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识问,她哭了没有。
柯周维愣了下,说,好像……哭了。
她眼泪有多温暖,陈厌已经快要记不清了。
微凉的夜风吹散她掌心的味道,温温地在鼻息间沉浮。
他牢牢看住眼前这张脸。
南蓁被他高的离谱的体温吓到,未曾察觉他深沉的眼神,她浅淡的褐色眼瞳满是焦急,“什么时候开始发烧的?怎么不说呢?这样不行,你得去医院……”
她话音未落,窗台上的人影忽然朝她倾过来。
肩上一沉。
像个寻求怀抱的孩子,陈厌低头埋在她颈窝里,潮热吐息划过皮肤的瞬间,让南蓁几乎瞬间忘记了动作。
他紧紧抱着怀里这具温软的身体,她纤细的腰肢无限贴近他梦里的想象。
低沉的嗓音混着沙哑,那个曾如山泉般清冽的陈厌在这一刻委屈到了极点,“南蓁,你还会心疼我,是不是?”
南蓁很难想象他是怎么顶着快四十度的体温在太阳下晒了四个小时。
离俱乐部不远有家私人医院。
病房里, 陈厌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白色枕头几乎和他的脸色融为一体。
医生给他开了药,勒令他这两天最好住院。
否则会有重症的危险。
南蓁知道他不喜欢医院, 但他现在连反抗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
柯周维赶来的时候, 方力何也在病房里。
他示意柯周维噤声, 快步过来把他推出去, 又回身小声对南蓁说:“我们去办手续。”
坐在床边的女人没有说话,床头灯洒下来的光影落在她身上, 昏淡又圣洁。
病房门关上。
房间里安静下来。
南蓁专注看着病床上熟睡的人。
记忆里, 陈厌很少生病, 倒是经常受伤。她不得不提心吊胆。每次电话一响, 她都很怕是他又受伤的消息。
这种担心一开始怕对游静云不好交代,后来就只是纯粹担心陈厌这个人。
他其实是个不太会逞强的人。或许是为了让她可怜,或许他性格里本来就有这部分。他每次对她说没事的时候,眼神里流露出的讯号却是需要安慰。
她一开始分不清他是故意伪装还是真的需要关怀。
可如他所言, 即使他坦诚说自己有事, 即使他会直白地喊疼,又怎么样呢?
当初游静云让他生活的还不如一个孤儿, 如果不是南蓁,他可能会一直那样过下去。
他在她面前表现温驯,体贴, 哪怕是受伤,他第一反应也是道歉。他惯性讨好,展现自己完美的假面,以为这样就能获得一段稳定的关系。
他只是想有个人陪着他, 被爱或爱他。
这个人可以是任何人,但偏偏出现在那个时候的人是南蓁。
南蓁起初清醒地知道, 她不该太多地介入他的生活,但后来她做不到。
大约是南振国给她的爱太多了,她并不能理解怎么会有人没有得到过任何爱。她想把自己分给他一点点,哪怕是一点点。
想看到他被爱时亮起的眼眸,想给他一种安定,想让他明白他并不一定要做的多好才能被爱。
她不知道她做到了没有。
也许曾经做到,但后来又拿走了这些。
床头柜上的加湿器不断有雾溢出,柔柔在陈厌脸颊边流连。
他双目紧闭,鸦羽般的黑色睫毛在他眼睑下投出小片灰色的阴影。唇色很淡,有干裂的迹象。南蓁拿棉签沾了点水在他唇角沾了沾。动作很轻,没有吵醒他。
睡着的陈厌有种天然的不设防。
纯净,凛冽,清澈见底。
阴郁或强势,霸道或低微,这些都只是他的保护色。
褪去这层防备,他柔软的内里只对南蓁一个人展露过。
他偎在她肩头问的那句,你还会心疼我,是不是?
