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欲拒绝，却听其先一步开口：
“若我没有看错，小友应该同一名鬼修签订了魂契？”
闻得此言，苏青芜心内警惕一下提至最高。
“敢问前辈是如何得知？”
“因我自身也是一名鬼修，小友的身上，带有一丝同类的气息，活人难以察觉，却瞒不过我，这也是我寻小友合作的原因。”
元极大世界内，同鬼修签订魂契的修士并不多。
究其原由，一是死后能顺利成为鬼修的存在少之又少；二是鬼对于大多数修士而言，属于异类，已不能算人族。
有句俗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虽然不适用于所有情况，但在绝大部分修士眼中，鬼之一字，象征着极恶。
面对鬼修，他们会第一时间远离，戒备十足，更别提签订魂契了。
苏青芜虽没有这些想法，但面对一名未知来历的陌生鬼修，显然不可能轻易信任。
心念一转，她不动声色地询问：
“尚不知前辈如何称呼？具体想合作什么？”
“顾姓，单名一个婉字，我想让小友在这里暂留一阵，教妍儿修炼。”
话落，顾婉向灰裙少女招了招手。
后者即刻走至其身旁，低眉敛目，十分乖顺，和当日在沼泽地的表现判若两人。
只听顾婉继续道：
“她就是妍儿，也是我徒弟，小友已然结婴，教导一名筑基中期修行想必不是难事，作为回报，我可赠予小友一株五千年份的四阶土元果。
另外，关于东流七岛，小友若有何疑问，也可尽管提出，只要我知晓，皆会予以解答。”
听到这话，苏青芜有些惊讶。
虽然她不知顾婉具体是何境界，但实力应该不比她弱，为何不亲自教导徒弟，反而以合作的方式，让她教导？
若说是因其自身为鬼修的缘故，那也不太合理。
素问也是鬼修，从前没少指导她修行，双方交流没有任何障碍。
许是察觉出苏青芜心存疑惑，顾婉主动解释了一句：
“我身死之时，才筑基不久，鬼修之路，和活人终究不一样，此前我指点妍儿修行，差点害她走火入魔，自那之后，我便开始留意，想为妍儿寻一个可教导其修行之人。”
“前辈所说教导修行，具体需取得什么样的成果？”
“一是妍儿实力有所进步，二是让妍儿了解金丹和元婴期具体是怎样的，要求并不高，小友可愿答应？”
“前辈先前提到，会以一株五千年份的四阶土元果相赠？”
“不错，我以天道起誓，只要达成要求，必会赠出此果。”
“恕在下冒昧，前辈拥有的土元果是否已收获过？”
“当然没有，采摘下来的土元果难以保存较长时间，当初我发现此灵植，是整株移栽到随身的芥子空间内。”
元极大世界中，芥子空间对高阶修士而言，算是较为常见之物，并非什么罕见的宝贝。
因此，顾婉说出这话时，无丝毫顾虑。
土元果服用后，可极大的提升土系灵力。
她之所以肯定苏青芜需要此物，是因为见其施展过遁地术，从而确认这位身具土灵根。
五千年份的灵植难得一见，算是可遇而不可求。
若非林妍是水木双灵根，土元果对其无效，她早就将这灵果采摘，给徒弟服用，根本不会留到今天。
对苏青芜而言，未收获的五千年份灵植，正是她需要之物。
一番权衡之后，她答应了合作。
林妍已然拜师，因此对她以苏前辈相称。
若要教导，自然得先弄明白对方已修习的功法术法具体是什么。
苏青芜直言询问，林妍一一予以回答，并无任何隐瞒。
不出她所料，门口的纸扎傀儡并非出自此女之手，而是由顾婉操控。
林妍同样也在修习傀儡道，不过到如今，还未彻底入门。
筑基前，她修习的功法术法皆是黄阶，筑基后，积攒了一些灵石，购买了一门地阶术法，缚灵诀。
