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它重新跳回沙发，换了个姿势。
背对着浴室，轻轻合上双眼。
余家宴会美食虽多，但盘子像蛋糕碟，很小。
意面肉眼扫过，最多不超过八根，放半颗小番茄点缀。
美则美矣，但谈飒炫了几盘，没吃饱。
周围都是端着红酒，优雅轻啜的人，谈飒没好意思继续。
况且五星级大厨做的餐，谈飒并不觉得有多么惊艳。
自己做的，才是最符合口味的。
夜晚十点，谈飒端着炖好的西红柿牛腩走出厨房。
沙发上熟睡的边牧鼻尖耸动，缓缓睁开湛蓝色眼眸。
浓浓的肉香飘满屋子。
谈飒看到边牧耳朵蓦地竖起来，跳下沙发，三步两步跑到她面前，不禁好笑：“饿啦？我这里没有狗粮，你应该能吃牛肉吧。”
她拿起单独盛好牛肉的小碗放到边牧面前：“吃吧。”
边牧垂头，没有想象中的狼吞虎咽。
它前爪并立，垂头咬起一块牛肉，慢条斯理咀嚼。
谈飒：“……”她竟然从一条狗身上看出了端庄和优雅。
她一定是饿疯了。
谈飒回到厨房，不顾夜深，盛了满满一碗米饭。
牛肉炖的软烂可口，西红柿淡淡的酸甜浸入其中。
一口下去，好吃到每一个细胞都在诉说满足。
谈飒炫了小半盆，最后用西红柿汤汁泡饭，吃的非常愉快。
吃完，她发现边牧的碗已经空了。
它站在腿旁，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桌上的西红柿牛腩。
肚子咕咕叫了一声。
谈飒惊讶：“你没吃饱？”
刚刚的牛肉足有一小碗。
边牧垂下头，似乎不太好意思。
谈飒用勺子舀了一碗，她没有单独挑牛肉，不知道边牧爱不爱吃西红柿。
答案是爱的。
它吃的速度比刚才更快，毛茸茸的大尾巴左右晃。
谈飒没忍住，蹲下身，捞过尾巴。
手感很好，软软的，像在拥抱一大团棉花糖。
边牧动了动耳朵，回头看向谈飒。
“怎么，不让摸啊。”谈飒挑眉：“我辛辛苦苦给你洗澡，投喂，摸你两下尾巴不行吗？”
边牧“嘤”了一声，垂头继续吃。
速度慢了许多。
初次接触宠物，谈飒睡前仔仔细细洗了遍手。
她向客厅扔了一条不用的毯子：“不许进屋，不许乱叫，不许在客厅上厕所，卫生间有蹲坑。”
边牧歪了歪头，蓝眼睛扑闪。
谈飒当它听懂了，合上门。
第二日一早，谈飒起床煮了些鸡胸肉和胡萝卜。
装到大盆里，摆在一直跟在她身后的边牧面前。
谈飒拿起钥匙：“我有事出门，这是你一天的口粮，省着点吃。”
边牧很乖，没有乱叫，也没有随地大小便。
养宠物也没有想象中麻烦。
谈飒蹲下，揉揉狗头：“听话，晚上回来给你带狗粮。”
“呜呜。”蓝眼睛漂亮灵动，似乎会说话。
谈飒忍不住又揉了两下狗头，起身快步走出楼道。
卫家的司机迎过来：“谈小姐，请。”
撸狗的轻松渐渐褪去。路上，谈飒琢磨导致卫明礼失踪的究竟是何种崩坏。
想到崩坏，谈飒发现系统从昨天到现在，一直没吭声。
安静的像是不存在。
“249？”谈飒疑惑：“你还在吗？”
“宿主终于想起人家了。”249幽幽开口：“狗狗很可爱么，比我还可爱么，你捡到狗狗就忘了人家！”
谈飒：“……”
一只是狗，一只是系统，这两个怎么能争风吃醋的。
谈飒无奈：“乖，你最可爱。”
“哼，这还差不多。”
卫家很大，装潢典雅。
庭院翠竹挺拔，白墙雕刻书法。
绕过雕花屏风，一道亲切柔婉的声音响起——
“飒飒来了，快过来。”
说话的女人一席月牙白旗袍，碧色玉簪插在发髻。
五官端正大气，周身气质温润柔和。
她向谈飒笑，像两人早就认识。
女人眉眼与卫明礼有几分相似。
难道她是卫明礼的母亲？看起来好年轻。
