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听到凶案现场的声音(长缨止戈)

她再次重复：“是真没有，她就跟平常一样，也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沈青叶闻言，却是笑了：“阿姨, 您这话就不对了。”
“刚才您不是还说，之前覃夫人跟董夫人关系平平, 但是最近两个月, 她们忽然就玩在一起了吗？”
“这不算奇怪吗？”
严阿姨脸色顿时一僵, 旋即有些仓促地笑了笑：“这、这、这我也是没反应过来。”
“我就以为, 交朋友嘛，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儿, 就没往这方面想。”
沈青叶笑意越深：“那您可得再仔细想想, 可别再漏了什么。”
女孩笑意盈盈的，却莫名带着些说不出来的气势。严阿姨忍不住舔了舔唇，摇摇头道：“没有，这回是真没有了。”
沈青叶问：“真的吗？”
“真的, 真的！”严阿姨笑道：“我这，这、还会骗您不成？”
“那可说不准了。”沈青叶一扬眉，语调轻柔，却暗含强势：“阿姨，我劝您好好想想再说话。”
“我们既然找上了门来，那就是掌握了相关证据的。”
“您若是主动交代，那就是配合办案；但若是坚持遮遮掩掩，那我们可就得怀疑……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在故意帮她隐瞒事实了。”
严阿姨猛地看向她。
沈青叶姿态随和，声音又放柔了些许：“当然，我这么说，不是要逼您什么。只是希望您能想清楚，您这么做，值不值？”
严阿姨眸光闪烁，久久未言。
沈青叶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不催促，也不着急。
不知过了多久，严阿姨才磕磕绊绊地说：“我不知道，我是真不知道……”
她垂下眸子，有些慌乱地眨了眨眼：“她什么都没跟我说过……”
沈青叶道：“她没跟您说过，但是您应该也看出些什么东西吧？”
严阿姨声音一顿，呼吸渐渐有些沉重。
周启明放缓了声音：“阿姨，您放心，今天我们的对话，不会有别人知道。”
宽敞的别墅内悄无人声。
严阿姨沉默了许久，才低低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力地开口：“你们想知道什么？”
周启明立刻坐直了身子，道：“我们想知道，3号那天晚上，覃语薇在什么地方？”
严阿姨闻言，手指蓦地弹了弹。
“……在家里。”她低声说。
沈青叶眸光微凝：“是一直在家吗？”
严阿姨抿了抿唇。
周启明眯起了眼睛：“她中间出去过，是吧？”
严阿姨无奈，点了点头：“是。”
“她半夜的确出去过。”
周启明问：“她出去的时候，大概是几点，你还记得吗？”
严阿姨抬手抹了把脸，事已至此，也就不再隐瞒：
“……那天晚上，约莫九点多的时候吧，我的工作结束了，就先回屋睡觉了。”
“太太平时休息的也早，因为医生跟她说，孩子的事儿跟身体有关，跟心情也有关，让她尽量不要熬夜，养好身体，说不定什么时候孩子就来了。太太一直把这话放进心里，每天晚上九点多，最晚十点，肯定是会休息的。”
“但是那天晚上，十点左右的时候，我却听到院子外面有车发动的声音。”
“头开始我还以为是先生回来了，心里还奇怪呢，毕竟他们两口子不和，先生这段时间，除非是太太坚持，否则都是很少回家的。”
“但是那天白天的时候，也没听太太打过电话要先生回来什么的，我就觉得有些奇怪，从窗户那儿往下看了一眼，发现外面的车不是先生，而是太太经常开的那辆。”
周启明闻言插了一句：“是不是一辆黑色的奥迪？”
严阿姨看了他一眼，点累弹头：“是，是那辆黑色的车。”
“太太平时出门，喜欢自己开那辆黑色的车。”
“我当时就觉得有点奇怪，心想都已经十点多了，这大晚上的，太太是要去哪儿？”
“但我毕竟只是个保姆嘛，主人家的事儿也不可能桩桩件件都跟我说，再加上当时也晚了，第二天我还得起来工作，就没想太多，准备睡了。”
