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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巍巍(一两春风穿堂)


宁安侯府虽说仍有封爵,但也是两辈往上的封位了,况且魏徵为次子,不得袭爵,他人如今在边关,也尚未正式获封,并未在帝京落府,祖上的尊贵是有的,但对窦氏而言却算不得什么鼎好的婚事。
窦氏掌握着央国一半粮脉,朝廷的农务政策都须参考窦氏给的意见,正是鼎盛之时,祖上又有荫封,若是往常,窦氏的女儿要配也是要配宁安侯长子的。
但薛氏能顶着外面的言论上府提亲,已经是极好的情分了。
说话间,傅荣华便带着窦晨曦上前来请安,也是给薛氏过过眼。
傅荣华是念老夫人这份情的。
安老夫人一向骄傲,何时又向人低过头,又是在从前姐妹面前。今次为了窦晨曦的婚事,肯去求人,对于老太太而言并不容易。
薛氏见过窦晨曦,颇为满意,因此两家便先将这婚事订下,待到来年魏徵自边关归来,便择日完婚。
待傅荣华母女二人离开后,薛氏方才道:“你书信到的时候,永乐姐姐也在,听她说,你家丫头遭这难怕是与他们家有关。”
安氏也猜到了,笙丫头这些年没别的事,唯有与裴氏有些牵连。
“她说了,要是五年后笙丫头这亲议不得,她便做主,裴氏儿郎随笙丫头挑。”
安氏闻此颇为惊讶,裴老夫人的性子她是知道的,向来说一不二。
但窦氏与裴氏相比,底蕴到底差了,若是阿笙当真嫁了裴氏的人,怕是窦氏回护不到,将来受了委屈也只能自己扛。
因此只道:“她有心了。”
薛氏也知,若是她侯府还好,裴氏的儿郎虽矜贵,但裴氏的风雨一般人根本扛不住,二人便也笑笑就过了。

第八十六章 认可
自宁安侯府提亲之后数日,阿笙依旧被禁足在家,她何曾这般被关过,那一亩三寸地当真叫人憋屈。
这日清晨,侍女抱着一个小木箱子来,说是门房递过来的,阿笙打开一看,里面有西州航道的消息,还有易澜山商号的消息,都等着她回应,但因为窦盛康还未解开她的禁足,竟是耽误了这么久才送来。
“老夫人……”
阿笙话未问出口,却想起了外祖母那日的话。
如今她记在窦升平的名下,傅荣华才是她该请示的对象,如今事事再去找外祖母便是逾举了。
“大舅母如今在哪?”
“回姑娘,大夫人现下在繁华院里给曦姑娘选裁衣的布料。”
窦晨曦这婚事虽定在来年,但现下准备已经是有些仓促了,光是量体裁衣这些活计须得反复修改,无论是花色、颜料还是面料都须得一项一项来。
还有别的杂事就更多了,傅荣华这些时日都甚是繁忙。
“可否带我去?”
窦氏这家宅是三府联通,经旁院修筑的小路相连,其中道路弯弯绕绕,阿笙到现在还不熟悉。
侍女将其带去繁花院时,阿笙一眼便看到满院子的婆子、侍女将一块块锦缎、各色花色的样料展开。
院中,傅荣华一袭流云出岫服端坐一旁,她看得仔细,就连锦缎在不同光色下是否趁窦晨曦的肤色都一一过问。
待阿笙走近,傅荣华浅笑着招呼她上前。
如今窦晨曦的婚事解决了,傅荣华心中忧患已解,自然也不与阿笙为难。
“快给你曦阿姊掌掌眼。”
傅荣华指了指最中间的那一块面料,如落霞燃天,在天光下腾起粼粼之光。
阿笙看了一眼,道:“色彩飞扬,倒是不衬阿姊淑静的性子。”
听阿笙这么说,傅荣华颇觉得在理,又让人换了另外一块。
其实阿笙哪里熟悉这鸳鸯婚服的搭配,只不过傅荣华如此看重窦晨曦,自然在她心中是什么锦缎都难以衬得上的,所以阿笙也是顺着说罢了。
“舅母。”
“怎么了?”
傅荣华见阿笙欲言又止,细细问道:“可是遇上了难事?”
