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字被他硬吞了下去,他赶紧左右看了一眼,又好奇地盯着时榆:“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被行舟——”
“是王爷带我回来的,如今我已是王爷身边的随侍丫鬟。”时榆直接打断诸葛追的一惊一乍解释道。
“随侍丫鬟?”诸葛追匪夷所思地围着时榆转了一圈,“天哪,你是怎么做到的,竟能让从不近女色的闻行舟收你做近身丫鬟?”
时榆笑笑:“这个……说来话长,等有机会再告诉公子,此番找公子是有要事想要求解于公子。”
诸葛追一听,敛色一本正经起来:“姑娘但问无妨。”
“公子可是姓诸葛?”
“正是。”
“那公子可是四方城里的诸葛神医?”
诸葛追笑容一僵,窘迫地清了清嗓子道:“我其实是……诸葛神医三代。”
时榆:“???”
见时榆一脸懵,诸葛追只好详细解释:“闻名于天下的那个诸葛神医其实是我爷爷,诸葛家世代从医,只是从我爷爷起得了个神医的美名,我自然就是神医三代。”
时榆:“……”
终于理解闻祁为什么会对这个诸葛三代一脸嫌弃了。
“那王爷的腿可是尊祖治好的。”
“正是,诶……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还知道王爷怕冷是因为得了寒症,而寒症的根源是因为体内的两种剧毒在相互制衡所致。”
诸葛追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往后退了一大步,连带着看时榆的眼神都多了几分警惕,铁骨扇对着她的脸,质问:“你到底是何人?”
时榆:“你放心,之前我行刺王爷是误以为他是我的仇人,后来才发现王爷是我的故人,如今我只想救他。”
诸葛追半信半疑。
时榆知道不可能完全打消对方的顾虑,她也没想打消对方的顾虑,“诸葛公子,我不知道王爷之前中的是什么毒,但我知道他后面中的是什么毒。”
“……什么毒?”
“蛊毒。”
诸葛追用铁骨扇用力敲了一下手心,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难怪啊……”
第7章 章7 求药
“难怪什么?”
“难怪爷爷总断不出另一种毒是什么毒,原来是蛊毒,爷爷一直以为是什么诡异的奇毒。”
时榆追问:“断不出来会如何?”
诸葛追解释:“你有所不知,行舟七岁时就中了断魂霜,只因被鬼雪莲压制才挽回一条性命,但仅仅是暂时压制,随着行舟长大,鬼雪莲的作用越来越小,再爆发就是死路一条。”
时榆心中一骇,原来闻祈身体里的那个毒竟是断魂霜。
断魂霜是一种极其罕见又恶毒的毒药,中毒者会受到极大的痛苦与折磨,直到精神彻底崩溃,一心自残求死。
难怪当初救下阿初后,有一次他竟疯狂地用头去撞墙,那时她还以为是阿初烧糊涂了。
“当年行舟来四方镇找爷爷时,爷爷就发现他身上不仅中了断魂霜,还有另一种奇毒,两者相互压制,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这才叫他继续活着,只是爷爷断了许久就是断不出另一种奇毒是什么毒,没想到竟是蛊毒。”
原来当年的阴差阳错,竟是给闻祈续了命。
“那是不是说……王爷以后就不会死了?”
“那可是断魂霜,鬼雪莲也只能压制十几年,何况蛊毒。”诸葛追叹气道,“连爷爷也说不好行舟能活多久,只能祈祷那蛊毒比鬼雪莲厉害吧。”
“再说断魂霜又是无解之毒,何况行舟中毒已久……”
二人彼此对视了一眼,然后双双陷入沉默。
不过,诸葛追说断魂霜没有解药……
对,也不对。
世人皆以为断魂霜无解,可她阿娘却解过,在阿娘留给她的手札里就记载过断魂霜的解法。
想来那本手札上的医术都是阿娘自创的,所以世人不知。
幸亏她早将手札上的内容背下。
她没有告诉诸葛追阿娘手札的事情:一是存了私心,不想让阿娘的心血被外人偷了去;
二是断魂霜虽能解,但需要的药材极其古怪稀有,一般药铺里可没有,需要去黑市上打探,她还不想让人知晓,以免节外生枝。
“怎么了?心不在焉的。”闻祈瞥了时榆一眼。
时榆回过神,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闻祈下巴冲她的手努了努,时榆低头,发现自己竟一时愣神将茶斟漫了出来,溢得到处都是,连忙放下提壶收拾。
“没睡好?”