“结果就在我睡得正香的时候，忽然隐隐约约又听到了外面的汽车声响！”
罗开阳问：“是覃语薇又回来了？”
严阿姨点了点头：“应该是她。第二天早上我起来的时候，先生没回来过，家里就只有她。”
周启明问：“那她大概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你还有印象吗？”
“有。”严阿姨点头道：“她好像是十二点左右回来的。我当时听到车子的动静，心里其实不太高兴，毕竟谁被大半夜睡得好好的被人吵醒都不会太开心吧？但她毕竟是主人家，我也不太好说什么，只能忍着。”
“当时我看了眼时间，显示的是十二点零几分。”
“那时候我迷迷糊糊的，还在想这前前后后也就两个多小时，她是去干什么去了？”
“但当时实在太晚了，我熬不住了，就直接睡了。”
沈青叶静静地看着她，道：“然后呢？”
“如果只是这样，你应该不会是刚刚那种表现。”
“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严阿姨看了她一眼，无奈地叹了一声，道：“之后……的确是又发生了一些事。”
她紧皱着眉头，似乎有些抗拒回忆那些事，道：“我每天早上起得早，一般是六点多的样子，就得起来，先做好早饭，再去菜市场，买中午要用到的菜。”
“那天醒来之后，我就想着早上熬点粥，再蒸点包子，炒个小菜，结果谁成想，等我到厨房的时候，却看到厨房里乱糟糟的，砧板和刀都在外面放着，上面还有些痕迹；水池子里放着一口锅，锅壁上油乎乎的，像是……有人用锅炖了什么东西。”
此言一出，客厅里一时鸦雀无声，静得连根针掉下来的声音都能听到，让人不自觉地心慌。
砧板，刀，和……锅？
沈青叶和岳凌川对视了一眼，眸光颤颤，喉咙不由上下滚动了一瞬。
是……他们想的那样吗？
严阿姨越想越不自在，忍不住动了动身子，道：“真的不是我多说，我当时看到那一幕，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奇奇怪怪的，哪儿哪儿都不得劲儿。”
“就说那砧板和刀身上面，虽然事先被人清理过了一遍，但清理得显然不到位，还能看到上面残存的血迹跟……肉渣。连带着厨房的桌面上，都有溅过去没被清理到的肉星跟血点。”
“还有那锅上面……虽然那锅里什么东西都没有了，但隐隐约约还能闻到一些味道。那真是……我当了那么多年保姆，在厨房里待了三四十年，愣是不知道有什么肉是那种味道。”
“鸡鸭鱼，牛羊猪，甚至那些名贵的鲍鱼啊龙虾啊什么的，我也不是没做过，可……”
“还有那锅上的油渍——我成天刷锅刷碗，可那种油，就跟平常的油很不一样。我当时手一碰到，整个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直到现在，严阿姨响起当时那个场面，还是忍不住抖了抖，打心里觉得难受。
“后来太太醒了，我就试探地问她昨天晚上是不是出去了。他也没隐瞒，就说是。我又问她那厨房里的锅是怎么回事，她说……”
“她说董夫人那边新得来的什么……骆驼肉，特别新鲜，这才专门大半夜打电话让她过去拿。我又说那怎么没等我给她做，她说——”
“她说她当时饿了，实在馋得慌，又想着大半夜了，打扰我不好，才自己把那块肉炖了。”
“可……太太以前是从来不会做饭的啊。”

众人喉咙上下动了动, 面色难看，都有些反胃想吐的感觉。
韦正义别过脑袋，冲着一旁的空气深深吸了一口气。就连一向冷静情绪内敛的姜程, 也是一脸菜色, 眉心紧凝。
沈青叶强行压制住胃间的翻涌, 重重地闭了闭眼。
关于这个案子, 他们事先想过无数种可能, 可都没有想过，竟然会是这么个结果。
简直、简直——
岳凌川最先冷静下来：“那口锅和砧板、菜刀, 都还在吗？”
严阿姨忙点头：“还在。”
岳凌川又问：“那次之后，你有再用过那些东西吗？”
“没有。”严阿姨立刻道：“我、我当时不知道她带回来的是什么，心里实在膈应的慌，还有些怕，毕竟平时做的饭也不止她一个人吃，我也是要吃的……就硬着头皮把口锅还有那套刀具收拾好了之后, 把它们放到一边了，这几天做饭用的都是其他的砧板。”