施展后，可将自身木系灵力化作藤蔓攻敌，一旦缠绕在敌人身上，可直接吞吸其灵力。
这门术法乍听之下，十分有用，只是施展风险极大。
一旦藤蔓被敌人扯断，挣脱开来，那么施术者会遭到不小的反噬。
林妍是在黑市中购买的缚灵诀，单论售价，比普通的地阶术法低上两成。
当时，出售此术者未详细说明反噬之事，因此她也算是被坑了一把。
撇开风险不提，施展此术对敌，成效确实显著。
不过对苏青芜而言，这类术法若让她做选择，会第一时间排除在外。
林妍是水木双灵根，她自身掌握的相关术法倒是可以传授。
例如玄阶瀚海叠浪诀，还有地阶万木化剑诀。
至于从无极书院考验中所得的天阶术法玄水化灵诀以及乾元定身诀，她并不准备传授。
只因价值不对等。
仅一株五千年份的四阶土元果，不值得倾囊相授。
此刻，顾婉已回到竹屋内，掩上竹门，院中只剩下了她和林妍两人。
瀚海叠浪诀和万木化剑诀皆是当年素问口头传授，并无玉简记载。
至于可供刻录神识的空白玉简，双方均未准备。
好在院内备有纸笔，苏青芜坐在石凳上，将术法内容以及要点尽数写了下来。
林妍安静站在一旁，面露好奇之意，看着纸上清秀隽丽的字体，开始在心底无声诵读……
竹屋内，顾婉感应着院中情形，掩在斗篷下的面容露出一丝笑意。
她的直觉终究没有出错。
多年前，她还活着时，受长辈庇护，一路顺风顺水。
加上自身资质不错，骨龄不到三十便顺利筑基。
可惜顾家依附的林氏一族在和莫氏相争中落败，家族跟着一同覆灭。
她也被牵连，身死道消。
那一天，正好是她生辰。
同时也是筑基刚满百日。
东流七岛，有一默认的规矩，筑基满百日，可举办小庆典，祝愿日后修道顺遂。
只是……
她许下的愿望不仅没有实现，反而引来了天大的灾祸。
许是身死之际，心中的不甘太过强烈的缘故，她没有去往轮回，而是留在此界，成为了一名鬼修。
自那之后，见证了人世诸多争斗。
不说遍识人心，但看人的目光以及直觉比起生前，准确了许多。
苏青芜是她到目前为止，所见修士当中，最让人舒心的。
至于妍儿……
她收其为徒，有多种原因。
昔年莫氏虽然对外宣称林氏一族满门覆灭，但实则有两人逃了出来。
一人是当时的族长重孙，另一人则是其护卫。
后来护卫重伤不治而亡，留下族长重孙一人漂泊在外，隐姓埋名，剔骨换面，以散修的身份活了下去。
直至其寿尽坐化，也未寻到报仇的机会。
而对于莫氏一族的仇恨，则被代代相传，延续至今。
林妍正是其唯一的后人。
顾婉是偶然间遇到她。
得知其是当年被覆灭的林氏一族后人，加上此女多番恳求，她最终收其为徒。
她曾问过林妍，以其双灵根资质，不难拜入大宗门，为何以散修的身份生活。
得到的回答却是祖训如此，不得有违。
昔年，林氏一族和莫氏一族整体实力本是旗鼓相当。
前者之所以被后者覆灭，当中牵扯到了一五品宗门，归阳宗。
莫氏设计陷害三名林氏族人，让他们误杀了归阳宗宗主嫡传大弟子。
矛盾由此引发，归阳宗有四名化神坐镇，与莫氏联手，林氏自然不可能是对手。
其实林氏一族覆灭前一天，莫氏的阴谋便已败露。
只是归阳宗依旧选择了同他们合作。
对外给出的理由则是，不论起因如何，宗主嫡传确实是死在林氏族人手里，此仇必报。
事实上，为了不牵连族人，那三位林氏金丹早已在归阳宗修士面前拔剑自刎谢罪。
然而，此宗修士并未对外提及这一点。
他们之所以选择继续同莫氏合作，是因双方早就商量好林氏典藏分配一事。
原本定下的是三七分，莫氏得三，归阳宗得七。
后来莫氏一族见阴谋败露，为了赔罪，不仅允诺将林氏典藏尽数交予归阳宗，还额外取出族内一半宝库，作为赔罪。
