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校长,村长呢?”
马三装模作样看看四周,微微皱眉:“村长刚才还在这儿了,估计上厕所去了。”
何秀兰热得从裤兜里掏出手绢擦擦脸上的汗,抬脚朝学校厕所方向而去。
这一幕看得马三眼角狠狠抽动几下,心说:幸亏周大哥走了,若是被何秀兰堵在厕所里,今天可有热闹看了。
何秀兰在厕所前徘徊,见到一位男性村民从男厕走出,她立刻上前询问有关情况。
得知周勇并不在厕所内,何秀兰心中涌起一股恼怒之意,随即愤然离去。
何秀兰顶着酷暑去了周勇家,被告知他没回来。
她又去了大队,周勇依然没在,然后她骑着自行车去了鱼塘与养殖场,养鸡场,养老院,最后她连砖厂都去了。
“这人去哪儿了?”
何秀兰恼怒思索一番,骑上自行车继续去找周勇。
“你出来吧,何干事走了。”
周勇一听舒了口气,从砖厂库房走了出来。
李彩云看看他:“你这样避而不见也不是办法呀?”
谭宝家超生一事还没解决呢,村里又有三户人家超生。
何秀兰缠上了周勇,希望他尽快把这四家口粮地给收了。
周勇于心不忍,奈何超生户家庭又不占理。因此,他这几天一直在刻意躲避何秀兰。
“先躲着她吧,等收拾完秋就好了。”
李彩云露出苦笑:“也只能先这样,只是如此一来,上头要是追究的话,你该咋办?”
周勇微微皱眉:“走一步看一步吧!”
李彩云十分心疼自己男人:“实在不行你出去躲几天,我瞧着何干事的架势,估计明早就得去咱家堵你…”
何秀兰昨晚去了李家两趟,第一趟她去的时候,周勇确实没在家,第二趟她去的时候,逼的周勇没办法了,就与李彩云上演一出夫妻吵架戏码。
“那我出去躲几天?”
周勇被何秀兰缠怕了,主要是因为工作上的事情,他不想因此得罪何秀兰这个人。
不管怎么说,何秀兰这人还是很不错,就是在工作方面太过较真。
李彩云点点头,两口子说着话朝办公室而去。
十二点多钟周勇离开的砖厂,午饭他都没吃,回家收拾两件衣服匆匆忙忙去了县城。
第二天事情如李彩云所料了一样,一大清早何秀兰就来了家里。
“村长出门了?”
李彩云梳着头:“嗯呐,昨天上午走的,估计得个把星期才能回来。”
这怎么可能?
何秀兰气炸:“那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李彩云点点头:“知道,他去了省城。”
何秀兰心情郁结,与李彩云说了几句话,又恼又怒离开了李家。
李彩云望着何秀兰离去的背影,眼中都是歉意。
何秀兰是为了工作,李彩云理解她,问题周勇也有自己的难处,这种情况下,她只能偏袒自己男人。
“何干事走了?”
李彩云点点头,李保田幽幽叹口气:“她也挺不容易,周勇更不容易,要怪只能怪政策…”
父女闲说几句话,各自去忙,吃过早饭李彩云去上班。
忙忙碌碌到了七月十四号,因为高考的缘故,身为村长的周勇不得已回来了。
他前脚刚到家,后脚何秀兰就来了。
周勇注视着何秀兰,心中满满的无奈。
“村长,你可算回来了。”
周勇轻笑:“出门考察一个项目,因为在外多耽搁了几天。”
何秀兰表示理解,随后跟周勇言归正传。
“村长,超生户家庭收地一事要尽快落实下来…”
周勇点点头:“我知道了。”
他管知道有什么用?
需要把超生户家里的口粮地收了才行。
周勇抬起手捏捏眉心,再次跟何秀兰打起商量:“难道非得收地吗?换成罚款就不行吗?”
他以为何秀兰会坚持收地呢,不想这次她松了口。
“超生罚款五千至一万?”
