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听到凶案现场的声音(长缨止戈)

前台小姐歉意道：“抱歉，没有预约的话不能上去呢。不过您如果是来找人的，可以给对方打个电话，让他下来接您也是可以的。或者你说他是什么部门的，我帮您联系也可以。”
沈青叶摇了摇头：“我们不是来找人的。”
罗开阳上前一步，将随身证件递到她面前：“警察，有个案子需要你们配合调查。”
前台小姐一愣，随即忙道：“啊，那您稍等，我这就联系经理……”
“不用了。”沈青叶打断她的话，道：“不需要经理，有你就够了。”
“我、我？”前台小姐有些无措和慌张，沈青叶见状道：“没关系，几个问题而已，你如实回答就好。”
“好的，您问，您问。”
“最近一两个月，有没有人来找过薛明琪，就是你们公司老总的女儿？”
“薛小姐？”前台小姐想了想：“这段时间来找薛小姐的人也不少，您指的具体是什么人？”
沈青叶道：“应该是一个年轻的女孩，二十岁左右的样子，看起来衣着朴素，可能跟我们一样没预约。这是她的照片。”
前台小姐低头看着照片，好半天后才啊了一声，道：“哦，这个人我知道。”
“她的确来过。”

第34章 视频（已修）
车子在支队院内停下, 轮胎摩擦地面，发出了一道稍显尖锐的声响。楼上的周启明循声望去，惊奇道：“呦, 小沈和开阳这是带人回来了。”
忙了一晚上出来透透气的岳凌川闻言往下看了一眼, 见到他们后面跟着的人, 不由挑了挑眉：“薛明琪？”
周启明道：“袁正浩未婚妻？那个案子还没完呐？凶手不都招了吗？这是又找到什么线索了？”
岳凌川若有所思：“估计是。”
审讯室里。
确凿的证据摆在眼前, 贺书文再无法狡辩。
“事到如今, 你还想替她遮掩吗？”
“我其实是真的想不明白，涉及到杀人的事情, 她为什么要参与进来？袁正浩再胆大包天，也不敢对她做什么吧？你又为什么要这么维护她？”
“你们之前，是认识吗？”
可不管沈青叶如何询问，女生始终眼睫轻敛，不发不言。
室内一时沉寂无声，罗开阳眉头紧皱, 神色略有不耐。
沈青叶往椅背上靠了靠，脑袋微偏, 黑色的笔身在雪白的指尖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 看了她良久, 才慢慢点了点头, 宽和道：“没关系，你可以不说。”
女生眼皮子微微颤了颤, 沈青叶恍若未觉, 只自顾自地道：“只是就目前掌握的证据，以及你们隐瞒的事实来看，我们有理由怀疑，薛明琪也参与进了这起谋杀案。”
贺书文倏地抬眸, 下意识否认：“没有！”
沈青叶目光沉静，看着她：“现在愿意说了？”
贺书文对上她的目光，嘴唇蠕动了良久，才终于卸下了满身无形的防备，闭了闭眼，无力地开口道：
“是，我是认识薛明琪……”
沈青叶慢慢坐直了身体，贺书文低低道：“但她并没有参与进这件事。”
沈青叶眉头微皱，贺书文深呼了一口气，抬眸看着她，道：“我的确找过薛明琪，但我那次找她，只是为了告诉她袁正浩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不希望她被骗而已。”
“就只有这些？”沈青叶问：“你没跟她说，你想杀人？”
“我说过。”贺书文缓缓开口：“我说过我恨袁正浩，恨不得他去死。但薛明琪听了，只是告诉我，不要为了一个人渣赔上自己的一生。”
她扯了扯唇角：“可我怎么能不恨？怎么能不在意？”
“我没听她的话，一意孤行，决定复仇。”
沈青叶眸子微眯，道：“也可就是说，她对你的行为，并不知情？”
贺书文摇摇头：“从那之后，我再也没见不过她，也没有她的联系方式。”
手中的笔转一会儿停一会儿，沈青叶看了她良久，才道：“那郑雨丹呢？你是怎么找到郑雨丹她们的？”
贺书文怔怔抬眸看她，似乎没想到她连这个都查出来了。
事实上沈青叶也只是一个偶然的想法，既然薛明琪知情，那郑雨丹等人会不会也知道？
这并没有什么明确的证据，只是忽然冒出来的一种直觉。
