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榆抿了抿唇,目光定定地看着宣王,“你真能帮我弄到新的身份?”
“一份手实而已,对你而言难如登天,对本王却是小菜一碟,而且本王早已备好,就等着你来取。”说着,宣王偏头看了一眼身旁的随从。
那人立即捧着一个小长匣子,放在水榭里的石桌上。
宣王走到桌旁坐下,示意她坐下来聊。
时榆走过去坐下。
宣王提壶倒了一杯茶,缓缓推到她面前,“让你打听的事情可有眉目了?”
时榆点了下头。
宣王难掩急色问:“是谁?”
时榆眸光微闪,继而蹙眉思索道:“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身份,但我看到他们骑的是大宛马,身材高大威猛,又穿着一身玄衣软甲,身上还带着一股战场才有的杀伐之气,看起来像边军。”
宣王一听,面色渐渐变得铁青,连腮帮也硬了几分。
时榆垂下眼眸,觉得自己猜对了。
闻祈并非真的对她放心不再监视,而是故意放自己出来见宣王。
看来他早知道宣王来了云来镇,也知道宣王见过她,可他从没有追究过此事,也没有任何试探,就是为了让她给宣王带来“最真实”的消息。
今日那几个神秘人,应该也是闻祈故意让她撞见的,不然,她哪会这么轻易的就撞见不该看到的。
闻祈,好深的算计。
如果她猜的没错的话,闻祈应该已经知道了宣王找她是想打探什么,也知道了,她找宣王是做什么。
时榆敛了敛心绪,问他,“消息已经给你了,东西可以给我了吧?”
“当然。”宣王将匣子推过来。
时榆打开匣子,拿出里面的东西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变了,“为什么只有路引?”
路引是通关的钥匙,但必须有证明身份的手实一起核验才能过关,如果只有路引,没有手实也是无法过关的。
宣王微微一笑,“你也说了,你不知道他们什么身份,只是给了本王一些模棱两可的消息,本王自然不能把东西全给你。”
“你!”时榆咬牙,明明在她来之前他就只准备了路引。
果然不能与虎谋皮。
她只好忍气吞声地问:“那手实何时能给我?”
宣王沉下脸,“我要老三的心腹名单,你把它弄来,手实立马给你。”
时榆回到住处,见闻祈正盘腿坐在窗边的罗汉榻上与自己对弈,听见她进门,抬头目光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回来了。”
时榆走过去,小心觑了一下他的脸色,见他面上淡淡的,喜怒难辨,一时摸不准他到底有没有生气。
她抿了抿唇,小心试探道:“我今天见了一个人。”
闻祈沉默地落下一子,转手去棋篓里捻子,似乎对她见了谁一点也不好奇。
时榆见他不以为意,继续道:“是宣王。”
闻祈手微微一顿,缓缓抬起头来,点漆的眸子沉沉地看着她,似有些诧异,又带着审视。
“哦?”
他勾了勾唇,等着她继续解释。
时榆道:“其实他上次在山脚下就已经找过我,他还想威逼利诱我,让我帮他打听你来云来镇要与谁见面。”
闻祈饶有兴致地望着她,“你是如何答的?”
“我说……你在与边军的人见面。”
闻祈脸色淡了下来。
时榆却是一脸不慌不忙,“今日来的那三个人并非真的镇南军吧?”
闻祈神色怔了怔,大抵是有些意外,“你继续说。”
时榆侧身侃侃而谈,“云来镇靠近西南边陲,这里驻守着十万镇南军,镇南军的战马是出自西域的大宛马,穿的是玄武黑袍,久居云来镇的百姓都知道。那三个人虽然戴着斗笠,但身上穿着的是镇南军的玄武黑袍,门外停着的又是大宛马,只要是云来镇的百姓,定会将他们认作镇南军的人。”
时榆转过头,深深地盯着闻祈的眼睛,“王爷故意让我与他们迎面撞上,不就是为了借我的眼睛,去告诉宣王他们的‘身份’吗?”
