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听到凶案现场的声音(长缨止戈)

“配枪没下来？”罗开阳有些意外：“不应该啊，你警服都领了，配枪怎么会没下来？”
沈青叶耸了耸肩：“我也不清楚，不过支队说还得再等等。”
“那也没事。”韦正义摆了摆手，道：“地下靶场有枪，用不着你自己的配枪。”
沈青叶闻言，越发意动：“那就去看看？”
“去吧去吧。”韦正义“唰”地一下站了起来，兴奋道：“反正配枪迟早能下来，就当你提前练习了。”
周启明见状，也有些蠢蠢欲动：“那我也去。”
“我也去我也去！”罗开阳在一旁也激动到。
韦正义转头看向岳凌川：“老大呢？”
岳凌川刚挂断电话，见状挑了挑眉，站起身来：“去呗去呗。”
一群人前拥后挤，纷纷朝着支队大楼后走去。
沈青叶跟着他们，从一扇小门往下，里面还有人在守着，确认身份后才放行。
等打开沉重的大门，地下靶场就在众人面前展现。
靶场在办公楼的基础上又往四周延伸了几米，整个场地宽敞而明亮。
此时场地里的人不多，沈青叶扫过四周，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背对着他们。伴随着几声枪响，远处的靶子上被打出了一个个黑洞。
沈青叶定睛一看，全是十环。
“要不说是神枪手呢。”韦正义拍了拍她的肩膀，感叹道：“要说固定靶这边我们还能跟姜哥比比，移动靶的话，我们可真是不敢说什么。就连老大在姜哥面前，也得甘拜下风。”
沈青叶闻言，不由回头看向岳凌川。对方神色自然，夸道：“老姜眼细心细，对枪支天生敏锐，生来就是吃这碗饭的，连部队都抢着要，我可不跟他比。”
说话间，姜程似乎已经察觉到后方来人，回眸一看，见着大家后，微微颔首示意。
沈青叶几人提步上前，姜程道：“来练枪的？”
沈青叶点了点头：“配枪还没申请下来，我想先练习练习。”
姜程道：“以前有摸过枪吗？”
沈青叶说：“在学校的时候摸过几次，不过不多。”
高正明虽然跟学校领导打过招呼，让她跟刑侦专业的同学一起学习，枪械课也一起上。但她毕竟首先要专注自己的专业，不可能每节课都跟着他们，因此尽管她很珍惜那些枪支实操课，拿枪的机会也没那些专业的学生多。
岳凌川道：“会就行，剩下的就是熟能生巧，多练练就好。”
他拿了一把枪过来，递给沈青叶：“这是咱们统一的配枪，77式，威力比□□要小一些，但主要胜在体积小、重量轻、射击精度好、能单手装填，跟你们学校的里练习用枪不一样吧？”
沈青叶点了点头，的确不太一样。
岳凌川站在她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先自己试试，找找手感。”
沈青叶深吸了一口气，凝神沉目，身体侧偏，一只脚上前一步，前脚膝盖弯曲，后腿伸直，双手握枪，平视前方，目光沉静。
她回想在学校时老师教授的内容，一点点调整自己的姿势，在确认瞄准的那一刻，手指扣动扳机，“碰”的一声清响，子弹击中靶子。
“六环，不错。”
男人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沈青叶只感觉有股热气在耳后萦绕，她下意识回眸，就见岳凌川看着靶子，目光愉悦。
沈青叶抿了抿唇，又收回了目光，再次紧盯着靶子，神色认真。

“砰砰砰”, 接连几枪过去，环数也慢慢从七环，到八环, 再到九环。
“砰”的一声清响, 子弹稳稳地射进最中央, 打出了一个完美的十环。
“漂亮！”
岳凌川赞叹出声, 垂眸看着女孩姣好的面容, 此刻全然地沉静内敛，唯有浓密的睫毛微微颤着, 彰显着内心的不平静。
岳凌川心下不自觉地颤了颤。
“哇哇哇！十环？！”一旁的韦正义咋咋呼呼地叫着，凑过来看着靶子：“小沈厉害啊，这么快就上手了？”
沈青叶收起枪，闻言笑道：“慢慢找到手感了，状态不错。”
“那来来来，咱们来比比！”他又看着岳凌川, 怂恿道：“来啊来啊老大！一块来比比嘛！”
