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很厉害了。”林傲说。
杜崇明微微一顿，“我还是习惯你以前那副桀骜不驯的嘴脸。”
“……哦。”林傲光速变脸，“其实我也挺不适应的。”
“我们现在怎么出去？总不能一直待在黑暗里吧，你有没有什么思路？”
“黑山白鸟没有告诉你办法？”杜崇明挑眉，“那你们把克什谬权杖送到这里来做什么？我还以为你们有安排。”
林傲头痛地捂住了额头，“这件事解释起来很复杂，等出去了你就知道结果了。”
“……”杜崇明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
“那就等吧。”她无奈地说，“等运输金属块的蛇路过这里，我们跟着它离开。”
林傲挠了挠头，在四周看来看去，最后看向了西边那座山，这是火海中唯一一处没有火焰燃烧的地方。
“总不能干等着吧，我们要不要去那里看看？来都来了。”
这里是异管局没有涉猎的黑暗区域，那座山里可能蕴含着什么秘密，或是被污染的装备。
林傲的提议正中下怀，杜崇明轻轻点头，“可以。”
两个人站在白骨巨蛇的脊背上朝着那个方向谨慎地靠近。
白骨巨蛇不停地拍打着翅膀，随着和那座山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它没有血肉包围的骨骼开始疯狂颤抖，骨骼与骨骼挤压在一起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声音。
“它很恐惧。”杜崇明低声说，“山上恐怕有什么不好的东西在，我们得换一种方式靠近，你把白骨巨蛇处理了吧。”
这就处理了？好像有点浪费啊……惋惜的念头在林傲脑海中飞快闪现，她看了眼脚下庞大又听话的白骨巨蛇，用【撕裂】把它挫成了大片大片的骨灰。
紧接着，一层半透明状的几乎无形之物浮现在她眼前。
它浑身裹挟着没有温度的黑焰，身体轮廓与白骨巨蛇极为相似，只是没有实体，蒙着一层阴森血腥之气。
“啊？”骑着扫帚的林傲忍不住往后倒了倒，“这是什么情况？”
“变异生物一共有三种形态，现在你都见到了。”杜崇明说，“在黑暗里，变异生物不会死亡，只会变成这样灵体一样的存在，它们无法杀死，你的攻击只会让它们变得虚弱。过一段时间以后，它们又会重新恢复，是很难缠的对手。”
林傲喉咙下上一动。
“无法杀死，但是可以操控……？”
“是啊，可以操控。”杜崇明对着幽灵巨蛇招了招手，幽灵巨蛇在半空中翻腾了一下，一股阴寒的气息吹过林傲的身体，蕴含着的死气激得她浑身一个激灵。
幽灵巨蛇庞大的身躯不断翻腾，在林傲的眼中越缩越小，最后保持在拇指粗细。
它跐溜一下钻进了杜崇明的衣服里，所有的气息都随之隐匿了。
林傲极为忌惮地看了眼杜崇明。
“把你的扫帚收起来吧。”杜崇明说。
她【操控】着两个人的身体无声地靠近半山腰。
她们落在了火海燃烧的分界上，往下是不断燃烧的，没有温度的火焰，往上则是没有覆盖着植被的裸露山体。
“地面上有很多奇怪的脚印。”林傲说。
杜崇明停顿了两秒才说：“这里没有风，这些脚印不一定是最近的。”
她脸上的肌肤突然开始大面积地溃烂融化，血水混杂着往下掉。
“闭眼。”杜崇明立刻提醒，“这座山上，有神明遗留的痕迹。”
林傲精神一凛，立刻合上了暗金色的竖瞳，不让自己到处乱看。
“我们还要继续往上吗？”林傲的心脏砰砰直跳，说不清是恐惧更多还是兴奋更多。
“继续。”杜崇明坚定地说，“我们探索黑暗不就是为了这些秘密吗？”
她说着，领口、袖口、裤脚处钻出了一眼数不清的变异灵体。扭动盘旋的幽灵蛇，七彩斑斓的八腿蜘蛛，尾针锋锐的杀人蜂……一只又一只爬出来的东西让林傲惊呆在原地。
另一旁的杜崇明同样惊呆了。
因为林傲的掌心，措不及防地亮起了熟悉的白色光芒。
“我没看错的话, 这是李局的异能。”杜崇明喃喃道，“早上我还和她开了个会……”
治疗型异能就那么几个，异能的表现形式各不相同, 杜崇明了解同洲市绝大多数编过号的异能者信息，更何况这是和她共事多年的同僚。
只需一眼，她就认出了异能的原主。
林傲悻悻地说：“我寻思给你治一下，你的伤让赵晴看到了不好。”
渎神留下的伤口太过独特了，让赵晴这样忠实的教徒发现杜崇明渎神，还不知要掀起怎样的波澜。
杜崇明脸上的伤口还在进一步溃烂，林傲都快看不到她的表情了。
两人彼此瞪着眼睛对视了几秒，杜崇明先一步妥协, 叹了口气道：
“以后藏好一点。”
“呃, 当然。”林傲说着，脚下生了根一样钉在原地, 朝杜崇明倾斜上半身, 远远支过去一只手，用柔和的白光治愈她脸上的创伤。
