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这个年轻人是陈厌。
包间里,陈厌一个人坐在里头喝酒。
屏幕是开着的,但没有声音。
旋转不停的射灯暧昧地在他脸庞流连。
他越来越像那个人了。
血缘果真神奇。
章俊良这几次见他,他都是一个人,看样子他并不喜欢灯红酒绿的热闹,但回回见面他都定在这里。
推门进来,章俊良也是一个人,“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喝闷酒啊?”
他如今这身份,走哪都有一堆人围着,这两回身边倒是干净。
表面上看,他貌似已经信任陈厌,但实际上,只要他在这屋里咳一声,守在走廊上的人就会立刻冲进来。
陈厌跟他打交道久了,对他的虚伪已经了若指掌。
他扯了扯嘴角,开了瓶酒递过去,“良叔。”
章俊良对这声良叔很受用,接过酒瓶,虽然没喝,但和他的碰了碰。
“最近怎么样,听说交给你的那几桩生意打理的都不错?”
在这些后辈里,章俊良最欣赏的就是陈厌。
他的头脑和商业嗅觉,比之陈朝清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比当年的他们三个加起来都要厉害。
短短八个月,他就把拨给他的两家地产和金融公司玩转的风生水起,最近已经在规划合并了。
章俊良仿佛在看自己亲儿子一样欣慰,“你真的很优秀。”
他眼里恶心的慈爱令人作呕。
陈厌很清楚他在打什么主意,但他不配。
利用和被利用这种纯粹的关系,比他试图以情感捆绑他们的利益来得更简单和直接。
他懒得跟他兜圈子。
“他要来了。”
他,是指陈朝清。
陈厌对这个人厌恶到甚至不想用名字称呼他。
章俊良脸色一变,“你怎么知道?”
他瞬间的警惕和戒备让陈厌想笑。
顿了顿,章俊良缓和了语气,“我是说,是谁告诉你的?”
他都没有收到消息。
陈厌怎么会先他一步?
难道他背着他在和陈朝清的人接触?
看着章俊良怀疑的表情,陈厌笑得很愉悦。
这才对,他们之间就应该这样。
互相猜忌,互相利用,直至榨干对方身上最后一分价值。
何况他会怀疑也很正常。
毕竟他和陈朝清才是亲父子,只要陈厌想,随时倒戈也不是不可能。
陈厌不紧不慢地靠回沙发上,展臂搭在身后,垂下来的手腕带着酒瓶在半空晃荡,“良叔,别紧张。我至今还在你的掌握之内。”
他淡淡勾唇,只是笑意未及眼底,黑眸里一片冷漠的冰凉。
他这姿势和态度实在算不上恭敬,但章俊良已经习惯他这种嚣张,他表现的一如往常,他反而放心了一些。
不过他没心思说笑,“他什么时候来?”
陈厌淡声,“最迟下周。”
“最快呢。”
“周末。”
章俊良一顿,脸色更加难看,“周末,那不就是明后天?”
陈厌挑了下眉,“很有可能他现在已经在来的飞机上了。”
“这么急?”
陈朝清自从去年命令章俊良找到陈厌之后就按兵不动,游静云死前他还有过要亲自前来的动向,那之后却一直没有消息了。章俊良以为他还会和单芳丽再耗一段时间。
“他来的这么突然,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章俊良对陈朝清的忌惮超乎想象。
“我不知道。”陈厌看着他那双精明的眼睛里出现慌乱不安的纹路,淡淡勾唇,“别担心良叔,我这不是来跟你通气了。到时就算真的被他看出什么,只要我们口供一致,他也拿我们没办法。”
章俊良眉头皱起来,“说得容易。”
陈朝清哪里是这么好骗的。
他现在也越来越看不透陈厌这个人。
当初陈厌轻易被他找到,像是故意卖给他这个人情。可他不肯被陈朝清摆布,难道就愿意受他控制?
他和陈朝清一样,都不是甘愿做棋子的人。
但他究竟想要什么?
章俊良面色凝重,“阿厌,你给良叔一句实话,除了不想回陈朝清身边,你还想做什么?”
他这话问的陈厌忍不住发笑,咳了两声才停下来。
陈厌声音冷得像冰,“你想对他做什么,我就想做什么。”
章俊良心头一凛,“难道你...”
