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一个时辰能将驱敌硬是生生拖了两个时辰不说,守备军有不少人淌过了河,凉州守军伤亡了不少。
后来退回城的一路上全是鲜血。
张岑逸和贾绪哪见过这等架势,几乎是边吐边帮着秦大夫救助伤员。
沈嘉禾喝了两口水,扭头见乌洛侯律的肩膀在渗血,她蹙眉上前:“你受伤了?”
“嗯?”乌洛侯律侧脸看了眼,“哦,咝……疼疼疼……”
“你也别那么夸张。”沈嘉禾示意他坐下,“把铠甲脱下,我给你上药。”
乌洛侯律上前坐下,将重剑倚在墙边,一面脱铠甲一面睨着沈嘉禾道:“刚才我和将军的配合简直天衣无缝,所向披靡。”
一侧的几个士兵听到这话,立马点头称是,连张岑逸和贾绪都过来夸他们配合得好。
沈嘉禾小心揭开他的衣服,简单清洗后倒上金疮药。
乌洛侯律吃痛蹙了蹙眉,又笑:“将军如此英勇,便是结拜兄弟也得寻我这样的才能行,一般人跟不上你的速度。”
“你到底想说什么?”沈嘉禾给他缠纱布,这人怎么总在她面前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乌洛侯律轻笑:“就是觉得咱俩在战场上很般配。”
沈嘉禾嗤笑:“记得好好学汉话,般配不是随便能用的。好了,先按一会。”她将他的手拉至伤处。
乌洛侯律听话按着伤口,见她又转身去帮忙包扎别的伤员,他有些无奈勾了勾唇。
他或许用错过很多次汉字的形容,但这一次没有。
沈嘉禾刚处理完面前士兵的伤,对面的号角突然又起了。
“敌军来袭!”
城楼上传来警报声。
沈嘉禾脸色大变起身,她一面抓起镇山河,一面让钱枫召集没有受伤的人迎战。
这回,萧恕派出了多于前次一倍的人数进攻。
沈嘉禾神色凝重,这是真打算用车轮战耗空他们的体力了?
“驾——”
乌洛侯律重新套上铠甲策马站在了沈嘉禾身边。
她错愕:“你……”
乌洛侯律挑眉:“这点在我们草原都不叫伤,顶多只能算蹭了下。”
沈嘉禾被他逗笑。
城门徐徐打开。
镇山河出鞘,沈嘉禾收敛笑容,认真看他道:“小心。”
乌洛侯律微微一笑:“将军亦是。”
连着五六日了,城门外的号角声越来越密集。
那号角声吹得整个府衙上下人心惶惶,府上的人后来都去城门帮忙救治伤员了,连御史台两位大人也去了,便将收集到的肃王府的罪证一并搬来了陆敬祯房中。
江枫临端着汤药入内,递给东烟道:“我也得去城门口看看。”
陆敬祯喝着药,没多说什么。
江枫临忍不住道:“这几日你怎么这么安分?不会是想着等我也去城门帮忙你又憋着什么大招吧?”
陆敬祯咽下嘴里的药,垂目看着碗里轻晃着的褐色汤药,失笑道:“我已没什么能再为将军做的了,自然不能再去城门给她添乱。”他说着,一口气喝完剩下的药。
东烟见他难受蹙眉,忙俯身替他顺着背。
这些日子陆敬祯是药当饭吃,喝多了难免反胃。
“对了。”他缓了片刻看向江枫临,“我如今只喝疗伤的药便好,那些调理的药都不必了,你把药材全都拿去给秦大夫,眼下城内最稀缺的就是药了。”
江枫临俯身夺下他手里空碗,冷笑道:“不是调理的药,现下是真续命!”他看向东烟,“听好,他的药,一帖都少不得。”
东烟神经紧绷:“是。”
他守了公子这许多天,药虽日日在服,可他的身体却恢复得极慢,腹部的伤口这都多少天了,还总是会疼。
江神医说先前为保命给他用过猛药,如今需得慢慢用温药调理回来,否则日后便是得一场风寒都能要他的命。
江枫临背上药箱走到门口,又回头朝东烟道:“这几日天寒,不要出门,他若再咳血,定要第一时间来寻我。”
“是。”
江枫临一出去,东烟立马关紧门。
陆敬祯喝了药有些昏昏欲睡,这江神医药里安神的东西似是越加越多。
