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少年脑海空白一瞬,呃了几秒,才说,“先沿溪流走上会儿。”
“那到底是多久?”
“个把钟头。”
接下来的行程有条不紊,没碰到危险。
因为沿溪,午饭少年提议抓鱼烤着吃。
茆七分不清这条溪是不是茆村那一条,她索性拒绝:“我不吃鱼。”
“那烤野兔呢?”
“不要。”
“烤野鸡行吗?”
“不用了。”
都不行啊,少年失望,劝说道:“你得吃点肉,不然体力跟不上。”
茆七遥望周边,山一座座连绵,灌木乔木交界丛生,这种原始森林区,会存在鸡蛋吗?
“吃野果涩肚,没油水可不行……”少年唠唠叨叨。
茆七问出来,“这里有鸡蛋吗?”
可终于给选择了,少年回答:“洼地就有,可以掏野鸡窝。”
下一个洼地还远,茆七摇头,“算了吧。”
“为什么?又不想吃了吗?那鸟蛋呢?”少年跟着问。
鸟蛋应该更易得,这四处都有树,茆七说:“不麻烦的话,我想要鹌鹑蛋。”
“不麻烦啊,是鹌鹑蛋口感更好吗?”
“没有,因为不是稀有保护动物。”
“嗯?什么?”少年疑惑地歪头。
99年也许社会上还没有这个概念,茆七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就说:“再问我就不吃了。”
“别啊……我这就去找鹌鹑蛋,你等等。”少年两步并作一步地溜走了,生怕茆七临时变卦。
茆七原地修整,坐在一棵矮脖子树上,拄手等待着。
也就不到十分种,鹌鹑蛋来得很快,足有二十来个,这人肯定掏了不止一个窝。
少年就地升火,用湿的泥土裹住鸟蛋,放进火堆里烤。整个过程独立完成,动作熟练麻利,方便快捷。
茆七全程观看,不得不佩服,他真的很厉害,野外求生、路径辨别都不在话下,仿佛这千山万壑都在他的丈量之中。
鹌鹑蛋易熟,七八分钟拣出,剥壳吃掉,两人继续上路。
行到日落西山,冷露洒落,两人还未回到江然说的香樟树群。
少年提议:“不能再走了,得找地方过夜。”
山顶余残照,虽然离天黑还有段时间,但茆七信他的经验,赞同地问:“那我们晚上去哪?”
少年举目四望,依经验判断:“我们附近看看,应该会有人为的栖息场所。”
“那走吧。”得在天黑前找好过夜的地方,茆七抱着这个想法,自觉去寻找。
“欸等等!”少年拽住了她。
“怎么了?”
“你跟在我后面。”
茆七问:“两个人分开找效率不是更高吗?”
少年微微摇头,指了几处让茆七注意,“你看矮地的芒萁草,有几条被踩折过不再生长植物的痕迹,那是兽道,这附近有野猪群。”
天清林静,一路也顺利,茆七觉得不至于,“野猪这个时候应该不出来吧。”
“危险的不是野猪,而是猎人掩埋的钩夹,”少年来到她身前,拍拍自己后背,“我能分辨陷阱,你跟着我吧。”
“好吧。”茆七配合。
少年十分谨慎,步速慢了,经过树下的一堆枯叶,他转头跟茆七说:“来,你注意看,什么是陷阱。”
就见他用脚踢出根枯枝,枯枝打到枯叶的瞬间,底下的东西豁然翻开合拢,那一排排森然的尖刺,严丝合缝地将枯枝刺穿。
茆七不禁动动脚踝,如果让她自己走,她肯定只会谨慎生物,不懂提防暗处的陷阱,为速度乱跑一通。真被钩夹夹到,那整条腿都要废掉,她后怕地咕哝声:“谢谢你教我看陷阱。”
少年哈哈两声,低低地说:“没什么,举手之劳。”
再继续找过夜的去处。
茆七跟着他,只要望住他的背影,就下意识认为脚下的路是安全的。
送一个陌生人出山,其实称不上举手之劳,所以信任他,也不是无端有的。
到夜幕降临,他们才找到一处尚算可以的去处。
那是在树上的一个小房子,顶部四面用横木搭建筑立,占地就两三平,原先木缝中有苔泥填充防风,因为风吹雨淋缝隙露出,夜间不挡风,所以尚算可以。
少年让茆七先上树。