南蓁心如刀绞。
她到现在才发现自己对他有多残忍。
假如一个人不曾见过月亮,黑暗就是光明。
她带他见识过了灿烂的夏日,却留给他无尽的寒冬。
喉腔里泛开难言的酸涩。
这六年,他一定过得很辛苦。
南蓁不自觉俯下身,很轻很轻地在他额上吻了吻。
“陈厌,快点好起来吧。”
办完手续,方力何一个人回来。
公司里还有很多事,陈厌起码三天不能工作,柯周维得替他料理那些。
他买了两杯咖啡。不知道南蓁的口味,他选的是拿铁。
“蓁姐,休息一下吧。他一时半会儿醒不了。”
南蓁接过他递来的咖啡,扭头看了看陈厌还熟睡的脸,她点点头,起身走到一边的休息沙发上。
折腾了半个晚上,她现在才觉得累。
温热的咖啡入口甜腻。
她不喜欢这么甜,但这种时候,喝点甜的有助于补充能量。
“谢谢你。”
方力何倚在床尾的架子上,突然听见她说谢谢,他有点没反应过来,“这有什么…”
“我是说,”南蓁声音很柔,“谢谢你一直陪着他。”
“陈厌身边朋友不多,来来回回,只有你还一直在。这些年要是没有你的话,我想他一定更孤独。”她敛了敛眸子,看向病床。
她情绪并不明显,方力何却不自觉跟着她一道扭头看向陈厌。
他睡着的样子才像个正常人。
方力何苦笑一下,回过头来,认命般地叹了口气,“当他的朋友可真不容易啊。”
“他这人呢,你很难说他好还是不好。说他好吧,你最了解他是什么德行,倔起来又冷又硬的,把人不当人。就刚才来的那个,他助理,柯周维。他刚工作的时候被陈厌操的差点吐血。他自己是个工作狂,以为所有人都跟他一样,结果怎么样?呵,他一个月之内换了五个助理。五个!”方力何夸张地伸出左手,五指用力分开在空中一掷。
南蓁有点惊讶,“他...这么忙吗?”
“嗐,说忙也忙,说不忙吧,也是可以不忙的。反正事儿是死的,人是活的。他纯是自找的。但这就是他好的地方了。工作上来说,他这人真是无可挑剔。”
天幕能有今天,全靠陈厌力挽狂澜。
起初谁都不觉得他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能把天幕干到上市,现在谁不说一句陈厌年轻有为?
可这所谓的年轻有为背后有多少个不眠的日日夜夜,没人在乎。
方力何手抄进兜里,抿了口咖啡,再开口时声音低了下来,“不过说到底,他是不敢让自己停下来。”
南蓁微怔,“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左不过是……”方力何话音收的及时,看她时欲言又止的抱怨眼神说明了一切。
南蓁眸光顿了顿,又问,“那陈朝清……我是说,陈伯伯呢?”
“他?他个老不死的不给陈厌拖后腿就不错了!”方力何说到这儿显得有些激动,音量也大了,“他前两年就瘫在床上了,但脑子没瘫,有一说一,要不是他逼了阿厌一把,还不一定能有天幕呢。”
这里面听起来有很多故事,南蓁还想再问,陈厌醒了。
“吵死了。”
沙哑的声音,明显不耐。
“陈厌?”南蓁登时从沙发上跳起来,快步过去,不留神自己的膝盖受不了这样的弹射起步,差点崴下去,在床尾借了把力才站稳。
方力何转头看见床上不知何时醒过来的人,吓了一跳,“我靠,你什么时候醒的?”
陈厌眉头蹙了蹙,黑眸一直锁在南蓁身上,“你慢点。”
南蓁鼻尖一酸,继续上前两步,握着他的手,眸光潮润又温柔,“你醒啦。”
她手心温热,是刚才那杯咖啡的功劳。
陈厌眉心的褶皱眨眼间被这温度抚平,他悄无声息地反手牵住她,眼神示意方力何,“椅子。”
方力何翻了个白眼,直接把沙发给推过来了,“姐,你还是坐着吧,不然我怕他等下把我腿也给打折了。”
南蓁失笑,坐下了,“谢谢。”
床沿比不上沙发舒服,还有点硌腿,方力何委屈一点,也坐下了。“话说,你怎么醒了?我以为你起码得睡到明天中午呢。”
他这些时忙着远洋的融资案,压根没睡过连续超过一个小时的整觉。
医生都说他缺乏睡眠。
“谁让你这么吵。”陈厌说。
“……”
方力何嘴一撇,“怪我咯。”
已经后半夜了,这俩人还有精力斗嘴,看样子陈厌是恢复了。
南蓁总算放心了。
她勾唇轻笑,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捏了捏。
侧眸对上陈厌漆黑的眼,“怎么了?”
