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心存侥幸：“我们跟王女士好好解释一下，她或许会理解。”
谈飒并不乐观：“怎么解释？我在来的路上被鸭子围攻？”
她踢腿，四五只猛啄她的小鸭子飞到半空。
既然已经超时，谈飒就不着急了。
她蹲下，随手捉起一只鸭子：“我只是送外卖的，既不是厨师，也不是买主，你们啄我做什么。”
小鸭子被攥住身体，两只鸭掌在空中蹬的飞快：“放开鸭，你手里有同伴鸭。”
谈飒眼尾微扬。
她只是随便做个试验，没想到真能和它们沟通。
聆听的功能很强啊，能听还能对话。
怀里外卖剧烈摇晃。
谈飒放开小鸭子，掏出外卖。
一个红色鸭头顶开盖子，钻了出来。
七零八碎的鸭部件漂浮在空气中，两只散发浓浓卤香的鸭翅不断扑腾，零部位组合到一起，发出白光。
麻辣鸭头嘎嘎叫：“受爱感召，化零为整。小鸭子归位！”
谈飒手一哆嗦，外卖盒坠落。
涂满辣椒油的小鸭子在空中转体三百六十度，完美跳回同伴身旁。
谈飒拍了下脑门：“离开这里我该去文心学姐的心理诊所坐坐。”
小鸭子毛茸茸的很可爱，麻辣鸭货香喷喷的很好吃。
但任何正常人都受不了鸭货大喊全身变，更受不了鸭货随着大部队快速逃跑。
望着瞬间散开的鸭群，谈飒意味不明的哼笑。
系统：“……”糟糕，宿主疯了QAQ。
该死的崩坏，还我冷静睿智的宿主啊啊啊。
鸭群撤退需要时间，谈飒捉住队伍末尾的小鸭子。
它的羽毛丰满雪白，没有一丝污垢。浅黄色鸭掌拼命扑腾，可惜无法逃离魔爪。
“不要吃鸭！”小鸭子扭来扭去：“好害怕鸭！”
谈飒盘腿坐在地上：“我不吃你，我们来聊聊天。”
鸭鸭大队全部撤退，没有发现它们虽拯救了麻辣同伴，却丢下了一只原味鸭。
谈飒：“你怎么知道我手里有你们的同伴。”
小鸭子累了，涡轮鸭掌放弃旋转：“你很绿，长老说同伴就在绿色人手里鸭。”
“地上的油也是你们泼的？”
“对鸭，长老说这样车子就无法行驶了鸭。”
鸭长老？谈飒摸了摸下巴，这么智慧的鸭子味道一定不错。
谈飒：“你们看到我之前，都在哪里躲着？”
“湖里，看到绿色就冲过来鸭。”
小鸭子似乎很害怕谈飒会吃掉它，非常乖巧的问啥答啥。
它用喙轻轻碰了下谈飒的手腕：“嘎嘎，嘎嘎嘎！”
聆听效果持续十分钟。
谈飒放开小鸭子，踩着油乎乎的地面，不紧不慢走到楼前。
她没有进楼道，绕着大楼转了一圈。
此时已经超时十五分钟。
系统一直在掐时间，不停走过的秒数令它焦虑。
看到宿主闲庭信步的模样，系统有点疑惑，但绷紧的心情有所放松。
“宿主大大，你在做什么呀？”
“请别加语气词，我最近会对‘呀’这个字持续过敏。”谈飒顺着大楼后方直走，时不时左右打量：“既然订单失败，就趁未结算之前给重启做准备。”
得到想要的信息，谈飒扭头往回走。
鞋子走起路来很黏，鞋底接触地面发出哒哒声。
谈飒一路哒哒到六楼，敲开王女士的家。
门后，一个鹅蛋脸叼着烟，双手掐腰，语气阴森：“外卖呢？”
听声音是个男的。
“请问王女士在家吗？”
那人让了让，谈飒看到他身后躺着个扁成纸片，双眼变叉的人。
“她等不到你的外卖，饿死了。”男人掐灭烟，蹦出两只如绿豆大小的眼睛，滴溜溜盯着谈飒：“你超时了四十分钟，外卖呢？”
谈飒轻咳：“王女士的麻辣鸭货……变成鸭子跑走了。”
小美露出怒脸前，曾发狂般攻击她。
谈飒怀疑笑了么app明知道她超时订单，却不肯直接宣布订单失败，就是想让顾客攻击她——app只说了订单失败会重启，没说被顾客杀死会复活。
结算前的时间，就是app想坑死她。