“你这别扭的姿势是在搞什么？”杜崇明面无表情地说, “我又不会吃了你。”
林傲伸过去的手微微一颤。
“你身后的蜘蛛毒蛇蝎子毒蜂都在瞪我。”
脸已经好了大半的杜崇明深吸一口气，“害怕就害怕, 你别倒打一耙说它们在瞪你。”
林傲沉默了一会儿, 老实地说：“对，我害怕, 你能先收了神通吗？”
杜崇明挥了挥手, 操控的变异灵体们体积又缩小了一倍。
“谢谢，这下更像真实的生物了。”林傲窒息地闭眼，“您为什么身上藏着这么多……”
杜崇明没好气地说：“异能【操控】，遇到好用的操控对象我当然要随身携带, 总不能事到临头再从地上捡垃圾吧。”
说的很有道理啊……林傲眼神动了动，请教道：“这些灵体也可以带到同洲市么？”
“灵体只有在黑暗里才好用。”杜崇明说，“到了外面它们的战斗力会大打折扣，很容易死。神国之内更是战力全无，只能当宠物养。”
林傲点了点头。
【操控】虽然强，但终归只是A级异能，有一定的局限性，没有强到逆天的程度。
但杜崇明说的话也不能全信，肯定有所保留，回头还是得自己试验一下。
“看来这是一个需要积累的异能。”林傲说着收回手，杜崇明脸上的伤已经恢复如初了。
“任何异能都需要积累和开发。”杜崇明皱眉，在一众心肝宝贝里挑来挑去，最终选择刚加入的幽灵巨蛇前去探路。
幽灵巨蛇拖着长长的尾巴，一扭一扭地往山上爬。
趁着间隙，杜崇明继续说道：“像你的异能【撕裂】，你还没有开发出它的真正实力。”
她捏了捏林傲的胳膊，嫌弃地“啧”了一声。
“多锻炼吧，你和王嫱比还差得远呢。”杜崇明说，“别光想着吃，也要多消化消化，想一下你八个异能怎么搭配才能发挥出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
五分钟后。
“你得努力你明白吗，这个世界上的异能者没有一个不努力的，尤其是你这样能掌握多种异能的，这方面没有人能教你，你只能比大家更努力。你不努力，你怎么对得起黑山白鸟，怎么对得起身体里的另一个你，怎么对得起我的信任？你还怕虫子，这么大人了你还怕虫子我都不稀得说你……”
林傲两眼发直：“……”年纪大了真唠叨啊。
其实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神经病。今天是她穿越到这个世界的第十二天，十二天以前她还在脱发，在腰间盘突出。
“我已经挺努力的了。”林傲悲愤地说。
杜崇明短促地笑了声，“你放心，我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
林傲叹了口气，刚想说点什么结束这个话题，杜崇明突然察觉到什么，目光一凝，语气古怪地说：“幽灵巨蛇死了。”
“啊？”林傲茫然，“不是说幽灵体在黑暗里不会死，只会变得虚弱吗？”
“但它确实是死了。”杜崇明脸上也带着几分茫然。
林傲忍不住嘴贱：“那你下次讲话不要这么笃定了。”
杜崇明没有说话，捏着自己的下巴认真地思索片刻。
紧接着她身上游出了无数变异灵体，这次不仅仅是虫子了，天上飞的，树上爬的，地上走的，海里游的……林傲甚至眼睁睁看着杜崇明身后飞出了两只圣洁的白鸽。
把所有变异灵体都留在原地后，杜崇明扭头看着林傲，平静地说：“我要亲自上去看看，这很危险，你可以留在这里。”
林傲看了眼似乎毫无异常的山顶。
“明知危险，还要迎难而上？为什么？”她们完全可以转身就走。
“因为我之前和你说过的那些。”杜崇明自嘲地笑了笑，“为了探索黑暗中的秘密，为了找到穿越黑暗的办法，为了……光明的未来。”
对她来说，加入黑山白鸟并不意味着背叛理想。
“我没有这么伟大。”林傲摇了摇头，“但是为了我自己，我也得和你一起上去。”
她在教会翻车是迟早的事，得提前找好退路。
“走吧，开荒不能没有治疗。”林傲说。
林傲悄然吸了口气，杜崇明用异能操控着她们的身体使其悬浮在离地几厘米的位置，在没有惊动任何东西的情况下朝着山顶缓慢地靠近。
越往上走，周围的空气变得越发黏腻起来，林傲的每一个动作都在逐渐变得艰难。
杜崇明额头滴下一滴汗水。
“嘭。”她们被无形的重压压回了地面。
林傲莫名想到了曾经见过的朝圣者，三步一叩首，九步一跪拜。
她小声地和杜崇明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末了还贴心地说了一句：“放心，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你知道上面是哪位？”杜崇明低声说，“不要到处乱跪，小心招惹到……”
林傲心里咯噔一下，眼疾手快地往杜崇明的脸上拍了个治疗。
“总之还是走上去吧。”杜崇明捂着脸说。
