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
谭宝见周勇不说话，顿时着急了。
周勇抿了抿嘴，面上露出为难的神色，何秀兰在一旁说道：“谭老三，你明知自己违反了计划生育政策，怎么好意思来讨价还价的？”
谭宝瞅了一眼何秀兰，渐渐低下头：“何干事，在农村没有儿子，会被人戳脊梁骨骂是绝户气，我谭宝即便倾家荡产，也得生个接户口本的人…”
他倒是坦荡，只是如此一来，周勇就不好袒护他。
何秀兰眉头紧锁：“你这是老思想，如今都什么年代了？生男生女都一样…”
谭宝瞥了一眼何秀兰，语速不慢不快的说道：“何干事，你这话说的我不认同。其他事情咱们不说，我就问你，你能接你家户口本吗？”
“你这思想是典型的重男轻女。如今国家提倡男女平等，我们大家理应遵从…”
谭宝听完何秀兰侃侃而谈的话，撇撇嘴：“何干事，你是城里人，是知识分子，懂得大道理比我这个大老粗要多。
但在我们这儿，没儿子就是绝户气，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何秀兰望着油盐不进的谭宝，她目光移到周勇身上：“村长，你看见了吧，这种顽固不化之人，就要重罚，才能起到以儆效尤的作用…”
周勇张了张嘴，心中有些犯难。
谭宝面露哀求之色：“村长，我求求你了，不要收走我家口粮地…”
周勇思索一番，虎着脸开口：“那你交罚款吧！”
何秀兰不干了，在一旁说道：“村长，谭老三家超生一事属实，并且他媳妇有孕期间刻意躲出去养胎。他们夫妻的行为，简直是再跟计划生政策叫板，所以此事必须要严惩不贷…”
周勇坐在椅子上，抬起手捏捏眉心，等何秀兰话音落，他说：“谭老三，你先回去吧，你家的事情我们需要开会商讨一下，回头在告诉你，对你家的处罚…”
谭宝欲言又止，周玲偷偷拉他一下，反应过来的他急忙点头，应了一声乖乖回去了。
“村长，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等谭宝离开，何秀兰面露不悦质问周勇。
“何干事，你年纪也不大呀？怎么就耳背上了呢？村长不说了吗？开会商讨，我都听清楚了，难道你没听见？”
何秀兰望着说这话的李明，气得胸前起起伏伏。
眼见何秀兰与李明要开吵，周勇急忙分别递给周玲李洪军孙庆一人一个眼色。
周玲心中无奈叹口气，她面色一变，双手捂着肚子：“不行了，不行了，我肚子疼需要上趟厕所…”
第300章 知道怕了就好！
何秀兰话未出口，被周玲一句话堵了回去，李洪军一拍脑瓜门：“村长，我突然间想起来了，三队老孟丢了一只鸡，我去看看情况就回来…”
李洪军往外走，孙庆打开抽屉拿出账本：“村长，养鸡场的账目不对头，我得过去核对账目…”
片刻间，综合办公室屋内就剩下周勇李明何秀兰三人。
李明慢腾腾起身，呲着牙：“村长，我去拉泼屎。”
当众人纷纷离去，何秀兰的目光紧紧锁定在周勇身上，语气中带着几分质疑：“村长，你这是故意与我过不去吗？”
周勇眉头微皱，显得有些无辜：“何秀兰同志，你这话从何说起？我何时与你过不去了？请你不要无端指责。”
何秀兰看着他，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村长，你明显在包庇谭老三家超生一事，你当我看不出来吗？”
周勇见此索性跟她把话挑明了：“何干事，我并没有偏袒谭老三家的意图。但你要明白，这个节骨眼把他家口粮地收走，对于他们一家人来说，等于把他们往死路上逼。
为何不能像其他村一样采用罚款的方式呢？这样既能让谭老三两口子深刻反省，又有助于推动计划生育工作…”
