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缚山河(乌柳)


等官府赶来阻止,地上已经躺满了尸体,鲜血染红土地,也染红了东流河的河水。打斗中,不知是谁开启了水闸,血水顺着河流滚滚流向了下游的田地,将一片田地也浸满了红艳艳的血水。
这一次斗殴,一共死了三十七个人,混沌国二十个,福鼎国十七个。
现在双方还是谁也不服谁,纷纷叫嚣着要让对方血债血偿。
甚至混沌国的人已经放了话,每打伤、打残一个福鼎国人奖励三两银子,每杀死一个福鼎国人奖励十两银子。
福鼎国的人也不甘示弱,到处在号召大家齐齐对外,大呼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今日我们不杀死他们,明日他们就有可能杀死我们!”
两边官府还是像以前那般从中做着搅屎棍,要求对方先做出让步。
“现在闹成这样,那幕后凶手肯定笑开了花吧。”傅广润摸着自己的假胡子与楚弦月说,“也不知凶手究竟与混沌国有什么仇,一定要闹得这么你死我活。”
“现在这时候,最难受的应该是那些支援两国交好的人了。”就像曾经的盛子一家,鹊城里,肯定不止他们几个与混沌国的人互相交好。两国对立,最难受的是他们,里外不是人,而这些人便是凶手最为敌视的人了。
“咱们想要找到凶手,或许要从此出发。”
傅广润几人也赞同楚弦月的想法,只是鹊城这么大,想知道凶手会在哪里还真不是一般的困难。
楚弦月突然问傅广润:“以你以前做官的经验来看,这件事的症结在何处?该怎么才能解决?”
“双方都死了人,最好的结果便是双方衙门各自自罚三杯,然后各退一步,约定好水闸的所有权,定时开放水给下游。”
“你只解决了水闸这场闹剧,我问的是怎么解决鹊城里面敌对的问题。”
“这没法解决。”
傅广润当过官,十分明白双方官府为什么会不谋而合的挑动两国百姓对立,百姓们闹起来,他们压下去,这便是政绩。只要有这层关系在,百姓就不可能和平。
“那咱们就把这两个搅屎棍给绑了,然后再来呼吁和平。”
“这会不会太大胆了?要弄不好,他们双方没打起来,我们先被杀了。”
“鹊城的百姓需要和平,我们需要引出凶手,这个办法是最好的。”
楚弦月不顾傅广润的反对,执意让鹤龄连夜去绑了两方的县令,将他们悬挂在城楼上,慢慢等着大家发现。
而他们则分别穿上福鼎国和混沌国的衣裳,等着官府和看热闹的百姓围过来。

第115章 梦中梦(八)
衙差带来了弓箭,弓弩,锋利的箭刃在阳光下反出冷光,傅广润与王从峰默默蹲下了身体,藉由城墙遮挡自己的身体,以免被衙差射杀。
那厢楚弦月额上也渗出了冷汗,在底下衙差让他们赶紧放了他们大人的时候,却还是故作镇定地开口说道:“我最近一直睡不好,去看大夫,大夫把脉没发现问题,便又问我可是心事太多了?
我告诉大夫,我睡不好是因为隔壁邻居腿疼,夜夜叫唤,叫声扰得我睡不着。
大夫说,那该是你邻居来看病。
邻居来了,大夫看过他的腿,只是些小伤,就算不用药,两三天也能好了,不可能会天天叫唤。
邻居告诉大夫,他的腿会疼是因为他父亲有病,他父亲一想起母亲就会拧他的腿,所以他这处总是好不了。
那该是你父亲来治病。大夫这么告诉他。
于是邻居又把父亲带了来。邻居的父亲告诉大夫,他会这么做,是因为当初划分边境线的时候,孩子生病,妻子为孩子去药铺买药,结果被划成了混沌国的人,从此他们夫妻两人便劳燕分飞,天各一方。所以后来只要一想到妻子,他就会忍不住掐儿子。
大夫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心病还须心药医,要想治好你的病,需得找回你的妻子。
邻居母亲已经另嫁,她不爱那个男的,她心里始终爱着邻居父亲,可她如今是混沌国的人,她没法决定自己嫁给谁,也没法决定自己是哪国人,甚至连恨不恨福鼎国都没法自己决定。她说她也病了,没法主宰自己思想与肉体的日子,她每天都觉得生不如死,每天都过得犹如行尸走肉。
最后大夫做出了判断,他说,我这辈子只见过两种绝症,一种是病在身体上,药石无医的,一种是像你们这样的,病根不在自己身上,而是在周围人身上,在国家制度上,在统治者身上。这种病太厉害了,我治不了了,也许官府能帮你们治治。”
“所以我来了,我们来了,我们来找官府治病了!”
