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柠应了声开始吃饭,旁边,沈青柏也吃起来。
他们三人不紧不慢吃饭,神情自若,席间其余人却噤若寒蝉一动也不敢动。
刘知县面色如土跪在地上直冒冷汗:“殿下,下官真的是冤枉的……只是账目如今都没了……”
“所以你觉得死无对证了?”
萧南谌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
刘知县连连告罪。
“既然如此,那便不查了。”萧南谌淡声说道。
刘知县顿觉如临大赦,正要叩谢,就听到定王殿下说:“直接拖出去砍了。”
刘知县猛地一愣,然后拼命磕头求饶:“殿下饶命,殿下饶命,造船厂的账册还……”
“刘知县失职以至账目被烧毁的确罪有应得!”
聂让蓦然出声打断了刘知县的话,冲萧南谌告罪求情道:“可他到底也有苦劳,且家中还有妻儿老小要赡养,求殿下开恩啊。”
聂让“妻儿老小”几个字一出来,刘知县顷刻间变得面如金纸,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以至于定王驳回聂让的求情后,刘知县再没有求饶,全身瘫软死狗一般被人拖了出去……
他知道自己活不成了。
若是咬死账目没了,一力担下罪状,家小尚可得生……若是交代出还有账目,那全家老小怕是都活不成了。
人被拖出去,萧南谌忽然想起什么,出声道:“拉到街上去砍,别弄脏郡主府。”
“是。”
方才还游刃有余在沈柠面前装模做样的刘知县被拖出去后,花厅中顿时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萧南谌与沈柠姐弟两人吃饭的声音。
定王殿下出面了,沈柠就没再开口,神情如常吃饭,还不忘给萧南谌与沈青柏两人夹菜:“先吃饭。”
三人吃得悠然,席间其余人冷汗连连。
最终,知府聂让擦了把冷汗硬着头皮开口:“定王殿下,待会儿下官回去后,便着人将造船司与煤矿场的文书印鉴拿来呈给郡主,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萧南谌眼也不抬:“郡主在这儿,你自与她说。”
聂让忙赔笑恭敬道:“不知郡主意下如何?”
沈柠似笑非笑:“劳烦聂大人。”
“应该的,应该的。”
没过多久,沈柠三人吃饱了放下碗筷,萧南谌不紧不慢用丝绢擦了擦嘴:“你们还有事?”
聂让忙道:“无事、无事,那就、就不打扰定王殿下与郡主了,下官等人告退。”
其余几人也连忙告退,躬身一溜烟溜出花厅,直接离开郡主府。
刚出郡主府大门没多久,就看到街上一滩血,有将士正在用水冲刷地面,旁边的板车上是刘知县无头的尸体。
几人俱是面色难看,周知县低声问:“知府大人,我们该如何是好?”
天高皇帝远,一个不知道会待多久的郡主不足为惧,可那永安郡主背后是定王……那根本不是他们能抗衡的人。
便是皇后娘娘,难道会为了他们几个芝麻绿豆去管教自己儿子?
北海府这等荒凉贫瘠之处,若非有天大的好处可以搜刮,他们又何必盘踞此地受苦多年。
若是连好处都没了,他们又为什么要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当这劳什子的官。
聂让咬牙低声道:“定王位高权重,定不会在北海府逗留多久,如今那永安郡主不过是要财权,给她便是了……那煤矿场与造船厂就只剩下烂摊子,她爱接就接着。”
旁边,北海府府军将领张铎皱眉:“那以后……”
聂让冷笑一声打断他:“她难道就没有求我们的时候了?别忘了,永安郡主那好弟弟可是奉旨来修筑城防的……没有咱们,他修个屁。”
另外几人顿时反应上来,神情骤然变得和缓。
也是,那永安郡主还是太过年轻,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都不懂。
她是郡主又如何?
那沈青柏修筑城防时一应物料还不是要指着他们这些地头蛇……但凡他们拖延个一时片刻的,误了日子,获罪的可是他沈青柏。
那永安郡主总会学乖的,呵!