东烟小心扶他躺下,听他道:“我这有丫鬟伺候着,没什么事,你也去城门帮沈将军。”
东烟没说话,不消片刻再看,他已睡熟了。
东烟给他掖好被角在床边坐了下来,他如今是不可能再离开公子身边半步,便是凉州城破,凭他一己之力也必能带公子离开这里。
改制是为天下百姓谋利,但他只想为这一人尽忠。
凉州城被围的第十三日,弓箭手再射不出一支箭了。
没了城楼上的弓箭掩护,退敌越发困难。
不到三百人的守军如今只剩下一百三十七人,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伤。
沈嘉禾是最后一个从城外退回的,她支着镇山河半倚着城墙大口喘着气,握着剑柄的手在颤抖,必须用内力才能砍断背铁皮包着的梯子,这对她来说损耗不小。
“将军,下官替您上药。”张岑逸抱着伤药跑来。
沈嘉禾忙直起身:“哦,我自己来。”
她伸手接过张岑逸手里的伤药就要走。
张岑逸忙拦着:“将军不必如此体恤我等,这几日见得多了,下官也不怕见血了。况且您这次伤在后背,您自己上药不方便。”
不远处的乌洛侯律抽回还没处理完伤口的手臂,刚起身要开口,身边一人快速跑向城门。
“我替将军上药。”江枫临道。
沈嘉禾感激看了他一眼:“多谢。”
张岑逸忙道:“江神医亲自处理沈将军的伤自然很好,那就有劳江神医了。”
江枫临擦了擦满脸的汗:“好说。这里人多,找个清净点的地方换药,我也正好透透气。”
“好。”沈嘉禾跟上他的步子。
看沈将军答应得如此轻快……
乌洛侯律脸色低沉,祝云意也就罢了,为什么连江枫临也知道沈将军的身份?
他们汉人不是最看重男女授受不亲这一套吗?
“王爷,伤口还没处理好!”张师爷见他要走,忙拉住他。
乌洛侯律蹙眉闷哼了声。
张师爷忙道:“我下手重了,王爷恕罪。”
恕什么罪!
不会是全天下都知道沈将军的身份,而沈将军却不知道他知道吧??
但这事不等他求证,城外号角再次吹响。
这边,沈嘉禾身上铠甲卸了一半又只能原路穿上了。
江枫临咒骂道:“李恒还有完没完!本是同根生,他非要赶尽杀绝?”
沈嘉禾忍着痛穿好铠甲,冷声道:“你同谋逆之徒讲什么道理?”
江枫临倒出一粒药给她:“镇痛用的,先吃着吧。”
沈嘉禾接过就干吞下,抓起镇山河就往城门而去。
这次,守备军又派出了上次三倍之众。
驱逐战一直从天亮打到了天黑。
守军又损失了二十多人。
斜阳光线收尽,周围连风都冷了许多,吹在脸颊宛若刀割一般疼。
沈嘉禾身上横七竖八多了不少伤口,大约得益于江枫临的药,她神奇得没觉得多疼。
她回头见乌洛侯律在她身边收起重剑,他也一身是血,她正要询问两句,乌洛侯律抬眸看来:“先抓紧处理伤口,免得他们不给喘气的时间又攻过来。”
沈嘉禾点头。
江枫临早已准备好药,沈嘉禾跟着他往前走了几步见前面停了辆马车,她吃了一惊,立马明白江枫临的好意,二话不说上了马车。
车帘一落,外头寒风呼啸的声音便越发明显了。
江枫临哈气搓了搓手:“气温突然降了,将军身上的伤口有几处也都冻住了。”
沈嘉禾的脊背微缩,脱着铠甲道:“怪不得我都感觉不到疼了,还以为是你的药管用。”
“镇痛类的药用多了容易上瘾,所以我配的药效都不长,顶多一个时辰。”江枫临看了她的后背,皱眉道,“伤口和衣服粘在一起了。”
沈嘉禾豁达道:“没事,这点痛我忍得了。”
“嗯。”江枫临心知眼下没时间用温水给她一点点化开,只能一点点掀起她的中衣,“这一身的伤口倒是同陆大人身上的伤很像。”
沈嘉禾吃痛拧眉,又莫名有些得意:“你没听过夫妻相吗?”
江枫临失笑:“将军不该在我面前说这个。”
背后衣服被揭开,沈嘉禾哼了声,颤抖道:“江神医嘴巴那么严,我有何说不得?”