男人泪水顺着眼角大串滴落:“呜呜，超时四十分钟。饿死了人，还没有外卖吃。”
他挨着纸片躺下，软绵绵的胳膊腿不停捶打地面：“你敷衍的连借口都懒得编，你可真该死啊！”
谈飒僵住。
鼻尖微酸。想到有顾客因她饿死，浓烈的悲伤与愧疚席卷心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她辜负了顾客的信任，真该死啊。
男人嚎哭，身体蜷成一团：“你去死啊，去死吧。”
谈飒流着眼泪，低着头走到墙边，忏悔：“我要撞死自己，下辈子定要做个用生命守护外卖的好人。”
谈飒向后仰头。
249在谈飒脑子里大喊大叫：“宿主快醒醒！你被魇住了，不要撞！”
谈飒恍若未闻。用尽全力，一头磕在墙上。
嗯？根本不痛。
谈飒泪眼汪汪转身：“撞不死，你有剪子或者刀么？”
满地打滚的男人在谈飒撞墙时就停止动作，听到谈飒的话，他快速起身。
“宿主，谈飒！你不要自杀呀，你清醒一点呀，呜呜QAQ。”
谈飒低着头，极愧疚的模样，从男人手中接过剪刀。
绿豆眼透着恶意，语气却充满悲伤：“去死吧，用你的生命赎罪吧。”
谈飒吸了下鼻子，举起剪刀，将脖子放在两个刀刃中间。
男人视线热烈，忍不住上前。
快啊，快。
剪刀即将合拢时，猛地调转方向。
他挑的剪刀非常锋利，以至于划破脸颊的瞬间，没有痛感。
男人愣愣站着。脸颊有些痒，他摸到满手血。
他忍不住咆哮：“啊啊啊——”
谈飒握住剪刀的手微颤，她松了口气，擦掉头上冒出的冷汗。
系统嘤嘤：“你吓死我啦，演戏都不提前告诉人家。”
“我没演戏。”
从绿豆男流出眼泪的那一刻，谈飒的意识开始恍惚。
说不清的负罪感与愧疚宛如荆棘将她死死缠绕。
那一刻，谈飒心中只有一个声音：去死。
谈飒在订单失败时已经做好顾客发狂，与他对抗的准备。
没想到对方会精神攻击，差点中招。
谈飒：“多谢你，在我脑中呀呀呀的，把我烦醒了。”
系统：啊咧？这是夸奖嘛。
谈飒拎着剪刀，薅住绿豆男衣领，伸手就要向下戳。
绿豆男打了个哆嗦，眼睛化作两条细线，蔫巴巴向下耷拉，嘴变成波浪状。
【嘻嘻……您获得了一个哭脸。顾客王女士的丈夫觉得你是个不守时且没有悔过心的骑手，是否重启订单？】
绿豆男诱导她自杀时APP不出现，现在倒出现了。
这软件更不是个好东西。
她的权益就不需要保障吗？
但谁让她在最不讲理的崩坏世界呢，谈飒只好回答：“是。”
【重启成功，橡皮擦剩余次数：0】
没有重启机会，接下来要处处小心。
谈飒睁眼的瞬间挤向人群：“不好意思，我要是送餐迟到，会有人去投胎的。”
她一股脑挤到最前方，拿起大夹子向外卖盒夹鸭货。短短几秒，她合上盖子，按照记忆的位置在电脑中点了几下，把外卖单子打印出来。
店员停下切鸡腿的动作，望向风一般卷出去的谈飒：“您——拿——围裙——做什么？”
谈飒坐上电动车，此时距离截止时间还有17分钟。
熟练的抄近路，小区门口将近。谈飒没有进去，向右行驶。
重启前，谈飒特意观察了小区地形，发现小区分前门和后门。
后门没有泼油，但想起颇为智慧的鸭长老，谈飒出于谨慎，还是将电动车停靠一边，走进小区。
绿色太显眼。
谈飒系上熟食店的围裙，白色完美遮挡住大片的绿。
这下不用担心惹来鸭鸭大军的注意。
谈飒掏出外卖，加快脚步。
不远处有一片湖，湖水映着夕阳。
橘红色湖面浮着一群小鸭子，时不时拍打翅膀戏水。
谁能想象这群鸭子正在等待营救同伴的时机。
谈飒拍了拍毫无动静的外卖，三两下爬上六楼。
距离最后时限还有六分钟。
“王女士您好，这是您的外卖。”
