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座上起身,站到男人面前,顾不上嫌弃他的汗,主动伸出胳膊环住他脖子,侧脸贴着他下颌,闭上眼,在他耳边轻声道:
“谢谢你,夫君。”
拓跋骁听得这么一句话,感受她说话的气息拂过脸颊和耳廓,骨头都酥了,只觉刚才答应下来的事都不算事儿了。
他重重地回抱她,扭过头,还想去亲她的唇。
姜从珚不干了,皱着鼻子往后仰。
他在外奔波一天,又是灰又是汗,她能接受抱抱,却不喜欢他这么亲自己。
拓跋骁的眼睛都冒火了,灼灼地看着她,姜从珚就是不肯。
“我去洗!”男人咬牙切齿地说。
“嗯好。”女孩儿娇笑着应声。
很好,现在不用她提醒他也有这个意识了。
拓跋骁火急火燎地洗完澡,出来却发现她不在卧室也不在书房,最后在饭厅找到她。
她坐在餐桌前,面前已摆上今晚的饭食。
听到声音,她侧过腰,仰头朝他看过来,“洗好啦,吃饭吧。”
拓跋骁:“……”
“我饿了。”她可怜巴巴地说。
拓跋骁就说不出话了。
他沉着脸重重地坐到她旁边,也不说话,大口咬起了面。
姜从珚知道男人郁闷,只在心里憋笑,不敢再惹他,低头安静吃自己的面。
忽然,她碗里多出一大片叉烧。
抬头看过去,拓跋骁干的。
今晚的饭比较简单,主食是羊汤面,奶白醇厚的羊汤加上筋道的面条,缀上几片这时节才冒出头的鲜嫩野菜,已是十分鲜美。
因他喜欢肉,每顿饭都要特意给他做两个大肉菜。
“我不吃。”叉烧是按男人的口味做的,肥瘦相间,偏咸香,她不爱吃。
她想将肉夹回他碗里,男人却不许。
“你比冬天时又瘦了,该多吃点肉。”
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姜从珚却觉得他是故意“报复”自己。
她争不过他,又一直被盯着,只好慢慢啃了起来。
朱大娘手艺很好,叉烧味道其实很不错,但太腻了,她好不容易吃了一半,感觉再吃就要反胃了,便把剩下的塞到他碗里。
“我吃不下了,你自己吃。”
拓跋骁见她当真十分勉强,也不逼她了。
被她咬过,他半点儿不嫌弃,还十分乐意,一口就把剩下半片肉吞进去了。
饭后,姜从珚足足喝了两杯茶才将这股油腻感压下去,然后——
她撑着了。
拓跋骁原打算一吃完饭就把她拐到床上去,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难受?”
“有点,让我歇会儿。”她声音都虚了两分。
拓跋骁用手去摸她肚子,果然微微胀起。
歇了一个时辰,直到快要入睡,姜从珚仍有些不舒服,就算拓跋骁真想干什么也不能这么禽兽。
他朝床上一倒,表情显见地十分郁闷。
这算不上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
姜从珚实在想笑,只是一笑就肚子疼。
“……”
学习汉字不是一件小事,前期准备工作诸如造纸、印刷课本、修健教室等就需要不少时间。
姜从珚大概列了计划表,见了刚到王庭的队伍,先把各项杂事安排下去,又着手安排勘探的事,继续扩大各个作坊的规模,尤其是冶炼作坊。
王庭土地有限,她已把部分产业安排到了土默川,那边能种地,人口多劳动力足,交通也方便,还有若澜照管着,再合适不过。
张徇偶尔过来跟她交接,但大部分时间都是闲着的,他便自己骑着马在王庭闲逛。
一路上,他看到放牧的牧民,游戏的儿童,勤练弓马的少年,热火朝天的作坊,还有大队的鲜卑骑兵在训练……整个王庭生机勃勃,几乎看不出遭受暴雪的痕迹,跟羌族、匈奴那边的情况截然不同。
为了防备边境上的胡人,还没开春大哥就带人出关暗中察看胡人的情况,结果是他们遭受了惨重的损失,冻死了许多人口和牛羊。
张徇在心中默默比较,此消彼长之下,鲜卑必定会再次扩张自己的势力。