江枫临知她还在为承德三十七年的事耿耿于怀,他没接话。
她还不知道,他曾见过她的。
那一年她十二岁,还是个少女,穿着一身华贵锦衣被丫鬟妈妈们环拥相簇,是豫北王府最受宠的小郡主。
这副娇躯本不该承受这一切的。
沈慕禾……必然死不瞑目了吧?
“云意这几日如何?”先前被冻僵了还没什么感觉,眼下是真疼得不行,沈嘉禾努力让自己转移注意力。
江枫临回过神道:“昨日回城取药时,我顺道去看过他,他恢复得不错,已经能下地了,你不必挂心他。”
“嗯。”沈嘉禾抓着车内软垫,咬着唇道,“待此间事了,你能在他身边留一段时日,替我好生看顾他吗?”
江枫临将药粉洒在她后背,嗤声道:“我又不是将军的私人大夫。”
沈嘉禾疼得浑身发抖,冷汗不断沿着鼻尖往下滴,她忍着剧痛道:“我若不再追问你那件事了呢?”
江枫临没说话。
沈嘉禾艰难扭头看他:“他这次元气大伤,若没有你这样的大夫照看,他根本好不了。”
昏暗光线下,江枫临抬眸道:“将军想同人长相厮守的机会在四年前就被你亲手放弃了,你忘了吗?”
四年前,正值战事爆发前夕,哥哥将她从营地换回去,本是要她恢复女儿身去成婚的,是她不顾一切折回边疆,执意成为了沈慕禾。
她道:“我记得。”
江枫临叹息:“那如今又是何必?你明知道你和陆大人不会有结果。”
“他同旁人都不一样。”沈嘉禾望着他笑了笑,“我和他会有结果的。”
因为不止李聿泽,她也想反!
但她不为滔天权柄,她只是不想再为天家尽忠了。
凉州这一场仗打得这么艰难,她这些天都在想,他们这些人到底是为了什么?
梁郁青或许是为忠义收留巡查官员,她却没那么高尚。
她最初只是想把困于晋州的徐成安带出来,后来是为了保住祝云意的命,至于李家皇室那些争斗她根本不屑参与其中。
她现在找到了祝忱,定乾坤已然唾手可得。
此战后,她再也不会为李家拔剑了,她只会为自己在乎的人而战。
江枫临沉默不语,给沈嘉禾处理好伤,又给她留了粒镇痛的药,收拾药箱道:“吃了药好好睡一觉。”
沈嘉禾应声,连日迎战她早已疲惫至极,不过是强撑着精神掩盖疲倦困乏罢了。马车内置了枕头软被,她闭眼就很快入梦了。
江枫临没下马车,他在凉州城连轴转了十来日也没睡过一个安稳觉,这场面让他不禁想到了多年前,他也这样上过战场。
不同的是,那时的主帅还是沈慕禾。
如今这人生得与沈慕禾一般无二,一颗心却比那个人还要硬。
江枫临失笑摇了摇头,闭眼倚在马车上小憩。
外头周围除了风声,渐渐连说话声都没了。
除了守夜的士兵,其余人全都休息了。
沈嘉禾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她是被一阵刺耳的哨子声惊醒的。
江枫临睁眼就见面前人影一闪,再看,沈嘉禾已经冲出老远了。
天空飘飘扬扬飞着白雪,也不知是何时开始下的。
城门口所有人都醒了。
“又攻过来了?”沈嘉禾拉住一个士兵问。
士兵还没来得及回话,钱枫策马过来,见了沈嘉禾便道:“夜里气温骤降,护城河的冰起码有半米厚了。”
“什么?”沈嘉禾脸色大变,“把人叫起来,能动的全都去砸冰!”
北地河道一旦结冰,守备军过河就不必挂梯了!
钱枫用最快的速度召集了人出城。
沈嘉禾刚接拿了把锤子出去,就听对面响起了号角声。
“不好,敌军攻过来了!”城楼上传来梁郁青惊慌失措的声音。
沈嘉禾抬眸见凉州城外尘土满天,黑压压的大军正朝城门涌来!
守备军直冲过来,必然是来不及。
沈嘉禾当即丢下锤子,拔剑道:“所有人全都退回城内!关城门!”
“撤退!撤退!”
“关城门——”
所有人第一时间撤回凉州城上了城楼。
守备军已然压境,他们快速趟过冰面冲至城门下,一架架长梯靠上城墙,士兵们快速往上爬。
凉州守军将一早准备堆放在城墙的石头砖块全都往下砸,底下惨叫声阵阵,随即却有更多的人代替前者往上爬。
梁郁青擦着脸上尘土,急得快哭了:“我军如今连一支箭都没有,这……这要怎么守啊!”