“你一直在这?”他声音还是虚弱。
南蓁给他掖了掖被角,“嗯。”
“可不嘛!你突然就晕倒,给我们吓了一大跳。蓁姐怕你出事,一直在这儿守着你。”方力何趁机在他腿上拍了一把,反正他现在也没力气找他算账,再拍一下,“你说你,生病了也不知道说,害得大家都为你担心。不懂事。”
陈厌难得有这样任人宰割的时候,应该说从来只有他宰别人的份。
方力何这两下拍的没留情,南蓁见陈厌眸子都缩紧了。
她抬起眼说,“不早了,阿何你先回去吧。”
方力何没领会她的意思,还有些不放心,“姐,你一个人行吗?万一有个什么事,你这腿都没好完全。再说你也守了他一晚上了,要不你回去休息休息?明早再来换我。”
“我没关系的。”南蓁说着,想直接站起来送他,却被人拉着手,动弹不了。
她回眸去看陈厌,他却好像不知情似的。
“快点滚。”
这话是对着方力何说的。
方力何明明挨了骂却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一脸意味深长的暧昧神情,把南蓁搞得莫名其妙,“行行行,那我走了。明儿一早我再来换班。你悠着点啊。”
他起身朝陈厌抛了个媚眼,麻利地退出了病房。
他一走,病房里就只剩他们两个。
南蓁想去给他倒点水,“渴不渴?我去给你打点水来。”
她起身,却还是被他牵制。
陈厌握着她的手只用了五分劲,就这五分,足够她动不了。
南蓁也不敢用力去挣,他还在输液,怕把他手背上的针管弄掉,“松手先。”她好声好气地哄,“我就倒个水,几步路,不碍事。”
他睡了几个小时,黝黑的眸子恢复了光亮,又深又紧地望着她,一句话都不说。
南蓁被他这样看着,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心尖无端缩了缩。
她安静地坐下来。
“还难受吗?”她问。
陈厌不回答。
“我摸摸。”她探身,手伸向他额头,还是有些烫手,但比刚才要好多了。
她松了口气。
手收回来的途中,上身自然后撤,退到一半,陈厌突然抬起另只手,绕过她肩膀,一使劲儿,南蓁就被他提到床上,她猝不及防,下意识往前一扑,幸好她还记着输液管的存在,右手抵着他肩膀,堪堪停住。
骤然抬眼,陈厌黑沉沉的眸子就在她头顶上方不到三寸。
她清楚的看见他眼底的倒影,是她错愕的脸。
她一顿。
“你干嘛,我差点撞到你。”南蓁低眉掩去那一丝慌乱,深怕自己伤到他,撑在他肩上的手不敢用力,但也没有别的支点了,想靠自己腰腹的力量直起身来,察觉到她的意图,背后那只手又蓦地将她往下一按。
南蓁闷哼一声,彻底扑倒在他怀里。
“别走。”
他低微的声音嘶哑的不像话,这两个字仿佛长满了钩子,刮得南蓁喉管里一阵难言的剧痛。
隔着一层棉被,他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敲击着她的耳膜。
眼眶莫名涌出一股温热。
抵在他肩上的手不自觉收紧,南蓁听见自己的声音裹着潮湿,“我不走,我就在这儿陪着你。”
陈厌收紧手臂,用尽了所有力气抱她。
好像要把她融进自己的身体。
不安的小孩得到了安慰,再虚弱也要牢牢抓紧这失而复得的温柔。
南蓁很痛,肩膀快要被他握到碎掉。
但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她贴在陈厌胸口,感受他的体温,恍惚回到过去,他们经常紧贴相拥。
“你还生气吗?”她问。
话音落下,后背一松。
被他紧密拥抱的窒息感瞬间消失。
南蓁心底空了一瞬,开始后悔她不该在这时候说这些。
下一秒,下巴被人捏着抬起。
床头灯下,陈厌虚弱却依旧俊美的面容笼着层淡淡的阴影,他垂眸看她,眼神深不见底。
“你在,我就不生气。”
你不在,我每分每秒都想毁掉自己。
他没说后半句话,因为南蓁心疼的眼神已经够了。
他做梦都想再次被这种目光包围。
她眼里有他。
只有他。
他唇上干涩。
带着点微苦,凉凉的碰到她的脸颊。
像是不敢用力,他小心翼翼地亲吻,怕吵醒这梦境。
陈厌深重的呼吸是他克制的证明,他勾起半身,紧紧贴在南蓁额头。
没有别扭和负气,他只是单纯想要告诉她,“我好想你。”……
他绝不相信相信两个字是从陈厌嘴里说出来的。他肯定是被夺舍了。
面前女人用冷清的视线筑起了屏障, 强闯是不行的。
柯周维只好把本子拿出来, 剩下的递过去, “真就衣服了。”
南蓁没检查。真不真的, 他们心里有数。
她得回去了。
美术馆今天开始施工。
她拎起包,回眸时的眼神温柔了许多, “你好好休息, 我晚上再过来。”
陈厌:“嗯。”
柯周维觉得可能是自己眼睛坏了。
他就一晚上没见到陈厌, 怎么他就变成这样了?