他没说下去。
陈厌笑而不语。
深不见底的黑眸里浮现出冰凉的残忍。
他淡淡说,“所以良叔,现在我们得谈谈,怎么才能让这一切进行得更顺利。”
十一点左右,南蓁发了条信息问他什么时候回去,她已经到家了。
陈厌回了条:[马上]
彼时他刚刚推开缘子大门,迎风点了根烟。
火光在他掌心里跳跃,映着他下半张脸忽明忽暗。
霓虹的背景下,烟气与酒意如影随形,逐渐朦胧了他的轮廓,模糊中,他身上摄人心魄的颓废与靡丽,毒药般引着人沉沦。
无论付白薇如何对陈厌的阴暗感到害怕和恐惧,但只要见到他,她就会迷上这种危险,并且不可自拔地一直痴迷下去。
“陈厌。”她从阴影的暗处小跑到他身边,和往常无数次他从这里出来时一样,递上一瓶水和一包喉糖,“今天这么快?”
陈厌似乎困了,懒洋洋地伸了伸脖子,没跟她搭话。
付白薇非常习惯他的冷漠。
一开始,她以为只要握着他的把柄,他就会乖乖和她恋爱,但后来她发现,这似乎并不能威胁到他。她不明白,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会允许她缠着他?
陈厌身上似乎有很多秘密,多到根本不是她这种恋爱脑能想明白的。
她隐约感觉他们之间隔着千山万水。
不过她也想开了,只要能继续待在他身边,就算他永远是座冰山也没关系。
只要能时时看见他,像这样给他递递水,她就很满足了。
付白薇觉得自己有点可怜,她从没这样绝望地喜欢过一个人。同时又觉得自己有点幸运,至少她还有机会不是吗?
伸出去的手在半空等了一会儿,以为他会同往常一样忽略她,下一秒,陈厌却出人意料地从她掌心里拿走了喉糖。
付白薇一怔,他指尖从掌心划过的触感短暂到她来不及回味。
她失神地抬眼望着陈厌淡漠的侧脸,一时间感动的差点哭出来,“陈厌,你...”
扔了颗糖进嘴里,陈厌抬手拦车,“走了。”
这是他这个夏天主动跟她说的第一句话。
虽然只有两个字。
付白薇受宠若惊地贴过去,“那我送你。”
一如既往被他侧身避开。
陈厌淡声,“随便。”
如果她这时候足够冷静,会发现陈厌的眼神并没在她身上停留。
但当下的兴奋占领了大脑,付白薇漂亮的脸蛋上表情又像哭又像笑的。
很快,车来了。
陈厌拉开车门,付白薇先钻了进去。
从他身前擦过的瞬间,她笑颜甜美如蜜。
街对面的阴影中,胶片式相机的镜头像怪物空洞的眼睛,无声地记录下了这一幕。
上车前,陈厌有意无意地朝这边看了一眼。
那双眼睛迅速隐入了黑暗。
悄无声息。
陈厌眉梢微微一挑,一丝轻蔑爬上眼角。
南蓁照旧加班。
工作的这两年, 公司虽然有很多不尽人意的地方,也有累得够呛的时候,但南蓁大体上是满足的。
无论如何, 要走了, 她得站好最后一班岗。
陈厌端着冲好的咖啡上楼, 南蓁正伏案忙碌, 白色纱帘被空调的风吹得在她身后一荡一荡。
她头上架着工作用的框架眼镜,长发松松垮垮地在脑后挽成一个丸子, 家居服的领口太大, 在她一边肩头挂着摇摇欲坠, 露出一片雪白的锁骨。
工作的时候, 南蓁通常都是这么不修边幅。
将杯子放在她手边,陈厌提醒:“休息一下吧。”
“谢谢。”她抬起有些无神的双眸,随手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竟然是热的, 顿时皱起眉头, “怎么不冰。”
“我想喝冰的。”
这不是商量或询问。
但越是这种直接的要求越能让人感到他们关系有多紧密。
在他面前,她完全不用伪装自己的心思。
陈厌弯腰试了试杯壁的温度, 眉眼柔软,“这几天还是别碰凉的了。”
入秋了,夜晚渐凉, 白天还是燥。
不过她生理期快到了。
嘴上这样说,实际还是将自己手里那杯递了过去。
陈厌叮嘱她,“少喝两口。”
他体贴的简直像个天使。