他正思索着,忽觉一道视线落到了自己身上,顺着方向看过去,是个骑马的鲜卑女郎,看着衣着不凡,十分年轻。
张徇礼节性地朝她点了点头,正想继续前行,对方驾着马过来。
“你好。”
对方说的竟还是汉语,张徇惊讶挑眉,对这女郎生出两分好奇。
“你好, 在下张徇,是你们可敦的兄长。”张徇道。
只是对方好像还不太熟悉汉语,听完他的话,凝神思索分辨了t会儿, 然后操着略带口音的汉语说:“哦, 我知道了, 你是阿珚姐姐的阿干。”
“你真好看长得, 跟阿珚姐姐像。”女孩儿一字一顿地说出这句话。
张徇没想到她一上来就夸自己好看, 眼神更是十分直白地盯着自己, 但她眼睛清澈,只有单纯的好奇和赞美,并不让人觉得冒犯。
“你叫什么名字,你是阿珚的好朋友吗?”张徇主动问,特意放慢了语速。
她听懂了“名字”、“阿珚”、“朋友”几个词。
“我是兰珠, 是好朋友, 我们。”兰珠回忆着前段时间会学的词汇,努力将这些奇奇怪怪的词汇成完整的话。
张徇并不介意她说话不利索,反而对这个鲜卑姑娘很好奇,她看着不像混血,身份应该也不低,竟然会主动学汉语。
“你的汉话是跟阿珚学的吗?”
“啊?”
见她好像没听懂, 张徇耐心地放慢语速重复了遍, “汉话,阿珚, 学习。”
兰珠大概明白他在问什么,点点头,“嗯嗯, 阿珚姐姐,兕子、阿椿、阿榧,学习。”
头一次跟人这么说话,张徇觉得还怪有意思的,继续问。
兰珠的汉语不利索,但只要说出几个特定的词汇,她意会到意思,竟也能回应。
张徇问了些她跟姜从珚的事,侧面打听出两人关系确实亲密,阿珚在王庭经营得很好,他还不动声色地问了拓跋骁,得知他正重用张铮帮他训练军械兵,再次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兰珠对张徇也很好奇。
除了姜从珚带来的,她还没见过别的汉人,尤其是大家族培养出来的公子。
阿珚姐姐是从中原来的,她带来好多她从没见过也没听过的东西,还送了自己好看的胭脂,香香的香膏,精美的首饰,漂亮的丝绸,还有好多好多好吃的食物。
在她的想象中,中原应该是个丰富多彩的国家,听说那里有高大精美的宫殿,让人眼花缭乱的街市,温柔如水的漂亮姑娘,端正温雅的郎君,他们跟鲜卑人很不同。
兰珠从没去过,实在很难想象出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度。
阿珚姐姐让她对中原姑娘有了认识,见到张徇才明白汉人称赞的郎君该是什么样子。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骑着马慢悠悠地在草地上闲逛,兰珠还热情地给他介绍王庭的情况,尤其是姜从珚来了之后建起的作坊。
遇到实在听不懂的,用手比划比划,竟也能继续说下去。
张徇脾气温和,耐心地听着,时不时微笑回应,兰珠想,果然是阿珚姐姐的阿干,比何舟他们好相处多了。
有时她去找他们聊天,他们一个个都躲着自己走,因为一两句话意思不对还跟她急,哼!
离春季大会已经过去十多日,各部陆续有人离开王庭。
这一次大会,姜从珚的糖名声大噪,许多人都等不及要跟她换,但她库存实在不多,还要预留先前约定好给各家贵族的,每部只换到了一点点,实在不过瘾,跟她约定过几个月还要来换糖。
各部首领则被拓跋骁要求多留些时日,说后面有事要宣布。
众人一开始以为拓跋骁要说柔然的事,没想到这一日上午,拓跋骁把大家聚到王帐,问,“慕容部叛乱,你们怎么看?”
底下人便七嘴八舌地说起来,无一例外全都在谴责慕容鳍,同时还不忘表忠心,说自己绝不会像慕容鳍那样背叛王的。
“这几日本王考虑了许久,为了防止再发生慕容部那样的事情,本王决定对你们每个部族的首领和将军进行任命。”拓跋骁说。
“啊?”
“这要怎么做?”