闻祈挑了挑眉,方才的怒意已然不见,眼里反而多了几分欣赏。
果然,她的猜测是对的。
可正因如此,她忽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为闻祈的老谋深算,更为自己不知何时成了他夺嫡争斗里的一颗棋子。他将人心拿捏的如此精准,让她由衷地感到心寒和害怕。
闻祈懒散地向一侧的凭几靠去,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那你说说,我为何要这么做?”
时榆抿了抿唇,“我虽不懂朝政,但也听说过镇南军的将军萧平候萧问,是宣王的大舅子。原本应该是力挺宣王的,只不过二人好像面和心不合,王爷此举应该是为了挑拨二人内斗,好借机斩断宣王臂膀吧?”
闻祈指尖摩挲着棋子,凤目黑沉,“你怎知他们二人面和心不合?”这些事情属于隐秘,以她的能力断不可能得知。
“我猜的。”时榆解释,“我观察过宣王,当他得知你见的是边军时,他的神色稍显慌乱,还隐隐压着一股怒意,若是他同萧问之间真的相互信任的话,断不会如此怀疑萧问,所以我猜他们二人之间必定不和。”
闻祈目光复杂。
她竟比他想象的更为聪明,只凭此一节就想通了所有关窍。
“为什么?”他突然问。
时榆愣怔了下,“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本不必告诉我。”
时榆神色微僵。
还好她早已想好了说辞,于是垂下眼睫诚恳道:“亲疏敌友我还是分得清的,王爷对我的好,我心里有数,我怎么可能帮着外人对付你。”
闻祈起身,走到她跟前,抬起她的下巴迫她仰头看着他,“此话当真?”
时榆目光澈澈坦然,“当真。”怕他不信,她举起手来发誓,“我发誓,我时榆此生此世绝不会帮着外人来害你,若违此誓,不得……”
下巴突然被一股力道合上,堵住了她接下来的毒誓。
时榆眨了眨眼,无辜地看着闻祈。
闻祈的指腹轻轻地捏了捏她柔软的下巴,眸光少见的温柔。
她果真没让他失望,最终还是选择了他这边。
“不要随便起誓,小心灵验。”他略带恫吓道。
时榆目光闪了闪,有些心虚地抿了抿唇。
“不过……”闻祈顿住。
时榆屏息凝视,忽见闻祈弯起唇角,低头附在她耳畔慢声道,“阿榆,我相信你。”
星眸缓缓睁大,时榆呆若木鸡。
时隔四年,她终于再次听见那句熟悉的“阿榆”。
第28章 章28 下药
接下来的日子, 时榆四处闲逛,闻祈果然没有再派人跟着她。
不过时榆本也歇了从云来镇逃跑的心思,闻祈既然敢放她出来, 定然留足了后手, 她刚刚拉回了一些闻祈对她的信任,没有十足的把握决不能再轻举妄动。
几日后, 闻祈总算抓到了他口中所说的“朝廷重犯”, 正式启程回长安。
时榆向郭大壮告了别,一起踏上回长安的马车。
此前, 因为郭老爹一事耽搁了纳妾仪式, 眼看着长安的城门近在咫尺,时榆忽然忧心忡忡起来,也不知道回来后闻祈会不会马上纳她进门。
闻祈见她闷闷不乐,挑眉问道:“怎么了?”
