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嫁酒茆七理解,送出行又是什么?茆七问:“送出行?”
“嗯啊!”茆明明将从阿妈那里听来的话,转述给茆七,“我们原本不在这住的,是有坏人侵占了我们的水田和屋舍,给我们的水源投毒,当时死了好多人,是迫不得已才搬来深山躲藏。所以我们要夺回我们的土地,和属于我们的东西,回到祖辈耕耘过的地方,那才是埋着世世代代亲人的家。这就是送出行的意义,上一次送出行是五年前,你不记得了吗?你的哥哥们也出行过。”
茆七当然不记得,这里只是她遗忘的过去。但过去的茆七记得,她现在在装过去的茆七,“那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茆明明神采飞扬,“胜利了就回来了。”
茆七:“如果失败呢?”
“失败……那可能会受伤,也可能永远回不来了。”想到这些,茆明明变了心情,垮着一张懊丧的脸。
这就是班善因所说的送出去六个孩子吧,抢夺资源还下毒害人,那时候的治安这么差吗?
“明明!”
有人出声打断两名女孩的交谈。
茆明明回头一看,惊喜道:“哥,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在帮忙酒席吗?”
“回来给你送好吃的,快来!”
茆明明蹦蹦跳跳地跑向哥哥,哥哥伸手揽住她肩膀,带她一起回家。
这时,茆明明回头朝茆七挥手。
茆七也抬手跟她挥了挥。
望着他们消失在屋子转角,茆七想起仲夏如和仲翰如,说不羡慕这样的感情是假的。原来她也有哥哥,可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回去家,班善因刚好将早饭端出来,放在大厅的桌上,招呼茆七,“阿七来吃饭了。”
“哦。”茆七坐到椅子,看到早餐是粟米跟大米煮的粥,还有一碟腌咸菜。
班善因也坐下,捧碗吃起来。
粥冒热气,茆七握筷子搅凉,眼睛东张西望。
班善因察觉,问:“怎么了?”
“怎么没看到那个……叔叔?”
“不是什么叔叔,以后别提了。”班善因语气严肃。
“嗯,”茆七没再问。
等会有酒席,人多口杂,班善因再次提醒:“阿七,那个人只是个过路的,阿妈不忍所以留了一顿饭给他。人已经走了,至于能不能走出山去,就是他的造化,你切记不要在外面讲这个人,知道吗?”
为什么一个二个说的好像这里危机四伏似的,茆七不禁问:“怎么不能走出山去,他不是好好地进来了吗?”
班善因突然放下筷子,低头不语,神色凝重。
茆七自觉说错话了,埋头吃粥。但细想想,她的问题也不是攻击性问题啊。
“阿七。”
“哈?”茆七从粥里抬眼,发觉班善因在看着她,用那种很深的眼神,但那里面仿佛又不止她。目光流连,像是要记住谁的样子。
“你的六个哥哥,他们都是三胞胎,长得相像,细看又不像。大儿行良和三儿言良,跟你神韵最似,二儿怀良和五儿常平像他们阿爸,四儿康平像我,六儿安平谁也不像……”
茆七没出声,静静的听。
“为了回我们原来的家,为了替他们阿爸报仇,先送行的行良言良怀良,之后是常平康平安平。一行三儿,每一个都回不来,就是被外面的怪物吃掉了,这山里实际是寸步难行。”
班善因说到这里,低头抹了抹眼睛,但茆七看到了,她撇过头时砸下来的泪水。
班善因的痛苦,茆七没起波动,送出行得有十几岁吧,她根本没见过几个哥哥,哪来的感情?
“那是什么怪物?”
班善因被茆七问得身体一抖,忍着恐惧说:“是那些坏人养的怪物,能眨眼间吞掉人的手脚,甚至整个躯体。”
川至也提过怪物,怎么这里也有?茆七都混乱了,“不是有公安吗?公安不管坏人吗?”