在之前的几次审讯中，郑雨丹魏晓霞等人多多少少都给沈青叶有种她们隐瞒了什么的感觉。还有些行为，看似巧合，可正因为巧合，更让人不得不深思。
离开薛家公司后，她就直接开车去了郑雨丹工作的地方。经过一番询问，果然从一个老师的口中得到了贺书文来找过郑雨丹的消息。
贺书文嘴唇颤了颤，道：“我去找薛明琪的时候，跟她说了我的遭遇，让她小心一些。她告诉我，就在前段时间，她发现袁正浩外面有人，有很多人。
“她说她以为袁正浩只是单纯的出轨，顶多就是出轨的对象多了点。却没想到，背后竟还隐藏着这种龌龊事。
“她不知道那些人是不是也像我一样遭遇了这些事，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女生受害。我就说，把那些人的联系方式给我，我去找她们，我去跟她们说。”
沈青叶想起薛明琪之前说的，她找人查了袁正浩，查了袁正浩身边那些女人的事。
“所以，你是从薛明琪那里得到了郑雨丹等人的信息？”沈青叶问：“你跟她们说了什么？”
贺书文摇摇头：“我什么都没说。”
她对上沈青叶不相信的目光，勉强笑了笑：“我只是告诉她们我遇到了什么，告诉她们袁正浩根本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种正人君子。他卑劣，龌龊，肮脏，让她们小心。但是等我说完之后，才发现，她们其实已经比我早一步遇到了这些事。”
沈青叶拧眉，又问：“你一共找了几个人？”
“除去薛明琪，还有五个。”
五个人，加上她和薛明琪，又是正好七个人。
“你没跟她们透露你想杀了袁正浩？”
“没有。”
沈青叶问：“那你之前为什么一口咬定自己没见过薛明琪？”
贺书文半垂下了眸子：“这件事跟她没关系，我不想把她牵扯进来，她已经够倒霉了。”
沈青叶眉头缓缓皱了起来，抬手敲了敲桌子：“你就这么确定，这件事，她一定不知情？”
贺书文沉默了片刻，忽地慢慢抬起眸子，笑了：“知情不知情的……有那么重要吗？”
“是我要杀袁正浩的，无论有没有薛明琪，我都会杀他。”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她真的知情，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利用我，那杀了那个畜生，能帮到一个无辜的女孩，我觉得，也没什么不好啊。”
沈青叶双手环胸，看着她笑容温和的样子，手指叩着笔身，久久无言。
与此同时，另一间审讯室里，被带过来的薛明琪也终于交代了：
“我的确见过贺书文，那一天上午，她主动来公司找的我。”
“她告诉袁正浩是怎么玩弄女人的，让我看清他的真面目，慎重考虑结婚的事。”薛明琪扯了扯唇角：“一个天真的女孩……”
明明自己已经身陷囹圄，却还不忘来提醒她这个陌生人。
罗开阳问：“她有跟你说她想杀了袁正浩这种话吗？”
“说过。她说她恨袁正浩，恨到想亲手杀了他。我当时没在意，毕竟谁气急的时候没说过两句狠话？就安慰她你还有大好的人生，不该为了一个人渣把自己赔进去。”
罗开阳又问：“这么说，从最开始的时候，你就知道凶手是谁了？”
薛明琪摇摇头：“最开始的时候，我并不知道。”
她苦笑道：“她来找我的那一次，我提到过袁正浩身边还有其他女人，她担心她们也受到伤害，就找我要了她们的联系方式。我本以为她是想通了，才有心思去关心别人。但现在看来……她当时应该根本没听进去吧。”
“后来，你们查明袁正浩死因是情杀，又找到他之前交往过的那些女人，我才开始慢慢怀疑，会不会是她做的。”
罗开阳质问道：“那你为什么一开始不说？”
薛明琪对他笑了笑：“警察同志，我当时只是怀疑，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就是她干的呀。”
