹦迪。
薛临攥着她细腕的手指不断收紧,一颗心像是被人摘下咚的一声丢进冰窟窿里,冷得他浑身发疼。
明明先前还说自己不是倪音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现在他到底在做什么。
“我想这个要求对于薛二公子来说,可能还是太过分了,所以还是不……”倪音刚想收回自己的话,薛临干涩的声音已经响起。
“愿意。”他说。
倪音不可思议地向他看来,盯着薛临微微泛红的眼尾看了许久,倪音忽然失笑出声。
“薛临,我不懂。”
“先前我又是哄又是骗的,想要和你成亲你不愿意,拜堂拜到一半也要将我拉到后堂说清楚,最终中止了那场亲事。就连互渡津液也是我拿救命之恩要挟你的,现在为何……唔,是不是江湖上都将这种救命之恩看得格外重要?是吗?薛临。”倪音认真问道。
听她这么说,薛临心口莫名一涩。
他也不明白,当时堂都拜都一半了,为什么他不和倪音继续下去?如果那日两人拜完了堂,就算不入洞房,他也算是倪音的夫君。现在,连个正经名分都没有,他甚至连开口责问她都没有资格。
“不论什么都好,薛临,我想我需要考虑一下。”倪音接着说道。
考虑什么?
薛临蹙紧眉头。
考虑选择与他互渡还是寒楼吗?
薛临的心中莫名有些紧张。
“不要考虑太久。”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尽量。”倪音笑了下。
聊完这些话,倪音看着天边日头偏西,伸手拉住薛临的衣袖。
“天色已晚,我们还是先回去吧。出来太久,我怕谢公子和宫姑娘会担心我们。”
“好。”薛临点头。
回去的路上,薛临将倪音整个地圈在怀中,晚风扬起少女的发,轻轻擦过他的唇角。
薛临不由得将倪音圈得更紧,低头轻嗅女子的发香,明明只是这样,薛临的心中依旧涌出一股说不出的满足。
和薛临同乘一骑返回到大部队后,倪音重新回到谢寒楼的马车上。
听见动静,正在下一人棋的谢寒楼抬眸向她看来。
“谢公子我回来啦。”倪音热情洋溢地和谢寒楼打了声招呼,旋即视线便落到面前的棋盘上,看着看着倪音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谢公子……”倪音忽然唤了他一声。
“嗯?”谢寒楼应道。
下一瞬他便看见倪音皱着小脸向他看来,“你是不是给我放了一条河?”
谢寒楼:“何解?”
“你看你下一人棋的水准,再看之前你跟我下棋的水准,已经不能说是放水了,你直接给我放了一条河。”倪音一本正经道。
谢寒楼没忍住,轻笑出声。
好像,只要跟这位倪姑娘在一起,他总会感到愉悦,不管她做什么说什么,他总觉得趣味横生。
只是,她好似是,薛临的心上人。
谢寒楼捻着圆润的棋子,眼睑垂下。
“对了!”倪音似是忽然想起什么。
谢寒楼抬眼向她看来。
“先前是我赢了,我还没弹你呢,是不是?”倪音托着下巴,笑吟吟地看着他。
谢寒楼的嘴角同样漾开一丝笑意,“现在要来吗?”
倪音的笑容更大,“好啊,难得赢一回呢。”
闻言,谢寒楼唇角的笑意不变,缓缓向前靠近。
倪音立刻曲起手指,还在嘴边哈了口气,缓缓直起身去弹谢寒楼的额头。
谢寒楼的表情始终没有任何变化。
见他这般,气势做足的倪音最终也只是在他眉心轻弹了下。
“如何这般轻?”
“谢公子你这么看着我,我重不起来。”
“需要我闭上双眼,重来一次吗?”
谢寒楼问。
倪音讶异地向他看来,“都弹完了,还重来一次,那不就是赖皮吗?再说……”
谢寒楼面露询问之色。
“再说,就算你闭着眼,我想我也重不起来。”倪音表情有些无奈,“谁让谢公子你人太好了,我根本下不去手。”
闻言,谢寒楼看着少女盛满笑意的眼,莫名的,心口一动。
与此同时,宫素衣忍了又忍,还是扯着缰绳来到薛临的马旁,神情不忿地向他看来。
“为何这般看我?”
“你是不是喜欢她?”
宫素衣张口便问。
“谁?”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你从未骑马带过其他姑娘,她是头一个。”宫素衣抓紧缰绳。
薛临没有说话。
“为什么啊,二哥哥?你还记得你以前是怎么说的吗?你说你要娶只会娶这世间最美的女子,那位倪姑娘怎么看也与绝世美人不沾边……”
“那又如何?”
宫素衣的话还没说完,薛临的声音已经平静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