女人身后，卫效国无奈道：“卫羲，你吓到她了。”
卫羲闻言向谈飒露出歉意的笑：“抱歉，第一次看到这样好看的孩子，是我失礼了。”
“你好，我是明礼的母亲，卫羲。”
卧室宽敞明亮，通体蓝白色系，干净简约。
靠墙的位置是一片书架，书架旁的办公桌中央摆放着手机。
卫羲径直走向书桌：“明礼失踪前正在给你发信息。”
谈飒“啊”了一声：“他给剧组每个人准备了兔子玩偶，我提前杀青，所以——”
“在这里。”卫羲从椅子上拎起天蓝色礼物袋：“打开看看。”
谈飒迟疑接过。
礼物袋里不是兔子，而是一只通体漆黑，有着两只琥珀色眼眸的猫咪。
黑猫巴掌大小，眼眸微眯，神态戒备。
像下一秒就会露出利爪，给猎物一巴掌。
“好可爱的猫咪玩偶。”卫羲温和道：“飒飒喜欢吗？”
“……喜欢。”
自从来到卫家，谈飒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卫家人对她太友好，超过陌生人第一次见面该有的态度。
谈飒早就听说过卫家。
那时她还在狄家，偶然听到狄老爷子和狄颂谈话。
他要求狄颂尽量与卫家独苗卫明礼攀上关系。
“卫家手指缝漏出的一点沙子，就足够令我们受惠。”
谈飒当时只觉得卫家比狄家有钱。
长大后才知道，卫家不止是有钱那么简单。
卫家站在权力顶尖，虽被世人称为家风清正，但谈飒可不会傻到认为卫家人个个温柔和善。
温柔和善的人早被啃的骨头都不剩，站不到太高的位置。
所以卫家人对她态度好到不正常，必有目的。
谈飒很快理清疑虑，认真道：“阿姨，卫明礼在剧组时帮过我。他突然失踪，我会尽我最大努力找到他。”
如果没有卫明礼，对付雷际会麻烦许多。
谈飒向来不习惯欠别人人情。
余家夫妇质疑她，谈飒不在意。
因为她要还余忆晨的人情。
卫家也是如此。
就算卫家不把她当回事，卫明礼的事谈飒也会帮忙的。
卫羲见她误会，也没有解释，弯着眼睛笑：“阿姨当然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江钰姑母说，谈飒带病对抗崩坏。
在医院高烧不退，躺了三天三夜。
她连404局编外人员都不算，却冲在最前面。
卫羲打量谈飒标准的瓜子脸，总觉得她脸上没有多少肉，缺少红润。
白皙的脸蛋虽漂亮，但是健康更重要。
谈飒明显没有好好养身体，以后得想办法帮她补回来。
“中午留下吃饭吧，阿姨煲汤技术还不错哦。”卫羲掌心轻合，眼睛微亮：“你叔叔炖的鱼很香，晚饭也留在这里吃吧。”
谈飒还未来得及拒绝，卫羲便道：“明礼失踪后，我们没有动他的卧室，你随意看看有没有线索。不用勉强，累的话下楼来，阿姨给你切水果。”
卧室门轻轻合上。
谈飒静了片刻，不再纠结，目光在四周梭巡。
“如果是创世书，失踪现场必定会留下一张书页。”系统说：“书页尾端记录入书者的名字，书页亮起时，便是书中世界与现实世界连通的时候。”
书页……
肉眼能看到的位置，并没有发现书页。
谈飒目光落到占了一面墙的书架上。
有没有可能，卫明礼看到凭空出现的书页，顺手夹在书里。
谈飒从距离书桌最近的格子里抽出一本书，翻了翻。
《声乐与台词》。
砖头厚的书，每一页都用铅笔做了批注。
笔迹飘逸俊秀，暗透锋芒。
可惜没有单独的书页。
谈飒继续拿附近的书。
《文化与艺术修养》、《全球经典电影解析》、《心理学分析》……
半面书架，都是与表演有关的书。
每一本书，都写了批注。
有的肯定书中观点，有的画了个问号。
不知道是质疑书的内容，还是没有搞懂。
卫明礼能成为影帝是有原因的。
谈飒微叹，不知道这次失踪会给他的事业造成多么大的影响。