一行北海府官员心满意足离开,只留下几个差役去处置刘知县的尸身。
那些人离开后,沈柠便让元月接管了郡主府,将原本聂让他们准备的下人仆役尽数打发了。
那些人没安好心,留下的人她也不用,没必要给自己留祸端。
今日徐莹可以使银子买通府中守卫溜进来,他日旁人亦然,这种下人守卫她绝不会用。
总归来的时候带了人,守卫用自己的人,至于下人,只有她与沈青柏两人,随意往街上买几个应急,回头让人慢慢调教便是了。
吃完饭,萧南谌去喂金雕,承影离开前暗暗冲沈柠使了个眼色。
寻了个机会,沈柠往旁边花园里见了承影,然后就从承影那里得知,南疆巫医到了。
巫医已经被承影寻了由头带去给萧南谌诊过脉看过了,然后说萧南谌体内的蛊虫已经快要与他完全融合。
近来萧南谌格外重的杀心便是征兆。
承影苦笑:“只有在郡主面前,主子仿佛还与从前相差无几,可郡主不在的时候,主子他……如今赤霄他们都不太敢在主子面前晃了。”
只有他这个马屁精转世的小可怜血条厚一些,无奈充当着人形替死机。
“前几日在元朝境内,担心大元有异心,故不敢贸然给殿下解蛊……可进了大宣境内后,属下将巫医制成的解蛊汤药端去的时候,却被殿下一巴掌掀飞出去。”
承影神情凄苦无奈:“受蛊虫影响,殿下根本不愿喝那汤药……一时暴走差点掐死属下。”
说着,他露出脖子上乌青的指痕,可怜巴巴看着沈柠。
沈柠也是满心惊愕。
她确实没想到萧南谌的状况已经这般严重……毕竟他在她面前可是杀人都能想到不要弄脏她的院子。
她有时候甚至觉得那蛊虫好像对他并没有太大影响……
其实想想也是,就如同昨日,若是以往的萧南谌,即便生气却也不会随意便将朝廷命官当街斩首。
他带军打仗杀伐果决,但并不是什么嗜杀阴毒的性子。
这时,承影接着又说道:“还有件事,巫医言道解蛊一事迫在眉睫,然属下等人昨夜发现被人尾随的痕迹,虽没能抓到暗中之人,但应该不会错,有人在盯着我们殿下。”
他犹豫着说:“巫医说蛊虫刚解时会有一两日的反噬,殿下心绪神志会短期受影响,但之后便会很快恢复,属下担心那背后之人居心叵测会趁着殿下刚解蛊而有所动作,故没再继续设法给殿下解蛊。”
“郡主,如今我们该如何行事?”
事关重大,承影几人不敢自作主张又无法跟萧南谌说,只能来找未来主母商议。
沈柠想了想,道:“我先留他住下,咱们见机行事。”
她想自己确认下萧南谌如今的状况。
是夜,沈柠与萧南谌沈青柏坐在院子树下对月小酌。
沈青柏也知道萧南谌的状况,故意试探道:“这样的情形倒是很像我们当初在永兴坊沈宅每次碰面喝酒……时间过得可真快啊,转眼间都入冬了。”
永兴坊,碰面……
萧南谌没有失忆,也知道自己以前经常和沈柠姐弟见面饮酒说话,可要去想那些细节却总像是隔了层雾蒙蒙的纱看不分明,只觉满心烦躁。
他仰头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没有接话。
这时,沈柠伸手:“殿下这些日子如何,原来的旧伤都恢复的怎么样了?”