钱枫指挥着张岑逸等人把能砸人的东西全都去搬来,又命士兵们准备好长矛,但凡有爬上来的就往死里刺。
“能砸的东西就要耗尽了。”乌洛侯律抹了把满是血污的脸,站在沈嘉禾身侧道,“守备军全军出动,这是要给凉州致命一击了。”
正说着,前面一个士兵冒了头。
乌洛侯律沉着脸大手一挥,直接用剑鞘将人拍了下去。
接着,夜幕中传来“咻”的一声。
乌洛侯律只听沈嘉禾喊了声“小心”,他扭头就见眼前一阵银光闪过,朝他直射而来的箭矢被镇山河拦腰斩断。
随之而来的是漫天箭矢。
对面弓箭手到城下了!
沈嘉禾快速挥剑挡箭,耳边到处都是玄铁撞击的声响,还有箭矢刺入皮肉的声音。
数不清的守军应声倒下,顷刻间,城楼上积起来的一层雪白被鲜血染红。
钱枫大喊着躲避。
一避让,敌兵就以最快的速度爬上城楼来了。
沈嘉禾反手将梁郁青往后推:“退下城楼!”
君子六礼,梁郁青虽也学过骑射,但眼下凉州守军早就没有箭矢可用,他留在城楼除了添乱别无用处。
梁郁青羞愤地抱着头冲下城楼。
城楼上刀光剑影,百余人的守军要挡住五千精兵,这根本就是天方夜谭,更何况凉州守军连日迎敌,早已疲惫不堪。
沈嘉禾手起剑落,狠狠一脚将面前的人踹下城楼。
“不好!”乌洛侯律收剑朝城楼下冲去,“西侧防线破了,有守备军的士兵下去了!”
沈嘉禾脸色大变,城门一旦被打开,五千守备军就能长驱直入!
这是他们最后的防线了!
张岑逸和贾绪刚使出九牛二虎之力从城中搬来了一只石臼,走到城门正好撞见鱼贯下来的一队守备军士兵。
双方大眼瞪小眼半瞬,张岑逸大叫一声:“快砸!”
贾绪和他一起合力抡起石臼就砸到了为首士兵的脚面上,士兵惨叫着抱着右脚倒在了地上。
“找死!”
后面的人举刀朝张岑逸和贾绪砍去。
两位大人吓得直愣在原地,只记得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千钧一发之际,一柄长剑从城楼上飞下来,接连贯穿了三四人。
举刀欲砍向张岑逸的那人突然口吐鲜血,不可置信看着从胸口穿出的剑尖。
那剑尖很快被人抽了回去,乌洛侯律一脚将那几人踹下城楼,他轻甩着血迹,看向瑟瑟发抖的二人:“两位大人还好吗?”
张岑逸觉得舌头在打架:“还还还还好。”
贾绪这才反应过来,一面拉着张岑逸往后放退去。
“张大人,贾大人!”不远处,梁郁青朝他们招手,“先回来!”
他二人间梁郁青和张师爷一并躲在远处,此刻也没多想,立马拔腿跑去。
沈嘉禾追下城楼,看着面前一片狼藉,刚松了口气,她突然听到了厚重城门被拉开的声响。
她和乌洛侯律对视一眼,两人俱是脸色骤变。
还有一队人,他们已经先一步去城门了!
乌洛侯律提剑跃下阶梯,沈嘉禾握紧长剑跟过去,一面回头:“回去告诉陆大人,城门失守,让他做好应对!”
张岑逸的步子一顿,他咬牙往前冲去。
乌洛侯律冲去城门时,外面大军已经冲进来,他躲避不及,只能被迫卷入战圈。
他回头想让沈嘉禾走,却不想那一个飞身跃起一道剑气劈过来,毅然决然站在了他背后。
乌洛侯律微怔后,突然喘息着笑:“将军这是要与我同生共死吗?”
沈嘉禾不知他怎还有心情玩笑,挥剑刺退面前士兵,咬牙道:“我还没活够,不想死在这里!”
相似小说推荐
-
将将好(九鹭非香) [现代情感] 《将将好》作者:九鹭非香【完结】晋江文2025.01.24完结非v章节章均点击数:8915 总书评数:2182 当...
-
我的竹马竟是虐文男二(棉白巷) [穿越重生] 《我的竹马竟是虐文男二》作者:棉白巷【完结+番外】晋江VIP2023-01-11完结总书评数:1414 当前被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