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时，围坐整桌的高手，也都吃到了第一口菜。
这一口滋味，或是金光火方的旖旎香甜，或是形状仿真味道更真的素蒸鲈鱼的清新鲜美，或是全素佛跳墙从峦叠嶂极富层次的多层味觉。
不管吃的是哪一道菜，大家下一筷子的速度都更快了。
如果说第一筷子的合纵连横还稍稍有些卖弄，那么第二轮抢菜，看起来就是十足的杀气！
一开始被邀请来抢菜，程老爷子虽然相信了孙女的话，但也觉得这其中必然有些夸张成分。
让他真正动心的，可不是传说中这位陈苒厨师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厨艺，而是涂小宁主页的一个个抢菜视频。
他不会错过任何一个让武术发扬光大的机会！
但这一口菜入口，他才真正明白，那些视频抢菜抢得那么好看的核心原因。
武术也是原因，但单单只是用武术表演，绝对不会表演得这么好看！
视频里抢菜的人，是真的削尖了脑袋也想多吃一口菜……
就像是他现在！
不过，这一桌里最激动的，绝不是程老爷子，而是少林寺的这位。
少林的素斋绝不能说不好吃，但每日里给数量众多的僧众准备素斋，顾不上太精细的口味也是真的。
趁着大家第一下都在围剿八极少年，他一下夹了一个狮子头回去！
这狮子头做得几可仿真，从外面能看出来颗颗粒粒的肥瘦肉粒，顶上盯着鲜黄的蟹黄，还依稀能问到极其鲜美的鸡汤味。
他大着胆子，咬下去一口！
一口下去，小和尚甚至有点迷茫。
这真的是素斋吗？
他很小的时候就上山了，从来没尝过这样的味道。
这样极致的鲜美！
寺里的师父们有空的时候，也会做一些素肉斋给他们吃。但是大多数都能吃出来是蘑菇是豆腐，哪有这样的醇香味道？
他的脑子空了一瞬间，下一口就狠狠地咬了上去！
弹幕纷纷爆发。
“这秃头小师父吃得挺狠啊？那么大一个狮子头夹过去，两口就吃了？别噎着！”
“这不会是肉做的吧，咋把这小和尚馋这样啊？”
“还是抢菜好看啊！”
高老师赶紧在一边掏出陈苒给的小抄讲解，生怕少林的清名在武馆被毁：
“这道狮子头是用猴头菇、豆腐、香菇精心烹制而成，顶上的蟹黄是咸蛋黄，绝对不含任何肉类或者荤油，请弹幕的各位师弟师妹注意。”
但是，平心而论，哪怕高老师这么解释了，这番解释也真的有点难以服众。
因为刚刚猛猛吃了两口狮子头的小和尚，此刻双眼仿佛放出绿光一样，一手拍桌、整个人腾身飞起，直接就往桌子最中间的鼎湖上素夹上去了！
“小和尚怎么突然爆种了！”
“不会是真的破戒了吧……”
好在这样的弹幕还是少数，有人在弹幕耐心科普：“真的吃素很久的突然破戒也不会这样的，会犯恶心不舒服。”
有没有人信不知道，反正此刻摄影师的镜头是紧紧地跟住了小和尚！
这张巨大的不锈钢餐桌上，各种菜品也是按照等级罗列的。
最外围的菜，相比来说难度不高、材料也没那么多，香味也不那么浓重。
而最中央的那道鼎湖上素，从刚刚一端上桌，就稳定地散发出一股叫人遐思联翩的肉香味。
小和尚是第一个腾空而起的，但却不是第一个到的！
这次抢菜大会虽然是但论饥饱，但全程直播，谁也不肯落了下风。
大家都是代表着自己的门派来的，怎么可能把风头让少林一家占尽？
武当山的小道长，第一次露出真功夫，传说中的左脚垫右脚的梯云纵使了出来。姿态翩跹如白鹤，双臂猿展如大雁！
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谭腿传人，更是微微一弹，整个人几乎是飞了起来！