南蓁到现在还是觉得神奇,他到底是怎么记住她的生理期, 更神奇的是,起初她还对这事有些难为情, 现在却能自然而然地和他说起。
“两口就两口。”她抓起他的马克杯,咕咚咕咚就是两大口。
几乎见底。
南蓁舔了舔唇,对他一笑,狡黠的像只猫,“没多喝吧。”
“……”
陈厌拿她没办法,看了看空了的杯子,他无奈的语气像个溺爱小朋友的家长,“那我喝什么。”
南蓁把自己那杯推过去,“喝我的呗。”
他不爱喝热饮。
她知道。
所以故意逗他。
半年前,他们对彼此交换饮具这种事还保持着神秘的距离和尺度,现在做起来却得心应手,完全没觉得这举动多亲昵或暧昧。
陈厌盯着她杯子上那道被热气氤氲出的似有若无的唇印,眼眸一时变得很深。
他久久不动,南蓁觉得自己有点强人所难,但没看见他为难的表情,她又有些不甘心。
她用眼神鼓励他,“喝呀。”
陈厌于是端起来,杯子在他手里转了一圈,找到了能确切贴合的角度,他张开嘴,抿下去。
温热的咖啡液比冰镇的要苦涩很多,他皱起眉头。
“好喝吧?”南蓁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笑容亮得晃眼。
陈厌眼眸漆黑,淡淡望着她,“作弄我就这么开心?”
她呆住,“……”
他黑压压的睫毛上下一刷,低垂的眼角和幽怨的语气将受欺负后的委屈演绎的出神入化。
南蓁一不小心就信了。
“生气啦?”
陈厌别开脸,像是要走,“没有。”
南蓁想都没想地拖住他的手,“我逗你的呀。”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没穿拖鞋,赤脚在地板上,晃了晃他的胳膊,语气带着点急切的讨好,“这么小气的吗?嗯?”
她个头在他面前完全没优势,仰着脑袋看他的姿势也有点懦弱,但哄人嘛,总要拿出点态度的。
“陈厌。”她细声叫他的名字,拖长的尾音听起来更像在撒娇。
陈厌抿着唇不说话,黑眸却渐渐融化。
南蓁再接再厉往前挪了半步,上身几乎是贴着他,“陈厌,看着我嘛。”
手臂被柔软压着,干涩的喉间不受控制地滚了滚。
陈厌回眸。
“看着你,然后呢。”
他眼神很深,浓得化不开似的,“你要怎么补偿我?”
南蓁晃了下神,“补偿什么?”意识到自己还拖着他的手,刚想松开,陈厌却将整个身体都转向了她。
他高大的身影遮天蔽日般夺走了她周围的光线,像被关在他的影子里,南蓁一时有些呼吸困难。
“干、干嘛?”她口干舌燥,话都说不清。
她越慌乱,陈厌越兴起。
黑眸愉悦地眯了眯,他低头凑近她,像是要吻上去,“你紧张什么?”
吐息的温热伴随着他身上好闻的莲花香味,熏得南蓁晕乎乎的,“我紧张了吗,没有啊,你看错了吧?”她偏开头,在夹缝里悄悄吸了口气。
陈厌的目光牢牢黏在她脸上,不肯放过每一处细节。
她脸上羞怯的绯色让他着迷。
他勾唇,身子再度往前倾了倾,两人离得更近了,南蓁猛然张开的毛孔几乎能感觉到他唇瓣的皮肤,软软的,带一点咖啡的温苦,紧贴着她的脸颊和唇角。
她屏住呼吸。
“怕我吻你么。”他压低的声线简直是在勾引。
南蓁心中警铃大作。
似是难以置信这样暧昧的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她瞪起眼睛,正要警告他不许乱来,“你......”
下一瞬,陈厌却忽然直起了身子,周遭的光线和空气一齐涌过来。
南蓁眼睁睁看着他用双手食指勾起桌面上的那两只杯子。
“……”
“我只是拿个杯子。”
他明知故问,“你在胡思乱想什么?”
说罢,不给她任何解释的机会,陈厌转身。
“我先下去了,不打扰你工作。”
呆若木鸡地看着他下了楼,彻底消失之前,陈厌回眸看了她一眼,得逞的笑意扬在眼角,顽劣又迷人。
“……”
南蓁咬紧的牙根隐隐发痒。
这个死小孩!
