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闭眼的那一刻,苏云廷内心有遗憾,却毫无畏惧。
他的一生,除了连累一个无辜女孩少年丧命,对于其他人,他并无半丝的亏欠。
他低头亲了亲爱人的发顶,道:“别担心,我欠你的,需要一生来偿还,账还没还完,我怎么可能会出事。”
秋语若摁担心,抬头笑着对他说:“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不能赖账!”
苏云廷心里酸胀的不行,郑重的应了一声:“是”
苏云廷去游学,他先邀请了孙瑞民一起去。
苏云廷心里决定,如果这次借孙家势力护了自己周全,以后他们家遇事,自己护他们一次的。
孙瑞民倒是想跟着他一起去,但是遭到了父母的反对,说他之前已经出去了一次,今年秋围他也没过,要让他在家里好好读书。
这个机会既然孙家不要,苏云廷只能去找了鲁逸德。
鲁逸德今年秋围也过了,虽然秋围过了,但是明年的春闱他却不打算参加
他的时间宽裕的很,听完当场就答应了。
两人商议出行的时候,鲁逸德试着问了苏云廷一句:“云廷,你觉得小和人怎么样?”
鲁逸和谦逊努力又知礼,所以苏云廷给了一个很好的评价:“人品贵重。”
鲁逸德听完就笑了:“那你觉得配你妹妹怎么样?”
鲁逸德能这么问,是得了鲁同知交代才问的。
鲁同知认为,苏云廷能力非凡,哪怕以后在仕途上不能一帆风顺,自己家也不耽搁他发挥能力。
对于鲁同知的决定,他夫人也不反对,虽然说不娶无母女,但是苏静姝是跟着秋语若一起生活的,秋语若的名声,在整个明顺县都是极好的。
苏静姝因为有一个贤名在外的嫂子,就不会有人说她失去慈少教。
更何况鲁夫人和苏静姝也是接触过的,对她内敛安静的脾性,也是极喜爱的。
鲁同知夫妻想和苏云廷结亲,苏云廷势头正好,他妹妹又貌美,鲁家不知道他是否对妹妹有别的安排,这才让侄子先试着问了一句。
苏云廷听完也笑了,他从未想过将二妹嫁进京城的高门大户。
二妹的性子太好,又没有经过大家族的生活,自家也没有经年的老仆可以提点她,嫁入高门,对她来说并非幸事。
和鲁家结亲,苏云廷也是考虑过的,现在既然对方问出来了,苏云廷就道:“若是两个孩子没意见,等明年回来,就给他们定下来。”
鲁逸德听完就道:“为何要等明年,他们俩又不是十岁八岁,十五岁的年龄,很多都已经成亲了,现在定下来就已经不算早了!”
苏云廷说明年,是因为他不敢保证这一趟能绝对平安。
他只能笑着说:“亲是我敢应,这么急的时间我可不敢应,要不然回家她嫂子该跟我生气了!”