何秀兰颔首:“对,罚款少了,什么用作都起不到。”
槐西村虽富庶,但各家经济状况各异,五千元对部分家庭而言或可轻松筹措,万元之数则令众多家庭捉襟见肘。
周勇抿嘴,他望着何秀兰:“何干事,你干脆把超生户家庭都拉去蹲笆篱子吧!实在不行你把他们拉去枪崩也行…”
一九八三年的超生罚款通常在三千元以内,其中大部分家庭的罚款金额在八百至一千五百元之间。
何秀兰居然给槐西村定了这么高的超生罚款金额,着实有点太狠了。
“村长,你当我想这么做?完全是超生户家庭把我逼的…”
周勇气极反笑:“超生是违反了政策,但罪不至死。你定这么高的处罚金额,让超生户家庭怎么生活?”
何秀兰抿抿嘴,她来了一句:“若不违反政策,又怎么会面临巨额罚款?”
她说得对,周勇也理解她,问题事儿不是这么个事儿。
“这事儿需要等高考结束开会商讨。”
何秀兰眯了眯眼睛:“村长,你这样安排,让我怎么跟上头领导汇报工作?”
她心中清楚,周勇又想把事情往后拖,这次她说什么都不会让步。
周勇一摊手:“这么大的事情,是我一个人能做主的事儿吗?需要大家坐在一起商讨,若不然要是闹出什么乱子,谁能承担起责任?”
何秀兰深思熟虑后,果断地表示:“村长,无需等到高考结束再开会讨论,此事应当立即着手商议。”
第303章 这事儿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周勇抬起手腕看看时间:“何干事,我刚回来,积压的工作要处理。下午我要跟马校长送学生去县里高考,所以我没有时间主持会议。”
何秀兰听完周勇的话:“村长,我知道你忙,但超生处罚一事,必须尽快得到落实…”
周勇不住点头:“那事情先这样说了,我有事先出去一趟。”
“村长?”
周勇迈着大步往外走,何秀兰紧随其后,他一看,骑上自行车就开溜。
“村长?”
甩掉何秀兰,周勇骑着自行车去找马三。
工作一件件安排好,周勇连家都没敢回,直接去了砖厂。
与李彩云腻歪一个多小时,周勇在砖厂食堂吃的午饭,随后他回了村,去大队一趟,又安排一些工作。
下午三点多钟,在周勇马三以及十多名老师陪伴下,学生们纷纷踏上高考路程。
三天高考眨眼之间结束,周勇与大家一起回了槐西村。
进了村,周勇以为何秀兰很快会找上自己,通过周玲他才得知,何秀兰丈夫出事儿了。
“知道具体出什么事儿了吗?”
周玲摇摇头:“何干事没说,都不等我询问,她就把电话挂了。”
周勇眯了眯眼睛,认为以何秀兰的能力,即使她丈夫出了事儿,问题也不会太大。
“你没去看看吗?”
周玲苦笑着开口:“大哥,我天天东家进西家出,哪儿时间去县城?”
何秀兰家在县城,她丈夫在工商所上班,目前两口子处于两地分居状态。
虽然庆木县离槐西村不远,因为两口子上班的缘故,十天半个月他们都见不上一面。
周勇让周玲去忙,他想着何秀兰丈夫的事情踏入办公室。
傍晚李彩云下班,周勇与她说起何秀兰丈夫一事。
“你要不要去看看何干事?妞妞住院的时候,人家还主动给拿了五百块钱…”
“我本打算过两天再去,听你这样一说,那我们两口子明天一起去吧!”
“一起?我还用去嘛?”
周勇瞥了一眼对自己信任满满的李彩云,他轻声说道:“何秀兰是女性,我单独去探望她似乎不太合适。”
李彩云微笑着打趣周勇:“哟,居然懂得避嫌了?”
周勇偷偷捏捏李彩云的脸:“你这话说的,我跟异性向来都保持一定距离的好不好?”
李彩云拍掉他的手:“嗯,我知道,你是天上难寻地上难找的好男人…”
这话周勇爱听,因为不管前世今生,他都是一个懂得洁身自好的人。
第二天他们两口子早早去了县城,去人家空着手不好,周勇买了一些水果。
何秀兰一脸憔悴给他们开的门:“你们怎么来了?快请进。”
两口子被何秀兰热情迎进院,三人说着话进了屋。
“你们来就来,干嘛买水果?”
