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你不是菜中没有世俗味，恰恰相反，是太有世俗味了。”
他叹了口气，才继续往下说。
“这个世俗不是金钱不是利欲，而是柴米油盐，是世人皆苦。”
“陈家的祖师爷说要调得众口开，我生得晚了，尝不到他老人家的菜。但是值得庆幸的是，我生在了这个年代，未来一定能尝到你超越他的那一道菜。”
他微微低头。
陈苒差点跳起来，赶紧侧身让了一下。
她对自己的这道菜也是很满意的，但是万万没想到，居然得到了王钊山这么高的评价！
王女士看出了陈苒的尴尬，赶紧上来打圆场：“好了好了，老王你与其在这里说，不如回去好好发一篇稿子，正好抢菜大会也要开始了，给大会也造造势！”
唐阳在一边有点无力地出声：“不是抢菜大会，是武林抢菜大会！”
虽然之前的踢馆想象已经被证明是她误会，但是她很坚持，抢菜大会前面的武林两个字绝对不能去掉！
“这道菜是为了抢菜大会特地准备的吗？”
祝辰辰突然想起来，好像有个少林寺的什么和尚也要来抢菜似的：“这抢菜大会不会全是素菜吧？”
“是武林抢菜大会！”
王女士点点头：“我看微博上很多评论说唐女士要打假赛呢，老王多写几篇食评，再跟涂小宁之前拍的抢菜视频一起发出去。一定会有人觉得抢菜大会比武斗更好看的。”
“是武林抢菜大会！！！”
唐阳长呼出一口气，终于放弃了让大家在抢菜大会前面加上武林两个字。
她拖了把椅子坐下：“菜都吃完了，有点感悟没啊？”
刚刚她吃了陈厨师一口菜，可没白吃！以前她能枪挑石锁，但是石桌这样沉重的物件可想都不敢想。
要知道，白蜡木杆的大枪看似威风，但用不好力气可是会折的！
看着一群人都没什么反应，唐阳有点恨铁不成钢地摇头：“你们啊！到时候别好处都叫外人得去了！”
高师姐赶紧打圆场：“小唐别急，你的领悟不也是自己平时练功练到位了，才能在关键时刻灵光一闪嘛。”
大家跟着一起点头，祝辰辰无比满足地咂咂嘴：“我倒是有点领悟……”
几十双眼睛一起看向祝辰辰。
“抢菜一定得早点下手，你看，我是第一个下筷子的，最后还赶得上吃了第二口。”
她得意地扬头：“除了我之外，没有人吃到第二口吧？”
“揉她！”
这样美味的菜肴，在场却只有祝辰辰一个人吃了第二口，高淑娴带头上去猛掐祝辰辰的小胖脸蛋。
不过，陈苒却听见了叮的一声，她打开系统面板一看，祝辰辰的这领悟还真算进任务进度了！
也行吧，这样，只要抢菜大会上再有三个人领悟，她就能拿到鼎湖上素的风味特效了。
她忍不住跟唐阳确认：“唐馆主，再过两天就是抢菜大会是吧？那天之前，我一定把整桌素宴都确定好。”
唐阳已经放弃纠正名称了，有气无力摆摆手：“对，特制的桌碗和筷子已经在定做了。还请了专门的摄影师，有个美食博主自告奋勇要过来帮忙解说。”
陈苒有点好奇：“特制的桌碗筷？都是什么啊？”
她之前天天过来偷看抢菜，抢菜是真好看啊。尤其是一帮人用竹筷子的时候，一个不注意就会把别人的筷子打断打飞。
唐阳得意地打了个响指：“不锈钢的桌子和碗盘，配上陶瓷筷子，怎么样？”
想象了一下陶瓷筷子跟不锈钢盘子碰撞的结果，陈苒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这样精彩的大赛，配得上鼎湖上素的名头了！
还差两天就是抢饭大赛, 整个武馆也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了。
除了每天半天的桩功不可荒废外，剩下的时间都被拿来打扫卫生。
青色的地砖和黑色的门廊柱都被擦得闪闪发亮，郑老师本来想找人重新把铁门漆一漆, 唐阳大手一挥，直接换新的！