别的村超生，面临的都是罚款，可到了槐西村，因为家家户户有钱的关系，所以何秀兰上几天换一套处罚方案，但凡超生家庭，一律收走口粮地。
何秀兰深知槐西村的情况，她听完周勇的话：“罚款对于槐西村超生家庭来讲，起不到任何作用，只能收走超生户口粮地，才能起到惩戒的作用…”
周勇瞥了一眼何秀兰，他拿出钢笔：“那就随便你吧，反正我把该说的话都说了，若是日后闹出其他事情，可与我无关。”
何秀兰注视着周勇，心情郁结。
“你身为村长，理应配合我的工作。”
周勇抬头看了一眼何秀兰：“何干事，我还不配合你的工作吗？你还想让我咋配合？难不成我把你的工作都干了，你回家请等着工资得了呗？”
“你？”
周勇瞅了瞅快被自己气炸的何秀兰，低下头开始工作。
何秀兰瞪了周勇一眼，怒气冲冲回到妇女主任办公室。
她坐在自己办公桌前闷声气，周玲揉着肚子回来了。
“何姐，你这是咋了？”
何秀兰凝视明知故问的周玲，指了指她：“你？”
周玲眨眨眼，坐到自己办公桌前：“何姐，我怎么了？”
何秀兰放下手，拿起大茶缸准备喝口水，结果茶缸里一点水也没有。
见此周玲急忙起身帮她倒水，看得何秀兰无奈揉把脸。
“在我工作的道路上，你们兄妹如同难以逾越的障碍，让我倍感困扰…”
何秀兰是个十分聪明的人，在槐西村工作又不是一天两天，她深知自己工作无法顺利展开的真正原因。
周勇袒护每一户超生家庭，周玲跟自己大哥一个鼻孔出气，何秀兰在前面筑起城墙，而他们兄妹就在背后拆毁，因此导致计划生育工作在槐西原地踏步。
周玲轻笑：“何姐，你这样说可就不对了，我多支持你的工作？还有我大哥，一直在极力配合你，我们兄妹把能做的事情都做了…”
何秀兰瞪了周玲一眼，拿起茶缸喝口水。
周玲笑吟吟坐了回去，何秀兰放下茶缸：“你咋好意思跟我说这种话的？要不是你们兄妹二人，槐西村会有这么多超生户家庭吗？每次我去开会，都会被领导点名批评一通，下次你去替我开会…”
周玲脑袋摇得如拨浪鼓：“何姐，我是个上不来台面的人，你就不要为难我了。不过话说回来，收走谭老三家的口粮地，在我看来的确有点不合适…”
她们两人私底下关系很不错，若不然彼此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何秀兰叹口气：“你当我想那么做？实在是槐西村超生户太多，领导三番五次点名批评我。而且领导都说了，若是我干不好这份工作，就要换人驻扎槐西村…”
周玲听完她的话笑了：“别看槐西村不大，但不是谁想来驻扎就能驻扎。当初要不是你解决了计生办遗留下来的问题，你觉得自己能在这里工作这么多年吗？”
何秀兰瞪了周玲一眼，语气满是无奈：“可我也不能天天这样混日子呀？”
周玲笑眯眯安慰一番何秀兰，随后她去周勇那边汇报工作。
“大哥，其实何秀兰工作压力挺大。”
周勇斜睨一眼替何秀兰说话的周玲：“所以你想表达什么？”
周玲望着自己大哥，吞吞吐吐的开口：“要不把谭老三家的口粮地收了呢？只有这样做，何秀兰对上面才能有交代，若不然她汇报工作时，又要挨批评…”
周勇锁上抽屉，把钥匙挂在裤腰上：“你是妇女主任，你想怎么做我不干预。但前提你要做好被所有人厌恶的心理准备，最重要的一点，将来你们一家几口人无法在槐西村立足时，不要来找我哭鼻子…”
周玲听着自己大哥的话，脑海里不由浮现齐淑荣惨状。
时至今日，齐淑荣一家人，依旧不被村里人待见。
周玲吓得一个激灵，她打断周勇的话：“大哥，我就是那么一说，并没有别的意思。”
周勇淡淡地瞥了周玲一眼，随后他沉稳地站起身：“知道怕了就好！”
周玲无声笑了笑，周勇离开了办公室。
“大哥，你去哪儿？”
“我去砖厂？你还有事儿？”
周玲摇摇头，兄妹二人说着话往外走。
周勇骑上自行车去了砖厂，他过来时，工人都在各自工作岗位上忙碌着呢！