阿笙舒了一口气,还是开口道:“我想出府一趟。”
傅荣华微微愣了愣,如今阿笙的禁足是窦盛康下的令,她自然是做不了这个主的。
“此事,你当与老夫人说才是。”
阿笙低眉敛目,打直了背,缓缓道:“外祖母与我说,如今我的事须先问过舅母。”
傅荣华略有些意外,却还是看懂了阿笙对她的敬重,眼神不由柔软了些。
“若我说不行呢?”
阿笙抬眸,眉间微蹙,见此,傅荣华微微叹了口气。
“你可知为何你外祖父要关你到现在?”
“惩罚?”
傅荣华摇了摇头,“他是在保护你。”
阿笙不甚明白,她自身其实对于皇帝的这个御旨没有太大的感受,毕竟她如今并没有考虑议亲这些事,对她来说太远了。
傅荣华看懂她眼中的迷茫,开口道:“你曦阿姊今日去了贵阳郡主的席面。”
阿笙眼睛眨巴眨巴,不明白她要说什么。
傅荣华知阿笙在学识之上定有过人之处,但深宅大院内的门道,显然还没人与她细细讲过。
“我们窦府的女儿一向是京中贵女席面的座上宾,这些席面虽然也是吃吃喝喝,赏花玩乐,但却是一种身份的认可。”
傅荣华缓缓道:“你归家至今,可有收到任何一家递来的邀帖?”
阿笙摇了摇头,她在这府中都快要待得长蘑菇了,哪里会有人邀请她?
“为正你的身份,你归家的消息,窦府第一时间通晓了京中各大世族,他们是知晓窦氏长房次女学成归家的,但这帖子却从来不往你院中递,便是对你的不认可。”
大院之内人心的博弈不输前朝政事,阿笙不由想起了从前在上阳园听到那些夫人们背后议论母亲,人前人后两套手段,但面上的功夫还得做。
但就是这让阿笙看不上的贵女们,如今也看不上阿笙。
“皇帝那则旨意的意图我们姑且不论,但它的影响不可忽视。你外祖父是想着等时间长了,大家都忘了这件事,再热热闹闹的给你办一场席面,给你做足面子。”
阿笙垂了垂眉目,她明白这些都是为了她好,但她着实没有时间浪费在这。
“舅母,我有必须要出门的理由,再耽搁不得。”
阿笙的坚持让傅荣华神色重了重,她亦从窦升平那里听闻了一二,这个小侄女在外是个做大主意的,深宅大院关不住她。
傅荣华缓缓侧过身子,看向院中的锦缎,缓声道:“你若问我,我的回答是不可以。”
傅荣华虽是否定了阿笙的话,但她知道这无法阻止阿笙。
阿笙低身,欠了欠身,复让侍女领着回了自己的浮生院。
既然窦盛康下了令,她若非要出府,定然不能连累了他人,将侍从都打发走了后,她从侧门守门的老张那借来了几个大木箱子,众人刚转身她就翻了上去。
她一个女娘,搬箱子的又都是门房的小厮,根本没人敢去碰她。
“哎哟姑娘,你可不能逃啊!”
阿笙看了几人一眼,道:“我知道外祖父不让我出门,你们不如现在去通知他亲自来抓我,慢了可就晚了。”
她一边说着不要紧的话,手里的动作却没停下来,两三下便翻上了墙头,顺着院外的大树跑得不见了人影。
漕运码头,一群汉子将码头的货物全都围了起来,而另一侧,锦瑟等人带着武卫与其僵持着。
这群汉子原都是漕运的人,负责装卸货物,但数日前,却闹出了人命。
张老汉常年在码头搬搬抗抗,但毕竟是上了年纪,前些时日下了雨,路面湿滑,张老汉脚下一个没留意便摔了,那一整袋货物全都压在了他身上,三日后,他儿子来说人没了,要求商道的人赔偿。
锦瑟作为此次漕运对接的负责人,她念在老汉劳苦,虽然此事纯属意外,怨不得人,但还是给了些赔偿,以示安慰。
但张家儿子,前日里拿了钱次日依旧来要,甚至编造,是商道的人不让张老汉休息,才导致其摔倒死亡,这一开口便要五百两。
但此事怪就怪在,当日与张老汉一同搬运的所有脚夫都与张家儿子统一口径,将事情全部怪在商道之上,认为锦瑟给的那点钱根本不足以弥补一条人命。
锦瑟打听过,那张老汉并不是一个人缘极好的人,哪能得这么多人误工来为他讨说法。
若是张家那儿子能收买这么多人来,定然口袋里是不缺的。
锦瑟认为这件事有蹊跷,因此并未再给钱。这群人便日日都在码头闹,还鼓动了不少人。
阿笙看到锦瑟的来信到了码头,便见到这副剑拔弩张的场景,她转头便看到码头边的角店里,弄墨与茉莉带着便衣出行的西州侍卫正在里面坐着。
见阿笙走进店,茉莉赶紧朝她找招了招手,她与弄墨也是近日才听说阿笙这边发生的事,但阿笙未主动提,也就不便细问。
阿笙了解了事情后,问了一句,“张家那儿子是做什么营生的?”