楚弦月说地很平静,没有高亢激昂,没有歇斯底里,只是平淡地,将自己当成鹊城的一份子,将自己所看到的“病根”讲述出来,鹊城病了,这儿的人们也病了,所以才会闹成如今这样,而病根就在官府上。官府本该因地制宜,合理妥善安置鹊城居民,可他们却为了个人政绩,滥用公权力,迫使百姓针锋相对,自相残杀。
这一点,外地人其实已经看得很明白,鹊城居民有些是当局者迷,有些是因为迫于官府的威信,始终被官府牵着鼻子走,还有些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故意挑起对立,从中牟利。
楚弦月一番话说完,底下久久没有言语,倒是有几个哭了起来,随即有人站了出来,高呼说道:“你说的没错!鹊城病了!我们也病了!我们本来是血脉相连的一大家子,却被他们硬生生地分做了两家!被他们窜使着针锋相对!不死不休!解铃还须系铃人,心病还须心药医,我们要治病!我们要治病!”
他一附和,其他人也都附和了起来,“我们要治病!我们要治病!”
楚弦月让鹤龄将两位五花大绑的县老爷提溜上来,好言好语地问:“二位官老爷,可以为我们大家治病了吗?”
“我们也是按上头的命令列事,擅自更改是要受处置的。”
“两国通婚,两边各收三十两银子也是上头规定的?”
“这……”两位县老爷回答不上来了。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们捞油水的时候鬼主意那么多,现如今点子肯定也不会少,就看你们想不想为百姓治病,想不想为民请命了。二位大人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不然底下百姓一人一口唾沫都能将你们俩给淹死。”
二位官老爷看了看楼下群情激愤的人们,不由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哆嗦着道:“知道了,我们会按照你们的意思做的。”
说罢,他们当众表示将两国通婚的门槛放低,恢复双方贸易来往,明令禁止两国百姓聚众斗殴,倡导两国百姓友好交往,至于那日发生的械斗,由双方官府出钱安葬死者,安顿死者家人,并每人赔偿五十两银子,残疾与重伤者赔偿三十两银子,轻伤赔偿十两。此外东流河水闸拆除,从此两国人,亲做一家人。
经此一遭,算是暂时解决了鹊城的危机,缓和了两国长久以来的敌对关系。
对于楚弦月此番操作,傅广润算是佩服地五体投地了,他怎么也没想到,楚弦月竟能用治病一说,在揭开了官府的真面目的同时,又没有让得知真相的百姓们愤怒失控,而且还能让两个县令不得不遵从她的意思去做,和平合理地重新平衡了混沌国,福鼎国与百姓三者之间的关系。
“楚弦月姑娘如此大才,若为男子,必将在朝堂上大有所为!”
