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听到凶案现场的声音(长缨止戈)

“九号。”
“那你平时月经都是几号来，持续几天，有规律吗？”
冯秋雨不知道她为什么问这种问题，但这里只有他们两个，又都是女人，谈起这种事，也就没那么尴尬。
她磕磕绊绊地回答了她的问题，沈青叶听了，道：“也就是说，你取卵的时候并不在排卵期。”
冯秋雨一知半解，她没有男朋友，更没有结婚，根本不了解这些。沈青叶也没有详细科普什么，只是简单同她说：“一般只有在排卵期的时候，才会有成熟的卵子排出。也就是说，这个时候的卵子才能跟精子结合，才有可能孕育出生命。”
“他给你做手术的时候，你根本不在排卵期，那是哪儿来的卵子？”
冯秋雨看着她严肃的表情，只觉后背一阵发寒：“我、我……”
沈青叶道：“那人给你打的，或许根本不是什么营养针，而是促排针。”
“他取的，也根本不是一颗卵子，而是很多。”
冯秋雨脸色一阵茫然，良久后才道：“可、可是，我什么感觉都没有啊……”
沈青叶叹了一口气：“那是因为你足够幸运。”
她把陈迎超的事挑拣着跟她说了一遍，就见她脸色煞白，嘴唇颤抖：“我真不知道会有这种后果……”
沈青叶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有时间的话，还是去医院查查吧，放心一些。还有，”她顿了顿，认真道：“你已经足够漂亮了，没必要再做这些。”
“自信，大方，才是最好的美容手段。”
冯秋雨神色怔怔，久久无言。
沈青叶道：“现在，能带我们去那家美容院看看嘛？”

美容院是一家独立的门房, 名字叫美丽人生，一共有两层。
沈青叶等人进去的时候，正好见一个三十多岁打扮时尚艳丽的女人笑着送这一个年轻女生出来, 边走边笑道：“咱们这么久了, 姐是什么样的人你也清楚, 要不是必要, 是肯定不会乱说的。”
“你啊, 现在好看是好看，就是感觉好像缺了点什么！你自己对镜子看的时候, 也有这种感觉吧？我告诉你啊，你缺的这一点啊，就在你的鼻子上！”
“你看看你看看，往上瞧，大眼睛，双眼皮；往下瞧, 樱桃小嘴儿，尖下巴——可偏偏就中间那一块儿, 鼻子又矮又塌！要说你这张脸能打七分, 剩下的七分都是扣在这鼻子上！”
“你仔细想想, 姐说的有没有道理？咱们不是那种昧着良心的, 非要赚你钱什么的。你去边上打听打听，我们这边是不是最便宜的？姐就是看不了你们这些年轻小姑娘这么蹉跎自己。正是最好的年华, 就该漂漂亮亮的才是啊！那越漂亮, 能找到的老公不就越好？找了个好老公，那后半辈子不也就不用愁了！”
“这都是必要的投资！姐是把你当亲妹子，才说这些的……”
老板娘一路絮絮叨叨不停，女孩神色犹豫, 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目露挣扎。
沈青叶却是越听眉头皱得越狠，直接上前两步：“老板。”
正滔滔不绝说着“知心话”的老板娘闻言一顿，抬眸望来，目光在沈青叶脸上停留了片刻，旋即又注意到了旁边的冯秋雨：
“哎呦，这是有客来了啊！”她一拍手，笑得灿烂，先转头对那个女生说：“你先回去好好考虑考虑，姐这边还有别的客人，就先不送你了啊！”
女生看得一愣一愣的，眼睛眨了眨，见她热情地迎了过去，才算稍稍松了一口气，可下一瞬，又忍不住摸了摸鼻子。
“真是难得啊，小雨竟然也给我拉客人来了！”老板笑得一脸热情，先是拍了拍冯秋雨的肩膀，目光又在几人身上绕了一圈，笑容愈深：“这儿不是说话的地儿，咱们楼上谈？”
沈青叶自然没意见，眼见着老板在前面开路，她慢悠悠地跟在后面，途径那个女生身边时，低声说了一句：“我觉得你很漂亮。”