李彩云笑着把话接了过去,周勇第一次来何秀兰家,忍不住打量起她家屋内布局。
“只顾着跟你说话了,都忘记给你们两口子倒水了…”
李彩云拦住了她:“我们不渴,何干事你就别忙乎了…”
何秀兰笑了笑,依旧为他们两口子各自倒了一杯水。
通过聊天周勇与李彩云才知,何秀兰丈夫出了什么事儿。
南方目前已经个体经营户,虽然不合法,但各个部门已默许老百姓做点小生意。
可是北方依旧在守着条条框框过日子,导致经济与南方拉开一大截。
因此何秀兰丈夫在会议上三番五次向领导反映此事,希望可以默许老百姓做点小生意,贴补家用。
然而此事却涉及很多人利益问题,所以和何秀兰丈夫的提议几次都没通过。
何秀兰丈夫一怒之下,默许几个贫困家庭做起了小买卖,结果小贩被抓进,把他供了出来。
现在何秀兰丈夫一事,县领导有意拿来作为典型,她是求爷爷告奶奶,才把典型一事压下去,可她丈夫却要面临一至两年牢狱之灾。
李彩云听得嘘唏不已:“这小贩也太不是东西了,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何秀兰叹口气:“这事儿不怪人家,若是他不招,其他人道出实情,他会连累他的家人…”
李彩云十分无语,知道何秀兰丈夫所做之事是为了老百姓,只是他识人不善,导致自己陷入困境。
现在这事儿想扭转局面十分困难,何秀兰愁的两天都没吃饭。
周勇皱眉:“这事儿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何秀兰轻叹:“想让事情有回旋余地,除非找县一二把手才行…”
周勇望着何秀兰,他思索一番:“我倒是认识一个朋友,就是不知能不能帮上你的忙。”
何秀兰略显有些激动:“你朋友认识县领导吗?只要能在领导面前说得上话,这事儿就有解决的希望…”
周勇低声说道:“目前我无法给你任何保证。”
何秀兰红了眼眶:“不管结果如何,我都十分感谢你。”
周勇注视着何秀兰,他看看时间:“我出去一趟。”
她们以为周勇很快就能回来,结果他出去两个多小时才返回。
“事情怎么说了?”
看见周勇,何秀兰迫不及待询问起结果。
周勇看看时间:“你丈夫这会儿应该往家走呢!”
何秀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得可是真的?”
周勇面带微笑:“这样的事情,我不会拿来开玩笑。”
何秀兰默默注视着周勇,眼中满是感激之情。
“你们坐,我出去迎迎他。”
周勇应了一声,何秀兰匆匆忙忙离开了家。
“你找谁帮忙办的此事?”
李彩云有些好奇问了一嘴。
“陈平良。”
李彩云哦了一声,没再多问。
周勇就喜欢李彩云这一点,只要他不主动说的事情,李彩云从来不会刨根问底儿。
用李彩云的话来说,周勇若是有事儿想瞒她,即便她问也问不出什么。
由此可见,李彩云是个极为聪明的女人,懂得夫妻之间相处之道。
李彩云端起茶缸喝口水:“周勇,你看何干事家的鱼缸多好看。”
周勇进屋就注意到那个鱼缸了。
“你喜欢?”
李彩云笑吟吟点点头,周勇笑着说:“回头我给你买一个鱼缸。”
“这个得不少钱吧?”
李彩云是个会过日子的女人,不该花的钱她坚决不会花。
周勇轻笑:“不值几个钱,估计也就三五块钱。”
李彩云撇撇嘴:“你少骗我,这么大的鱼缸,玻璃也不止三五块钱,怎么都得十多块钱…”
两口子正讨论鱼缸价钱呢,何秀兰与他丈夫踏入了家门。
周勇虽然数次与何秀兰丈夫张伟见过面,但彼此之间并不熟悉。
“村长,我真不知怎么感谢你好了…”
周勇笑着说:“私下称呼我周勇吧,别一口一个村长,听着生疏…”
张伟笑着应了一声,与周勇坐下聊了起来。
何秀兰拉着李彩云去了菜社,两人买了不少菜。
回到家中,何秀兰扎上围裙就做饭,他们吃饭时已一点钟。
张伟在饭桌上把自己喝的酩酊大醉,哭哭笑笑说了很多话,要不是周勇在,怕是何秀兰自己都无法给他整回房间。
周勇与李彩云乘坐最后一趟班车返回的红旗乡,等他们到家时,家中正在吃晚饭。
“周勇,小玲下午来找你两趟,愁眉不展的样子,我猜指定又有人家超生了…”
周勇微微皱眉:“又有人家超生了?”