“不是男子就不能大有所为了?不在朝堂上就不能大有所为了?我现在不算是大有所为吗?”楚弦月一连三问。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到了我自己,要是我有楚弦月姑娘如此魄力,又怎愁不能东山再起。”
傅广润将自己被顶头上司穿小鞋的事情说与楚弦月听,想听听她有何见解。
两人正说着时候,鹤龄发现有个十三四岁左右的少年走上了城墙。
“有事吗?”鹤龄问他。
“我想认识一下你们,你们刚刚太威风了。”
少年叫做宋成献。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儿。
这时候最有可能是凶手出现的时候,楚弦月几个并没有因为他是个小朋友就放松警惕,报的都是他们自个儿编出来的假名字和假身份。
宋成献似乎是对他们很有兴趣,一边问一边夸他们刚刚如何厉害,尤其是楚弦月。
一直聊到中午,楚弦月几人并没有等来除他以外的人,少年要回去吃饭了,楚弦月几个也下了城楼,与他在城楼处做了分别。
宋成献似乎是饿了,撒丫子就跑了,急匆匆的他,并没有发现,鹤龄和楚弦月正跟在他身后。
几人一前一后地来到了衙门旁边的小巷子里,这正是楚弦月几人之前到过的地方。

第116章 梦中梦(九)
宋成献快速走进了其中一户人家,这家院子里种了许多结香花,花香味弥漫,浓得都有些冲鼻子了。
屋里并没有其他人在家,冷锅冷灶并无饭食,宋成献也没有往厨房里去,而是匆匆回了自己房间,他房间里也摆放了一盆结香花,开得比屋外的还要灿烂。
宋成献回到房间,便就躺床上睡了过去。
鹤龄从窗户跳进屋内,看了看他床边的结香花,和外面的没什么两样,也不知他为什么会将这株特意放在床边。
没睡多久,宋成献又醒来了,睁眼便看到了鹤龄与楚弦月,差一点还以为自己是不是仍在梦中,还未醒来。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宋成献大惊,随即抱着被子缩到床里面骂道:“打我的人全家暴毙!伤我的人断子绝孙!害我的人生生世世不得善终!”
他还挺机灵,先这么诅咒了,让他们不敢轻易动他。
“我们不打你也不骂你,我们只想知道你是怎么控制别人梦境的。”
“什么梦境?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宋成献开始装傻。
“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鹤龄威胁说道:“你不会以为,凭你那几句就能吓住我们吧?”
似要杀鸡儆猴一般,鹤龄抬手就将他床边的结香花给砍了。岂料这一举动,却叫宋成献嗷的一声,惨叫了起来。
“他娘的!你砍我的树,我杀了你!”
宋成献扑上去想要动手,反被鹤龄踩到了脚下。
“不就一棵树吗?外面不多的是?至于这么激动吗?”鹤龄不解问他。
那厢宋成献却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你懂什么,这是我娘留给我的遗物!”
宋成献的母亲在他三岁时候就生病死了,那时候他年纪小,对母亲的印象不深,只记得母亲身上常年有一股子浓郁的香味,便就是结香花的味道。
母亲生前很喜欢结香花,喜欢结香花的味道,喜欢结香花的传说,后来生病了,身上常萦绕着一股子药味,母亲不喜欢,就在床边养了一盆结香花,用结香花的味道遮盖身上的药味。
母亲死后,他夜夜哭闹,只有闻着结香花的花香才会停止,便这样,母亲那盆结香花,又搬到了他的床头,一直到如今。
楚弦月走过去看了看被鹤龄劈开的结香花,“根茎没事,换个花盆还是能活的,不过如果你不坦白告诉我们关于梦境控制的事情,我就不能保证这棵结香花还能不能活了。”
在楚弦月的威胁下,宋成献张嘴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能操纵别人的梦境了。”
最开始操纵梦境是在七岁时候。
那时候,父亲做了衙差,忙于差事,将他送去了书院里读书,其中有个同窗,爷爷是混沌国人,分边境线的时候,父亲在外贪玩,被分到了福鼎国这边。
因为这层血缘关系,他们一家子对混沌国那边非常友好,来往也很密切。
他看不过同窗对混沌国的态度,经常喊他叛徒、奸细,为此他们两个在书院里没少打架。
每回被夫子发现,他都会被打手心,同窗则是会被罚抄书,原因是同窗天赋好,夫子怕打坏了他的手,让他不能好好写字,而抄书既能够惩罚,也能够让他多学习学习。
夫子的偏心大家有目可见,他不能改变什么,只能寄希望于邻居们所说的报应,每日里祈祷同窗这个叛徒赶紧遭受报应。
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他梦见同窗,在回爷爷家的时候,被混沌国的人给杀了,那一刻,他心里说不出的爽快,以至于从梦中醒来,赶紧着往一旁的结香花上打了个结,无比希望这个梦境能够成真。
只是,传说终究是传说,结香花并没有让梦境成真,他也只能幻想一下同窗遭受各种报应,让自己心里能有几多爽快。
不知从何时开始,每次幻想过后,梦里又会再梦见一回,真实地就好像是在现实里发生过一样。
他只以为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并没有多想,直到发现同窗与其他人诉说梦境,才知道他所幻想过,所梦到过的事情,同窗也会梦到。
同窗不知道这些事情都是他想出来的,还以为梦境有什么特殊的意义,整日里疑神疑鬼,夫子讲课也不听了,神神叨叨的,好像疯了一样。
宋成献回忆说着,在说到同窗当时的模样,他仍忍不住笑,眼里满是压抑不住的兴奋与狂热。
楚弦月摇摇头,“这哪是报应,明明是报复,你嫉妒他比你厉害,比你强,嫉妒夫子偏袒他。”
宋成献愣了一下,顿时便急了:“你放屁!我怎么会嫉妒他呢!他有什么可让我嫉妒的!”