班善因:“管,但世道乱,都自顾不暇,不止我们,那些人不知道害了多少人家。我们不能一昧地依赖别人,普通百姓也可以尽自己一份努力。”
茆七不知事件起因经过,但班善因的痛苦是真实的,她坐过去点,握住班善因的手,无声地安慰。
班善因饮下的苦泪,又因茆七贴心的动作而泛滥,她张手抱住茆七,搂向自己怀里,搂得紧紧的。
“我的七儿,阿妈给你取简名,是想着你能好好地长大,我就剩你了……”
班善因的哭腔,就跟道公唱丧似的,哀怨啼转。
“别人有逃回来的,虽然断了手脚,可阿妈不嫌,只要我的儿能活着,我愿意养着一辈子,但是……但是……”
茆七静静地任班善因抱着,心底深处起了一丝波澜。
中午过后,班善因拉着茆七出门,要去参加早上茆明明说的婚嫁礼。
婚礼现场应该在高处,路上陆续加入人一起行走,他们都没有提庆贺礼物,脸上也不见欢喜。
如若不是各人穿着各色,茆七还以为这群人是去行丧的,而不是庆贺喜事。
这些人之中还有不少怀着孕的女人,她们并不年轻了,步态沉重,鬓角生白发,更像做奶奶的年龄。
“茆七。”
有人喊,茆七思绪一断,转头看见茆明明,一名妇女牵着她的手。
班善因主动打招呼:“韦侠你也来了。”
“是呀,也到点了。”韦侠应道,松开了茆明明的手。
茆明明得了自由,撒欢地跑去跟茆七并行,跟她说哥哥早上带了什么好吃的。
茆明明叽叽喳喳的言行惹起旁人注意,没人因她的生动而给予和善一笑,那些人仍旧面庞疏散。
很快视野里出现一座亭塔结构的木房子,确实位处高处,四面可见通透,房子下处砌了半米高的石阶,石阶外早已列好桌椅。
茆七粗略算了下,桌椅十六套,长桌可坐六人,这村子里有大约百人。再从来时一家一家相伴的人数来看,多为三人或四人,村里可能就二三十户人家。
木房子沉色清冷,人到齐后才有一丝活气。也不见什么主家欢迎的,大家都是各自找位置坐。
从头依序入座,茆明明她们在前一桌,茆七跟随班善因到最后一张桌坐下。
后面没再来人,最后这桌只有她们母女坐。
不知道从哪敲出个木梆子声,现场登时肃静,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向木房子。
茆七猜想木房子是举行仪式的地方。
果然片刻后,一男一女胸戴红花走出来,面向众人。他们穿着也是普通衣服,能与客人区别的只是胸口褪色质差的红花。
他们身后跟着的男人,倒是穿着正式,是一套立领中山装,脸上言笑晏晏。新人站定,中山装男人走到前方台阶上,捧着红纸开始念词。
旁边茆明明听不懂,问韦侠村长念的是什么词,韦侠低声向她解释:“念的是通书下聘成礼的词,意思是婚嫁礼正在举行,念完了礼就成了。”
茆明明:“哦~”
茆七听到了,这男的是村里的话事人。
念完词,祝福新人,座下响起片片掌声。
“好!说的真好!”
“今天大喜,来,都喝酒。”
这时,才起了该有的热闹。
茆七愣愣的,班善因合住她的手,一起庆贺鼓掌。
在掌声中,新郎新娘下来敬酒,客人相迎,才有婚礼的闹腾气氛。
一轮下来,客人起座迎酒又坐下,菜也陆续上桌。
酒菜也是简单的八个菜,以素菜为主,其余是一道豆腐,一道猪肉,一道鸡肉。
酒敬到最后,距离近了,茆七看到新娘的面容十分稚嫩,还有婴儿肥,再看身形也是娇小。这不就是十三四岁的孩子吗?
那新郎比新娘高兴多了,笑出一脸褶子,和一口黄黄的烟牙。
茆七严重心理不适,所以新郎来敬酒时,她躲去了班善因背后。班善因没说什么,喝了酒说几句恭喜话就过去了。
木房子里单开了一桌酒菜,新郎新娘敬完酒就去坐下,相对而食。而那位村长,一直端然站立在台阶上,视线扫下,在扫到茆明明和茆七时,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那笑,志在必得,那目光尽是审视,仿佛审视他视角下的这些东西的价值。
茆七难受,回避了这道目光,蓦然听到台阶之上又发声:
“茆汇在这恭喜宗三哥新婚,早生贵子,最好一年抱俩,给我们茆村壮大人口,好早点将我们的土地拿回来!届时就有水田耕,有路通达,有吃不完的肉和看不尽的新鲜玩意,往后都是好日子!”