还有海外归来的洪拳传人，下盘功夫不是他所长，他大喝一声，一手重重打在椅子上、竟然把不锈钢椅子也打出一个拳印。而他本人，就借着这股力量直接朝着餐桌最中央飞过去。
程老爷子使出趟泥步，如泥鳅般滑了上去。
而唐阳双脚连点，竟然在桌腿上连蹬十二下，就这么蹬上了桌子。
练了多年螳螂拳的道长双臂仿佛都比旁人长一些，用力撑了两下，整个人就爬上了桌子。
只有八极拳小子不会步法，被小道长脚步轻灵地点了一下，刚刚站上桌子，就被推了下去。
“哎呀！他怎么这么笨！”
这一刻，千钧一发一般，甚至连高老师和煮男都停止解说了。
不论是现场的学员们，还是直播外面的观众，所有人都屏息静气，连大声喘气都不敢。
七名高手都姿态优美地上了桌，各自伸出筷子朝着鼎湖上素伸过去！
而在伸筷子的过程中，筷子相互击打的叮叮当当声不绝于耳，从一开始的清脆节奏，慢慢甚至变成了响成一片！
最先落败的，是手上功夫不行的谭腿传人，虽然也会粗浅的卸力，但他的筷子被武当道长在同一个位置连续击打了十三下，从中折断！
谭腿传人脸似乎都憋红了，他脚上一用力，一把就从桌子正中央重新跳回了地上。
“哎呀！！”
“别说话！看着！”
筷子相击的声音绵延响成一片，似乎很快就要决出胜负。
但是就在这时，刚刚落败的谭腿传人和八极小子相互对视了一眼，两人一手一脚齐刷刷用力，竟然将这张沉重无比的不锈钢桌子推了出去！
“好看！”
“我的天！我都喘不上气了！”
“这样的功夫，这要是真的打起架来，恐怕早已见血了！”
“还是抢菜好，还是抢菜好看！”
整个直播间的观看人数，已经到了五位数，同时还在上升。
此刻，刚刚跃起的六位武道中人，还在空中！
而脚下，餐桌已经改变了位置，八极小子和谭腿传人正冲过去！
八极小子和谭腿传人这猛一推, 把整张不锈钢餐桌稳稳地推出去三四米！
八极拳的特点端的是刚猛无铸，这位看起来极为朴实、只是一心练武的八极小子，更是已经练到了暗劲巅峰, 几近化劲。
这一掌一腿出去，餐桌稳稳推出, 可是上面的饭菜别说倾洒，连汤菜都只是微微泛起涟漪！
在场的观众看不清楚，可是直播间的弹幕却疯了一样。
“这不是特效吧？这么厚的不锈钢桌子退出去, 得多大劲儿啊？”
“简单推算一下, 这张桌子直径五米, 厚度就算1厘米, 也是0.2立方米的钢材……这桌子估摸着得有两吨重了！”
“看这桌子厚度超过一厘米了吧，我的天, 那汤都没洒！”
“这比武打片好看多了！直播间有没有导演？都给我学！学不明白直接抄，明年我要在屏幕上看到！”
直播间里有没有导演不知道，但是直播间的人数节节攀升是真的，已经接近两万人了！
不管是这两万观众, 还是在现场的观众，所有人都忘记了自己还会呼吸一样, 屏住气息看着空中的六个人。
会掉下来吗？
不，当然不会！
会梯云纵的小道长自然是最潇洒的那个，几乎像是违背物理定律一样, 左脚狠狠地踩了一脚右脚，整个人往桌子方向飞过去。
他整个人在空中扭转身体, 道袍飞起，在空中猎猎作响，一下子从之前的优雅苍鹭变成了扑击的老鹰！
他在空中的这一下转向, 甚至比地上奔跑的两个人还要快。
如果是竞速比赛，那么这位武当山的小道长肯定已经第一了。
只可惜，这是抢菜比赛！
其他这些门派或多或少有些步法或者轻身功夫，只有洪拳螳螂拳这两门，功夫全在手上。
螳螂拳的那位老道长丝毫没顾及大家都是穿道袍的，大喝一声：“回来吧你！”
他一把就抓住了小道长的脚腕，可是嘴上说着“回来吧”，手上却十分狡猾地把小道长往八极拳小子的前进方向砸了过去！
小道长在空中大叫一声：“你——！”
被丢出去还不是最惨的，他在空中横飞出去，还被程老爷子极其隐蔽地用脚尖点了一下。
借着这一下，他也赶上了餐桌移动的方向！