女孩一愣，沈青叶拍了拍她的肩膀，留下一句：“你的脸型略长，圆润的鼻型反而显得可爱，很有特色。”
她说完，就提步跟着上了楼，留着女孩在原地，沉默良久。
办公室里，老板让人上了茶，就笑意盈盈地坐在了他们的对面：“不知道，咱们这是……谁有需要啊？”
冯秋雨一直坐在旁边沉默不语，沈青叶主动开口：“是我。”
“哎呦！”老板惊讶：“妹妹长得那么漂亮，我还说你是陪人来的呢。可真是让人想不到啊……你是想做什么项目呢？”
沈青叶笑，反问道：“老板娘觉得呢？”
“我觉得呀……”老板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眼：“我觉妹妹你哪儿都好，就是这双眼皮，要是再大一点，估计能更好看一些。”
沈青叶有双眼皮，但不明显，有点偏内双，但她眼睛够大够圆，稍微内敛一点，反而显得整张脸更加协调自然。
她闻言轻笑了一声：“是吗？可我对我的眼睛挺满意的。”
老板脸上的笑容一顿，旋即又笑道：“嗨，审美嘛，各人有自己的看法，我也是俗了，想着越大越好！”
她话音一转：“不过你这一说，我可就不明白你是想做什么项目了，妹妹不妨直说？”
沈青叶道：“我要做的，不是你们这儿的项目。”
老板神色一顿，未经反应，便听沈青叶轻飘飘地道：“我就是听说，老板你们这儿，有个能赚钱的路子？”
老板心里咯噔一声，看了看一直沉默不做声的冯秋雨，又看了看周身气势沉稳冷静的沈青叶以及她后面那两个男人：“——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沈青叶将茶杯放下，在桌面发出一声轻微的细响：“都是明白人，老板何必在这儿装糊涂？”
老板脸上的笑意慢慢敛了下来：“什么糊涂？装什么糊涂？说没有就是没有！”
她一脸不耐，起身作势就要赶人：“哎呀，出去出去，我这儿接待不起——”
话音未落，面前却忽然出现一张证件，老板定睛一看，脸色顿时一变。
韦正义语气淡淡：“老板，现在能好好谈谈了吗？”
老板颤颤抬眸，喉咙滚动，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说吧。”沈青叶淡淡开口。
老板抬眸瞥了她一眼，心里泛苦，怎么也没想到，好端端的，怎么就把警察招惹来了。
“就是、就是几年前的有一天吧，我正常的开店，结果忽然就有一个男的进来。我以为他是不是想做什么项目，结果他跟我说，要不要谈一个合作……”
“……他说拉一个客给我两千块钱，我想着捐卵嘛，为国为民的好事不是，不做白不做……”
“好事？”沈青叶听了，冷笑出声：“我看你这个年纪，结婚了吧？有孩子了吗？”
老板僵硬点头。沈青叶讥讽：“年轻小姑娘不懂，你也不懂？要真是好事，怎么没见你去卖？”
老板张了张嘴，想辩驳，又实在心虚。
沈青叶又问：“你们具体是怎么交易的？”
老板讷讷：“就是、就是我给他找顾客嘛……来我们这儿做美容的那么多女生，要是有谁缺钱，我就会跟她们说有一个赚钱的门路，等她们心动之后，再去联系那个人。他就来跟女生见一面，要是没问题，这桩生意就成了。”
沈青叶：“对方叫什么？”
老板说：“我就知道他姓刘，回回都叫他刘哥。”
“他做手术的地方在哪儿，你知道吗？”
老板摇头：“不知道……”
“那到现在为止，你一共给他‘介绍’多少女生过去了？”
老板声音含糊：“约莫、约莫十几个吧……”
周启明一拍桌子：“到底是多少？别给我打马虎眼！”
“几十个，几十个！”老板忙道：“差不多，有三十多个吧……”
沈青叶眉心紧锁，忽地问：“那么多女孩，都是为了美容，甘愿去卖卵的？”
老板不住地道：“是的是的，我可没逼迫她们，她们都是自愿的！”
沈青叶呵了一声：“是，你可能的确没逼迫她们。”她声音忽然一厉：“但你却一直在说她们这里不好看那里不好看，给她们种下心理压力，让她们做完了一个项目还要再做另一个，直到最后她们没钱了，你再顺势提出可以去卖卵——”