楚弦月不想与他争执这些,且让他继续说。
“后来他便休学了,家里人带着他四处求医问药,问神求卜。那些草包都看不出来他是怎么一回事,他的情况一天天加重,可是他家还是和爷爷那边交好,并没有因为梦境而一刀两断。这哪成,于是我便让他家里其他人也开始做梦。做一些有违伦常的梦。”
我让他们所有人都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丈夫不知道妻子究竟是在梦中与哥哥勾搭,还是在现实中与哥哥勾搭,迟迟没有作为。
而他的不作为,让妻子更加以为自己是在梦中,有一次竟大胆到,当着丈夫的面就勾搭哥哥。
哥哥没有做梦,可经过这么多次,胆子也变大了,竟也没做阻止,反而当着弟弟的面和弟媳乱来。

第117章 梦中梦(十)
他们以为,弟弟还会像以前那样选择视而不见,万万没想到,被欺负到了眼前,弟弟可不管究竟是在梦中还是现实了,操起凳子就砸了过去。
最后夫妻俩一个死一个疯,被噩梦折磨的同窗坚信一切是大伯的错,是混沌国的错,他最终拿着刀冲进了大伯家里,杀了一众亲戚。
“这就是做叛徒的报应!”宋成献说完,还不忘补充了一句。
楚弦月看着他面上的笑容,不禁打了个寒颤,想起了以前太傅以前问他们的一个问题,人性本善,还是人性本恶?
当时在读的弟弟妹妹,还有一众陪读,大多数人都选择人性本善,理由便是《三字经》里面的那句:“人之初,性本善。”小孩子天性纯良。
只有一个人选择人性本恶,他的理由是:“无知者无畏。”
年纪越小越是无知,越不会考虑后果和对错,只会遵循本能来满足自己的私欲。
宋成献刚上学的时候才七岁,所有的是非观都来自身边的人,他身边人乃至他父亲,都认为与混沌国交好的人是叛徒,叛徒是该死的,是会遭报应的。
可那个明明是叛徒的同窗,却没有遭受报应,还有着健全的家庭,有着被夫子偏爱的天赋。
反观自己却早早地死了母亲,父亲又忙于差事,只有一盆花陪伴着他春夏秋冬,所以嫉妒与仇恨让他不停地针对起那个同窗,同时开始幻想着同窗遭受各式各样的报应。
在无知的年纪,看到幻想成真,他不仅没有停止伤害,反而愈发过分。他知道自己这是在作恶,所以扯着“报应”做遮羞布,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因为嫉妒,也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在报复。
“你小小年纪,怎么会对男女之事这么清楚?怎么会知道用偷情来逼疯他们?”楚弦月问宋成献。
“听说的。这儿鱼龙混杂,有些人说起话来荤素不忌,他们以为我是个小孩子,听不懂这些事情,其实我都懂,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把那么多人弄疯的。”
宋成献得意笑着,自从同窗母亲那事过后,他就倾向于用男女之事来为人做梦,毕竟这种事情人们最难以启齿,不敢轻易告诉别人。
“你们想知道的我都已经说了,我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就有了操控别人梦境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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