能承重的树枝条都粗大,树屋本身离地不到三米,更好攀爬上去。茆七抱树踩脚,三两下盘身上去。她趴跪到树屋门口,垂下手臂晃了晃,“来,我拉你一把。”
少年原先想去撅苔藓泥,把树屋补补好过夜,但看天色黑得比想像中快,几经衡量,还是决定先上树屋。茆七的手掌垂在自己眉眼上,他抬头就碰到,这点高度于他而言简直轻而易举,可是怎么说呢,他、不想拒绝这独一份的好意。
于是握紧,身体跳高,另只手掰住根枝杆,借茆七的拉力跃上去。甫一站住,树屋还摇晃了几下,他还没适应,是她一手揽腰抱紧他,带他往屋内去,平衡掉摇摆的力。
稳当了,茆七松手,在屋角靠着横木坐下。
少年还呆呆地站着,一颗心脏和旧有的意识还在摇晃,搞得他懵懵的,不明所以。
“你干什么?不歇息吗?”茆七看过去,问道。
“哦,要、歇息的。”少年扫眼木屋,脚挪了两步,靠近茆七坐下。
因为背靠横木,缝隙的漏洞挺大,茆七扒着看树下,想着现在视野开阔,能不能靠自己辨别出真的陷阱。
深山野林,树木枯叶作堆常有,有时是菇类冒尖,有时是蛇做窝,有时是人为的陷阱。她仔细琢磨其中不同。
“给你。”
声音打断思路,茆七侧眸看见一捧摘干净的油柑果和野橄榄,还有丝丝隙光下少年善意的目光。
“谢谢。”茆七从他手心抓过野果,吃起来。
野果全被拿走,少年握住空空的手,低垂眉眼,不知在想什么。
其实,他也该谢谢她。父母早逝,寄人篱下,跑山挣的辛苦钱,全拿去供养了同宗的二叔。一日两日,甚至数日不回,没人会在意,他甚至失去了姓名,只是被你你你地指使着。
他很久很久,没有得到过这种鲜活的待遇了。
“谢谢你。”少年忽然说。
“嗯?”茆七转过脸。
他笑着指她,又指指自己,“你也救了我。”
茆七恍然,是茆树那件事吧,但也因她而起。她伸手分出野果,坦然地说:“不客气。”
“呵呵~~”好新奇,少年忍俊不禁地捻走一颗橄榄,含进口中,甜中泛涩。
“你出去以后打算到哪?”
“……市区,左凭市。”
“城市啊,肯定先进漂亮。”
“那你呢?”
“我可能留在这里,山林有我的活路。”
闲聊着,吃完野果。
少年起身去查看木门。
树上比山洞安全,唯一的威胁是蛇。检查过树木制成的门,他将松动的角落塞稳,蛇就爬不进来了。
回到树屋里,夜风袭入,还有寒冷比较恼人。他见茆七缩在屋角,因为夜色隐匿看不出她的脸色,从肢体动作猜测出她困了。
“困了的话到左上角去睡,南面植株丰茂,能遮挡住一部分冷风。”
“嗯……”茆七低声应,爬过去躺下,慢慢地抱紧身体,没再动作。
少年则靠坐北面,今夜刮北风,他也可以挡住一部分寒冷。猎枪就放在手边,慢慢地,他也睡了过去。
半夜被淅淅飒飒的动静吵醒,少年第一警觉是握枪,并俯身过去察看茆七的情况。微弱的光线下,她睡颜安静。
再一扫树屋内部,没有什么可疑生物,细细听,淅淅飒飒的声响是从树底传上来的。也许是野猪群,等它们过去了应该就安静了。
刚要放松,腿边被什么碰到,少年低眼,看到茆七的脸蹭着他腿边的布料,身体蜷着像只无害的小猫。是冷了吧,所以不知觉地靠近他。
少年索性就让她挨着,但他不会脱下唯一的衣服给她盖,因为他也要保持健康的身体,才能送她出去。
时间来到下半夜,几种熟悉的鸟啼交互出现,接下来还会有傻冒的黄麂子,“喂噢喂噢”地欢叫,还有野山羊哑嗓嘶喊……不熟悉的,是他当下的处境。
无数次在深山的夜晚,都是少年独自一人。
最后他掏出一块折叠工整的布帕,展开盖在茆七腹部,能暖一点是一点。
天亮了。
茆七迷迷糊糊地睁眼,被缝隙中摇晃的树影惊醒,猛然坐起来。视线看清,记忆回笼,她抓抓睡乱的头发,感到奇怪,自己竟然真的睡过去了。
也许是真累了,现实一直没清醒过。
少年不在树屋里,茆七起身时发现从自己身上掉下的帕子,素的浅蓝色,上面用靛蓝线绣了两个字:凯生。
这是他的物品吧,凯生是他的名字吗?