“这样的话，你既能收到一笔中介费，还让顾客有钱了，能继续在你这儿消费。”
“老板，我说得对不对？”
老板冷汗直冒：“我我我……”
“我就是提个建议……”她声音越来越弱。
沈青叶想起冯秋雨，又想起刚刚那个女孩，心情沉重。
“你轻飘飘一句提个建议，是在拿那些女孩儿的后半辈子打赌。”
这是侥幸，那些女孩儿没出什么岔子。万一……
老板忍不住道：“哪、哪儿有那么严重啊……”
沈青叶闭了闭眼，不想再跟她说什么，只是道：“你给那个人打个电话，告诉他，这边有个女生着急卖卵赚钱。”
“让他尽快过来。”
“这……”老板张嘴要说话，被沈青叶轻飘飘扫过来的一眼弄得心里一紧，赶忙拿起手机，手忙脚乱地打了过去。
“嘀嘀嘀”了几声，电话被接通，沈青叶无声说了几个字：开免提。
老板清了清嗓子，操作好后才道：“喂？刘哥啊！”
电话那边的男人声音带笑，随意开口：“怎么，又有生意给我介绍了？”
“要不说我刘哥聪明呢！”老板调笑着赞了一声：“我这边儿今儿个可是来了个极品！”
男人有些惊讶：“呦，你能说出极品两个字，可不容易。”
“啧，是真的！”老板说：“你不知道，那姑娘啊，个子高高的，我看这怕是得有一米七！长得也特漂亮——还是没整过的呢！最关键的是，她急着要钱，这才找上我来了！我想着哥你不是说想要一些高档的‘货色’吗？我一看见她就立马跟你联系了！”
男人有些怀疑：“真有那么好？”
周启明等人被这话弄的不太舒服，沈青叶倒是神色淡淡，手指有一些没一下地敲着胳膊，无声对她说：“让他快点来。”
老板收回目光，忙说：“哎呦，我的眼光你还信不过嘛？人我可是跟你说了啊，刘哥你快点来啊！那姑娘还跟我说之前有个有钱的男人想包她，那男的都能当她爷爷了，她实在不想伺候老男人，才找着我来了！你要不快点儿，等她后悔了，那可就错过这个店了啊！”
刘哥闻言这才到：“那行，我这就过来，你给我把人稳住哈。”
“刘哥放心，放心。”
电话挂断之后，老板看着他们，讨好地笑了笑：“警察同志，这、这、这就行了吧？”
沈青叶笑：“老板果然能说会道，怪不得能把生意做那么大。”
老板被她笑得心慌，不住地道：“哪有，哪有……”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极品？”
办公室内, 三十来岁的男人叼着根烟站在老板娘身边，一边打量着在沙发上坐着的沈青叶，一边悄声跟她嘀咕。
老板娘冲他眨了眨眼：“哥你就说吧, 长得怎么样？”
刘哥眯着眼睛又看了一会儿, 才轻哼了一声：“是不错。”
老板娘得意地笑：“我的眼光, 那能差得了？”
刘哥没应声, 随手把嘴里没点燃的烟往耳朵上一夹, 缓步踱到了沈青叶面前，在沙发上坐定：“情况呢, 我听慧霞说了，你急着用钱，所以想捐卵，是吧？”
沈青叶神色清冷：“没错。”
刘哥翘起个二郎腿：“你心里的价位是多少？”
沈青叶眼也不眨：“手术费加上前后的疗养住院费，一万。”
刘哥啧了一声：“高了。”
沈青叶神色依旧平静：“不高。”
“冯秋雨能赚八千，我赚一万, 并不多。”她看着他：“我年轻，聪明, 正经大学毕业, 长得还好看。这种条件下, 我的卵子会有更多人愿意要, 到时候你卖，也能卖出个好价钱。”
刘哥顿了顿, 旋即笑道：“这话说得, 我们是正经的——”
“我不在乎你们正不正经。”沈青叶打断他的话：“我只要有钱就行了。”
刘哥眸子慢慢眯了起来，看着她的目光带了几分认真。
片刻后，他摇摇头道：“还是高了。”
“我们平常的价就在八千左右，从来没有超过八千五的。这样, 我给你九千，这是最高价乐。”
“一万。”沈青叶道：“您也不必在这儿讨价还价，这个数是我的底线，缺一分都不行。”