岳凌川闭了闭眼，对这没脑子的小子已经没脾气了。一旁的周启明和姜程对视一眼, 都忍不住暗暗发笑。
韦正义还浑然不觉, 兴高采烈地拉着人要去比试, 岳凌川回眸看了沈青叶一眼, 对上女孩含笑的双眸，不由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目光。
从地下靶场出来的时候已经到午饭时间了, 一行人先去食堂吃了个饭, 回办公室的路上，就见到宋支队从三楼下来，见到他们，眼前一亮：
“嘿, 都去哪儿了？刚去你们办公室也没找着人。”
沈青叶道：“正义哥带我们去地下靶场了，刚吃完饭回来。支队有事儿？”
宋支队呦呵了一声：“有事，可不是有事嘛。”
“也是赶巧了，正好你的配枪下来了，跟我过去看看吧。”
“配枪？”韦正义一时来了兴致：“我们也去看看吧。”
宋连锋没好气地看着他：“去去去，哪儿都有你的事儿，回你办公室去！”
韦正义一时不免有些不解：“就一个配枪，有什么我不能看的唔唔唔……”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捂住了嘴，岳凌川对宋连锋招呼道：“那行，我们就先回去了，刚好在看一个之前的案子呢。”
韦正义瞪大了眼睛，唔唔唔地要说身边，岳凌川直接环住他的脖子，把人连拖带拽地弄走了。
周启明等人也紧跟了上去。
宋连锋在一旁无奈摇头：“这群臭小子……”
沈青叶看着岳凌川，眉眼间带着若有所思。
虽然他们什么都没说，但显然岳凌川已经猜出了点什么来了。
宋连锋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吧，去看看你的配枪。”
沈青叶回过神，跟他一起朝办公室走去。
推开办公室的门，沈青叶意料之外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高叔？”
沈青叶有些惊喜，也有些惊讶，不明白只是一个配枪的事，怎么劳动平日工作繁忙的高正明出面。
她在屋内环视一圈，最后成功在宋连锋的办公桌上看到了一个小巧的、黑色的低调的盒子。
高正明冲她招了招手：“来啦。”
沈青叶上前两步，目光落到那个盒子上。盒子黑漆漆的，外观并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就连一点装饰的花纹都没有。只前方有一个铜色的锁，看起来给盒子增亮不少。
高正明含笑看她：“那么长时间，等急了吧？”
沈青叶看着他，在看着那个盒子，心下隐隐有了些猜测，喉咙不由发紧：“不急。”
如果真的是她想的那样……
“等再久也是应该的。”
高正明显示一顿，旋即不由哑然。知道这丫头聪明，可这个时候，还这么聪明，就让他想给惊喜的心思落空了。
他从兜里掏出一把钥匙，抬首示意：“打开看看吧。”
沈青叶喉咙滚动，舔了舔唇，几乎是有些颤抖地接过钥匙，对了好几下，才将要是怼进锁芯。
“咔哒”一声，锁头应声而开。
沈青叶不自觉地深吸一口气，拿下锁头，慢慢地、慢慢地打开盒子。
映入眼帘的是一把熟悉的枪，黑色，外观小巧，美观大方，跟她上午在训练场摸的那把几乎一样。
只不过面前这把看起来似乎有些年头了，但保养得极好，枪身上下没有任何损伤，只除了——
枪把上那一条细微的划痕。
高正明笑着开口：“眼熟吧？”
沈青叶低着头，想笑，可却怎么都笑不出来，眼眶酸涩，泪水不受控制的往下砸。
熟悉，怎么会不熟悉？这道划痕，就是她弄出来的。
记得小时候她拿着父亲的枪玩，玩着玩着就玩出了花，拿着一块尖尖的石头想要把它塞进枪口，还在上面东划西划，留下了这么一道划痕。见此，一向对她言听计从几乎可以说是溺爱的父亲头一回揍了她一顿，告诉她枪是战友，是伙伴，可以好好玩，但不能这么对它。
沈青叶当时哭着说再也不敢了，抱着它好好地擦拭，可唯独这一道痕迹，却怎么都擦不掉，就这么留在了这把枪上。