“那些皮肉外伤不值一提。”
定王殿下十分不屑,但看到沈柠满眼关切伸手搭在他腕上要给他诊脉,原本不耐烦的定王殿下还是耐着性子没有动弹。
算她懂事,还知道关心未来夫君的身子,怕是知道当初她自己不知好歹做错了事,罢了,给她个机会示好吧。
毕竟她初来乍到又被那些油滑官员欺负,若是他表现的厌烦不耐,她怕是更加不安,都不知道该依靠谁了。
沈柠手指搭在萧南谌腕上,触到他脉搏的一瞬几乎有些心惊。
混乱不堪且狂躁异常……她甚至不知道他是如何维持如今的平静模样的。
解蛊迫在眉睫。
等到喝完酒萧南谌去休息后,沈柠见了那位南疆巫医……是个一身紫裙小辫娇俏的年轻女孩。
沈柠并未因为对方比她还略小一些的年纪和满脸的天真无畏而有分毫轻视,而是客客气气行礼道谢。
长途跋涉数千里而来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不必叫我巫医,我叫豆豆。”
巫医少女笑眯眯:“我婆婆说,肯定会有人疑心我的心思,亦或不信我的本事,她教我这样说……”
少女眨了眨眼,然后道:“我婆婆是南疆蛊王,她说定王殿下的蛊虫应该是出自她一个叛徒徒弟之手,定王乃是战神在世,承担着稳定天下、匡扶社稷、护佑百姓之责,因此教我这个亲传弟子来给他解蛊。”
沈柠知道,承影等人能把人带来且让她给萧南谌解蛊,定是再三查探确认过的。
她再度冲少女行礼:“那就多谢姑娘了。”
“先别谢。”
巫医豆豆说:“现在很大的问题是他体内的蛊虫已经长大,他在蛊虫的影响下根本不会去碰解蛊的汤药,除非强行按住他……但如今他若是动起手来极易狂怒暴走,这样会让解蛊变得更难。”
沈柠问:“下药迷晕呢?”
豆豆摇头:“那蛊虫也会跟着蛰伏,汤药中的引蛊虫便寻不到他体内的蛊虫了。”
沈柠想了想:“那要不我试试看……”
不一定有用,但总要试试。
豆豆眨眨眼:“汤药刚喝下去蛊虫会暴走,他也会,你可能会小命不保哦。”
沈柠想了想:“我试试看,不行的话再说,总不会真让他将我掐死了。”
解蛊要紧,她的小命更要紧。
萧南谌做疯子总好过她变成死人……
豆豆露出惊奇模样:“他那样爱你,连蛊虫都影响不了,你竟不愿为他去死吗?”
沈柠有些无奈:“遇事先想法子总好过动不动要死要活,连自己都不爱,何谈爱旁人……请姑娘告知我需要注意的事情,我这就着人去准备……”
豆豆撇撇嘴:“还以为能看到话本子里写的你要死要活为了救他受尽痛苦然后被他掐死然后他痛不欲生……”
沈柠:……
她微笑:“这种话本子听着不怎么正常的样子。”
承影说有人尾随萧南谌,沈柠也担心这个。
可解蛊迫在眉睫不能再耽误,从辽东回京路上还要许多时日,与其在路上解蛊,倒不如在她这里。
至少有高墙大院布防,也有元月他们在外边照应着。
承影几人也深以为然。
于是,第二日他们就开始着手准备解蛊事宜。
不想让萧南谌发现什么异样,沈柠跟他说了那个徐硕的事请他帮忙。
一大早她已经让人去调查过了,徐硕到了北海府后的确算是个不错的人,虽然是北海府衙的典吏,而且走的是徐家的门路,但他并未与那些蛀虫同流合污,而是真的想给这里的百姓做点什么。
然而,整个北海府官场都是个墨缸,那些官员饿狼一样且抱成一团,要么加入他们,要么成为他们口中的食物。
徐硕目睹百姓疾苦和流放而来的犯人被敲骨食髓般的压榨,实在忍无可忍,偷偷写信准备上奏,却被他身边的小吏出卖。
然后他就成了通敌叛国的那个……
萧南谌让人去了一趟北海府衙,北海府衙出具了徐硕神志不清疑似癔症的文书后便将他放了。
而郡主府,众人已经做好了解蛊的准备……
之前一次解蛊是承影几人背着萧南谌准备的,颇费了一番功夫,结果被人一巴掌将药给打飞了。
这次巫医豆豆吸取了教训,将所有材料都准备多了些,直接备了三碗药,等药变得温凉后将引蛊虫放了进去。
她告诉沈柠,这碗药服下后片刻萧南谌体内的蛊虫就会暴走,他会血脉偾张十分暴戾危险,在这期间要控制住他不能动武,否则会引起气血逆流。
到时,武功废了不说,筋脉也会遭到重创。
然后便是放血引蛊……在他左胸处切开一处口子放血,引蛊虫会将濒死的蛊引出来,再往后,便是残余蛊毒的消解了。
也就是说,惊险的便是解蛊时和解蛊后的头一两日,往后便会一日好过一日。
很快,解蛊的汤药弄好了。
小七月建议沈柠偷偷验验毒,沈柠没有,而是当着豆豆的面查验了汤药。
豆豆笑嘻嘻:“我喜欢你疑心病都这样坦荡的模样。”
沈柠冲她拱拱手:“事关重大,还请姑娘勿怪。”
然而,吃饭的时候,沈柠努力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说是给萧南谌开了调理身子的药膳,让他将那碗汤喝了,却被定王殿下毫不留情拒绝。
他不信沈柠会害她或者敢害他,只是,那玩意儿他看到就觉得厌恶,闻到那味道更是几欲作呕。
“本王绝不会碰那东西……”
承影在旁边劝阻:“殿下,对身体有益。”
定王殿下点头:“行,赏你了。”
承影:……
被定王殿下盯着,承影只得硬着头皮将那碗药端起来一饮而尽,等到出了门,他连忙去找豆豆问她没中蛊的人喝了那药会不会有什么事?