“大队的事情忙利索了？”
周勇应了一声，与李彩云聊了几句，两口子各忙各的工作。
到了中午，周勇回了家，李彩云不想跑来跑去，她就没有回去，而是在砖厂食堂吃的午饭。
周勇到家被张桂芳告知，十点多钟马三来家里找过他。
没说是什么事情，让周勇抽空去他家一趟。
吃过午饭周勇去了马三家，好家伙，他来的真不是时候，两口子在吵架呢！
周勇看看他们两口子，刘娟抹泪把脸扭向一旁。
马三见周勇来了，抿了抿嘴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你们两口子这是干嘛呢？”
马三叹口气：“周大哥，别提了。刘娟不知听谁胡说八道讲的，说我跟宋老师存在不正当的关系…”
马三为人周勇清楚，他就不是那种不三不四的人。
知道归知道，但这种场合，周勇不能一味偏袒自己兄弟说话。
周勇笑了笑：“刘娟，这事儿里面指定有误会，你们两口子过了十多年，三是啥人你还不清楚吗？”
刘娟胡乱擦擦眼泪，她也没拿周勇当外人，就把所有事情讲了出来。
在学校没被烧毁之前，就有人不止一次见过马三与宋老师在私底下聊得火热，上几天又有人看见，宋老师趁刘娟去上班之际，整理着衣服从她家走出去的。
前面的事情刘娟没跟马三计较，认为是他人夸大其词。
可后面一事，她就受不了了，对方就差跟她说，亲眼目睹马三与宋老师苟且。
马三皱眉：“我都跟你解释过了，宋老师见我挑水不便，人家好心帮我挑水送到家里，出门整理整理衣服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刘娟气极反笑：“她为啥不在咱家屋里整理好衣服再出去？”
马三僵住，干巴巴来了一句：“可能是当着我的面不好意思呗？”
刘娟瞪了一眼马三：“在屋里整理衣服不好意思？那她站在咱家院中整理衣服就好意思了？”
马三叹口气：“就算如此，也不能说我们之间存在问题呀？”
刘娟气的七窍生烟：“她一个未婚姑娘，为啥频频对你献殷勤？”
马三穷词片刻：“人家啥时候对我献殷勤了？我们只是同事之间的关系，不存在你所说的那些事情，更没有大家私底下所传的那些事儿…”
刘娟指了指马三，气得拿起一把鸡毛掸子要打他。
马三并未还手，而是躲到了周勇身后。
三人如老鹰捉小鸡似的，转的周勇头晕目眩。
刘娟气喘吁吁停下，她恶狠狠的望着躲在周勇身后的马三：“有本事你一辈子别出来。”
马三扯了扯嘴角，压低声音：“周大哥，你快帮我说说呀？”
周勇凝视一脸怒气的刘娟，知道她此刻什么都听不进去，他回身怼了马三一杵子：“好日子过够是吧？我看你就欠收拾，瞧瞧你把刘娟气的，你还不赶紧麻溜赔礼道歉…”
马三注视着周勇，只见他冲着自己挤眉弄眼，急忙站出来道歉。
刘娟哼了哼，拿着鸡毛掸子指着马三，吓得他咻的一声缩到周勇身后。
这一幕看得周勇哭笑不得，马三结结巴巴的开口：“君子动口不动手，你快放下鸡毛掸子。”
刘娟一只手掐腰：“有本事你出来。”
马三梗着脖子嘀咕道：“我又不虎，才不出去找打呢！”
刘娟欲言又止，墙上挂着敲响一下，她看看时间，丢下鸡毛掸子，咬牙切齿瞪了一眼马三，径直去上班。
她一走，马三舒了口气，周勇挑眉，眼中露出笑意。
马三与刘娟就这样，两口子不管怎么吵闹，到点该上班就上班，下了班继续吵。
用刘娟的话来说，吵闹又不是不过了，所以该上班还要上班。
“说说，你跟宋老师是咋回事？”
马三苦着一张脸，把事情跟周勇陈述了一遍。
学校今年有一个教师转正名额，身为民办教师的宋老师想转正，所以三番五次想走走马三关系，希望把名额搞到手。
马三都跟她说了，由于她参加工作没几年，因此这个名额不能给她。