众人目露疑惑,不懂这个“任命”要怎么进行。
拓跋骁扬手击掌,便有一列亲卫端着托盘而入,上面盖着绸缎,看不见具体的东西。
几十双眼睛眼睛向日葵追太阳似地跟着那托盘转,最后看亲卫把东西放到了拓跋骁面前的桌案上。
拓跋骁掀开遮盖的绸缎,最先吸引人视线的是一盘金光闪闪的金印,金印还分了几种,有大有小,印首上系着不同颜色的绶带。
他又掀开另一个托盘,似乎是一种特别的硬纸,堆放在一起,外用薄木板做封皮,绘了彩漆,好像还画了他们不认识的符号,众人更疑惑了。
拓跋骁站起身,高大的身形如同一座山岳带着极其强势的压迫,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下首的人,沉声道:“本王以为,慕容部叛乱,最根本在于慕容鳍有不臣之心,任由他没经过本王同意就取代了慕容铁的首领位置,才使他野心膨胀以为自己能跟本王作对。”
“今后,本王绝不允许再发生这样的事!”
诸部首领点头附和,“王英明。”
他们以为王今天把大家叫过来是要借慕容鳍的事对自己下警告,他们可不敢像慕容鳍那样,他们人少的部落总共才几千人,人口多的倒是有十几万,但能组织起来的军队最多也就一两万,还没那么多武器和铠甲,跟王对着干简直就是找死。
“鉴于先前的情况,本王决定像中原王朝那样,对你们派发文书和印信,以后只有经由本王同意收到文书和印信才能当上首领,若没有这两样东西,就不能调动底下的人,再敢有动作,就视为谋反,全部杀之。”
“这……”
“怎么,你们有意见?”拓跋骁一道眼锋压过来。
“不敢。”那人忙道。
拓跋骁这番话听着倒是没问题,他们现在的位置和权力也没变,众人却莫名感觉脖子多了根绳子套着自己,好像一举一动都被束缚了。
拓跋塔统领鲜卑时,从来不会这么要求,他们各部首领向来都是自己族内推举的,他们只需按时缴纳牛羊,听从拓跋塔的命令跟他一起打仗就可以了。
但拓跋骁现在手握数万直系精锐骑兵,众人都不是他对手,加上他刚登上王位不久就把各部都揍了一遍,现在的首领本就是被他选出来的,不管是出于追随的情感还是迫于他的威慑,明面上都不敢表现出反对,只是心里仍有一丝不得劲儿。
拓跋骁不再跟他们废话,从前到后,亲自将任命书和印信派发给众人。
最先拿到手的人翻开一看,懵了——这上面的字,他们一个也不认识啊。
宽大的王帐内又响起嘈杂的声音,他们还跟旁边的人相互看,嗯……仔细对比,上面画的符号确实不太一样,但他们也记不住啊,倒是对手里的金印十分感兴趣,忍不住把玩观赏起来。
金印外表虽是金色,实际是用铜和银铸成的,以龟、驼为扭,造型精巧别致,很是考验铸造技艺,在场的部族几乎没有这么高的技艺水平,很是稀奇。
他们并不觉得这是自己身份的象征,反像小孩子得到了新奇的玩具。
待所有人都领到属于自己的任书和金印后,终于有人问出这个问题了。
“王,我们不认识上面的字。”
“这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拓跋骁道。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
“本王要在鲜卑中推行汉字。”拓跋骁说。
因为过于震惊,众人一时竟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他,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王说要推行什么?汉字?
汉字?那不是汉人的玩意儿吗?哦,对,他们手上拿的这两样东西也是汉人的玩意儿。
春日的阳光通过穹顶上的天窗在室内落下一道明亮的光柱,正好照见拓跋骁上半张脸,一双碧眸锐利到不可直视,带着某种十分尖锐的攻击力和气势,以至于竟没有一个人敢率先出声。
“我同意王的决定。”
一道清亮的女声响起,看过去,是兰珠,她从座上站起身,突出地立在众人中间。
有人皱了皱眉。拓跋勿希被打个半死后,他意识浑浑噩噩,手下的军队就被兰珠接管了,哦,听说丘力居也帮忙了,这几月兰珠总跟他们一起议事,每次王说什么,她总是第一个迎合的。
兰珠又一向跟汉人可敦走得近,听说她还在学汉话,前天还有人看到她跟一个汉人说了半天话,她是不是完全投靠王了?六王子是不是再也不能翻身了?