这次开门的是个穿红裙子的娃娃，她蹦蹦跳跳接过外卖：“你来的好快啊，希望以后的外卖都由你接单。”
王女士笑脸浮现。
【恭喜您完成订单98，获得顾客吃不到餐就会饿死的王女士笑脸。】
场景变换。
谈飒脑袋突然昏沉沉的，全身骨缝透着寒气。她打着哆嗦，睁开如有千斤重的眼皮——
不远处是一家米线店，三三两两的客人走进走出。
【第九十九单：请在四十五分钟之内取走米线店的招牌米线，交给城北一楼的赵先生。】
【您感觉浑身无力，似乎在发烧。但身为一个合格的外卖员，生病只是小事。】
【温馨提示：完成本单即可达成百分百笑脸成就，可获奖金2000元。】
【您还有零次使用橡皮擦的机会。】
【笑了么app，给顾客带来最优质的服务~】
谈飒打了个喷嚏。
怪不得她觉得快要冻死了，原来在发烧。
可恶的app。她许久没生过病，突然虚弱的身体令她很不适应。
熟食店的围裙消失了。
天空顶着一轮圆月，时不时吹来凉风。
谈飒蹭了蹭裸露在外的手臂，走进米线店。
温暖的热气包裹住她，煸炒的肉酱香气飘过鼻尖，谈飒的肚子咕咕叫。
她好饿。
三单外卖横跨清晨、午后和傍晚。
谈飒一顿饭都没吃。
端着超大碗米线的服务生路过谈飒：“你来取外卖吧？外卖统一放在前台储物柜，请按订单号取走。”
顺滑的米线淋了满满肉酱，青翠的小油菜飘在鲜亮的汤汁上。
谈飒捂住肚子，收回视线：“好的，谢谢。”
娃娃的身体很软，此时双腿却仿佛灌了铅。
从储物柜取完餐再回电动车的功夫，谈飒喘着粗气，摸了下额头。
很烫，没有汗。
系统有点担忧。
它从没见过谈飒如此虚弱的模样，好像再吹来一阵晚风就能让她摔倒。
“我们休息一会儿吧。”系统说：“赵先生家离这里不远，还有四十分钟的送餐时间。”
它粗略算了算，从米线店开到赵先生家，只需要十三分钟。
谈飒喉咙像有团燃烧的火。
她清了下嗓子，用最快速度向赵先生家赶去。
“不行。”谈飒眉头微皱：“我刚刚在米线店绕了一圈，没发现任何异常。”
系统不解：“那很好啊，若蹦出个蛋糕店店长那样的怪物，以宿主现在的状态恐怕很棘手。”
谈飒：“没有那么简单。第一单难点在蛋糕店，第二单在时间，第三单……”
系统恍然大悟：“宿主担心赵先生有问题。”
“这里毕竟是崩坏世界，我能感受到咳咳……”
电动车歪歪扭扭，险些撞到栏杆。
谈飒咳得五脏六腑都要移了位。
她平稳呼吸，继续开车：“我能感受到app恶意很大。”
没有重启机会，这次行事必须小心。
问题或许会出现在路上，或许会在赵先生家，她必须留出充足的时间应对。
一路平安。
谈飒拿起外卖，按照订单备注轻轻敲了三下门。
胖到崩开扣子的棉花娃娃走出来，一把拽过外卖。
赵先生短粗的脖子几乎看不见，圆盘脸抖动，嘴里咀嚼着什么东西。
不会要吃人吧。
谈飒默默后退半步：“赵先生您好，麻烦给个笑脸，祝您生活一帆风顺。”
“不顺，我游戏卡关了。”赵先生迈着大象腿向谈飒走了一步，整个楼道似乎震了震：“你想要笑脸？想要就跟我进屋。”
赵先生从头到脚扫视谈飒，圆盘脸浮现一条细线。
那是他的嘴，拉成直线，一端上扬，透着鄙夷。
谈飒捂着嘴，闷闷咳了两声，跟在赵先生身后走进房间。
“这些，还有厨房里的，都给我扔出去。”赵先生扑通靠在电脑椅，双脚架在电脑桌，拿起手柄打游戏：“扔完就给你笑脸。”
不知道多少天的外卖盒、泡面桶。拆封的大大小小纸壳包裹，随处可见的瓜果皮与卫生纸团。
成堆的垃圾摆放在这间不足二十平米的客厅，山一样，压抑的令人喘不过气。
谈飒微笑：“赵先生，我是送外卖的，不是家政。”
“杀杀，快上啊，弄死他，废物！”赵先生砸了下手柄，回头不耐烦道：“爱扔不扔，反正你不扔就别想要笑脸。”