私人医院的高级病房外是一大片绿茵草地, 空旷的夏日在烈阳下放肆地酝酿高温。
滚烫的空气匍匐在窗台的玻璃上,屋内的冷气将它们一一过滤、筛选,最终剩下点温温的光斑,轻轻覆盖在陈厌的眼角。
阴郁被洗涤, 变成极浅的灰色, 他黑色的眼睛也不再逼人。
一直注视着南蓁的身影走出病房,陈厌那张堪比建模的脸都还沉浸在一种微妙的温馨里。
柯周维简直震惊。
这真的是陈厌吗?
他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没有睡醒。
下一秒。
“电脑拿过来。”
陈厌命令他。
好的, 他睡醒了。
一切如常。
刚才那些才是他的错觉。
………………………………
柯周维在心里打下一串省略号,收敛了表情奉上电脑。
天幕病房分公司开业了。
南蓁回家洗了澡,换了衣服, 熬夜在她脸上留下的痕迹不算明显。
她稍微遮盖了一下,准备出门去美术馆。
走到门边摸柜子上的车钥匙,突然想起来车还在纪向隅那。
只能打车了。
手机刚拿出来,宁盼的电话进来了。
“哪呢?”
“家。怎么?”
宁盼笑了声, “那你下来。”
南蓁下楼,果然见她的跑车在楼下。
她快步过去, 内心里其实不太想坐她车。
车身太矮了,她膝盖弯不下去。
但还是坐进去。
车门关上,不怀好意的气氛瞬间将她包围。
宁盼看她的表情像在看一只待宰的羔羊,“去哪儿呀南大小姐?”
南蓁:“……”
扣上安全带,“美术馆。”
“行。”
宁盼当真给她当起了司机。
到了美术馆,周路和菲姐已经到了。周路正在跟施工监理确认细节,差不多都对好了。
南蓁一来,签了字就可以开工。
这次翻修工程量不算大,但也不小。预计得要二十多天。
宁盼看着他们的设计图连连点头,“这品位不错,谁设计的?”
南蓁:“我。”
宁盼没太意外,“你自学的?够厉害呀,有没有兴趣帮我再装套房子?”
“没兴趣。”南蓁在场地里走了一圈,有些具体的细节,比如射灯的高度和亮度她都计算好发到周路那里。
她过几天得去趟外地,到时候可能不能亲自盯着,要求周路务必要把这些都落实到位。
周路表示没有问题。
弄完差不多到午饭时间了。南蓁自掏腰包请施工团队吃饭,又给周路和菲姐一人发了一千的红包,当做这些天的高温补贴。
个个都对她感激不尽。
宁盼也感慨,她真是天底下最善良的领导了。
南蓁装作听不出她的嘲讽,皮笑肉不笑地呵了声。
跟着,她们去了式风。
暑期商场人流量大,不过宁盼走到哪都是VIP,吃饭也不用排队就是了。
在家私房菜馆要了间包房,服务员来送热毛巾。
南蓁问,你们家招牌的养生汤今天有没有?
服务生说帮她问问就退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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