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像她这样的人,值得谁真心实意地对她好?
她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少,越来越浅,她不想对任何人袒露心声,更不想把自己丑陋的疤痕鲜血淋漓地撕开,去乞求一些微不足道得怜悯与同情。
她不需要,真的不需要。
半年后,姜悯知怀孕了。
裴家人很高兴。
姜家夫妻得知这个消息后,从国外赶回来恭贺,自从攀上裴家,姜家的生意越做越大。
姜悯知看着两人熟悉又陌生的脸,跑去洗手间,忍不住吐了出来。
好恶心,真的好恶心。
外婆近来身体稍微好转,每天正午时分都会拿着一本厚厚的新华字典和诗典,坐在病房窗边的秋千上,认真给姜悯知肚子里的宝宝取名字。
起初的担忧过后,姜悯知开始期待肚子里的宝宝降生,这是属于她的宝宝,身体里有她的骨血,是这个世上,除外婆以外,和她最亲最亲的人。
她每天都会和肚子里的宝宝说话,还会给她(他)准备可爱的小衣服、虎头帽、毛茸茸的柔软小袜子、漂亮的婴儿床、上学背的小书包……
生活好像被再次赋予了新的意义。
这天,阳光很好。
外婆坐在沙发上,翻开诗典折页,笑着拿给她看:“幺幺,等肚子里的宝宝出生了,女孩就叫‘喻宁’。‘喻若众星拱明月’;‘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 [注1][注2]
外婆:“男孩就叫‘韫之’。‘白石鉴鉴,韫尔美璞。君子道晦,君子斯乐。’;‘知其不可而为之’。” [注3][注?]
姜悯知笑着应下。
晚上回了御华名苑,她把这两个名字告诉裴家人,众人都没意见,笑着说外婆名字取得好。
姜悯知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她脸上的笑意好像变多了点,也慢慢试着去接受裴家人的好意。
怀孕八个月的时候,裴瑾延暂停的集团的相关工作,一切交给他的弟弟打理,他在家陪她待产。
她和裴瑾延没什么共同话题,但相处得也还算融洽。
他是一位好丈夫,好爸爸。
但姜悯知没办法爱上他。
人的一生,出场顺序很重要,她心里已经有了放不下的人。
临近预产期的前一周,姜悯知去了医院待产,裴瑾延把她的房间安排在外婆隔壁。
这一年多以来,裴瑾延做的事,外婆都看在眼里,于是和姜悯知说:“幺幺,别回头看了,人要朝前看。”
姜悯知看着窗外,没说话。
晚上,裴瑾延和她一起,陪着外婆看抗战片。
老人家喜欢看这种,觉得有意思。
快到九点的时候,裴瑾延提醒两人该睡了。
外婆拍了拍姜悯知的手,笑道:“幺幺,外婆把这半集看完再睡,你和瑾延先回房。”
姜悯知:“这半集看完就别看了,早点休息,电视明天也能看。”
外婆答应:“好,知道了。”
姜悯知照常醒来,洗漱后,去隔壁外婆的病房。
裴瑾延站在房间门口:“我刚才去看了,外婆还没睡醒,估计昨晚熬夜看电视了,让她再睡儿。”
“好。”姜悯知在自己房间用了早餐。
等到上午十点的时候,姜悯知看书看得无聊了,觉得外婆怎么也得醒了,于是扶着腰,从沙发上站起来。
裴瑾延上前扶着她:“我们去外面走走。”
姜悯知摇头:“我想去找外婆,快中午了,得叫她起来了。”
裴瑾延哑声道:“别去了。”
姜悯知愣了一下,问道:“你什么意思?”
裴瑾延站在原地,低着头,不知道怎么说。
所有不好的想法瞬间向姜悯知袭来,她慌了神,快步跑向隔壁病房,推开门。
她看见外婆躺在之前那张病床上,白布盖住她的脸。
她缓步走过去,颤抖地伸出手,掀开白布,看着外婆了无生气的脸,她小声道:“外婆,幺幺来了,我们一起看电视,昨晚说好的。”
病房好安静,她甚至听不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裴瑾延把她抱进怀里,低声道:“悯知,让外婆安心走吧。”
姜悯知:“走?她要去哪里?”