“没什么正经营生。”弄墨道:“若非如此,他老子也用不着这把年纪还在干这苦活。”
阿笙遥遥看着码头之上向锦瑟叫嚣的男子,浅声道:“环扣带、牛皮靴,他看着可不像没营生的。”
听阿笙这般问,弄墨方细细打量那男子的装束,那男子虽然穿着粗布的衣裳,但腰间却是着的环扣带,这种束带上面多环扣,因为能挂更多的东西,方便为主子办事,所以一般府内的小厮常穿。
“皮靴耐磨,看样子还是个常给主子跑腿的。”
阿笙的声音不急不躁,“可派人验尸?”
“张大壮硬是说人已经埋了,挖出来不吉利,怎么都不给验。我们也报了官,但他们一没有打砸货物,二没有伤人,只是拿着死了人的事闹腾,耽误上货,因着张老汉砸伤的时候码头的人都看见了,所以官府便劝我们给钱了事。”
“没见着尸首怎么确定人没了?”
“张老汉漕运的兄弟作的证,说是帮着一起埋的,那办案的差人来说我们做这种大生意的,哪里缺这点钱,给钱了事就是了,就这么结了案。”
这张大壮也是个有心眼的,他不来硬的,倒是四处博取码头上人的同情,搞得锦瑟他们不好用强的。
“他就是纯耍赖,他一个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才有恃无恐耽误着我们。”
茉莉说起来满肚子的气,她原想着让侍卫将其打一顿,后被弄墨劝下了,如今眼热他们的多,不能多生事端。
阿笙轻轻敲了敲桌面,对茉莉身后的人道:“先去报官。”
“现在人证都站在张大壮那边,这官司怎么打?”
阿笙睇了睇码头上的人,“那些人可是张大壮给钱收买的?”
弄墨点了点头,这不难猜,否则这世上哪来那么多热心肠的人成日里跟着闹。
“这些都是漕运常年用着的人,这码头搬抗就是他们的营生,咱们航道是个长远生意,拉长了看对他们每个人来说都是一笔不错的收益,多少的钱能让他们放弃这笔买卖,跟着张大壮作伪证?”
“定然数额不小。”
“是了。”阿笙神色淡淡的,“能拿得出那么多钱收买人,可不是一般人家给得起的。而且这里是帝京,咱们这生意是过了朝廷的眼的,还能让官差这般和稀泥,张大壮除了没少打点之外,定然是仗了主人家的势。”
阿笙继续道:“再说了,他们这般找咱们晦气,除了让我们不痛快,可影响不了这航道的主事权,讨不得什么大的利益。换句话说,他们就是纯闹事的。”
“花这么多钱却只是来耍无赖?图什么?”
阿笙叹了口气,“这种花大价钱找人晦气的高门子弟,咱们还得罪过第二个么?”
阿笙说完便看向茉莉,她当即省过来,“司徒昭?”
“除了这个英王世子,我也想不到别人了。”
茉莉眉头皱紧,一手已经握成了拳。
阿笙一手支着下巴,看着码头之上一群人得意洋洋的模样,懒声道:“他们既然要闹,咱们就陪他们闹,看谁闹得厉害。”

说话间,西州的侍卫已经将衙门的衙役催到了码头前。
那张大壮见官差来了,立刻换了幅脸色,开始哭诉自己父亲的苦难。
“官差大人,来得正好。”
阿笙一人款款朝码头走来,不慢不紧地指着张大壮,道:“我要状告此人冒认他人身份,企图讹诈。”
张大壮扯了扯嘴角,他早就想到会被人告讹诈,正欲反驳,却听阿笙道:“前日里,这码头的确因意外伤了个工人,我家掌事念在老人劳苦,已经赔偿了他儿子五贯钱,次日,此人便自称是那张老汉的儿子再次跟我们索要银钱。”
“什么玩意儿?”