这种状似惧内的话,唯有和关系好的人能说一两句。
鲁逸德听完也跟着一起笑,笑过后自然的就转移了话题。
自从苏静姝被苏大妮被家暴给吓住了,秋语若没事的时候就给做心理辅导。
其实秋语若自己也不懂怎么辅导,她能想到的,就是给二妹足够多的底气,平日里听到一些关于夫妻矛盾的八卦,回家也讲给两个妹妹听,然后三个人就在一起讨论应怎么解决。
经过这一年多的开导,二妹已经不再惧怕婚姻。
秋语若觉得是自己开导的原因,她的开导确实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但是能让苏静姝完全不再惧怕的原因,其实是看到了哥哥嫂嫂的相处,让她有了心生向往的感觉。
所以当秋语若问二妹鲁家想和自己结亲的时候,她没有直接拒绝,而是红着脸问对方的情况。
鲁家早有结亲的想法,所以之前早就找机会让他们彼此见了一面。
苏静姝对那个文雅知礼的少年,印象还是很不错的。
她相信大哥看人的眼光,所以在被大嫂追问的时候,说了句:“我听哥哥嫂子的安排。”说完,就红着脸出去了。
两家口头定下婚约,苏云廷就和鲁逸德在鲁同知安排的护卫保护下,去那边游学去了。
因为苏云廷这次出门有一定的危险,秋语若连焦虑的时间都没给自己留。
她心里盼着他平安归来,但是行动上,却要做最坏的打算。
在明顺县,自己现在的名声,已经足以能保证没人会随意欺辱,自己要做的,就是能挣到足够多的钱。
所以平安一直心心念念的饭馆,终于在明顺县还算繁华的二等街上开业了。
这两个月,秋语若又让苏淮从村里挑了六个男孩过来,加上之前的那两个男孩,一个八人。
八人里面,很幸运的有一个有天赋的,平安这些天一直带在身边,在饭馆开业之前,秋语若就收了这个男孩做徒弟。
八个男孩,最后三个留在作坊里,另外五个跟着平安在饭馆里做事。
平安的厨艺是得到苏云廷认可了的,被苏云廷认可,不敢说和御厨媲美,但是他的手艺在京城中就算开店,也绝对能有一席之地。
有这样的手艺,饭馆开业就爆火。
火爆的生意,让饭馆名声大噪,一开始还只是普通百姓来光顾,随着声誉的传播,很多有身份的人,也都过来品尝过,然后成为饭馆的顾客。
这天,饭馆又迎来了一位带着好几个随身伺候的的公子。
公子用过饭,又提出要见大厨。
这会不是饭点,平安从后厨过来,看到要见自己的人,先是一愣,然后过去见礼。
那公子看他也觉得面熟,就问:“咱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平安就笑道:“前年青石镇的苏家庄村口,公子曾在那里的小食摊上吃过我师父做的面。”
公子听完哈哈大笑:“看来我与尊师徒真是有缘啊!”
平安听完也笑,当初自己还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小子,因为师父,自己第一次见到身边跟着女主伺候的男人,当时的震惊,平安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两人叙了旧,然后平安知道了他是州府徐家人,徐家是大商家,主要做毛皮生意。
这个徐公子在下任家主之争中败北,这两年他在家族生意中处处被针对,他干脆从家族生意中脱了身,准备做自己的生意。
听手下人说明顺县有一家爆火的饭馆,他特意过来看看这里的大厨,有没有做酒楼大厨的能力。
当初招揽秋语若就失败了,这才徐公子换了主意,提出了合作的倾向。
他要挖自己给他去干,平安自然是不会答应的,但是他提出的是合作,平安就道:“合作的事公子需要和我师父谈。”
今夏大水,南方多处决堤,今秋朝廷开始拨款修建堤坝。
南边的冬日虽也寒冷,却并不结冰,所以冬日里也不耽搁修建堤坝。
苏云廷并没有沿河而行,他规划着路线,直接到了前世的决堤口。
修建堤坝这里面的东西,苏云廷前世早就研究了个明白,现在往正在施工的堤坝上过一趟,对里面的具体猫腻已经知道了个大概。
对于怎么解决,他也早就想好了办法。
苏云廷对鲁逸德说:“鲁兄,咱们一路行来已经一月有余,不如就在这里休整几日吧?”
这些天连续赶路,虽然也略有停留,但是都是短暂的一两日,鲁逸德早就想歇几天了,苏云廷一说,他就同意了。
进城安顿好,先休整一天,出门感受风俗人情,自然的就听说了当地的世家大族。
了解了几日,苏云廷选中了一家张姓大族。
官员贪污修堤款,几年后调任一走,无论这里以后如何,都和他们没有关系了。
但是当地的氏族就不一样了,他们的族人祖辈在这里,根基在这里,这是他们的家,家门口的堤坝有问题,他们怎么可能会任其发展!