裴瑾延哑口无言。
姜悯知无意识地掉眼泪,她看向外婆枯瘦腕间的白玉镯,断裂处用银线镶嵌,她取下外婆的白玉镯,戴到自己手腕上。
下一瞬,姜悯知晕了过去。
裴瑾延慌了神,抱着她去找医生。
傍晚,姜悯知醒过来,看向守在床边的裴瑾延,和裴家人,问道:“我外婆呢?”
裴瑾延红着眼睛:“悯知……”
姜悯知意识到上午的一切不是梦,眼泪夺眶而出,她哭泣抽噎的声音越来越大。
裴老夫人走过来,坐到床上,一边抱着哄她,一边叫她“幺幺”。
凌晨一点,姜悯知临产破水。
五点开始持续性宫缩,她疼得像是死过一次。
中午开指途中胎位不对,下午三点送进产房。
姜悯知疼得没有一点力气,恍然间听见医生说,顺不了了,转剖腹产,保大人要紧。
她想起外婆给肚子里的宝宝取的名字:裴喻宁,裴韫之。
这是她怀了九个多月的宝宝,难道连睁开眼睛看看世界的权利都没有吗?
姜悯知突然觉得自己命中克亲,不然为什么爸爸妈妈、外公外婆、肚子里的宝宝都要离开她?
这次换她主动离开,她要她的宝宝平安长大。
姜悯知:“保…孩子,保我的孩子。”
说完这句,姜悯知彻底失去了意识。
活着太苦了,她不想活了。
睁开眼睛,姜悯知看着头顶的灯光,笑出声。
果然,克亲的人就是命硬。
裴老夫人:“悯知,生了个男孩,很健康。”
姜悯知愣了片刻:“孩子保住了?”
裴老爷子:“嗯,母子平安。”
裴瑾延把小韫之抱过来,坐到床边,递给姜悯知看:“悯知,辛苦了。”
姜悯知看着小韫之闭着的眼睛,小小的脸蛋,她笑着伸手,想摸一摸他。
不等碰上,姜悯知猛地收回手,把手藏进被子里。
她是个克亲的人,所有和她靠近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她不能碰他,不能碰他。
裴瑾延不解道:“悯知,你怎么了?”
姜悯知移开视线,淡声道:“我不想母乳喂养,给他找几个育儿师带。”
裴瑾延不明白她为什么改变了孕期的想法,但他没问,只说“好”。
医生过来给姜悯知检查身体,交代一些注意事项。
裴老夫人喂她喝软烂的小米南瓜粥。
出院后,姜悯知回家休养,裴瑾延安排了专业的护理人员,照顾她的一日三餐。
姜悯知坐在床上,看着一旁婴儿床里的裴韫之。
他很安静,不爱哭闹,醒了就吃,吃了就接着睡,再没有比他更乖的宝宝。
家里的每个人都很爱他,会不停地逗他玩,叫他“小韫之”。
姜悯知每每听到“韫之”这两个字,头都像炸开似的疼。
直视他的小脸时,总会和外婆那张了无生气的脸重合。
她现在不止不敢碰他,连看他一眼,都需要全身的力气。
姜悯知让人把他的婴儿床搬到了隔壁,不再共处一室。
裴瑾延知道后,什么都没说,下楼去厨房给她煮安神汤。
裴韫之一岁的时候,开口说了第一个字:“妈”。
姜悯知听见后,躲进卧室大哭一场。
哭过之后,她还是不碰裴韫之。
她要她的宝宝平安长大。
裴韫之两岁的时候,姜悯知收到一个U盘。
回到卧室,她把U盘插进电脑,点开录音——
叔叔:“她以为嫁进裴家就能脱离我的掌控了?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敢给我甩脸子。”
婶婶:“这可是害人命的事,你别做,现在公司里的钱,我们几辈子都用不完,你还不甘心吗?”