时榆眼珠子一转,顺势打了个哈欠,苦笑道:“最近确实没休息好。”
闻祈继续垂眸看书,淡声道:“那就退下吧。”
时榆立即离开了。
闻祈放下书,屈指叩了两下桌面。
长丰闪身进来行礼,“主子。”
“跟着她。”
黑市就在荣国寺下,之所以是“下”是因为荣国寺下有一片天然溶洞,可容纳上千人集聚。
洞内龙蛇混杂,自成一格,不受阳道管辖,久而久之就形成了黑市。
溶洞里还有一条暗河直通太夜渠,每逢夜里黑市开启,便有挂着黑灯笼的船停在河边拉客去黑市。
时榆轻车熟路地跳上其中一艘小船,沿着太夜渠进入黑市。
前些日子从诸葛追那里得知闻祁中了断魂霜的毒后,她就找人在黑市上帮忙留意解断魂霜的几味药材,用来以防万一。
没想到很快就收到夜婆罗的消息。。
夜婆罗是解断魂霜药材之一,虽算不上十分珍贵,但夜婆罗极其难养活,所以很少有人养。
就算养活了也是三年只开一次花,一次只开一夜,见了阳光花就死,所以可遇不可求。
甫一上岸,迎面撞上一行色匆匆的蒙面妇人。
妇人手里的东西撒了一地,时榆连忙赔礼道歉,帮忙拾捡,耽搁了一会儿。
“姑娘,你总算来了,再来晚些那夜婆罗可就错过了。”
屠老八是黑市里出了名的掮客,一直在帮时榆打探夜婆罗的消息。
“怎么说?”时榆问。
“那夜婆罗就在城外绿柳山庄内,据说今晚就是花期。”
时榆转身就走,一边道:“赶紧带路。”
夜婆罗花期太短,稍纵即逝,好不容易遇到个机会决不能错过。
月,渐入中天。
坐落在山脚下的绿柳山庄安静地蹲在朦胧月色里,像个蛰伏在暗处的高大巨兽。
夜色茫茫,两匹快马呼啸而至,打破了山庄前的静谧。
“何人?”
山庄大门开启,黑洞洞的门缝里露出半张男人的脸。
屠老八下马行礼道:“黑市屠老八,早前递过消息,为求夜婆罗而来。”
门后之人上下打量了一眼屠老八,又看了一眼马背上神色略显焦急的女子,才道:“等着,我进去通传。”
时榆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已近子夜,再过几个个时辰天就亮了。
她翻身下马问屠老八:“你消息可靠谱?柳庄主确定会让出夜婆罗?”
屠老八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刚要说话,门吱嘎一声彻底开了。
“二位,庄主有请。”
屠老八立即冲时榆露出得意的神情。
时榆心里松下一口气。
入内后,时榆跟在通传下人身后,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庄园。
大概是建在郊外的缘故,这座庄园远比城内的宅院大得多,院内假山怪石,小桥流水,一步一景,深幽别致,像个巨大的迷宫,普通人若无人带领,怕是怎么都走不出去。
院中随处可见奇花异草,难怪屠老八说柳庄主是个风雅之人,最爱侍弄花草,越是难养的花草越是喜欢养,才会去养这夜婆罗。
屠老八还说柳庄主有的是钱,原是不稀罕她那点酬金,只是听说她求花用来入药治病,善心一发,这才答应赠花,还是无偿相赠,求个善缘来着。
这天大的好运竟让她撞上了,只能说闻祈命不该绝,她的阿初更是命不该绝。
很快,他们被带到后院花圃,花圃前站着一男子,背对着他们负着一只手,另一只手里提着一盏鎏金镶红宝石貔貅风灯,紫色锦袍,腰束玉带,在夜色里身量显得尤为欣长。
“庄主,人来了。”
男子转过身来。
只一眼,时榆便确定对方是自小打富贵窝里钻出来的,通身贵气逼人。
“见过柳庄主。”
柳庄主打量时榆,问道:“你就是那个求花入药之人?”