这日,张家族长接到了一个来游学的举人的拜贴。
张族长颇有贤名,在族里也极重教育,有举人来拜访,他直接就让下人把人请进来。
苏云廷是自己来拜见张族长的,工地上的猫腻他没有向鲁逸德透露,不是信不过他,实在是牵扯太大,不让鲁逸德知道,就是对他的保护。
张族长看到苏云廷,心里直呼好气质。
两人客气了几句,苏云廷说起了一路的见识,慢慢的转移到南北差异上面。
南北差异可太有话题了,吃穿住行简直样样有别。
从交流中,苏云廷已经了解张家族长不止饱读诗书,对各种庶务也是心里清楚。
既然他懂,苏云廷就说起了在城外看到的工程,真是修建堤坝南北都不一样。
苏云廷就把北方怎么修建堤坝,还有看到的这边城外是怎么修建的,都对张族长细说了。
一开始张族长也认为南北修建堤坝,确实有不同之处,但是听着苏云廷说的城外修建堤坝的情况,他慢慢的就重视起来。
张族长提出几处细问,苏云廷都认真答了。
张族长的面色就严肃起来。
看到张族长变了脸色,苏云廷也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张族长起身对苏云廷一躬到底,苏云廷赶紧去扶。
张族长:“若非公子,若干年后,此处必成汪洋!”
苏云廷:“族长万万不可这么说,族长忙于族务,只是对堤坝进度一时不察,等您去到工地,其中的不妥之处,自然就发现了。”
张族长心里叹气,他确实忙于族务,但是对堤坝的修建还是很上心的,特地派了族里的机灵后生盯着质量和进度。
却没想到,机灵的后生,应该是走了岔道了!
他心里气愤,但是这种家丑却是不能让外人知道的。
张族长先对苏云廷道:“此事牵扯巨大,老夫心中已经有数,公子出去就不要再提,以防有人伺机报复。”
苏云廷满面上也紧张了起来,赶紧道:“明年开科,在下要提前赶去京城,在这里就先跟族长告别了。”
张族长也不挽留,“那就祝苏公子金榜题名。”
苏云廷抱拳:“多谢”
从张家出来,这次的南方之行就算结束了。
无论张族长是否能改变工程质量,自己都只能做到这些,再多,就危险了,不如等明年入仕了,再把这里堤坝的情况上书朝廷。
他心里想着事,在一个拐弯处差点和人撞上。
幸好苏云廷和对方都算机敏,不但止住了脚步,还各自后退了半步。
苏云廷抬头看向对方,差点没有控制住行为直接行礼。
他控住了行为,却没控住眼神。
看到对面的人眼神一收,苏云廷就知道,他心里绝对开始怀疑了。
苏云廷差点撞到的人,正是下一任皇帝,现在的昌王。
昌王长于宫廷,能在各个出色的皇子中,被帝王选中继承大统,岂能是个简单人物。
既然已经让对方怀疑,苏云廷干脆又面有疑惑的看了对方一眼,然后才道了句:“抱歉”
昌王:“无碍的”
苏云廷就拱手示意了一下,然后又‘忍不住’看了对方一眼,就准备继续往前走。
却被昌王身边的人拦住了:“公子是否认识我家公子?”
苏云廷却直接摇头,道:“之前从未见过。”
那人还要再问,昌王却道:“曾行,莫要追问。”
曾行看了苏云廷一眼,只能放行。
看着身边只跟了一个小厮的苏云廷走远,曾行才对昌王说:“公子,此人不像不认识您的样子。”
昌王认为无妨,自己出行不算绝密,更何况现在事情已经结束,对方是否认识自己根本无所谓。
他这个时候是这么想的,但是当晚上回到客栈,进自己租的院子的时候,隔壁院子里正好有人出来。
昌王转头看过去,然后又对上了白天差点相撞的人。
苏云廷:……
这是何等的缘分呀!
他面上先带了笑,对昌王道:“原来兄台也住这家客栈。”
昌王对他也微笑着说了声:“是”
彼此点头示意,然后一进一出,各自错开了。
进到屋里,这次不用曾行问,昌王就吩咐他去查一下。
半路遇到是巧合,难道住的客栈紧挨着也是巧合不成!