“哈哈哈，小道士，这可不怪我老头子了，咱们这也是合理竞……唐丫头！”
程老爷子正得意，他身后的唐阳也有样学样、一掌拍在了程老爷子肩膀上，整个人朝前跃起！
这几个人，无疑都拿出了真本事。
明明是朔风凛冽、碎玉翻飞，唐阳拍在程老爷子身上的这一掌，却是湿漉漉一个大手印！
高老师赶紧解说，不过，此刻情形倏忽之间千变万化，连她的解说也小心翼翼，生怕破坏了这氛围。
“大家可以看到，唐馆主虽然手心汗流如注，但全身上下连额头都没有一滴汗。”
“这就是武侠小说中所讲述的内力在现实中的体现，这一掌用掌、那么就只有掌心出汗，所有的功夫都用在掌心上！”
摄影师早就忙疯了，这直播场面真的不是一般的精彩！
刚开始听说要双机位直播，他还觉得这武馆事儿太多，可是现在他觉得，这样的场面双机位都拍不到所有的精彩。
刚刚给了唐阳那个湿漉漉的手印一个特写，下一步就是身影急坠的程老爷子和少林寺小和尚对了一掌，两人各自朝两边飞去！
而被甩到八极小子跟前的武当道长，也已经调整好身体重心，一空中一地上，两人飞快地拆了五六七招，各自朝着餐桌扑过去。
摄影师切了远景，一下子把整个场地所有人都拍了进去。
雪片更大了！
以餐桌为中心，飞得最高的是身着红衣的唐阳！她的头发在刚刚的打斗中散了一半，黑发如瀑飞扬、双腿高高蜷起、脚背绷直，双臂展开、两袖鼓风猎猎作响，像一只巨大的红隼。
阴云，白雪，红衣！
而这只骄傲的红隼所要扑击的，就是桌子最中央的鼎湖上素！
一着不慎被淘汰出这一回合的程老爷子和小和尚都是灰色衣着，虽然已经快飞出镜头，可却仍然各自努力回身。
螳螂拳道长使出了看家本领，如一只大螳螂一般钳住了洪拳传人，对方也不甘示弱，已经露出了双臂上的十来个铁环。
能在国外打出名头的洪门，岂是浪得虚名！
而谭腿传人无人阻挡，筷子已经马上就伸进了鼎湖上素的盘中！
摄影师的手都有点颤抖。
不停地调整镜头，不停地换特写，他觉得时间过得很慢，可是事实上，从推桌子到现在，也不过才过去几秒钟而已！
这中间的兔起鹘落、攻守之势异变，看得人别说喘气，连眼睛都不敢眨。
弹幕已经没人再说这是特效了，哪怕是明贬实褒地开玩笑，也没有人愿意在这样的情景下开玩笑。
面对这样传奇的场景，连开玩笑都是一种玷污。
甚至，连之前密密麻麻的弹幕都突然变稀薄了。
这不是因为直播间没人了，此刻，直播间的人数已经暴涨到了四万人。
没人发弹幕，是因为没有人顾得上、没有人愿意错过眼前这一幕！
唐阳落下去了！
谭腿传人的筷子也碰到了鼎湖上素！
武当道长整个人以手为腿，在桌子上连抓几下，也靠了上去。
八极小子举起了双拳，不顾一切地往前冲撞去！
所有人的目标，都是桌子最中央的那盘鼎湖上素。
因为天气寒冷，每一盘菜下面都加了加热垫，这一盘菜仍然冒着氤氲的热气。
那一股如梦似幻的肉香，在这样瞬息万变的局势里，仿佛亘古长存一般。
为了抢菜大会的激烈，唐阳特地叮嘱了陈苒，每一盘菜的菜量都无需太多。
尤其是这盘重中之重的鼎湖上素！
如果每个人只夹一点的话，这一盘如写意山水一样美的镇宴菜，或许还够八个人吃。
但既然是抢菜大会，抢到现在，大家都已经动了真火了！
尤其是在这样的天气里，这样的冷风中，这一股越发浓重的肉香中！
这股肉香，甚至已经不仅仅是肉香本身，其中裹挟着的那一股胜利的滋味，更是甘美得让人沉醉。
谭腿传人的筷子已经开始夹菜了。
看他筷子张开的角度，似乎一下就能夹走足足一半的菜量。
小和尚一急，手上的佛珠激射而出！
这一串佛珠是从右侧激射而来，谭腿传人左手挡不住，情急之下，他朝着小道长大喝了一声：“联合！”
小道长此刻正是以手为爪，整个人倒立在桌子上，闻言一个转身，一脚天外飞仙把那串佛珠踢出。