茆七收好布帕,走去打开木门,撞见少年的背影,他站在树屋边缘,眼神朝着一个方向。他的眼神少有的攻击性,她好奇地顺着视线望去,看见树底下一只举头龇牙的狼!
毛发竖立,弓背前爪前倾,獠牙毕现,显而易见的准备攻击动作。
这下怎么走啊?茆七低喊了声,“欸……我们怎么办?”
少年现在是狼的攻击目标,他不能乱动,手指向后给茆七做了一个扣扳机的动作。
茆七秒懂,回身找到猎枪,拿出去送到他手里。
因为茆七的出现,狼警惕地后退半步,气势依旧不减。
少年不动如山,茆七也不敢乱动。
越是这样面对面对峙,狼应该没把握迟疑不前才是,但是底下那只却慢慢地向前,鼻子嗅闻,在探寻人类上树的行踪。
少年发觉这只狼的腹部完全瘪了下去,明显饿空腹了。又是因为烧山,食物锐减,这些野兽违背昼伏夜出的习性,迫不得已在白日出来觅食。
狼是群居动物,这附近还有其他同类,少年感到棘手。在树上没吃的,他们熬不起,还有,被逼急了狼其实会上树。
狼嗅闻几下,前爪扑到树上,仰起脖子“嗷呜嗷呜”地叫。
茆七不知少年思绪辗转,她被想爬树的狼吓了一跳。局势不可控了,他们先发制人更有胜算,她小声询问:“要开枪吗?”
少年也似乎是下了决心,“开吧!”
之前他检查过猎枪,只剩最后一发子弹了,底下那只狼已经用狼嚎通知同伴,他们必须得赶在狼群到来前离开!
上膛,抬枪,瞄准,扣扳机,不带任何犹豫地射出一击!
茆七惊讶少年对枪的熟练程度,想去看狼被射杀没有,但他转过身来,拉过她手臂,催促她快点下树。
茆七来不及问,纵身脚下滑,一踩一蹦,跳落到地面。狼倒在半米外,脑门中央有个血窟窿,它还没完全咽气,暴睁着眼喘息,但看着失去了行动力。
那边少年已经跳了下来,急匆匆道:“我们快走,先出森林。”
“嗯。”茆七走动时,余光忽而捕捉到狼骤然蹦起的动作,她急喊,“小心!”
猛力推开少年,她挥刀出去,刺进狼獠牙大张昂扬的咽喉里,狼疼痛挣扎,甩掉刀后彻底倒地,连气息也没了。
当时狼正在身后,少年一阵后怕,幸好茆七反应及时。她过来拉住他手,“我们快走!”
少年却说:“等等。”
他返回去,在铺满落叶的地面捡起那把被狼甩开的刀。茆七用刀熟练,这把刀不止一次救过他们,直觉吧,刀应该对她挺重要。
“我找到了。”少年笑着说,踏出一步,脚底传来的微小动力感让他情绪冻结,立时冒出一身冷汗。
“快过来啊!”茆七不明白,他怎么不动了?
少年低下头,眼中不可置信,熟悉的触感引发痛苦的记忆。当初爸爸就是因为摁住这种开关让他跑,才被夺去性命。
他抬眼时已经清空一切情绪,平常地说:“你先走,快去!一直向西北,走过中午,就能到达你说过的香樟树林。”
茆七朝他走近两步,“那你呢?”