结果查出来的结果,让他不得不承认,确实是巧合。
苏云廷五日前就已经入住这里,五日前的自己,会不会在这里留宿却是谁也不知道的事情。
苏云廷回去后也在心里感叹两人的缘分,前世第一次见昌王,还是考中状元之后。
那时候只听说昌王刚做了件颇得皇上满意的事,具体是什么事,当时并不知道,还是后来昌王继位,整顿市舶司的时候,他对其中内情事事清楚,众臣才知他这次出京去做了什么了。
苏云廷知道昌王去做了什么,但是对他的出行路线却不知情。
现在一天之内遇到两次,之后可能还会遇到更多次。
因为两人都要往京城去。
果真,第二日两队人马几乎同时出行,出城后所走的路途也想同,两个车队几乎连成一队。
苏云廷知道,长于皇室的人都多疑,半路,他提前让车队停下休息。
却没想到自己让车队停下后,昌王的车队也停下了。
既然如此,苏云廷主动过去拜访。
昌王昨日已经知道苏云廷是出门游历的举人,今日出发见他也退了房往京城而去,心里虽然觉得正常,但是在对方提前停下后,他还是忍不住也让车队停了下来。
他之所以会停下,是因为这个偶遇的青年,总是让他无端的有一种亲近感。
苏云廷过来后,两人客气了一番,互通了姓名,昌王今年二十有五,在外自称姓王,也说自己出门游历的。
他年长,苏云廷就称他为王兄,然后直道两人有缘。
休整了两刻钟,昌王只觉得,新认识的这个举人真是处处合自己心意,无论自己说什么,他的思路都能跟上,而且还很有自己的见地。
原本两分的亲近感,一下子就提升到了五分!
昌王心里一边觉得苏云廷亲近,一边又觉得不可思议。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对一个只见过几次面,短短交流了两刻钟的人,内心亲近的速度会那么快!
苏云廷回到自己马车上,就开始为打消昌王的疑虑做准备。
前世,他入仕后才认识昌王,两人第一次见面,也是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但是今生的相见起于偶然,对普通人来说是缘分,但是对于皇家人来说,他们经历过太多的‘机缘巧合’,在他们看来,偶然背后,绝对有一个必然。
昨日偶然相遇,近距离下,对方看到了自己没控制住的反应,所以苏云廷又特意多看了他几眼。
今天拜访回来,两人交流过后,中午在一个城镇中吃饭的时候,苏云廷就写了一封信,让书童投递出去。
下午继续前行。
昌王马车里,曾行双手奉上一封信件。
昌王看着桌子上的抄录的信件,好一会才拿起来。
对苏云廷,他心里虽然怀疑,但是内心深处,还是盼着两人的相遇真就是上天注定。
可惜,他中午让书童‘悄悄’送走的信件,还是打破了自己心里的期盼。
昌王展开信,看到第一句话就顿住了。
这是一封苏云廷写给秋语若的信,第一句是:爱妻亲启
昌王:……
曾行低着头,不敢和自家王爷对视。
昌王想:这样的开头,难道是一种暗号。
他继续往下看:
离家一月有余,没有你的陪伴,夜枕难安,昨日梦到爱妻,才得以安枕。
昌王再次看向曾行,自己是怀疑苏云廷,但是你也不能什么都抄过来呀!
自己堂堂一个王爷,让手下抄录人家写给妻子的情书来看,实在是……
但是最是知心的曾行,却一直低着头。
他这种反应,昌王想着后面应该就能看出蛛丝马迹了。
他继续往下看。
后面倒是不再是露骨的思念和爱意,写的是上个州城的见闻,翻了页,才看到他提起自己。
苏云廷信中写了昨日差点撞到一个人,看到对方只觉得自己是认识的,但是自己之前二十年的人生中,又确实没见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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