言语描绘出的画面在发达的现代人眼中,所谓的好日子是苦日子,但在被群山封闭数十年的茆村来说,那是极大的愿望。
“对!夺回我们的土地和房屋!”
“夺回属于我们的好日子,而不是畏畏缩缩地躲在这里,晚上连灯也不敢点。”
“我们今年又有五个孩子降生,我们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口,离好日子不远了!”
“对!”
一席话点燃气氛。
吊胡萝卜般的希冀,最能打动人心。
茆汇满意地点头,之后让两名男孩上去,长辈一般摸摸他们的头,也为他们送祝福。
茆七望向这一群人,经过言语洗涤后,他们脸上的疏散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贪婪的光芒。
男人抱住怀孕的妻子,眼神期盼,展望。仿佛那鼓囊肚皮下脆弱的血肉,会替他们杀掉怪物,驱赶敌人,闯出一条好日子的康庄大道。
而女人笑着的脸皮底下,是油尽灯枯的麻木,反覆孕育,用精血铺就他人的希冀之路。
这瞬间,茆七似乎明白了婚嫁礼,送出行的真正含义。
全村聚集,将熟的女孩就剩她和茆明明,唯二的青少年即将出行,去夺回属于他们的土地房屋。留守的男人只剩老弱,所以小女孩只能跟老男人成婚,为的是繁衍,壮大人口,好继续婚嫁,继续出行,生生不息,终有一日能实现愿望。
疯了,这些人都是疯子!
茆七为此时的想法胆悚,她下意识将身体缩向班善因。
班善因立即抱住她,口中不屑地嗫嚅:“喊了二十年了,有什么用?”
相比另一边的高昂,唯独班善因和韦侠的表情,犹如咽下了沉铁,胸涨难言。
茆七发着抖,被班善因发现了,摸摸她额头,没有发烧。然后低头看着她问:“阿七,怎么了?不舒服吗?”
茆七抬眼看向她的妈妈,怪不得班善因恨,喝了几年的补身体中药,对茆七来说其实是一道催命符。
“我怕……”那种被裹挟着逼迫着行进的无助又来了,茆七害怕。
班善因不解,以为是茆七是被什么吓到了,左思右思,想起她躲闪新郎的行为,猜测到是因什么,鼻子一下子就酸了。
班善因用手臂将茆七圈进怀里,像抱小婴儿一般,她的嘴唇贴在茆七耳边安抚:“没事,我们现在还安全。”
茆七在班善因怀里抬头,“真的吗?”
班善因肯定地点头,压低声音说:“阿七,最安全的地方在我们的身体下面,只要不来月经,我们的子宫最安全,我们的身体就还是自由的。”
第64章 你就当可怜可怜我,救救我的阿七……
酒席还在继续, 班善因不好先走,再安抚安抚茆七,就让她坐好吃饭。
韦侠见状问道:“茆七怎么了?”
班善因说:“没什么, 小孩耍小性。”
再看那少年已经从台上下来, 坐到茆明明身旁, 兄妹两个有说有笑的。班善因问韦侠,“茆俞还好吗?”
“还好, 心态定。”说着,韦侠叹气,可她为人父母并不能安定。
班善因懂那种悬而未决的担忧, 安抚的话说了也没用,只好冲韦侠笑笑。
韦侠也懂,抬手搓搓疲惫的脸,顺带将泪水揩掉。
席散, 各自归家。
班善因和韦侠两家挨着, 又在村尾,就携伴回去。
班善因和韦侠走在前面话家常,茆明明拉着茆七走在后面,说对婚礼的看法,说芳芳姐的丈夫不好看, 说时的语气完全是置身事外。
茆俞则垫后, 听着茆明明天真的话语,偶尔看向寡言的茆七。
到家了,班善因回头捞住茆七的手, 跟韦侠道别。
韦侠也抱住茆明明肩膀,说:“我们也回家。”
夕阳西下,山影树影屋影拉得老长, 韦侠见茆俞落在后面,若有所思的样子,就喊他,“茆俞,在想什么?”