可是宋老师却不死心，频道对他大献殷勤，搞得马三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至于外界传言他们打得火热一事，纯纯是宋老师故意为之。
她想通过与马三暧昧不清的关系逼退其他想转正的老师。
马三早就看出了她的目的，碍于她年龄小，加上马三与她大哥交情不错，为了维护她名声，才没好意思戳破她的小心思。
只是他的宽容与警告，不但没换来宋老师的收敛，反而让宋老师觉得马三对她有几分意思。
周勇听完马三的陈述，毫不客气给了他一杵子。
“你脑子有病是不是？这种事情你为啥要隐瞒刘娟？你就直接跟她说呗？”
马三揉着被周勇杵疼的肩膀：“毕竟宋老师是个大姑娘，这事儿要是传开，她以后咋做人？”
周勇送给他一个白眼：“所以你宁可跟刘娟吵架，也不愿意道出实情？”
马三笑着说：“刘娟脾气我清楚，只要没有实质性证据，她闹几天就消停了。”
周勇撇嘴：“真没看出来，你小子还有这么多的花花肠子。”
马三叹口气：“周大哥，你就别挖苦我了，我这也是迫不得已。”
周勇瞅瞅他：“你这叫自作自受。”
马三沉默了下来，好一会他才开口：“我想好了，明天就把转正名额确定下来，省得宋老师惦记…”
转正名额本应该等高考结束在进行分配，如今事情发展的，也不容马三等到那个时候。
周勇点点头：“距离高考没有几天了，提前把名额确定下来也行。”
一九八三年高考时间为七月十五，十六，十七这三天进行。
说过这件事情，周勇问马三捎句话让自己来干嘛。
“周大哥，沙子水泥啥时候能拉过来？我这边等着建学校呢！”
在经历学校火灾、周可欣的意外以及周霞的事件后，周勇忙于应对接踵而至的突发状况，无暇分心过问建学校的事情。
周勇点点头，他思索着开口：“由于这几年各个单位建家属楼导致的沙子水泥十分不搞好…”
陈平良没少因为此事费心，可是不管沙场还是水泥厂，订单都排到了明年。
所以能在七月底把沙子水泥运回来，就已经很不错了。
就这陈平良还托了好几个关系，若不然就得等到来年。
马三微微皱眉：“只是如此一来，下半年孩子们还要在乡里就读半个学期…”
现在孩子们上学还不遭罪，等入了冬，就有他们受得了。
周勇自然清楚这一点，要是有办法，他也不想孩子们遭罪。
马三看看他：“周大哥，你说能不能先从各个单位借一部分沙子水泥呢？等我们这边沙子水泥到了，再还给人家…”
这个办法周勇之前想过，也跟徐建民沟通过此事，由于各个单位都在赶工期，所以没有单位愿意借给他们沙子水泥。
马三听完周勇的话：“那只能等了。”
周勇微微皱眉：“之前我给霍岩打过电话，当时他出差了。一会我去大队再给他打个电话，看看他出差回没回来…”
他想找霍岩帮忙借调一批沙子水泥，但事情能不能办成，目前还不好说。
马三不等听完周勇的话，他激动的咧着嘴笑了起来。
“周大哥，那你还等啥？我现在就陪你去大队打电话。”
周勇望着猴急的马三，心中有些哭笑不得。
两人去了大队，周勇给霍岩打了一个电话。
了解事情原委，霍岩毫不犹豫地答应帮忙解决问题。
三天后，一车车沙子水泥运到了槐西村，马三那家伙高兴地，抱着周勇就差亲他一口。
七月八号，村民纷纷响应号召，自发前来参与学校建设。当天，五六百位村民齐心协力，共同为学校建设贡献力量，展现了团结互助的精神风貌。
“周大哥，何秀兰来了，应该是来找你呢！”
在搬砖的周勇一听，心中哀嚎了起来。
他顺着马三手指的方向看去，何秀兰正在与一位村民说话，具体说的什么周勇不知道，但很快何秀兰朝他所在的方向走来。
周勇压低头上草帽，砖也不搬了：“三，我先走了。”
马三点点头，周勇脚底板抹油开溜。
他前脚刚走，后脚何秀兰来到了马三跟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