临近晚饭时间。
陈厌在客厅里看电视。
他窝在沙发上,搂着抱枕,遥控器在他手里纤小的像个玩具。
听见南蓁下楼的动静,他掀起眼帘望上来,笑了笑,“忙完了,饿了吗?”
夕阳西下,客厅窗外是大片被染红的晚霞,绚丽得刺眼。
电视里播放着动物世界,残忍的弱肉强食在这片壮观开阔的天际下悄无声息地发生。
荒诞又诡异。
南蓁失神地摇了摇头,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问他,“怎么不开声音。”
陈厌耸了耸肩,“你在做事。”
怕打扰她,他在家一惯安静。
她若有所思,“喔。”
见她换了衣服,还拿着包,陈厌问:“要出去?”
南蓁“嗯”了一声,往外走,“临时有点事。晚上你自己吃吧,我可能晚一点回来。”
她此时的表情和下午他去送咖啡的时候很不一样。
陈厌没吭声。
玄关处,南蓁弯腰换鞋。
她突然间发现,鞋柜里那双登山靴被人洗过,干净得像新的一样。
她每次出差都会带这双鞋子,回来放很久才记起来洗。
她不记得最近有洗过鞋子。
是陈厌吗。
南蓁眼眸暗了暗,回身,陈厌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的。
他手里提着她的包,微笑着交到她手里,“一会儿见。”
他没问她要去哪,对着她的笑容透彻又凛冽,不谙世事未经红尘的纯净在他苍白的面上铺开。
南蓁没发现,他眼底最深处藏着的一丝几不可察的冷。
她机械地接过那只包,嗓子里硬生生挤出一点笑,“嗯,一会见。”
薇夜皇宫。
别看这名字是80年代夜总会的风格,但这地方实打实是S市最奢侈的高端酒店。
这里一晚行政套房的价格高达六位数,比之那些国际大牌不遑多让。
以陈朝清如今的身家,也只有这种奢靡才配得上他了。
下午接到他秘书的邀约时,南蓁还犹豫了一下要不要过来。
现在她有点后悔。
南振国以前说过,他们是从苦日子里挣扎出来的,无论如何都不想再回到那种挣扎里。
她充分理解这句话背后表达的他们的艰辛,但会把见面地点约在这里,除了炫耀和示威,她想不出第二种解释。
到了地方,陈朝清的秘书已经在等她了。
是个年轻的男人。
他和章俊良用的秘书都是男人。
在南蓁印象里,他们走到今天这程度,应该不需要再掩饰骨子里的卑劣和粗鄙,但接触下来,他们几乎把虚伪儒雅的面具当成了自己的皮肤,撕都撕不下来。
“南小姐,陈董等你很久了。请跟我来。”
南蓁跟着他穿过大厅,到达VIP专属电梯,里面只有六楼和二十八楼两个按钮。
他们去了六楼。
这是个商务会所,非会员不得入内。
不同于楼下大堂里富丽的装潢,这儿的装修很典雅,深色调的大理石与水晶灯遥相呼应,重重山水画作的帷幔将私密区域各自分开,迢迢古筝曲静谧流淌,整体氛围很有格调。
南蓁跟着秘书一路穿行,直至最里面一间。
推开厚重的岩门,偌大的包间里,挑高起码得有六米,整体中式的风格,清一色的红木布置很有威严,南蓁一走进来就感到一股无形的压迫。
听说这里是专门为陈朝清准备的,包括这些红木家具也是临时换的,价格不菲。
南蓁蹙眉,不明白他到底想显摆什么?
进门的中庭左手是棋室和会议室,陈朝清就在棋室里等她。
秘书轻叩门板,“陈董,南小姐来了。”
南蓁在他身后停顿,双手不自觉抓了抓衣角,深呼吸,随着他进入了房间。
与记忆里意气风发的陈朝清不太一样,此时坐在茶台边喝茶的人已经两鬓斑白,虽然尽力保养,但他面容的衰败远比他这个年龄的男人要多太多。
黑黄的皮肤,双目浑浊,他脸上皱纹沟壑多的像起伏的山地。门开后,他不疾不徐地掀起眼帘,眼角处的褶皱堆叠出了一种历经沧桑后的疲惫与虚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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