李保田笑着说:“这只是我个人猜测。”
什么事情能让周玲愁眉不展,只有超生的问题。
周勇抿嘴,在一旁喝水的李彩云手捧茶缸:“我发现十里八村就咱们村的人不把计划生育政策放在眼里,家家户户可劲生,不怪人家何干事总是跟周勇闹。”
在吃饭的张桂芳把话接了过去:“这话让你说的,现在你儿女双全,理直气壮能说出这样的话。假设咱家只有一个孩子,我看你偷生不偷生?”
李彩云被自己亲妈怼的哑口无言,她默默端起茶缸喝口水,李保田笑着把话接了过去:“道理是那么个道理,问题是政策不允许生,所以还是不要生的为好。”
张桂芳瞅瞅李保田:“你少在这里跟我讲那些大道理,当初我生完彩云时,你妈是咋说我的?什么我没能给你生个儿子,让你始终抬不起头做人…”
李保田僵住:“几十年前的事情,你咋又翻出来说呢?”
张桂芳哼了哼:“我咋就不能翻出来说?”
两口子有一句没一句闲磨牙,周玲苦着一张脸来了。
进屋她看见周勇就说道:“大哥,你可算回来了,村里又有两户人家超生,愁的我晚饭都没吃…”
张桂芳接话:“那就上桌吃饭。”
周玲摇摇头,她现在一点食欲都没有。
孩子在场,聊工作上的事情有诸多不便,周勇起身,兄妹二人去了院中说话。
“大哥,你快给我想个办法,事情要是上报,我指定要挨批评…”
不仅她要挨批评,何秀兰也要挨批评。
周勇眉头皱成一个川字:“事情先别上报,等何秀兰回来商量商量再说。”
周玲不解:“大哥,这事儿跟她商量有什么用?只会把事情闹大。”
周勇脸上渐渐露出笑意:“那也不一定。”
周玲注视着周勇:“大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周勇没跟周玲讲何秀兰丈夫的事情:“总之你就安心工作吧,一切事情等何秀兰回来上班再说。”
周玲见此点点头:“大哥,这话是你说的,那我回家了。”
周勇应了一声,周玲一点留恋没有转身离开,看得他摇头苦笑。
他以为何秀兰怎么都要过个两三天才能回来上班,不想人家第二天上午就出现在了大队。
周玲在看见何秀兰的那一刻,喝水都感觉嘴里苦了吧唧的!
“何姐,家里的事情都处理完了?”
何秀兰应了一声,坐下问问工作上的事情。
周玲知道超生一事瞒不住,所以她主动告知何秀兰此事。
她以为何秀兰会像以前似的大动干戈,结果并没有,她只是淡淡哦了一声。
这一幕看得周玲感觉不可思议,她盯着何秀兰看了片刻:“何姐,我才跟你说,村里又有两户人家超生,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何秀兰抬起头看看周玲:“那我应该是什么反应?”
周玲张了张嘴,话到嘴边硬生生吞了回去。
要是以前发生这种事情,何秀兰必会风风火火冲到超生户家里,展开一系列的思想教育。
周玲笑了笑,不等她开口,周勇过来了。
何秀兰客客气气与周勇打声招呼,周玲瞧着他俩,眼中都是不解与困惑。
“何干事,你现在有时间吗?要是有时间,我谈谈超生户罚款金额一事…”
“我有时间,你说吧!”
罚金设定在五千至一万太高,所以周勇要求公平公正对待每一户超生家庭,不能因为槐西村富裕,就搞区别对待那一套。
何秀兰注视着周勇:“那就按照政策来。”
周玲惊讶的张大嘴巴,她愣怔凝视着何秀兰。
周勇轻笑:“那事情就这样说了。回头让超生户家庭把罚款交了,这样你们在领导面前也有了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