他这一下，不光是替谭腿传人挡了佛珠，横向一脚还拦在了八极小子面前，而这串佛珠最终更是直接被踢向了洪拳传人的面门！
一石三鸟！
周兆武看得连大气都不敢喘，此刻看到精彩处，恨不得跳起来大喊，却只敢狠狠地拍旁边的把手。
可是挡住了小和尚的佛珠，天上还有唐阳！
和世俗印象中慢悠悠的太极不同，在唐阳的手中，太极不仅仅是四两拨千斤，更是刚猛到极点。
她人还在空中，整个人却宛如一只巨隼一般扑击下来。
后发而先至，硬是比谭腿传人快了那么一分！
“程老爷子！”
此刻的餐桌上，不光是刀光剑影，同样也是纵横捭阖！
程老爷子连回答都没有一句，铁掌一张，抓住了横扑在桌上的谭腿传人双腿，就是往后一拉。
可对方的一身功夫都在腿上，干净利落一下剪刀脚扭过去，程老爷子变抽为砍，一掌劈上去。
就在唐阳从半空中落下来的这么短短一瞬，两人已经交手五六个回合！
不过，哪怕是打得有来有回，脚上用力终究是耽误了谭腿传人手上的动作。
最终，第一筷子还是从空中落下的唐阳夹到了！
而在她这一筷子接触到菜肴的时候，整个现场竟然爆发出了一声惊人的长呼声。
这一口气，终于是落下来了。
整个演武场上，突然响起了惊人的掌声！周兆武的双手都拍红了，祝辰辰已经跳起来尖叫了！
顶着震耳欲聋的掌声和欢呼声，王钊山忍不住跟王女士探讨：“没想到这唐馆主还懂点兵法的，她刚刚没在下面交手，拼尽全力也要抢到空中的位置，妙啊！”
比起现场演武场的观众，直播间的观众，更是觉得被这一连串精妙的比武震撼得心神失守。
“这就是武林吗……”
“楼上的，应该说是江湖！”
不过是短短几十秒甚至不到一分钟的交手，却把整个江湖展现得淋漓尽致！
不光有武术，甚至还有智谋，每个人的反应能力都奇快无比。
“把我放上去可能连一粒米都抢不上吧……”
“没事，我可以舔盘子！”
“得了吧，你看看人家高手夹菜，最中间那盘菜连芡汁都不剩了！”
在唐阳夹过一筷子之后，整盘鼎湖上素顷刻之间就被抢夺一空。
似乎是高手之间的默契，不管是吃到还是没吃到这盘菜，在第一下被人争到之后，大家都默默调息。
刚刚的这一轮争抢，实在是太过于耗费心神了！
已经不是第一次吃鼎湖上素的唐阳自不必说，反应最大的，就是少林寺的小和尚了。
从小上山，他的记忆中已经没有肉香味了。可是在闻到这个味道的第一下，他就认定了，这似乎就是他想象过的味道！
忍不住先念了一句阿弥陀佛，他才把抢到的最后一筷子鼎湖上素放入口中。
温厚的芡汁包裹着层层叠叠的食材进入口中，还不必咀嚼，单单只是这个味道，就让他微微打了个激灵。
这味道，通过舌根，一瞬间从后颈爆发开。就像是醍醐灌顶一般，三万八千个味蕾齐刷刷打开，才能感受到这样的美味。
而细细咀嚼的时候，无数层口感不尽相同的食材叠合在一起，每一口咬下去都带着“哇”地一声的惊喜。
唐阳已经吃完了自己的那一口，她想起自己当时的感悟，在旁边忍不住提了一句。
“这道鼎湖上素，就是厨师用无数的素菜拼合出了自己想象中最美妙的肉味。”
小和尚顿了一下。
不是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吗？可是原来原材料也是可以拼合而成的吗？
他想起来师父传给他的心意把，号称是如来心法之本，达摩顿悟之根①。
可是他总是练不好。
记忆中师父苦笑着摇头，说他从小上山，自然是本心无垢，可是这本心无垢又怎么做到破而后立？
但就像他刚刚咽下去的这一口甘甜，哪怕是没有肉，也能演变出肉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