贺兰部的首领贺兰诨见状,朝她使了个眼神,她却好似完全没感觉到,贺兰诨急得t不行,要不是中间隔着几个人,他恨不能把她拽下来。
“兰珠。”他严厉地斥了一句,还不等说什么,又有一个人站了出来。
“我也同意王的决定。”莫多娄说。
接着,又有零星几人站出来,仔细一看,都是拓跋骁的死忠,更多的人却沉默着。
拓跋骁寒眸扫视一圈,“其余人呢,你们同意吗?”
面对这般高压氛围,那些小部首领都不敢冒头,最终还是贺兰诨开口:
“王,您让我们学汉字,鲜卑不就变成汉人的天下了?”
拓跋骁:“汉人的天下?在场的谁是汉人?就算学了汉字,鲜卑不还是你们在做首领?你们手下的人不还是鲜卑子民?”
“这……这不一样。”贺兰诨急得满头汗,想说什么,却找不到合适的话来表达自己的感受。
鲜卑人还是鲜卑人,是这样没错,可他总觉得不对。只有汉人才会学汉人的东西啊,他们鲜卑不该跟汉人一样。
“不用再说,本王已经下定决心要在族中推行汉字,你们现在可以表态,不同意的举手。”拓跋骁长臂一挥。
拓跋骁态度如此强势,那些原本不愿意的,在他的威吓下也不敢冒头了,谁知道这时候跳出来会不会被王记恨上从而撤了自己的位置。
小部落不敢冒头,像独孤和宇文两部,在土默川北压制得死死的也不敢反对,莫多娄等直系手下更是无条件追随王,最终举起手的只有零星几人。
拓跋骁的视线在这几人身上停留了几秒,看得其中两人忍不住把手放了下去。
最终坚持着不肯同意的,只有不到三分之一。
“好,你们大部分都同意,推行汉字的事就这么定了。”拓跋骁一锤定音。
众人:“……”
他们敢说不吗?
议事完毕,待众人走出王帐,贺兰诨拉住兰珠,“你为什么要同意拓跋骁,你难道忘了你的立场了吗?”
兰珠板起脸:“我这么做都是为了我们部族今后,跟王作对是没有好下场的,贺兰阿爷,你该早点看清现状。”
贺兰诨没能教训她,反倒被她说了一顿,气得咬牙,冷哼了声,“我跟你一个女娃说什么,我去找拓跋勿希,军队交到女娃手上就是不行。”
这话戳到兰珠心窝子了,“女娃怎么了?去年大雪,他一件事也不管,都是我去找可敦帮的忙,我也是阿摩敦的孩子,你们只认可他不认可我,就因为我是个女娃他是个男人。”
贺兰诨被说得挂不住脸,从她身边走过去,“我懒得跟你说。”
兰珠看着他越走越远的背影,跺了跺脚,捏起拳,“哼,阿珚姐姐跟我说了,女人不比男人差,他们能干的,我也能干,我就是要做得比你们都好。”
看到怀里抱着任命书和精致的金印,她的气才消了不少。
翻开书,看着上面“拓跋兰珠”四个大字,这是她的名字,她认得,阿珚姐姐亲自教她写过,她慢慢抚摸上去,低头开心地笑了起来,她以后也有名正言顺的职位了,是被王承认的将军。
推行汉字是件浩大的工程,便是拓跋骁用强势的姿态宣布了这件事,他们一时迫于无奈不得不应下,等到真正实行的时候肯定推三阻四,搞各种小动作。
这些,姜从珚都早有预料。
甚至还没开始动作呢,这些日子王庭中又传起关于她的流言了,说肯定是她蛊惑了王才让王做出这样的决定,她想把鲜卑变成第二个梁国。
众人正议论纷纷,这时,大巫传出消息,说昨日彩云出现,铺满鲜卑的天空,彩云是仙人的坐骑,说明有仙人经过,是大大的吉兆啊,她趁机向天神求卦,天神降下旨意,说鲜卑王、后和鸣,会让鲜卑一直繁荣强盛下去的。
大家被这卜词吸引注意力,又想起姜从珚曾经铸金人,她是被天神选中的人,天神眷顾鲜卑,天神认可的人怎么会对鲜卑不利呢,尤其是亲眼见证过那神圣场面的人,更是心怀敬畏,再不敢胡乱传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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