陈苒当初刚来的时候, 这家武馆看起来还有点寥落的感觉。短短两天就被整饬一新，看得她甚至有点不习惯。
“陈厨师累了？去休息休息吧？”
这些天准备功夫下来，最忙碌的还是陈苒。
用三天的时间研制一桌素宴, 哪怕有系统提供的菜谱, 这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而且, 给僧人吃的素宴跟普通人吃的素菜还是有一定区别的, 连葱蒜这种五辛料也不能用。
一道鼎湖上素，让陈苒的调味技能隐隐约约有提升的迹象。而这道金光五方, 则是教会了她如何用油豆腐和猴头菇伪装出肉类的肌理。
猴头菇这种菌菇不光是味道鲜美，还有个很特别的点就是，它有极其类似于瘦肉的肌理感。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于是，全素的狮子头也仿制出来了。
抢菜大会前一天晚上, 陈苒正式制作好了五桌全素宴，把来帮厨的几位武馆学员也累得够呛。
“今天的菜够多了, 大家就对新人下手轻点哈。”
唐阳一句话差点把老王感动得哭出来。而这一天晚上，各位学员终于吃了个饱。
接下来几天，因为武林抢菜大会的举办, 武馆的学员们难得地获得了几天假期。不过，没人愿意离开。
这可是一代盛事！谁愿意错过呢？虽然说开了直播, 但直播肯定没有在现场看着爽。
连祝辰辰都请了假。
这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唐阳就起床了。仿佛是为了应和这个日子, 早上起，天空就开始飘落零零碎碎的小雪花。
其他人都穿了羽绒服，只有唐阳和高老师郑老师三人换上了暗红色的练功服，三人呈品字形静静站在门口。
新换的黑铁大门静静地敞开着，擦洗一新的青砖地上，细小的雪花甚至停不住，风一打就滑开。
凛冽的冷空气，努力吸进鼻腔里，甚至有股幽蓝的香气。
直播开始了！
好不容易混进来的煮男和摄影师都格外兴奋，摄影师光调滤镜就调了半个小时。
他刻意把画面色调调得有点电影感，压低了镜头，唐馆主风中猎猎的衣袂只占了一角，大片画面给了碎碎飘雪的天空。
“好有武侠片的感觉啊！”
“真是……好好地直播武大不好吗？为什么要直播抢菜大会啊？”
“那几个人怎么还没来啊？”
约定的时间是七点钟，唐阳特地提前了半小时。
渐渐地，弹幕上的吐槽也越来越少。
“你们注意到没有？这三位老师站着一动都不动的啊，那可是下雪！”
“学武是真抗冻啊，我从小就手冷，去拜师会不会有点用啊？”
七点一到，其他几人也到了！
这是近几十年里，整个武林中最大的盛事了，没有人迟到，更没有人等闲视之。
哪怕只是“抢菜大会”。
程式八卦掌传人程老爷子是第一个到的！
虽已须发斑白，但他整个人高大如一堵黑铁塔，轻描淡写的几步踏过来，仿佛有点地动山摇的地势。
八极拳传人一看就是个朴实少年，领他一起来的白庆让王钊山皱了皱眉头。
他偷偷地跟旁边的王女士吐槽：“白庆是不是傻，多亏是这帮武林人士单独抢菜，这小伙子要是真跟咱们坐一桌，谁也别想吃了！”
少林小僧和武当道长是一起到的，僧道联袂入场，法衣飘飘、白雪纷飞，让看直播的观众都有种看武侠片的感觉。
“还是那句话，为什么不真刀真枪地打一架啊！”
“真刀真枪三秒直播就得违规吧？”
弹幕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大家一想还真是。
螳螂拳传人也穿了一袭道袍，谭腿传人走路有点怪模怪样，洪拳传人看着带点混血气质，一问，人是从旧金山回来的。
高老师并没有参与这次抢菜大赛，而是作为武术顾问参与了直播的解说。