茆俞抬眼看去,摇头说:“没有。”
他脚步加快,然后超过韦侠和茆明明,先进了家。
“唉~”韦侠又叹气。
她经常想跟茆俞谈谈心,但十五岁的少年过于沉稳,总是平平常常的,从不高兴也不悲伤,也不依赖别人,好像所有事他都能自己消化。也不给她靠近的机会。
“阿妈,你怎么了?”茆明明听到了那声叹气。
韦侠对她笑笑,说:“没什么,回家,妈妈晚上给你做仙草冻吃。”
“好呀!”茆明明雀跃地拍手。
回到家后,班善因又去忙了。
小溪边有块小菜地,现在清明雨水多,菜不好种,会烂根。菜要衔接上,就得烂了立即拔,然后再种。
为了一口吃食,重复劳动,茆七说去帮忙,班善因不让,给她一把炒豆子,让她在家待着就行。
茆七就在篱笆边上看班善因劳作,咬一颗豆子,腥气又硬,原始的味道并不美味。
天都快黑了,茆七还在这,跟以往不同,是现实的自己还没醒吗?
班善因忙完,抱着一把青菜回来,将院门合上,喊还在发呆的茆七,“阿七,太阳落山里,露水凉,回屋吧。”
茆七没回,突然低眼看了看自己腿间。
“阿妈。”从昨夜进入到茆村,她第一次喊妈妈。
班善因走向厨房,边说:“怎么了?”
“这个。”茆七指向自己的脚踝。
班善因随意瞥一眼,茆七细白的脚踝上,一痕血正蜿蜒而下。
青菜掉落,班善因整个人惊愕得不得了。少倾,她四周张望,见没人便快跑过来一把抱起茆七,带进屋。
给茆七脱衣,用热水擦拭,换上干净衣服,然后泡一杯热糖水给她喝,班善因就出了门。
将散落在院子的青菜一一捡起,眼泪也一一掉落,班善因不懂,不懂老天爷为什么要如此捉弄她。
菜捡回厨房,看到静静躺在砧板上的菜刀,班善因愤然抓起,跑出厨房到院子,一刀刀砍向那棵像征着女儿出嫁的香樟树。
催落黄花,纷纷扬扬,刀刀钝响。
茆七在卧室的窗前,望见班善因发狂的行为,她也意识到,来了月经就代表生育能力的成熟。
班善因砍了一刀又一刀,隐忍痛苦,不敢声张,无声地流着眼泪。
旁观着班善因痛心疾首的样子,茆七很想跟她说,这是假的。
念头一起,茆七才明白她为什么在得知回到亲人时代,会这么地平静。她在抗拒,抗拒跟这里共情,因为结局必然虚假,所以干脆就别去付诸情感。
当然她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只要醒来她就会离开,剥离这个环境,最终都是她一个人。参与进别人感情的过程,对她而言,只是一场必然到来的凌迟。
但是,此时她也因别人的痛苦,而难受着,即使清楚那是假的。
夜晚,在茆七假装睡着后,班善因独自出了门。
片刻后,茆七也跟了出去。
深山,夜深,黑灯瞎火,恐惧如同虚空的嘶鸣一般萦绕在耳边,只有月光可以照明,视力也是有限。
茆七只敢看近前,不敢眺望山林,怕会在重峦叠嶂里幻想出恐惧的物来。
兀自沉定间,一声攀升的狼啸猛吓了茆七一跳!她手脚哆嗦,都不敢走了,往身后周边瞥一眼,生怕野兽会窜出来。
好在虚惊,步速落下,茆七紧跟几步。她寻思,班善因说的怪物是不是这些野兽?
估摸着现在是九点多钟的时间,家家门户紧闭,窗户也无一丝光亮透出,但茆七在跟进途中,有听到喁喁人声。在酒席上村民说夜里灯也不敢点,可能是还没睡觉的人在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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