张大壮听清了阿笙的诉求后,一时懵了,“臭娘们儿你是不是疯了,老子爹是谁在场这些人都可以做见证!”
张大壮的粗话让衙役眼神微眯,他见此立刻噤了声。
阿笙低垂了眉目,一幅乖顺的模样,“这位大人,此人一直自称是那张老汉的儿子,但咱们央国可有随意拉人作证就可证明父子关系的?”
那衙役听闻这话,沉了眉目,对张大壮道:“可有户籍?”
央国户籍之上除了人身信息,还会记载从事工种,雇主为谁,以证明其良身,但张大壮这般替主子办事的,自然不会拿出户籍将身后之人牵扯进来。
他支吾了半响,阿笙缓声道:“那便只有验亲了。”
要验亲便要见尸首,一验便知死因究竟为何。
阿笙想,若当真那张老汉是因重物砸身而死,张大壮是不怕验的,要么这人根本没死被他藏了起来,要么就另有死因,无论哪一样张老汉的尸首都见不得光。
张大壮似乎想起了什么,他指着锦瑟道:“你这侍女前日里给过我银钱,我若不是张立德的儿子,她又怎么会给我钱?”
那衙役一听,眉目微瞪,问道:“既已经赔偿,又为何还来要钱?”
“大人啊,我父亲死的惨啊,他们给那点钱哪里够啊!”
说着张大壮又开始哭闹起来。
阿笙却并不理会这个,而是开口道:“大人,前日来领钱的可不是他。”
“哦?”
“你放屁!”
阿笙指了指张大壮,问锦瑟:“可是他?”
锦瑟勾了勾嘴角,摇头道:“不是他。”
“那就是了,大人,此人无法证实自己是那张老汉的儿子,却一直阻拦我们做事,我们商道承载的是东境诸国与西州之间的往来,陈国岸口风平浪静的什么事都没有,却偏偏在央国出了这般无赖事,这要是闹出去,丢的可是朝廷的脸面。”
阿笙这一通话说完,那为首的衙役脸色便沉了下来,再不听那张大壮分辨,上前就要拿人。
“你们敢!”
阿笙挑眉看着张大壮就要去摸自己怀里的腰牌,却想到了什么,硬生生收手。
今日阿笙他们临时起意去找的衙役,张大壮哪里来得及打点,见他人被扣下,剩下的脚夫开始急了,纷纷开始与他撇开关系。
阿笙朗声道:“我知道诸位也是受人蒙骗,善心被人利用,只要随大人们去做个证就好,我们不会为难你们。”
听阿笙这话,那些汉子脸上复才轻松许多,又告谢连连,方才乖乖地跟着去了衙门。
锦瑟不懂,阿笙为何要放过这群人,漕运的人多的是,换了即可,何必作这个人情。
阿笙看着随衙役离开的那群人,神色淡淡的,“我们不追究他们,不代表漕运主家不会追究他们,不过一句漂亮话便能多一些人证,有何不可。”
待看热闹的人四散,茉莉方才走上前来。阿笙道:“央国商行司的官员可能联络上?”
茉莉点了点头。
“派人盯着衙门那,若有人去赎张大壮便先下手为强,将人绑了送去给商行司的人,就说有人意图阻碍央国商品出海,怀疑是敌国细作,让他们派人摸查背后的人,尽量将事情往严重了说,咱们没时间一次又一次跟人耗着。”
末了,阿笙吩咐了一句,“你可不能再当众打他,别再落人话柄。”
茉莉虽然生气,但也省得其中的利害关系,这才转身去吩咐之后的事。
阿笙遥遥地与弄墨见了见礼,方见她随茉莉离开了。
待二人走后,阿笙神色沉了沉,她转身对锦瑟道:“下次遇到这种事不要自己冲在最前面,却让茉莉带着武卫在旁边干看着,她自小养尊处优惯了,可不会认你这份人情,只会认为这是你应该做的。”
阿笙缓缓道:“弄墨姑姑是裴氏以照顾茉莉生活而派来的人,她不能撇开茉莉管商道的事,但茉莉却不是,该让她站出来的时候,你不要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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