听乐梧说，黑粉正在狂欢，各种脏水向卫明礼头上倒。
原本粉随正主，秉持温和有礼的粉丝们忍不住了。
优雅的语言变为最原始的问候，谁也别放过谁。
大家忙着开撕，首映礼内容无人关注，就连电影上映时间都推后了。
谈飒有点担心卫明礼能不能拿到他梦寐以求的国际大奖。
“我们系统星曾有个系统，像卫明礼一样痴迷提升演技。”249敬佩道：“它叫演绎系统，立志帮每一任宿主成为影帝。”
指尖滑过书架，谈飒抽走下一本书：“它变成了什么崩坏？”
“没变。”249回忆：“系统星崩坏前，它没有回到星球，不知道在哪里辅助宿主。我和幸存的前辈们建立的联络网，也没有捕捉到它的信息。”
不知道在哪颗星球，也不知道它是否被崩坏感染。
123向来不爱与系统聊天。不是自己钻研演技，就是在帮助宿主提升演技。
希望它能好好的吧。
虽然没什么用。
排行末尾的249叹了口气，看到谈飒拿着的书：“想不到一堆专业书里，竟然有一本童话故事书。”
封皮画着卡通城堡，一只喷火的龙倒在地上。
穿粉色公主裙的女生眼中冒起泪花，头戴王冠的男子举起手中宝剑。
一个平平无奇的王子铲除恶龙，解救公主的童话故事。
扉页写着建议5—12的儿童观看。
显然这是卫明礼孩童时期看的书，不知道为何会出现在书架靠近书桌的位置。
按理说，这个位置摆放的都是常用书。
谈飒粗略向后翻。
倒数第二页，在王子拯救恶龙，公主感动嫁给王子的句末。
工整稚嫩的铅笔字一笔一划写道——
公主遭受磨难，没有退缩。她拿起宝剑，挥向恶龙。
没有国王和王后，她就成为自己的骑士。
勇敢飒爽的骑士，比夏日的阳光更耀眼。
最后一行字像是新添的，笔迹明显成熟许多。
谈飒忍不住笑。
卫明礼从小就很有想法啊。就算不当演员，也可以向编剧方向发展。
翻到最后一页。
一张与故事书颜色截然不同的牛皮纸飘落。
谈飒眼疾手快抓住。
牛皮纸A4大小，印着繁复的花纹和不明意义的符号。
通体空白，只有结尾处写了三个字。
卫、明、礼。
字迹歪歪扭扭，力道极重，几乎划破纸面。
这人对卫明礼怨气极重。
谈飒先后看了两遍牛皮纸：“这就是创世书的书页吗？”
“虽然我感受不到001的崩坏气息，但应该是它。”249说：“你用笔在纸上写个字试试。”
谈飒放下笔：“写不上。”
笔尖落到纸上时有股很明显的阻力。
“那就对了。”249有气无力道：“001的书页只有在发挥功效时才能在上面写名字，冷却期间无法被人为破坏。”
“发挥功效时我把书页撕了可以吗？”
“可以，但是书页启动时留下的初始名字会损毁，名字的主人会完蛋。”
那还是算了。
“卫明礼如今在哪里？书中世界么。”
“我不确定。每个执笔者所创造的世界不同，规则不同。他有可能被关在书中世界无法出来，也有可能被弄到世界任何一个角落。”
谈飒拧着眉，默默消化249所说的信息。
249安慰道：“有个好消息。书页底部名字没被红线抹掉，证明卫明礼目前还活着。”
“宿主将书页带走吧。打不出完美结局，书页会再次开启。我们可以等开启时在下面添上名字。”
谈飒叹了口气。
敌在暗，她在明，情况很被动。
得找个机会，把创世书揪出来。
“001有弱点吗？”
“有。”249说：“世界生成需要依靠书的能量，每张书页形成的世界里，都会藏着一本书。那本书凝聚着001的全部力量，烧掉它，全部书页化为灰烬。”
“这关乎001的存活，它会把书藏的很深，恐怕不好找。”
这是当然。
但有解决的办法总归是件好事。
谈飒将牛皮纸塞进怀中：“书页亮起时，我在上面写自己的名字，就可以进入书中世界了？”
“是的。但是世界千奇百怪，宿主进去也有可能见不到卫明礼。”