她眸光轻敛：“我来这儿是不想出卖自己的身体，但咱们要是实在谈不拢，大不了我就去找那个要包养我的老板。他跟我说了，只要我愿意，他直接就能给我一万块钱，为我家人治病。”
刘哥啧了一声：“你这小丫头……”
沈青叶抿唇，神色倔强：“说一万就是一万。”
刘哥沉默了半晌，才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行行行，一万就一万。”
“看你长得不错的份儿上，也看你实在是有这份孝心……”他哼笑了一声：“我吃个亏就是了。”
沈青叶闻言，神色才骤然松了下来，低低道了一句：“谢谢。”
刘哥靠在椅背上，无所谓地哼哼了两声，又道：“好了，既然达成共识了，那走吧，带你去体检去。”
他说着，就要起身。沈青叶却是一动未动，从随身带着的包里掏出了一份文件：“不用麻烦了，这是我的体检报告。”
刘哥一愣，接过文件一看，日期还是昨天的：“看来你是早有准备啊！”
沈青叶抬头看着他：“没问题吧？”
刘哥看着她的目光有些惊奇：“没问题。”都是体检报告，能有什么问题。
沈青叶问：“那咱们现在可以去取卵了吗？”
刘哥一愣：“现在？”
他摇头：“不行。”
沈青叶皱眉：“为什么？”
刘哥嗤笑道：“小姑娘，你以为捐卵是那么容易的事儿？前前后后少说得一个星期准备呢！”
“别的不说，就最开始的营养针我们得给你打吧？虽说不是什么大手术，但最基本的保障我们也是要有的——”
“我不需要营养针，我身体很好！”沈青叶道：“而且我也算过了，这两天正好是我的排卵期，再等一个星期，那就不对了。”
刘哥神色微微变了变：“你还知道排卵期？”
沈青叶悄然吸了一口气：“既然决定了要卖卵，那肯定得是先了解清楚。”
“我家人的身体拖不下去了，必须立刻进行手术，我现在就需要钱！”
“嘿，你这小丫头——”刘哥当时就有些烦躁，可对上沈青叶那倔强的眼，他一瞬间又哑了火。
那营养针自然不是什么真的营养，而是为了促排的，之前那些小姑娘大多不懂事，哄哄就过去了，真等手术的时候他们去了多少卵子她自己也不知道。但眼前这个姑娘显然不是个好糊弄的，又是做了相关功课又是提前准备了体检报告的……
可要说真不要这个“货”了吧，他也不甘心。
瞧瞧那脸，瞧瞧那身材。这丫头有句话没说错，那就是质量越高的卵子卖得肯定越贵。
虽然只有那么一颗，到时候倒腾倒腾，宣传宣传……价格肯定也不会低到哪儿去。
可有不少人想要大学生的卵子呢，多稀奇啊。
更主要的是，看这丫头那股子倔劲儿，他还真不敢在说什么，生怕人家一个不满意真的不卖了。
“哎呀！好好好，我答应你还不成嘛！”刘哥一拍大腿，咬着牙，心痛无比的同意了：“现在去就现在去，你确定你做好准备了？”
沈青叶冷静道：“任何后果我都能承担，只要你确保钱能给我就好。”
刘哥道：“放心，说好的，不会欠你的！”
他看了眼外面，夜色已经昏沉，正是下班的时间：
“这个时间倒是正好，走吧！”
沈青叶起身跟了上去，临走之前，隐晦地朝着房间内另一扇门那边使了个眼色。
接下来的流程跟他们说的一样，沈青叶上了车就被蒙住了眼睛，那位刘哥的解释也和他们之前听到的大同小异。沈青叶嗯了一声表示理解，面上冷静，吹在膝上的却止不住地有些颤抖。
刘哥从后视镜里看着这一幕，眸中划过一抹满意。
这才对嘛，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就算再熟冷静，不也就那样？还能真的什么都不怕不成？
刘哥放下了心。
约莫一个多小时后，车子终于停了下来。
刘哥搀着沈青叶下了车，蒙眼的布带还没解开。
沈青叶声音似乎有些紧绷：“还没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