周启明闻言忙道：“你是怎么收拾的？”
严阿姨道：“就是……简单用水冲了冲。”
“我当时就感觉不太对劲, 也没敢多碰它们, 简单用水把上面残余的一些东西冲下去之后, 就把它收起来了。”
岳凌川闻言, 连忙起身朝着厨房走去，沈青叶等人也提起了精神, 快步跟了上去。
——如果只是简单用清水冲洗的话, 上面极有可能还有DNA的残留！
“你把那砧板放到哪儿了？”岳凌川在厨房里环视一圈，回眸望向身后的严阿姨，对方闻言，忙打开下面的柜门, 道：“就放在这里了。”
岳凌川蹲下身子，就见昏暗的柜门内，堆放了一些平时不常用的锅碗和厨具。
他的目光在里面扫视一圈，而后慢慢落到角落里的一块砧板、以及砧板旁边的一把刀上面。
“开阳。”他沉声唤了一句，罗开阳心下了然，迅速转身朝着别墅外面走去，片刻后，又拿着手套证物袋大步走了进来。
岳凌川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将东西拿了出来，装进了证物袋中。
一群人围了上去，对着砧板、刀身仔细查看。姜程心思细腻，最先发现焦点：“这里有一点没清洗干净的血迹。”
大家顺着他指的地方一看，果然便见刀身和刀把的连接处，有一丝丝不明显的暗色血迹。
周启明顿时抬手拍了拍姜程的肩膀：“好家伙，眼睛真尖！”
姜程瞥了他一眼，没吭声。
岳凌川把刀具砧板拿出来后，又按照严阿姨的说法，把那口煮肉的锅也拿了出来，回头转交给周启明，吩咐道：
“老周，你跟姜程正义一起，先把东西带回去，送到秦队那边，记得催他们动作快点。”
他顿了顿，就道：“再去查查那位董夫人，看看她在这起案子中，究竟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周启明神情一肃，立刻道：“是。”
严阿姨看着三名刑警脚步飞快地离开，察觉到此刻紧凝的氛围，也不由有些忐忑，期期艾艾的开口道：“警、警察同志……”
沈青叶回眸看她，严阿姨张了张嘴：“所以、所以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啊？”
“太、太太是真的……”
她话没说完，但看着他们的态度，再结合自己的感觉，心里慌得很，心脏一直扑通扑通地跳着，不自觉地舔着干涩的唇。
沈青叶跟岳凌川对视一眼，才道：“目前结果还没确定，我们暂时还不能说。”
“哦、哦哦。”严阿姨有些愣愣地点了点头，站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至此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沈青叶见状，便安慰道：“您放心，等我们查清事实之后，真相您自然就知道了。只要确认了您跟这个案子无关，我们可以保证，不会让您受到牵连。”
“那就好、那就好……”严阿姨点了点头，神色叹息而无奈。
她不明白，好端端地过了这么些年了，怎么忽然就变成这样了呢？
沈青叶见她神思不属，也就没再多提这个话题，而是又道：“关于董夫人的事，我们还有进一步的情况想要了解。”
严阿姨回过神，摇摇头道：“这边……我知道的是真的不多。”
沈青叶问：“那他们大概什么时候走到一起的，您该清楚吧？”
严阿姨想了想：“约莫就是两个月前，有一次太太出去聚会回来后，好像就跟董夫人有了联系。之后时不时地，总是会去董夫人家做客；偶尔董夫人也会上门。”
沈青叶问：“她们每次大概都聊了些什么，您清楚吗？”
严阿姨苦笑摇头：“这我是真不知道，太太好像有意防着我，回回董夫人上门，太太要么是指使我去买菜，要么是让我在厨房准备餐食……我是真不知道他们都聊了些什么。只知道每次董夫人上门，太太心情都很好的样子。”
沈青叶沉思了一会儿，又道：“那从覃语薇认识董夫人到现在，有什么异常的举动吗？”
“异常？”严阿姨想了又想：“异常的话……太太最近这段时间没怎么去医院了算吗？”
沈青叶眸光一动：“算！”
“她平常去医院的频率很高？”
严阿姨无奈点头：“可不是嘛。”