谈飒拿出手机，上面显示订单已完成。
订单后的笑脸是灰色的。
这次订单没有致命危险，纯粹恶心人。
谈飒走向垃圾山。
聚成一堆的黑色虫子受惊，呼的爆开。
谈飒头皮发麻。
她问系统：“你说我揍他一顿，逼他露出笑脸可行吗？”
系统觉得谈飒的提议很赞，但不得不考虑另一种情况。
它弱弱道：“宿主万一把他打哭怎么办。”
现在谈飒状态很差，不管对方变成怒脸或哭脸，都很难对付。
谈飒闷闷咳了几声，有些遗憾。
她确实不能这么做。
变脸倒是其次，谈飒记得app发布任务时，最后一句话是“给顾客带来最优质的服务”。
不太像个普通结束语，感觉更像某种警告。
她想做的，与优质服务八竿子打不到，违规的后果恐怕并不美丽。
谈飒盯着满地的垃圾，叹气。
为了活命，只能当一回免费清洁工。
她撸起袖子，现在不冷，全身暖洋洋的，估计低烧转高烧了。
谈飒找了双皱巴巴的一次性手套。
聊胜于无吧，她实在不想用手直接触碰这些恶心的垃圾。
拖动最大的纸壳箱，将空塑料盒、饮料瓶等小型垃圾扔进去。
在这个过程中，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她鼻子不通气。
想也知道这间屋子味道该有多难闻。
头越发昏沉。谈飒眼皮半合，膝弯微软，险些向前栽到垃圾山中。
她单手撑地，后背惊起冷汗：“太恶心了，我宁愿立刻去世也不想倒在这里。”
系统闷闷道：“对不起。”
拖动大纸壳箱下楼的谈飒：“嗯？”
楼下几步远的地方就是垃圾桶，谈飒将垃圾丢进去。返回时听到系统别别扭扭憋出话——
系统：“对不起，我排行最末，能力普通，什么忙都帮不到。”
在系统星时，前辈们安慰249，只要找到合适的宿主，它会变得非常强大。249认为谈飒就是最合适的宿主，但自己依然是个小废物。
如果当时来三十三星的是其他任何一个前辈，情况肯定比现在好很多。
谈飒撑着楼梯扶手，笑了笑：“没有聆听，我就栽到鸭子订单了。”
她不会知道鸭子围攻她的原因，也不会有意识的遮掩衣服颜色。
谈飒：“别灰心249，你有你的优点。”
系统泪眼汪汪：“我会加油变强的。让我们一起努力，干掉主神，解决崩坏！”
谈飒嘴角上扬：“我都这么安慰你了，你怎么能恩将仇报呢？”
系统：“……嘤？”只、只是安慰嘛！刚刚回温的数据瞬间拔凉。
“傻逼队友，会不会放技能，老子用脚玩都比你强！”
路过赵先生，谈飒蹲在客厅继续装垃圾。
她掀开塑料盒，努力忽视窣窣乱爬的虫子。
看不见，像以往那样，只要默念看不见就好。
谈飒呼了口气，让大箱子横躺，踹了脚垃圾山。
哗啦——
垃圾山摇摇晃晃，坍塌时大半落进箱子。
脏污破烂的垃圾中，一个崭新的盒子分外明显。
谈飒眼眸微动，上前抽出——
长方形的盒子很新，尚未拆封，上面写着xx游戏限量版。
限量版的东西往往有价无市，竟然会掺在垃圾山中。
系统出主意：“我们把键盘给赵先生，他肯定会感动的露出笑脸！”
谈飒不置可否。
她侧过身，赵先生似乎输了局游戏，整个人处于红温状态，狂砸鼠标。
这样的人会感动？谈飒才不信。
她拿起键盘走进厨房。
厨房垃圾比客厅少，地面歪七扭八躺着饮料和啤酒瓶。
厨具很新，没有使用过的痕迹。
看来厨房对他而言，只有冰箱有点作用。
谈飒轻轻拉开柜橱。
空荡荡的，只有几个裹着塑料薄膜，尚未拆封的盘子。
谈飒将键盘塞进橱柜最深处，一个不将头伸进去，绝对看不到的位置。
出去时，她拎了几个空瓶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