按照唐阳有些促狭的规划，这次武林大会虽然以抢菜为主，但还是要有一些交流的。
点到为止，不能见伤，那么就搭搭手吧。
“程老爷子，您请。”
“唐馆主，请。”
两人身影一黑一红，却都穿着单薄。阴天、小雪、大风，两人双手搭在一起，眼神对峙，看着颇像是什么电影的开场。
不过，弹幕可就看不懂了。
“这是比武吗？俩人就手放一起就行了？”
“搭搭手我还以为是要打两招，没想到还真就是搭手在一起啊？”
高老师扫了一眼弹幕，小声讲解。
“武林比武，动则非死即伤，擂台上打死人也不算少数。”
“老祖宗最终找出了搭搭手这一方式，不光是比拼手上力气，也比拼下盘稳定与否。”
“传统比武并没有影视剧中那么好看，往往是两个人互相游斗数分钟找寻对方破绽，一旦找到对方破绽立刻下死手，倏忽之间解决战斗。”
所以，高老师也感慨了一下，说不定这个武林抢菜大会，还真是重新让武术站在台前的一个契机！
直播的人越来越少，弹幕也越来越少，高老师跟煮男对谈，努力调节气氛，这也架不住人越来越少。
哪怕唐阳一个发力踩碎了脚底的石砖，也只让直播间多了几百人，过一会儿又悄然离去。
周兆武气得咬牙切齿。
“怎么一点耐心都没有啊！”
“你们好好看看！老祖宗的东西是需要耐心的！这可是几十年看不到的盛景啊！”
“确实不好看嘛……”
几句弹幕让周兆武也有些破防。
在武馆门口趴了几天，唐阳看在心里，让人把这个忠实的武术迷请进来了。给了他一个位置。
这会儿他正捧着手机看弹幕，已经坐在一边喝茶休息的程老爷子伸头过来看他的手机，笑呵呵地搭话。
“你得让人家说实话嘛。”
少林寺的和尚也点了点头：“确实，两个人搭手确实没意思，我刚刚也去打了一局消消乐。”
几个人一齐侧目，和尚念了一句阿弥陀佛，不好意思笑道：“寺里没有时间摸手机……”
周兆武发现，这几位武林前辈，竟然对直播间这么冷清都没什么看法！
“看见大家说无聊，你们真的不着急吗？现在已经没什么人练武了……”
“着急啊，怎么不着急？”程老爷子哈哈大笑，拍了拍周兆武的肩膀，“所以这次听我孙女说有这个抢菜大会，我才来了啊！之前拍的抢菜视频多好看呐！”
他指了指唐阳和旁边的和尚：“我们几个抢起来，肯定更好看！”
程老爷子语重心长地对周兆武说道：“小伙子啊，我活了八十多岁了，这世道是弹幕上这些年轻人的。我们这些人，得时刻跟年轻人学，才能不被丢下啊。”
听了程老爷子的话，周兆武也终于平静下来一些。
不过，直播间的人数还是一路走低。
这还不是让周兆武最难受的，让他最难受的是，平山市的一家跆拳道馆也开直播了！
和这边轻描淡写的搭手相比，另一边的棒子库库踢木板，直播人气一路上升，直播间人数已经是这边的十多倍了！
周兆武起得去那边拉人，刚说了一句话，就被人封了。
不过，下一秒，他就又闻到了那股这几天让他魂牵梦萦的肉香。
陈苒开始做菜了！
抢菜大会正式开始是下午两点钟，从这个时候开始准备正好。
不光是做全素宴，她也忙里偷闲给武馆的其他人准备了盒饭。
老式炸鸡腿配西红柿鸡蛋盖饭！红烧狮子头配肉沫茄子盖饭！锅包肉配麻婆豆腐盖饭！
毕竟大部分的精力都要放在准备全素宴上，几种盒饭都只能一荤一素，陈苒还有点抱歉。
虽然韩师姐小道长涂小宁都在给她打下手，但毕竟真正的厨师只有她一个，中午这顿只能随便做点了。
“有点简单哈，先凑合吃。晚上多做两个菜。”
过来领盒饭的周兆武领到的是红烧狮子头，一口下去，差点把他的舌头吞下去！
这还简单？
那要是好好多做几个菜的话，得有多香啊？
刚刚被程老爷子感动得一塌糊涂的周兆武，忍不住看向后厨正在准备的全素宴。
那精致的摆盘，那看起来跟自己手中别无二致的狮子头……
他也好想吃上一口啊！
鼎湖上素那股霸道又特别的肉香，从后厨悠悠然地飘了出去。