豆豆浑不在意:“没什么事。”
不等承影松口气,就听到少女说:“就是会腹泻两日……拉个三五十次而已。”
承影:……
下药不行,哄着喝又做不到,巫医豆豆建议沈柠要不把人灌醉了算了,可沈柠不敢尝试。
本来解蛊时就很可能失控,要是再给他灌醉了,天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思来想去,沈柠觉得,嗯……还是用些别的法子吧。
其实也简单,她将其余人赶出去,然后对萧南谌说:“将这碗药喝了……给你亲。”
定王殿下微僵,然后嗤笑:“你是不是吃错药了,将本王当成什么人了?”
十分不屑且一点也不稀罕的模样。
“亲半个时辰……”沈柠看着他。
定王殿下看着她,喉结动了动,然后移开视线:“你便是想毒死本王也太明显了,本王看起来很蠢吗?”
沈柠又说:“一次半个时辰,亲十次……”
萧南谌立刻站起来:“若敢反悔,本王定不饶你。”
他端起桌上药碗,可药碗到了嘴边却又停下来。
那黑乎乎的汤药在旁人闻起来是比正常汤药苦味还要淡几分的草药味,可到了定王殿下这边,却是苦臭扑鼻,更重要的是,他好像觉得那汤药中还有密密麻麻的虫子在蠕动。
这都是蛊虫的影响……
这是毒药,她要毒死你!
她要毒死你……
萧南谌脑中仿佛忽然出现了一道声音,阴沉沉不断对他重复:
她要毒死你!
毒死你她就可以去找别人了。
徐之翊……裴元洲……还有草原上那狼崽……
你知道的,她喜欢的是旁人!
毒死你她就自由了!
萧南谌呼吸越来越快,捏着药碗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她想他死……
这个念头涌出的一瞬,潜意识里一个声音疯狂道:“杀了她!杀了她!”
萧南谌缓缓回头,冷冷看着沈柠。
沈柠没想到那蛊虫居然这样厉害,只是闻到汤药的味道都能暴走。
眼见萧南谌看着她的眼神越来越阴森,她有些紧张的咽了口口水,犹豫着要不要夺门而逃。
人潜意识里都是想要保护自己的……尤其是她更知活着不易,然而,她迈不动脚。
想到萧南谌对她自始至终的回护,想到他毫不犹豫挡在她身前的模样,沈柠便做不出她所谓的理智选择。
事实证明,人有的时候真的挺蠢的,就像当初舍身护她的萧南谌,就如同她如今……
“阿南。”
沈柠试探着出声,可萧南谌不发一语只是直勾勾看着她,眼神逐渐落到她脖颈。
想到承影脖子上青黑的指印,沈柠后背瑟缩,可也是这一瞬,她心一狠,上前一步拽着他衣襟踮脚仰头便亲了上去。
萧南谌蓦然僵在那里……
心里那道声音越来越大,不住嘶吼着:杀了她!她要害你……杀了她!
可唇齿间熟悉的甜香却让那声音逐渐变得模糊不清。
这一瞬,定王殿下什么都不想理会,只想将人死死按进怀里,将她染上他的气味,像野兽般宣誓主权……
沈柠被亲的快喘不过气,却半点没有挣扎只是拼力想要安抚他,眼见萧南谌身上暴虐狂躁的气息逐渐变得平稳,她不动声色拿过药碗,趁着他放她喘息的当口猛地喝了一大口……然后回头覆上他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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