手指拂过故事书硬壳封皮。
卫明礼失踪这么大的事，卫家人似乎并不着急。
卫效国提到过江钰。
他知道江钰的身份，两人似乎还挺熟悉。
所以卫家人应该知道崩坏的存在。
排除无知者无畏的可能。
卫家稳如泰山，说明他们对卫明礼很有信心。
想起面对持枪雷际仍不动声色的卫明礼，谈飒将故事书放回书架。
“没关系，只要他能坚持到我进入书中世界就可以。”
盛情难却。
谈飒在卫家享用了两顿非常美味的家常便饭，拎着卫羲给她的保温桶，坐上卫家的车。
途中不忘给留守在家的边牧买了袋狗粮。
老板见谈飒像个养宠新人，热情推销店里新到货的狗狗尿垫：“新款到货，质地柔软，狗狗喜欢。有了它，你再也不用担心狗狗在家随地大小便了。”
谈飒一看价格，188。
“不用了，谢谢。”谈飒微笑告辞：“我家边牧很聪明，能听懂人话，还能自己上厕所冲水。”
老板嘴角微抽。
谈飒走后，他忍不住吐槽：“真会吹牛。就算边牧聪明也不可能听懂人话吧。”
谈飒打了个喷嚏，推开门。
房间如她离开前一般整洁。
边牧安静趴在沙发上，没有偷偷搞破坏。
见她回来，它摇晃尾巴，蓝眼睛落向谈飒拎着的保温桶。
“呜呜……”
“这不是你的饭，我给你买了狗粮。”
早上准备的饭已经吃光了。
谈飒将保温桶放到客厅茶几，剪开狗粮袋子，倒了一小盆。
边牧走过去闻了闻，目光重新落回保温桶。
里面是卫羲炖的排骨汤。
“你不想吃狗粮，想吃人类的食物？”谈飒纳闷：“你知道这袋狗粮花了我多少钱吗？足足一百二。”
边牧左右摇晃脑袋，似乎在思考。耳朵随着它的动作扑闪，非常可爱。
它垂着头，蔫哒哒走到狗粮前。
嗅了半天，叼起一颗狗粮，细细咀嚼，而后开始干呕。
谈飒：“……”
可恶的店老板，竟然卖给她狗都嫌弃的狗粮。
“不喜欢吃就别吃了。”
谈飒摸了摸边牧，犹豫的望向保温桶，而后起身走进厨房。
家里还有许多牛肉，用白萝卜炖个汤吧。
昨天的西红柿牛腩汤它就挺爱喝的。
保温桶里的排骨汤是卫羲阿姨亲手炖的。
让她带回家时，细细叮嘱她要时刻注意身体。
以卫羲的身份，想必平时不会轻易下厨。
不管对方为何如此热情，谈飒都做不到将人家好心送给她的汤喂狗这种事。
萝卜炖牛肉很香。
谈飒看到边牧吃的很满足，莫名其妙多了些成就感。
“该给你起个什么名字呢？”
谈飒顺着边牧蓝灰色的背摸到白白的肚子。
狗的体温比人高，天气渐冷，手贴在温暖的肚皮上很舒服。
谈飒自从生病后体质偏寒。
她的手很冰，原以为边牧会躲。
但是它没有。反而停止进食，像谈飒靠近。
直到将她两只手都护在肚皮下。
谈飒勾起唇。
“你的毛是蓝白色的，眼睛也是蓝色，像星星。”谈飒想了想：“叫你天狼吧，宇宙中的天狼星恰好是一颗蓝白色的星星。”
天狼通人性的点点头。
时间还早，谈飒没急着入睡，抱着天狼靠在沙发看电影。
电影钢琴曲轻柔，很是催眠。
意识朦胧时，天狼突然扭头冲着窗户咆哮。
谈飒猛地惊醒。
客厅窗帘没拉，屋内灯光很亮。衬得外面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天狼竖起耳朵，冲进阳台，呲牙。
谈飒拿起纸抽拍向开关，同时闪身跟过去。
灯啪的灭了。
窗外树影婆娑，随夜风轻轻摆动。
视线所及，空无一人。
不知名的鸟叫响起，似哭似笑，沙哑粗噶。
谈飒关上窗户，落锁，放下窗帘。
天狼耳朵依旧竖着，频频回头望着被窗帘挡住的阳台。
谈飒拍拍狗头：“没事，回去睡觉。”
天狼的耳朵刚放下，卧室突然响起铃声。
它猛地窜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