时榆眼眶一红, 垂下眼帘道:“我在想郭老爹, 回到长安后才察觉他真的走了,从此以后,我在这世上再无亲人了。”
闻祈见她杏眼水雾迷蒙,泫然欲泣,看来是真的很怀念郭老爹,心里不由得一疼,拉住她拥入怀中安慰,“你还有我。”
“是啊,幸好我还有王爷。”
时榆乖巧地偎依在他怀里, 垂眸掩去眼底里的心思,小心试探,“王爷, 纳妾之礼能不能等到两个月后再举行,我想为郭老爹守孝三个月,这是我能为郭老爹尽的最后一份孝心。”
拢住她身体的手微微一紧。
时榆的心忐忑不安地提起来。
过了好半晌,才听见闻祈缓缓道:“也罢,回去后我正好有要事急着处理,那就待你守孝结束后再进门。”
时榆暗暗松下一口气。
回到长安,时榆明显觉察出长安的气氛不同寻常,听说日前国师卜了国运,言武曲贪婪同坐命宫,而紫微星黯淡,乃江山易主之相。
皇帝听了后,立即调集北衙卫将皇宫护得水泄不通,生怕被人谋朝篡位,一时弄得朝内朝外人心惶惶。
闻祈自从云来镇回来后,一改往日散漫之态,开始勤上早朝,上完早朝后又去南衙卫,直至放衙时方归。每日忙得几乎不见人影,勤勉得如同换了一个人般,时榆也因此落了个清净。
大概是上次表了衷心,让闻祈慢慢变得信任她,回到长安后,他并未让人再像以前那样看着她,连青芜也消失不见了。
但时榆觉得,闻祈才没那么容易放下戒心,一定是在暗中考验她,所以不敢有一丝掉以轻心。
她每日照常亲自下厨,亲自去药铺买药材,为闻祈制作驱寒的药包,安分守己的让人挑不出一丝错漏。
是夜,月光在院中洒下一地银霜。
寒夜寂寥,屋内烛火澄黄,时榆撑着下颌小憩正香,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弯起,眉梢眼角皆是春意。
闻祈踏进沁园时,看见的便是这幅景象,心神不由得一动,仿佛刹那间有什么东西填满了他原本空落落的心房。
这些时日,她表现的十分乖顺,乖顺的让他有些不安。他也不知道为何不安,明明她就在他身边。
直到看见她恬静的睡颜,看着她无论多晚都会在沁园里等着他回来,他才稍稍心安。
是他想多了,她说过她心里明白他对她的好,她肯留下定然是心里有他,不管是他还是那个“他”。
想到这里,他心情顿时愉悦了起来,刻意放轻了脚步走进去,不想扰了这一刻的美好。
待进了屋,许是他身上寒气过重,还是惊醒了桌边浅寐的人儿。
毛茸茸的翘睫颤了颤,睡眼惺忪地睁开,个中还带着几分懵懂的娇憨之态,眨巴着看过来。
见到是他,那水灵灵的杏眼亮了亮,扬笑起身,“王爷回来了。”
“怎么睡在这里?小心着凉。”她的鬓发被揉得有些凌乱,他抬手替她向耳后别了别。
时榆只觉一抹寒凉擦过耳畔,心里不由得一沉。
闻祈身体里的寒症越来越严重,看来解毒一事不能再拖了。
“怎么手还是这么冰凉,我这就去准备药浴。”说完,转身要走。
如今只是泡足已经不能控制他身上的寒症,她只能先加大了药量改为了药浴。
闻祈却一把将她拉回,力道有些大,时榆猝不及防,回身时一头撞进他怀中。
她听见闻祈胸腔内闷如擂鼓,心里莫名一慌,下意识后退。却被闻祈的猿臂牢牢箍住,挡住了退路,她只能抬起惊惶的眼看着头顶上的人。
男人的眼眸一如既往的深邃,可这深邃里又荡漾起潋滟波光,宛若秋池映月,让男人的眉眼看起来格外的深情。
“阿榆。”他低哑地喊了一声。
时榆轻颤,只觉筋骨皆软,她对这声‘阿榆’完全没有任何抵抗力。
闻祈低下头。
时榆眼睫扑簌簌乱颤,最终还是闭上了眼睛。
唇舌相缠时,没了往日攻城略地的霸道,唯有细水长流的求索,小心又珍重。
时榆被吻得天旋地转,恍惚间又看见了阿初。
她全身发软地挂在闻祈身上,忘情回应。
半晌后,闻祈忽然打横抱起她。
突然而来的失重感让时榆陡然清醒过来,她手忙脚乱地环住闻祈的脖颈,急切地喊了声,“王爷。”
闻祈低头看她,眸色里还染着欲念,气息微乱。
看她紧张地拽着的衣襟,闻祈勾唇笑了笑,温声道:“放心,只是先抱你去床上歇息,我沐完浴就来陪你。”
他知道时榆想要名节,哪怕他此刻恨不得将她吃干抹净,哪怕他们早有过肌肤之亲,但那些不作数,他愿意等她名正言顺那日。