高正明见她哭了起来，脸上的笑也维持不住了，一时慌了：“哎哎哎，别哭啊别哭啊。哭什么啊？”
他拿出两张纸，手忙脚乱地想给他擦眼泪，一边玩笑道：“傻丫头，哭什么啊？怎么了，怕啊？”
当初这把枪被送回来的时候，枪身上下沾满了血迹。他们的技术人员费了好久的功夫，才把上面的血迹清理干净，并将它和楚成江的右手以及警号，一起封存了起来。
直到今天。
沈青叶抬手抹了把眼泪，声音好像在笑，又好像在哭：“我怎么会怕它……”
我怎么会怕它……
这是她爸的配枪，这是她爸临死之时还紧紧握在手里的枪，上面留着的，是她爸爸的血。
它会保护她。
它会保护她的。
沈青叶这些年很少哭，她从爸爸走后，从接受了她以后只有母亲了之后就很少掉眼泪了。她想忍住不哭，可大滴大滴的泪水却不受控制地从眼眶滑落，砸在地板上，砸在枪身上。一下，又一下。
高正明见状，心里也不好受，他高高扬起头，似乎生怕自己也像她一样哭出来。他揉了揉她的脑袋：“乖，不哭了，不哭了啊。让你爸看到，该怪我了。他在你事上一贯不讲理的，你又不是不知道的。”
沈青叶闻言，好像也想到了以前在警队的时候，有些叔叔酷爱逗她，有时候会把她弄哭。父亲那时候总是一脚踹过去，笑骂着让他们少逗他的宝贝闺女，让他们带自己去买糖，去买好吃的。
她看着高叔小心翼翼哄着自己的模样，好像有回到了小时候，抬手抹了把眼泪，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你胡说。”她嗡声道：“他可讲理了……”
高正明连忙顺着她道：“是是是，讲理讲理，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啊。”
他把盒子往沈青叶面前推了推：“你爸的警号是没办法重启了，这把枪却还能给你。你瞧，叔费了好大的功夫才从那边把这把枪申请了过来，赶紧试试，合不合手？”
沈青叶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平静下了心情，才伸出手，探入盒子中，缓缓握住了枪柄。
明明是跟寻常枪一样的坚硬、微凉的触感，沈青叶却恍惚觉得，自己好像握上了一个温热宽厚的手掌。
她仿佛看到父亲的大手包裹着她的小手，带着她抬起枪，温和带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耐心地教导她：
“小枫，来，手抬起来，目视前方。”
“砰——哇，十环！”
“小枫真棒！”
沈青叶缓缓闭上了眼，眼角一行清泪，悄无声息地滑落。
四月下旬，队里依旧没接到什么案子，就在众人有些闲得发霉的时候，检察院对于任方遥案子的结果终于出来了。
根据已有证据表明，任方遥系正当防卫，不构成故意杀人，无罪释放。
听到这一消息，办公室众人都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样，这个案子总算有了个结果。
但李金国家人得到结果却不依不饶，发疯了一般要求重审，说任方遥肯定是故意杀人的，什么意图强奸，肯定是那死丫头故意勾引，在检察院门口打闹不休。到最后还是当地派出所出面，对他们严厉训斥，告诉他们这种行为是寻衅滋事，在这么下去，是可以被依法拘留的！让他们如果对审判结果不满就去走正规流程！
他们这才讪讪离开，却还是不肯放弃，又找到了李金国家，企图对杨细兰母女俩进行骚扰。
索性学校领导对这个心尖尖很始终重视，刚出来就把人接到学校了，就连杨细兰，都被安排到了学校教职工家属院。校领导还要求学校保安严加看管，不准任何陌生人进来，这才没打扰到母女俩的学习生活。
李金国家人找不到罪魁祸首，心有不甘。又或许是心虚，也单纯有可能是不愿浪费时间精力去走什么流程，没再对结果纠缠，反而打上了李金国存款和房子的主意。
后面估计又是一番闹腾，众人知道了，也只是摇摇头。
马上到了五一，眼看着七天长假将临，众人都在蠢蠢欲动想着去什么地方玩。沈青叶听着，也在想母亲要是有时间的话，该去什么地方玩玩。