“如果最后证明不是她干的，却又把她卷入进来了，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生活，会不会又被打乱了呢？”
“她已经够可怜了，你们就当我……有恻隐之心吧。”
她神色无辜：“警察同志，这不犯法吧？”
罗开阳看了她良久，才道：“那袁正浩在暗地里做的事你总是知道的吧？为什么没有选择报警？或是在我们调查的时候，主动交代？”
薛明琪茫然：“你们当初不是找到了几个嫌疑人吗？我以为这件事，你们从她们口中，都知道了呀。”
“怎么，她们一开始，也没有说吗？”
她神色惊讶，丝毫不似作假。罗开阳看着她，眸色慢慢沉了下来。
郑雨丹等人一开始为什么不说这件事，的确是值得深究。
两人在结束对薛、贺两人的审问后，并未休息，又接着审了魏晓霞和梁思晴等人。
面对他们的问题，一群人态度各异。
如魏晓霞林梦娇等人，情绪相对稳定：“袁正浩他那些兄弟，对于到手的的人基本上不会再碰第二次。我虽然跟了他那么多年，但也就只跟他们玩了一次，基本上没怎么参与过他们后续的行动。时间久了，你不说，我还真没往这方面想。”
“有什么好说的？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还要宣扬出来让大家知道吗？我还是要脸的好不好？”
“这么多年都没出过事，谁能想到是因为这啊？”
而夏静玲郑雨丹两人，情绪明显要激动一些：“我不想说不行吗？这对我来说难道是什么开心的事吗？我好不容易把它忘了，你为什么还要再来提醒我？一遍又一遍地揭我的伤疤？”
“报警？报警有用吗？他们那群人在平江有钱有势！行，就算你们真的能把他们绳之以法，可等事情宣扬出来了，我还要不要活了？我爸妈还要不要脸面了？”
“你让我以后男朋友怎么想我？”
当再被问及对贺书文杀人一事是否知晓的时候，她们的态度倒是出奇的一致了：
“哦，你说她啊。我寻思又不是什么多大的事，都没放在心上，都快把她忘了。”
“她是来找过我，但只提醒我说袁正浩不是什么好东西，但那时候我早就和他分手了，就没在意。”
“杀人？谁会闲着没事干告诉刚认识的人自己要杀人啊？又不是脑子有坑。”
“谁知道她是凶手啊？无缘无故哪能随便怀疑人？冤枉了好人怎么办？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也干不出这种事啊。”
等全部审讯结束后，两个人头晕脑胀，站在门外的走廊里吹着冷风，神情麻木。
“反正，目前的说辞是，她们都不知道贺书文要杀人，顶多就是事后有所怀疑。”
沈青叶冷静分析：“就我们目前掌握的证据而言，她们的确是没有参与进这起案子中的，至于对贺书文的行为到底知不知情，就不得而知了。”
罗开阳喃喃道：“就算知道，她们客观上也并没有实施什么帮助凶手的行为，顶多算是知情不报……”
而知情不报，并不违法。
沈青叶眉眼微敛，两人对视一眼，皆是叹了一口气。
“算了，反正有没有罪也不归咱们管。”罗开阳伸了伸懒腰，道：“倒是薛明琪那里，你怎么看？”
沈青叶翻着他那边的口供，沉思了一会儿，慢慢捋了一遍：“如果真如贺书文和薛明琪所说的那样，那她们应该就只是在二月初的时候见了一面。贺书文提醒薛明琪注意袁正浩的真面目，并从她那里得到了其他几位女生的资料，回去后就开始筹备杀人。而薛明琪则是由此知道了袁正浩暗地里干的事，提前了婚期，想要在婚礼上将他和其他女人的事抖出来，以实行报复。”
罗开阳点了点头：“而就咱们目前的调查结果显示，薛明琪的确没有动手的时间。这个案子，就正式实施阶段，她是没有参与的，这一点可以确定。至于她究竟知不知道贺书文要杀人，包括在婚礼前夕又是不是故意带那么多人去看场地、以便让贺书文有机会混进来拿到保洁服，这些咱们也无法评判。”
知道不知道，怀疑不怀疑，那都是主观因素，她若坚持自己的说法，他们也无法。
罗开阳道：“目前最要紧的问题是，薛明琪在那一次见面的时候，究竟有没有教唆或者是暗示过贺书文犯罪。”
这也是沈青叶一直在坚持调查薛明琪的原因。