“正是。”
柳庄主笑道:“没想到竟是位如花似玉的少女。”
时榆赧然道:“庄主谬赞了。”
柳庄主笑而不语,转身用风灯指着花圃,道:“都说来得早不如来的巧,看来老天都在帮姑娘的忙。”
时榆顺着风灯看去,只见花圃中有一株雪白如莲的花苞,正在缓缓绽放。
正是夜婆罗。
时榆心中激动不已,又冲柳庄主行了一礼,道:“多谢柳庄主赠花。”
柳庄主摆摆手,道:“是你与此花有缘,只是此花还未完全绽放,姑娘还需再等些时辰,在下咳咳……最近偶感风寒,就不陪姑娘在此等花开了,姑娘请自便。”
“有劳柳庄主。”
二人目送柳庄主离开,屠老八用肘轻轻撞了下时榆,邀功道:“我就说吧,这柳庄主肯定是个大善人。”
大善人走到暗处,一道黑影从闪到他跟前。
“王爷,东西已送到。”
大善人斜眼睨着手下,心里始终没谱,反问道:“你确定,闻祈一定会来?”
“属下确定,这个叫时榆的女人上次在大樊楼也准备行刺慎王来着,却被慎王放了一马。不仅如此,她现在还成了慎王身边的人。虽然慎王的暗卫拔掉了咱们大部分眼线,但还是漏了一个,探子听得清清楚楚,这个女人同慎王有旧,而且关系匪浅。”
“没想到啊,他也会有软肋的一天。”
大善人咧嘴笑起来,语气不善:“闻祈,别以为我不知道老二手上的把柄是你送的。这次我不仅要拔掉你的爪牙,还要拔掉你!”
“夜婆罗?”
长丰回禀:“属下发现时姑娘进入黑市后,就同一个叫屠老八的掮客接头,询问他关于夜婆罗的下落。”
闻祁若有所思了片刻,问:“她最近见过谁?”
“诸葛公子。”长丰顺便从身上拿出一封信递给闻祁,“诸葛公子说他知道王爷最近肯定想见他,但他不想见王爷,还说王爷想知道的东西都在信里面。”
闻祈看罢信,脸色不善,“多嘴!”他捏了捏隐隐发痛的额角,“叫时榆来见我。”
“时姑娘还没回来,她同……”
长丰正要回禀时榆和屠老八去了城外绿柳山庄,他赶回来报信。
忽然,崔七急急忙忙走进来。
崔七手里也拿着一封信,随信一起的还有一只桃木流云簪,双手奉上道:“王爷,方才有人送来这些东西。”
闻祁眯眼,拿过流云簪仔细瞧了一眼,确实是时榆的那根。
“人呢?”
崔七垂下头,惭愧道:“对方身手很高,递了东西就消失了,属下的人没追上。”
闻祁一把拽过崔七手里的信迅速打开。
越看脸越黑。
最后,一掌拍在茶几上。
“闻——昭!”
第8章 章8 遇伏
风吹云动,明月半掩,夜色不知不觉晦暗下来。
屠老八打了个大哈欠,蹲在地上昏昏欲睡。
一旁同样蹲着的时榆劝道:“要不你先回去吧,跟着我累了一夜,你放心,酬金到时候一分不少。”
屠老八迷瞪着眼道:“那不行,你毕竟是个姑娘家,深夜来这陌生的山庄本就危险,我还是陪着你把花摘了再一起回去吧。”
深山老林她都一个人呆过,何况……
赤焰感知到她的心意,从腰上的荷包里探出头来,红底黑珠的蛇眼在夜色里散发着奇谲瑰丽的幽光。
她还有小红。
时榆摸了下赤焰的头,赤焰听话地溜回口袋里继续睡觉。
不过屠老八如此讲义气,时榆心里还是挺感动的,于是学着那些江湖人的样子,握拳抵了一下屠老八的肩膀,道:“兄弟,够义气!下次有生意还找你。”
屠老八被她说得方脸一红,羞赧地直挠脑袋,挠着挠着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让他汗毛倒立。
抬头巡视,忽然发现左前方的树荫下,不知何时多了道黑乎乎的身影。
屠老八吓了一大跳。
时榆见状,不明所以,拉住屠老八问:“怎么了?”
屠老八伸手指着树荫,小声提醒:“那边好像有个人。”
时榆立即警惕地摸向荷包,抬头顺着屠老八所指的方向望去。
“谁!?”
浓荫深处缓缓走出来一个人,一身玄衣,脸戴恶鬼面具。
“王……”时榆起身,想起一旁的屠老八,忙改口道,“公子,您怎么在这儿?”