叔叔:“甘心?如果不是姜悯知吹了枕头风,裴瑾延至于对我们这么冷淡?没见过她那样的蠢货,不扶持自己的娘家,只知道对一个半只脚踩进棺材里的人巴心巴肝。我非要她外婆死,这样一来,她就只能依靠我们。这算什么害人命的事,她外婆总归活不长,只是换药提前一年送她归西罢了。”
姜悯知听完这段录音,整个人都在发抖。
退出录音,她点开图片,里面是外婆主治医生的照片。
晚上,裴瑾延回来。
姜悯知:“你手里的人能借我一个吗?我想调查些事情。”
“好。”裴瑾延走过来抱她,叹气一声,“悯知,我们是夫妻,你可以选择依靠我。”
姜悯知:“谢谢。”
裴瑾延借她的人叫沈垣,是他的得力助手。
沈垣很坦诚:“先生交代过,在调查期间,我听命于您,所查事件除我二人,绝不外泄。”
姜悯知把U盘递给他:“帮我查一下U盘的来源,以及图片里的人现在在哪?私下做过什么非法勾当。”
沈垣:“是。”
三天后,沈垣传来消息,U盘是姜家公司的对家公司邮寄的,主治医生现居德国,私下不止一次给别人改药换药,外婆前面有一起,外婆后面又出现两起,卷够了钱,移民了。
其中一起是一个小男孩,当时正是他家分遗产的时候,他小姨找了主治医生换药,加快了小男孩的死亡,导致他那一房少分了三个亿。
姜悯知让沈垣把调查结果分别发给那三家的受害者家属。
她开始看金融方面的书。
裴瑾延给她找了两位教授,一对一教她。
半个月后,沈垣给她发了一张照片。
主治医生被车撞死了,血液脑浆红白交加,流了一地。
姜悯知把照片洗出来,去外婆的墓地上香。
照片用白烛上的火苗点燃,她看着地上的灰烬,轻声道:“外婆,幺幺变坏了,但还不够。”
这天之后,姜悯知开始频繁做噩梦,梦里是主治医生的车祸现场。
梦里她惊恐不安,醒来她冷嘲热讽。
她为什么要害怕?她不应该害怕的,那样的人,就该去死。
姜悯知跟着两位教授学得很认真。
有了一定的知识储备,裴瑾延开始带她出入公司的每场谈判场合,手把手教她。
一年后,裴瑾延把裴氏集团旗下的子公司给姜悯知练手。
年底,子公司的营业额翻了五倍。
一家人高高兴兴地给她庆祝,裴老夫人做了荷叶粉蒸鸡和东坡肉。
姜悯知吃撑了,尽管并不好吃。
姜悯知联手之前给她U盘的对家公司总裁,共谋设局,再加上裴瑾延的适时引导。
叔叔入局深陷,等回过神,他跑去御华名苑,安保员拦住他,不让进。
叔叔毫无风度地破口大骂,咒姜悯知早死,说她狼心狗肺,说她命中带克。
姜悯知坐在监控室前,云淡风轻地看着他。
叔叔骂累了,坐在地上。
没多久,警察来了,说他涉嫌故意杀人。
叔叔被押进警车,里面坐着婶婶。
时隔五年,姜悯知回到姜家主宅,走进祠堂,把外婆的牌位放到爸爸妈妈旁边。
她跪下来,磕了三个头:“爸爸妈妈,外婆,姜家的一切,幺幺拿回来了。”
姜家公司的事很忙。
闲暇的时候,姜悯知会去看裴韫之,她发现他很喜欢听钢琴曲,于是找了闺蜜教他弹钢琴。
他年纪小,但学什么都很认真。
姜悯知把他的琴房设置在书房旁边,他在琴房练,她在书房听。
裴韫之七岁的时候,姜悯知发现自己怀孕了。
她不是一个好妈妈,于是瞒着裴家的所有人,私下约了医生。
临出门,裴韫之向她走来:“妈妈,我想要个妹妹。奶奶说,她叫‘喻宁’,我喜欢妹妹。”
那一刻,姜悯知像被钉在原地,脚下生根。
或许这世上真的存在兄妹间的心电感应。
或许她也能试着做一个好妈妈。
姜悯知的肚子慢慢变大,裴韫之经常盯着她的肚子看,却并不接近。
她生涩地找话题:“韫之,妹妹想听你弹钢琴。”
裴韫之乖乖点头:“好。”
母子三人上楼,走进琴房。
裴韫之弹的是魏琮霏的钢琴曲《青石巷》,很好听。
姜悯知眼眶湿润,看着窗外的晚霞。
怀孕五个月的时候,姜悯知开始睡不好。
晚上,裴瑾延应酬回来,身上沾染香水和酒气,姜悯知闻着反胃,但应酬是不可避免的事,她没说什么。
等裴瑾延从浴室出来,她走进去,无意间看见他放在浴架上的白衬衫,领口沾了口红印。
姜悯知神色如常地把白衬衫放回去。
后来,她发现裴瑾延身上一直沾染同一种香水的味道,车厢后座不止一次出现女人的口红和皮圈。
周日,裴韫之的钢琴课,闺蜜没过来。
姜悯知给她打电话,接电话的是她妈妈,她说闺蜜自杀了,在电话里大骂闺蜜的丈夫劈腿成性。
闺蜜妈妈的话,和以前闺蜜的话在姜悯知耳边交叠。
闺蜜:“一开始,听说他是个浪荡子,我也不想联姻,但后来才发现,他对我是真的好,或许联姻也不错。知知,我们会越来越幸福的。”
电话挂断,姜悯知站在窗边,看着太阳渐渐西沉。
当晚,姜悯知在裴瑾延的西裤口袋发现避孕套。
她躺上床,淡声道:“你去隔壁睡。”
裴瑾延伸手搂她:“你身体不方便,我得照顾你。”
姜悯知:“旁边有人我睡不着。”
于是从这晚开始,两人分床睡觉。
怀孕八个月的时候,裴瑾延提出一起睡,姜悯知拒绝了,她现在一看见他的脸,就忍不住作呕。
她去查了肚子里宝宝的性别,得知是男孩,她松了口气。
孩子出生了,很健康,但是个女孩。
姜悯知瞬间崩溃了,为什么是个女孩?