知情不报，和教唆犯罪，是完全的两码事。
沈青叶闻言沉思片刻，摇了摇头，道：“我不觉得，薛明琪会教唆贺书文杀人。”
她抬眸看着罗开阳，分析道：“薛明琪无疑是个很聪明的人，她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如果她去教唆贺书文杀人的话，事情暴露之后，但她就是切切实实地犯了罪，她不会让自己处于这种境地。而且袁正浩对她做的事，其实也并不足以让她萌生杀心。所以我个人更倾向，是贺书文坚持杀人，薛明琪顶多是……顺水推舟。”
“顺水推舟？”罗开阳嘶了一声：“可是这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呢？”
沈青叶问他：“那也没什么坏处不是吗？”
罗开阳一愣。
沈青叶道：“她很讨厌袁正浩，或许还有些恨。这些很虽然不足以支撑她杀人，但若有人同样痛恨袁正浩，能帮她杀了他，她何不乐见其成呢？成功与否，对她都没什么影响啊。”
罗开阳摩挲着下巴，缓缓点了点头：“有道理……”
“那要这么说的话，薛明琪应该早有成算才是。她那么聪明，不可能会让自己陷入不利的境地吧？”
要是这样，那从一开始，她就不可能明摆着参与进这件事。
沈青叶沉默了片刻：“希望吧。”
这话说出来，带着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希冀与轻松。
罗开阳看着她，忽地笑了笑。沈青叶偏头，疑惑道：“怎么了？”
罗开阳摇摇头：“没。”
他顿了顿，又忍不住道：“就是看你办案以来一直这么冷静，还以为你真的什么都不在乎呢。”
沈青叶张了张嘴，不由有些哑然。
身为一名刑警，调查真相是她的天职；但是同样身为一个人，一个女人——
要说她对那些女孩没有一点怜惜和同情是不可能的。
她希望这些遭遇了那么多不幸的女孩能够有个好下场，尤其是薛明琪。
但眼看着疑点重重，她又不可能视而不见，只能强装着冷静，将所有的情绪埋在心底，做出一副冷酷的样子，不放过任何一点可能——
就算她不查，但薛明琪的嫌疑在那儿摆着，之后也还是会有人查。
那还不如由她来进行。
好在，好在……
不管她们主观上到底有没有杀人的意愿，但只要行为上没切实地做过什么，那就不算犯罪。
只要能确定不犯罪……那其余的，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她松了一口气，双手撑在栏杆上，看着罗开阳笑：“我又不是电影里的机器人，没有一点儿感情。”
罗开阳道：“有时候看你，那程序精密的，感觉还真跟机器人没差了；但有时候又觉得，你跟机器人还是有区别的。”
都是活生生的人。
尽管身为刑警，要将私欲抛到最后，可谁又没有点自己的情绪呢？
他们也是一样的。
沈青叶转头远眺外面，但笑不语。
罗开阳见状也不再多说什么，而是伸了个懒腰，拉长声音道：“反正咱们能做的都做完了，剩下的就是检察院和法院的事了。”
他说完，又看向办公室的方向：
“也不知道岳队他们进展得怎么样了。”
沈青叶闻言，眉眼微动。
沈青叶在忙着的时候，岳凌川等人自然也没闲着。
从昨天到今天，几乎是整个重案大队有空的人都被他薅了过来，沿着廖宏远和苏云芳等人给出的线索排查寻找，最后确定出了一张写有五十七个女性名字的名单。
那一刻，办公室里瞬间沉默了下来，过了良久，才有人低低骂了一句：“草，真不是人啊。”
岳凌川看着那一个个名字，心情也有些沉重，却还是强打起精神，将事情一一安排下去。
打电话、发信息、外出寻访。
有些人在知晓他们的来意后表现得很抗拒，明摆着不愿再提那件事；也有些人情绪相对稳定，但对他们却始终抱着一种怀疑的态度。岳凌川只能一遍又一遍地保证，确认犯罪事实之后廖宏远等人肯定会受到法律的制裁，这才有人愿意过来配合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