众人讨论正激烈的时候，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敲响。
这个动静……
沈青叶心下一动，回眸一看，果然是接线员小刘站在门边，一脸苦笑地开口：
“岳队，有案子。”
“武坪村有人报警，说在自家的鱼塘里发现了一具尸体。”
众人面面相觑，得，清闲了小半个月，又来案子了。
“走吧！”岳凌川起身招呼。
周启明拉长声音：“干活去喽！”

武坪村在兴泰区南边, 靠近新开发区江东区的位置。
报案人是佟大贵，按他的说法，他今天是想把家里的大塘抽干, 清理过后再投一些新鱼苗进去。结果大塘的水还没见底, 他就在塘边上发现了一块灰色的布料。一开始他还以为是谁的衣服掉进去了, 拿着竹竿捅了捅后, 却发现那触感硬邦邦的。他心里觉得不对, 等水位下去后再一看，赫然发现那哪是什么布料啊, 那分明就是一具尸体！
佟大贵当时吓坏了，连忙跑得远远的报警。当地派出所查看过后又层层上报，才到了他们这边。
小刘边走边飞速交代案情：“秦队他们已经赶往现场了，剩下的，就得岳队你们过去看看了。”
岳凌川应了声好，带着三组众人, 开车飞速驶去。
兴泰区离队里较远，开车差不多两个小时的路程, 等他们赶到的时候, 当地村支书已经在路边等着, 身边还有一个苦着脸的四五十岁的男人。
双方先介绍了一下, 那苦着脸的中年男人，果然是大塘主人。
众人一边往塘边赶去, 一边听他说案件具体情况：
“警察同志, 我冤呐，我实在冤呐！我就想清清大塘，好养些鱼吃，可谁知道发生了这种事啊？”
“当时大塘里的水抽到一半, 我隐隐约约就看到塘边靠近底下的地方好像有什么东西，灰不拉几的。我当时没在意，毕竟谁家鱼塘里没掉进几件衣服什么的？我就拿竹竿想把它挑起来，可谁成想，我上手一戳，诶，硬邦邦的！我还寻思着是不是哪家不懂事的小孩把石头给扔进去了，结果等水又下去一点，我又戳了一下子，那衣服忽然往下滚了一圈，当即那背面就有个人脸露了出来，被水泡得涨的呀，灰白灰白的，我当时魂都被吓掉了一半，没敢多看，拔腿就跑！紧接着就跑回去报了警。”
他叹了一声，神色无奈：“警察同志，你说，这这让我咋办嘛？我还等着养鱼呢，这让我还咋养嘛”？
就算养了，这养出来的鱼他短时间里是不敢吃了。
沈青叶闻言，偏头看了他一眼，安抚道：“等我们查出死者死因，找出凶手后，你这种情况，应该能要求赔偿一定的精神损失费。”
佟大贵这才有了些喜色：“真的？”
沈青叶冲他笑了笑：“真的。”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大塘边，秦一朗正带着几名法医围在尸体旁，专心致志地检查着死者的情况。
岳凌川上前一步：“怎么样了？”
秦一朗抬眸，站起身道：“经过目前观察得到的尸体情况、以及一般情况下死亡五天左右尸体会浮出水面来推测，死者死亡时间大概在三到四天。此外，未在死者手中、指甲缝里发现泥沙或水草，口鼻部位也未发现蕈(xùn)状泡沫，但其脑后有被利器击打的痕迹，观其形状，应该是锤子之类的东西。初步判定，死者不是死于溺水，他在被抛到水塘之前，就已经死了。”
沈青叶也赞同这个说法，她在这里并没有听到什么东西的声音，是凶杀现场的可能性比较低。
她又看了眼尸体，在水里泡了三天，尸体已经肿胀不堪，面部浮肿变形，呈现灰白色，根本看不出生前的模样，只能依稀看出对方是个男人。
她眉头轻蹙，强忍着不适，问身边的村支书：“这段时间，村里有什么失踪的人吗？”
村支书摇摇头：“没有。”
沈青叶又问：“那……有没有什么外出打工的人，刚刚离开的？”
村支书苦笑着摇摇头：“也没有。刚发现死人的时候，我就挨家挨户的问了，村里大大小小人都在，没什么人失踪。”
沈青叶缓缓吐了一口气：“既然这样的话，那应该能判断不是附近的村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