闻祈没说话,恶鬼面具下的黑眸沉沉地盯了她一眼,转而乜向屠老八。
时榆心头一跳,不明白闻祈为何会对屠老八充满敌意,忙解释道:“公子,这位是黑市的掮客,是在帮我……”
屠老八也感受到了闻祈身上散发出来的浓烈杀意,慌忙从地上跳起来往后退了两步。
一支弩箭冷不丁地从背后射进屠老八的胸膛,露出血淋淋的箭头。
时榆的话堵在喉中,震惊地看着屠老八,睁着一双难以置信的眼睛,缓缓地从她面前倒下去。
“屠大哥!”
时榆刚准备去拉屠老八,闻祈一个箭步冲过来,揽着她的腰滚入旁边的花丛中。
与此同时,无数道弩箭从暗处向他们射来。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时榆大脑一片空白,宛如木偶般呆呆地被闻祈带着躲闪。
咻!咻!咻——
弩箭如密集的蝗虫,直逼他们而来,前面已经没有遮挡的地方,眼看着弩箭即将穿透他们……
时榆只觉头皮发麻,本能地转过身抱住闻祈,闭紧双眼。
不能死!
阿初不能死,她说过要护阿初一辈子的。
然而,等待中的疼痛没有来临,唯有耳边凌乱劲风扫过,紧接着响起杂沓脚步声和一阵激烈的铿锵撞击声。
时榆的心砰砰直跳。
她听见有人在喊:“王爷,快走!”
时榆迅速睁眼,余光瞥见他们身边不知何时多了十几个暗卫,地上乱七八糟地躺着被斩落的弩箭。
时榆还紧紧地抱着闻祈,像个护崽子的母兽。
闻祈缓缓低下头,目光复杂地看着怀里的人。
又一波暗箭袭来,暗卫们挥刀格挡,大声催促:“王爷快走!”
闻祈拉着时榆起身往外走。
时榆明白了,这一切都是陷阱。
而她,则是那个引闻祈来的饵。
才走没两步,躲在暗处的埋伏纷纷现身挡住他们的去路,暗卫们很快与他们交上手。
时榆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花圃,夜婆罗已经彻底盛开。
双方对战激烈,没人注意到那棵夜婆罗。
“你等我一下。”
她毫不犹豫地甩开闻祈的手,飞快地奔向花圃。
刚碰到夜婆罗的花茎,斜刺里突然射出一支短箭,时榆闪身躲避。
与此同时,另一支短箭从她避让的角度射过来,时榆避之不及,手臂被划了一道。
低头一看才发现花圃底下设置了机关,只要踩上去就会触发暗箭。
这庄园里果然处处都是陷阱。
时榆强忍着手臂的疼痛迅速摘下夜婆罗,一转身撞进闻祈聚集着怒意的眼底。
时榆知道自己此举无疑是在拖闻祈的后腿,可这夜婆罗是真的,都到这地步了,绝对不能放弃。
“过来!”闻祈咬牙。
时榆赶紧捏着夜婆罗返回到他身边,闻祈一把拉住她往外走。
乌云蔽月,夜色彻底暗下来,浓的似墨。
凌乱的脚步,急促的喘息,兵戈的撞击与弩箭划破夜空的声音交织在一起,空气里弥漫着的浓浓的血腥气。
暗卫护着他们且战且走。
忽然,闻祁停下,看着拦截在前方的河域皱了下眉头。
没路了。
时榆忽然明白了对方为何要将闻祁引进山庄里来,这山庄里的每一“景”都是迷障,不仅可以用来埋伏,还可以用来困死他们。
幸好她自小进山,方向感极强,只要她走过的路,只一眼便会过目不忘。
“走这边!”她反抓住闻祁往另一个方向走。
在她的带引下,暗卫们顺利地杀到了山庄门口。
门外阴影里,停着一辆双驱马车。
上了马车后,闻祈见时榆脸色煞白地捂住血流不止的手臂,皱了皱眉,嫌弃地甩开她的手。
时榆嘶了一声,看向闻祈。
闻祈睨着她,语气冷淡:“为了这破花连命都不要了,真是愚蠢。”
“它不是破花。”
伤口火辣辣的,时榆疼得冷汗冒了出来,她抬头,倔强地望着闻祈:“它能解你身上的断魂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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