翌日醒来,闻祁已不再,时榆却习以为常,自从闻祁开始上早朝后,每日天不亮就走了。
用过早膳,她和小喜照常出府买药。
她是药铺常客,掌柜的一见她就知道要抓什么药,立即笑呵呵地吩咐小二下去抓药。
时榆在柜台处等着,小二很快将药包好奉上。
时榆伸手去接。
小二忽然将手往旁边一躲。
时榆皱眉看向小二,小二垂下眼珠子向下示意,时榆低眼看去,小二趁机露出手腕上的八宝莲花图案。
时榆眸心发沉。
是宣王的人。
小二趁人不注意,凑过来压低声音道:“明日巳时一刻,鸡鸣寺南门,带上东西,不见不散。”
时榆心中一动,看来宣王等不及要出手了。
小二笑着扬声送客,“客官,慢走。”
时榆回过神,不动声色地接过药。
离开药铺后,时榆和小喜在街上逛了逛,又去了田记铺子买了一份桂花糕,这才打道回府。
闻祁今日从南衙卫回来后便一直在书房处理公事。
月入中天,露水浮地,沁园里一片凉意。
时榆端着托盘,裙摆拂过绿漆油油的廊角,径直走向书房。
沁园的书房就在内院西厢,时榆平日里很少来,她知道里面藏着闻祁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所以能少来就少来。
今夜却是不得不来。
吱嘎——
素手推开门,屋内晕黄灯光一泄而出。
书案前,闻祁抬头看来,眉心舒展,“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时榆走过去跪坐在书案旁,将托盘上的一盅鱼汤放下,“我见你晚膳没用多少,特地给你熬了鱼汤,你尝尝。”
“我还不饿,先放着。”说着,他自然而然地拉过时榆的手,“听说你最近一直在炼天蚕蛊。”
撸起衣袖,果见细白的小臂上斑斑点点的红痕,有新的,有旧的,在凝脂般的藕臂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这些都是因他而起的。
闻祈心里一疼,指腹轻轻碰了碰那些红痕。
“还疼吗?”
“不疼。”时榆将手不经意地抽回,这些红痕是她故意做给闻祁看的,但细细一看就能发现破绽,“我今夜来,其实是有正事找你。”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匣子放在闻祁手心里,嘴角噙着笑意,“天蚕蛊我已经炼制成功,你身上的毒马上就可以解了。”
闻祁握了握手心里的小匣子,上面还残存着来自她身上的余热,他目光转而落在她脸上,见她双眼盈盈,盛满喜悦,只觉得心里似有一股暖流淌过。
她是真的,在为他感到开心。
他弯唇一笑,眸光渐深,刚想将人拥入怀中,时榆一个转身端起汤盅送到他面前,“鱼汤要趁热喝下,放凉了就发腥了。”
闻祁看了一眼浓香四溢的鱼汤,又看了一眼满眼期待的她,俯身靠近,眼里闪过一丝促狭,语气带了几分玩味地说:“你喂我。”
时榆的笑僵了下。
没想到一向端方自持,清冷淡漠的慎王殿下竟会有如此……不为人知的一面。
想起今夜的目的,时榆赶紧收敛心神,拿起调羹舀了一勺送到闻祁跟前。
闻祁低下头,但漆黑炽热的眸子却紧紧锁着她,就着她的手喝下汤。他就那么好整以暇地盯着她,精致的薄唇轻勾,点漆的眸子波光流转,摄人心魄,活脱脱一个妖孽。
时榆手心里都渗出了薄汗,目光早已无处安放。
好不容易等到鱼汤见了底,她心里稍稍松了口气,定睛看向闻祁,他点漆的眸子依旧清明,没有半丝昏昏欲睡的迹象。
……她可是在汤里加了足量的蒙汗药。
喝过鱼汤后的闻祁,原本冰冷的身体微微发热,眼梢潋滟着薄红,呼吸也开始紊乱,墨色翻涌的眸子紧紧地锁着她,就像野兽锁着猎物般,无比摄人。
温热的大手托住她的脸颊,略显粗粝的指腹沿着她细嫩的脸庞摩挲,酥酥麻麻的痒。
时榆瞳仁轻颤着望向闻祁,见他那双还算清明的眼底慢慢变得晦暗深沉,隐隐躁动起喧嚣的欲望来,顿时生出一种羊入虎口的危机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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