这道菜，就是这次全素宴的压轴大菜了！
如琥珀的芡汁浇好，陈苒高抬起双手，在耳侧用力拍了两下。
“上菜！”
整桌全素宴一共16道菜，16名武馆学员尽皆身着黑衣、腰扎一道红色腰带，点着小碎步排成一列长龙一次上菜。
为了这次宴席特意定做的不锈钢桌，直径足足有五米！
这样的桌子，上菜自然也不能一道一道摆上去。
精神抖搂的长龙走到不锈钢圆桌旁，忽然旱地拔葱一般原地拔起，轻盈落上桌！
涂小宁捧着鼎湖上素站在最中央，中间五人依次捧着五道菜，最外围则是十人向外而立。
十六道菜一一安放好，涂小宁猛地拔地而起，脚下轻点几位师兄师姐的肩膀跳下去。然后是中间五人，最后十人一齐头朝下翻了个空心跟他翻下去！
从开始上菜的时候，直播间的人数就开始直直上升！
高老师还在一边解说。
“这张不锈钢桌和这些不锈钢碗盘，都是为了此次抢菜大会特别制订。还有瓷筷子也是特殊定制的，极脆极易断，但质地刚硬，不会有碎渣飞溅。请大家理性观看，不要自行模仿。”
她还特地过去敲碎了一双筷子，给直播观众们看：“等下，各位选手就会用这样的筷子进行抢菜。”
弹幕顿时飘过一群吐槽。
“这怎么模仿？”
“别说模仿抢菜了，就是上菜也模仿不来吧？”
“刚刚那十个人空心跟头翻身下去的时候我还截图了，连在半空中翻身动作都一致！”
连周兆武带武术群里都开始吐槽：“这比刚刚的搭手好看，早点来点这些，也不至于直播间人数被棒子超了那么多。”
“来了来了！快看，大家落座了！”
八位武林高手，已经一一落座了，只除了唐阳。
一上午的搭手虽然耗费了她不少精气神，但唐阳还是神采奕奕地四方拱手：“各位师兄弟，咱们这次抢菜大会，可就开始了。这位小师弟放心，这一桌菜全是素菜，连葱蒜也没放的。”
“大家都是身上有功夫的，此次就全无禁忌！不分高下，但见饥饱！”
“好一个但见饥饱！”
程老爷子已经饿得很了，虽然年事已高，但老头子筋骨壮得很，平时里在家每顿也要吃上三碗饭的。
“那我老头子就倚老卖老一番帮你宣布，咱们现在就开始吧！”
这一句宣布完，他立刻筷子伸向了离自己最近的一道金光火方！
有道是太极奸，八卦滑，最毒不过心意把。
习练八卦掌一生的程老爷子人品高尚，但实际行事却一分迂腐也没有，宣布完立刻先下手为强！
滑，不光是武术招数滑，连为人处世也是滑不留手。
刚刚还在赞叹的时候，他就已经观察好整张桌子了！
最中央的鼎湖上素太远，要跳过去，他人已老在身法上可不那么占优势；离着近的狮子头看起来色香味俱全，但他刚刚一拍桌，这道菜就开始颤颤巍巍，想必极难夹。
最适合开门红的就是这道金光火方了！
这道金光火方，看起来方方正正巴掌大，看起来像是一块红烧肉、闻起来也像是一块红烧肉，一筷子下去夹起一块，岂不美哉？
而且，这道金光火方还正正好好在那个八极小子面前，他伸手过去夹菜，不但抢的一手好菜，还能挡一挡这小子！
不管怎么看，这个身高有一米九的朴实年轻人，看起来都是整张桌子上最有威胁的那个。
可惜，这张桌子上的聪明人太多了。
竟然四双筷子都一齐伸向了这道菜！
筷子一路轻点慢挑上下翻飞的是程老爷子，势大力沉不管不顾的是八极小子，连拨带划借力打力的是武当山小道长，而趁着这三双筷子对峙，从底下直接掏出一块肉的，是唐阳！
八卦滑，但最奸诈的是太极！
剩下三人也不继续纠缠这一盘，最先抽身的是程老爷子，而在抽身之前，他还狡诈地故意往八极小子面前晃了一下。
八极小子还以为对方要夹自己面前这一道一品豆腐，回筷相护的时候，正巧打在小道长的筷子上！
他一个练拳的，自然是打不过练剑的，就在一老一小的围剿下，碎了整桌宴席的第一双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