“这么多年没有孩子，几乎都成了太太的心病了。时不时地，她总是会去一些比较出名的医院，或是从哪里得知的有名气的中医，去看大夫、检查。以往少说一个月去一回，回来都是带着大包小包的药。但是这两个月，好像几乎没听到太太说要去看什么大夫，就连药，好像都没怎么吃了……”
沈青叶心下微动，又问：“那那天晚上之后，覃语薇的状态跟平常有什么不一样吗？”
“……有。”严阿姨沉声道：“那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我能看出来，太太特别的高兴。”
“我在家里工作好多年了，这些年太太一直为孩子的事儿翻新，我已经很少见她那么放松的时候了。可就在那天之后，太太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眉眼间看起来都年轻鲜活了不少，脾气也好了很多，连对待我们的态度……都温柔了许多。”
她道：“就在前天，太太还说我这些年工作辛苦了，要给我涨工资呢。”
按理来说，这本该是一件高兴的事儿，但是一想到太太高兴的原因可能是什么，严阿姨就不由有些心惊胆战，连带着涨工资的事儿，也没怎么能高兴多少。
沈青叶闻言，偏头看了岳凌川一眼，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
这么个变化……若真是他们所猜测的那样，简直……
岳凌川见状，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抚。
又问严阿姨：“那位董夫人叫什么？您知道吗？”
严阿姨道：“董绪媛。”
“她叫董绪媛。”

周启明听到动静，连忙迎了出去：“老大！”
他边走边说：“东西送到技术部了，已经催了秦队那边, 但估计还得一段时间结果才能出来。”
“董绪媛那边我们也查了。她的丈夫是云升制药的董事长唐云强, 前几年的时候, 云升制药在咱们这一片儿还算是制药行业的龙头老大, 但是这两年唐云强决策失误, 公司已经在慢慢走下坡路了。虽说瘦死的骆驼还是比马大，但已经不能说是独占鳌头了, 后面有不少小公司后来居上，云升制药的地位现在挺尴尬的。”
“我们也查过，云升跟吴跃华之间没什么太多的交集，两家涉及的行业都不太一样，彼此也没什么合作的业务。董绪媛跟覃语薇认识，估计只是机缘巧合。”
岳凌川点了点头, 大步往楼上走去：“唐云强跟董绪媛夫妻关系怎么样？”
“还成，明面上没听说过有什么太大的矛盾, 唐云强对老婆也还算尊重, 跟吴跃华一家完全不一样。”
“他们家现在住在哪儿？查清楚了吗？”
“查清楚了, 就在云水小区那边, 离枫林别墅区不算远。”
“我知道了。”岳凌川点了点头，大长腿三步两个台阶, 直接越过了办公室的楼层, 往上面的技术科走去。
到法医组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岳凌川正要敲门进去，临了又想到了些什么，回头交代道：“正义——”
韦正义：“诶, 老大！”
“你给江畔明厨打个电话，订份餐，就按咱们两个组的人头算，让他们快点儿送过来。”
韦正义先是一顿，随后意识到了什么，往法医组办公室看了眼，应了声好。
沈青叶有些疑惑，抬眸看着他，岳凌川道：“结果催得急，吃人嘴软，买点东西堵上他们的嘴。”
沈青叶了然。
岳凌川抬手敲门，屋内传来一道短促的进，他推门而入，环视屋内，就见秦一朗一身白大褂，带着法医组诸位同僚正站在一起前忙前忙后，高睿阳也在其中。
察觉到来人，秦一朗只是瞥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其他人也都各忙各的事儿，没有任何人将注意力放到他们身上。
岳凌川毫不在意，笑着开口：“我在江畔明厨订了份餐，一会儿就送到，大家辛苦了，等会儿吃点东西再忙。”
此话一出，秦一朗动作一顿，直接白了他一眼，嘴上还不忘冷嘲：“要不是某人，我们犯不着这么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