同时最先提出毒计的族人也被他们舍弃，废除修为后，交给归阳宗，任由此宗处置。
正因如此，双方的合作才得以继续。
昔年幸存的林氏族长重孙并不知当中内情。
他只知道，归阳宗明知整个事件是莫氏一族的阴谋，却依旧选择和豺狼合作。
家族一夕覆灭，经历剧变的他心性早已不复从前，由此直接恨上了所有宗门势力。
自那之后，他立下祖训，后世血脉永不得加入宗门。
受此所限，林妍虽然资质不错，却只能以散修的身份生活下去。
后来遇到顾婉，双方表明身份后，她毫不犹豫提出拜师之请。
一则双方有共同的敌人，二则顾婉无师门，拜其为师，自身依旧是散修，不算加入宗门。
此刻，篱笆小院内，苏青芜将瀚海叠浪诀和万木化剑诀内容以及要点尽数写下，随即停笔，将之递给林妍，同时面带笑意开口：
“理解透彻后，可先选一门尝试修习，我会在旁看着，如若修炼出错，会及时提醒纠正。”
“多谢苏前辈。”
林妍伸手接过纸张，细细查看，偶有不懂之处，皆会出言询问。
苏青芜均一一予以解答。
这般过去约莫三炷香，林妍有了把握，取出蒲团，就地打坐，尝试修习万木化剑诀。
她的悟性不低，对所学的一切，皆能做到举一反三。
整个修习过程，苏青芜一瞬不瞬看着，并未发现有何错处。
夜幕降临时，林妍终于将万木化剑诀修习成功。
稍作休整后，继续开始瀚海叠浪诀的修习……
夜里子时，第二门术法顺利掌握。
天空一轮明月高悬，顾婉自屋内缓步走出。
身为鬼修，平日若有要事，皆是选择深夜行动。
她仍旧身披斗篷，打扮一如白日。
见苏青芜目光望来，当即带着一丝笑意开口：
“我有事要离开一趟，若一切顺利，明早日出前便会回来，妍儿暂时有劳小友照顾。”
话至此处，她伸手一指院内那块奇石，接着补充了一句：
“此为通灵石，内含一微型传送阵，万一明日我没能回来，小友可尝试移动此石，若有红光散出，代表我已不在此世。
届时，小友可将通灵石打碎，拿走临时传送过来的芥子空间，那株五千年份的土元果便在里面。
其余典藏也可归属小友，不过小友若收下，那么今后有劳照顾妍儿，直至其结丹为止。
若移动通灵石，并无异象传出，那便说明我只是暂时被困于某地或是被某事耽搁，并未出事，届时一切如常。”
林妍听到这番话，原本因成功修习两门术法升起的喜悦之意一下散去。
她望向身披斗篷的女子，目中担忧之色尽显。
“师父，如果很危险，就不要去了。”
顾婉缓缓摇头。
“这是原定计划中的一环，不得不去，妍儿不必忧虑，此行我把握很大，之所以那般说，只是以防万一。”
话至此处，顾婉视线重新落在一旁保持沉默的黑衣少女身上，似是在等其回应。
见此情形，苏青芜略一点头，颔首道：
“预祝前辈此行一切顺利。”
虽然顾婉没有说具体要去做什么，但她大概能猜出来，是和之前发生的昼空岛之事有关。
对这位鬼修前辈，她并无什么恶感。
若是可以，自然也不希望对方出事。
见苏青芜同意，顾婉彻底放下心来。
此去再无其余顾虑，可专心应对要做之事。
她很快离开了小院，身形融于夜色当中。
林妍望着师父离开，下意识握起双拳。
若她能够更强一些，便能帮到师父，而不是像眼下这般，任由师父一人面对危险。
一时间，她对提升实力的渴望达到了空前最高。
苏青芜敏锐察觉到了林妍的情绪变化。
她保持着沉默，并未多说什么。
这种时候，最需要的是安静。
再过三个时辰左右，便会天亮。
届时一切自有分晓。
修士夜间无须入眠，只需将自身灵力运转几个周天，便可消除疲劳。
林妍很快调整好心绪，她不愿浪费时间，只想尽可能修炼，提高自身实力。
接下来数个时辰，她开始专心请教苏青芜和修炼有关的问题。
修士修炼，皆有专门辅助的功法。