裴喻宁很爱哭,偌大的主宅,好像到处都是她的哭声。
坐完月子,姜悯知一刻都不想待在家里,她去了姜家公司,每天工作到深夜,避开和裴家所有人的交流。
小孩子长的很快,转眼,裴喻宁三岁,上了幼儿园。
姜悯知在书房忙工作,房门开着,裴韫之在隔壁弹钢琴。
杯子里没水了,她起身去倒水,看见裴喻宁小小一团贴在门口,歪头看她。
触及她的视线,裴喻宁捂住自己的眼睛,躲了起来。
姜悯知走到门口,问道:“什么事?”
裴喻宁看了她一会儿,小声道:“下周一,幼儿园要开家长会,爸爸答应我去,妈妈去吗?”
姜悯知:“工作很忙,我没时间。”
闻言,裴喻宁眨着眼睛,看着像是要哭了。
姜悯知没有和小孩子相处的经验,不知道该怎么办,想起桌面上放着葡萄,她转身走回去,拿来葡萄递给裴喻宁:“葡萄,甜。”
裴喻宁伸手,又收回,局促地看了她一眼,确认道:“妈妈,给我吃吗?”
姜悯知避开她的视线:“嗯。”
“谢谢妈妈!”裴喻宁端上整盘葡萄,小跑进隔壁琴房。
姜悯知愣在原地,指间是裴喻宁留下的温软触感,像白云一样柔软的,她的孩子。
琴房门慢慢关上,她听见裴喻宁开心的笑声:“哥哥,妈妈给了我们一盘葡萄!”
裴韫之:“你不是最讨厌吃葡萄吗?”
裴喻宁:“不讨厌呀,我喜欢。”
裴韫之:“皮不能吃,我给你剥。”
周一那天,姜悯知站在教室外,听完了家长会。
姜悯知下楼,看见大厅站着一个陌生的漂亮女人,她正弯腰伸手,想去摸裴喻宁的脸。
裴喻宁后退一步:“别碰我。”
裴老爷子:“宁宁,过来。”
许菡:“不好意思,我看见太可爱的小孩就忍不住想摸。”
姜悯知走过去,闻到陌生女人身上的香水味,很熟悉的,令人反胃的味道。
许菡朝她笑:“我叫许菡,太太真是好福气,有个这么漂亮的女儿,不知道以后会是多少豪门少爷的梦中情人。”
姜悯知讨厌“女儿”这两个字,许菡这话更是在提醒她,裴喻宁是裴家的女儿,一定会和京北的世家大族联姻,这是她摆脱不了的命运。
裴老夫人拿来书房文件,许菡看着姜悯知苍白的脸,笑着告辞离开。
姜悯知的失眠越来越严重,她好像对安眠药产生了抗药性,吃了也睡不了很久。
临近年关,姜悯知检查身体时,发现胃里长了个良性肿瘤。
从发病到切除,裴老夫人一直陪着她,照顾她。
开年后,姜悯知把姜家公司的股份移到裴韫之和裴喻宁名下。
因为身体原因,她不再去公司,就一直待在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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