少年抬手制止她再靠近,“你别过来,我有事要处理,你先走。”
茆七察觉到了,“你脚下有什么?”
少年的眼神里变为哀伤,“……是怪物,不过我能应付。”
怪物,又是怪物,那到底是什么?茆七心底升起不详的预感,“可是狼找到我们了,我们一起走不行么?”
“独狼不可怕,已经死掉了,你忘了吗?在这山里我熟到来去自如。”他扯起个笑容,试图安慰。
那个预感如同预言一般,阉割掉茆七仅剩的精神力,“真的吗?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的?”
“阿七,”少年喊她,说,“别想太多,不是因为你,我居无定所,自小就在山里找活路,碰到怪物是迟早的事。你的刀先借我,我有办法应对,你先走。”
茆七下意识要拒绝。
他又说:“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那么平静。
茆七抿紧唇,忍住哽咽,转过身。走出几步,迫切地想回头。
“阿七,快走!别回头!”恳求的声。
茆七跑起来,眼泪无声落下,“你会好好的吗?”
他说:“会的。”
“那你……会来找我吗?”
他还是说:“会的。”
“你一定要来找我,凯生。”
茆七的身影终于消失在山林中。
少年露出笑容,原来,她知道我的名字。
一个在世上已无亲人的孩子,竟然会有人唤他的名字。
少年握稳刀,缓缓蹲下,刀尖插进鞋底,接触到埋地的启动装置。这一生死难明的瞬间,他心中涌现出愧疚:对不起阿七,我食言了。
茆七没有回头看,跑出了森林。
她知道他是谁了,也终于知道为什么那句:你是在喊我吗?早在二十年之前。
班善因不是说狼在很远吗?撒谎,撒谎。
统统都是谎言!
茆七不想再回忆了,不想再重经一次痛苦,为什么就不能让她从此忘掉?
跑啊跑,不知过去多久,她闻到了香樟树花的味道,
“崩——!”
一声震地的闷响。
山林深处,惊鸟四飞。
茆七失去力气,跌坐到地上,茫茫然不知身在何处。
“茆七?茆七……茆七!”
“茆七!茆七!”
有人在喊她,她转动目光,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是江宁,原来他是江然的孩子。
茆七此时,坐在一片燃烧过后,又丛生藤蔓的废墟里,头发散乱双目失神,女鬼一般。
江宁艰难地跨过废墟,走近。
茆七看着他说:“我记起来了,江然送了我一个驱蛇挂包,对不起,是我忘记了。”
江宁骤然停下,这一刻,他忽而生恨,恨自己曾经对她做过的一切。
“茆七,天亮了,我们回去,我带你回茗都公寓,回你的家。”
茆七笑了笑,“我已经回来了呀……”
她终于来到现实的一层。
第72章 医院楼高七层,顶层悬……
在老许根据江宁手机定位, 跟着森林警察赶到时,江宁真的找到了茆七。
因为二十年前的山火,香樟树群被烧毁, 现今生长出来的新树, 都是从树桩上裂缝钻开的分枝, 经过多年也长成了大树。江宁就是根据香樟树和去西北找到了茆村旧址。
茆七因为数日不吃不喝,身体极度虚弱, 由江宁负重背行,一半行程后,再经担架送往市医院。
这时的她已经瘦到脱相, 锁骨肩胛瘦削嶙峋,五官神情麻痹,毫无生动气息。
住院做全身检查,挂营养液, 身体稍微恢复精神后, 院方安排精神科医生会诊。茆七拒不配合,同时拒绝江宁以及任何人的探视。
住在医院的那几天,茆七只跟护士有些许互动,只要顺着她的意,就愿意吃几口饭。多数时候, 还是依靠营养液让身体恢复生机。
但精神方面, 依旧萎靡不振。
江宁整理好茆七以前的行李袋,拖病区护士交还给她。
护士拿着行李袋进病房时,茆七破天荒地主动说话, “这是……哪来的?”
护士说:“是江先生送过来的。”
茆七伸出了手,护士放进她怀抱中,她没有立即拉开拉链, 而是轻轻地反覆地抚摸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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