苏青芜自入道至今，修为提升主要来源于乾坤瓶浇灌灵植，收获后，得修为反哺。
依靠功法，打坐修炼增长的修为少之又少。
昔年，她在月华界时，曾在宗门功法阁中兑换了一门黄阶青元功。
此功分三层，对应炼气、筑基、金丹三大境界。
如今她已结婴，青元功已没了用处。
不过对林妍来说，却正好合适。
林妍原本修炼的功法名唤婆娑经，也是黄阶，然而她只得到了炼气和筑基两层修炼之法，属于金丹的那层并未拿到。
而今苏青芜将青元功传授给她，她转而修习此功，放弃了原本一直修炼的婆娑经。
经一番尝试，发现虽同为黄阶，但青元功运行后，效果明显比婆娑经好一些。
事实上，她的师父顾婉生前曾修炼的功法是玄阶。
之所以没有传授给林妍，是因成为鬼修后，生前的一些事，记忆有些模糊。
这种情况，因人而异，像素问便未受到影响。
无论功法还是术法，所提供的内容均不得出现丝毫差错。
顾婉曾试着传授给徒弟，却差点害了对方，后来便未再尝试。
也因此，今日之前，林妍修习的功法术法皆是她靠自身本事所得。
说起来，她拜师至今，并未有多久。
师父的家族也是被莫氏覆灭，重心一直在复仇上。
两人有着共同的仇敌，这也是她们能成为师徒的主要原因。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林妍沉浸在功法修习当中，天空一轮明月逐渐隐去，远处开始有朝霞升起。
苏青芜站在院中，一边关注着林妍修行，一边以神识感应周边。
顾婉的身影始终未出现。
她眉头不由皱起。
难道果真出事了？
昼空岛莫氏一族两名化神已陨落，另一个六品势力胡氏一族化神一人重伤，一人轻伤，按理来说，岛上已没什么人能威胁到顾婉。
莫非她猜测出错，顾婉不是前往昼空岛？
如此想着，便见原本闭目打坐的林妍自原地站起，四下环望。
过去一阵，仍未看到师父的身影，心内原本快要散去的担忧一下尽数涌出。
“苏前辈，您说师父她……”
“许是被什么事耽搁了，再等一会儿看看情况。”
一炷香后……
林妍在篱笆小院内来回走个不停，面上焦虑之色显而易见。
苏青芜看着她这般表现，犹豫片刻，出言询问：
“你可知你师父是去哪里？”
林妍停下步伐，定了定神，斟酌着开口：
“详细的计划，师父并未对我提及，只说莫氏两名化神陨落后，她需要前往白罗山庄一趟，完成一项约定。”
“这白罗山庄是什么势力，在哪一位置？”
“白罗山庄不在东流海域上，师父曾说过，是在天河城以南，差不多两千里外，这个势力有些特殊……”
说到此处，林妍话音稍顿，回忆了一番以往所知之事，继续道：
“白罗山庄在传闻中，亦正亦邪，庄主身份神秘，无人知其名讳，在山庄内，可典当自身拥有的任何宝物，达成心愿。”
闻得此言，苏青芜倍感诧异。
“所谓心愿，是否必然会达成？”
“据说，只要付得起代价，皆能达成，至于是真是假，不得而知。”
“这白罗山庄，存在多久了？”
“关于此山庄的传闻有很多，最早的是在万年以前，至于究竟存在多久，无从判断，师父并未提到这方面的事。”
此刻，苏青芜回忆起了当初在天河城望仙楼看到的简易地图。
按林妍的说法，白罗山庄名气应当不小，不过地图中，并无此势力标注……
她转而继续询问：
“白罗山庄规模如何？”
林妍迟疑道：
“听师父说过一回，非常小，占地不到十亩，这个势力很多修士都没听过，没遇到师父前，我曾购买过几份地图，均未看到此势力的存在。”
听到这话，苏青芜心内生出了一个猜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