林傲点了点头，对山顶的东西越发好奇。
那里一定和神有关，会是什么？
一片无底的黑暗里，两人低着头互相拉着手，凭着感觉不知往上走了多久。
“我彻底看不见了。”林傲说。
即使睁开了金瞳，那些模糊的轮廓也被极致的黑暗所掩盖了。
“我也是。”杜崇明凝重地说。
她们彻底失去了视觉，除了彼此的呼吸声，还有脚踩在地面的沙沙声，听不到任何动静。
越往上走，不仅失去了五感，就连时间的流逝也变得模糊起来。
林傲机械地朝前迈出一步。
到了这一步，简单的抬腿动作也变得十分艰难。
脚落在地面，林傲忍不住膝盖一弯，杜崇明在一旁撑住了她，可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她明明是往上走了一步，却感觉自己踩下去的脚落空了，往下沉了一寸。
“空间也模糊了。”林傲背后一凉，鸡皮疙瘩冒了出来。
时间、空间，在这片区域一起发生了某种未知的变化。
“不要被自己的身体所欺骗。”杜崇明捏了捏林傲的右手，“我猜我们快到了。”
林傲强忍着诡异的违和感，继续往上挪动……虽然她走的每一步都似乎在往下、往左、往右。
“哒。”
这是脚落在青石板上的声音。
“是不是到了？”林傲用脚尖在地上小心地蹭了蹭。
地面从松软的砂石变成了石板，她们似乎站在了某个建筑面前。
林傲试探着用【燃烧】，在指尖搓出一朵小火苗。
橘红色的火光在两人眼中一闪而逝。
“看得见了？”林傲搓了搓眼睛。
“小心，先不要乱看。”杜崇明撕下衬衣的下摆，把自己的眼睛蒙了起来。
“哦，谢谢，我不用。”林傲婉拒，直接用【变形】把自己的上下眼皮黏在一起。
“我们现在要干什么？”林傲没什么经验地问。
“从外围开始摸索，逐渐朝着里面靠近。”杜崇明用【操控】小心地感知着小范围内的情况，低沉地说，“这里似乎没有生物活动的痕迹，我们只需要小心知识的污染。”
林傲抖了抖，没有生物的痕迹让人感觉更不安了。
她们顺着青石板的边缘走了一圈，发现青石板铺在地上绕成了一个圆圈。
“占地面积不大，有些年头了。”杜崇明摸索着青石板上裂开的纹路，她抠了抠石板的边缘，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这不是石板，是山。”
“那是有人把这里削成了一个平面？”林傲蹲下，跟着摸了摸。
“石板”和这座山是一个整体，往下摸完全摸不到边缘。
“不一定是人。”杜崇明深呼吸，缓缓地朝着“石板”中心走了过去。
林傲很快跟了上去，和杜崇明并肩走在一起。
她们径直穿过了圆形的“石板”。
“嗯？”林傲奇怪地说，“没东西？”
杜崇明低头去“看”脚下，“或许那不是裂纹……是图案……”
林傲跟着低头，“光靠摸索，没办法得知图案的内容吧？”
这时，一个灵感从她脑海中闪过。
“退后，我想到了。”林傲对杜崇明挥了挥手，示意她走远一点。
随后她斟酌几秒，忐忑地按下了手腕上的电击手环。
“咦？怎么还没出去？”林狂嘀咕了一声。
杜崇明动了动耳朵，猜到了什么，问：“换人了？”
“呦。”林狂稀罕地说，“这么快就被你发现了。”
“很难不发现。”杜崇明说。
“这是哪里啊？”林狂挠了挠头，睁开的暗金色竖瞳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她四处张望，“嗯？地上这是……”
杜崇明的心跟着提了起来，她期待又紧张地问：“你看到了什么？”
“贪婪，狗都不理。”林狂大剌剌地念了出来，话音未落，她的身体和杜崇明一起飞快融化。
“等等, 等等，怎么会这样？啊？”
伴随着不解和疑问，林狂的身体四分五裂, 皮肤一寸寸裂开，血管在猩红的血肉下突突直跳，像是随时都要炸开，消融的浓稠血肉如同雨点般滴滴落下。
强大的身体愈合能力使林狂消融的血肉不断重塑，此刻，她的身体犹如在进行一场拉锯战，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折磨。
“别……忘了我。”翻滚在地的杜崇明挣扎着说，她艰难地抬了抬手, 示意自己还可以抢救一下。
林狂的视野已经完全被血色所覆盖, 连眼珠都掉了一颗，听到声音的她朝着杜崇明的方向抬了抬手, 微弱的白光在杜崇明身上闪烁, 竭力维持着她的生命。
紧接着，天空传来了隐约的雷声。
【换我！】林傲焦急地说。
“很、痛。”林狂晃了晃脑袋, 没等她继续说下去，她混乱的思绪猛然中断, 在极致的痛苦中, 人格被强制切换了。
“嗷——”林傲的脸色一下改变，她面孔扭曲不已, 凄厉地喊了出来。
无数的痛苦与疯狂侵蚀着她的意识, 她无法站立，噗通一声摔倒在地。
雪亮的雷光在云层间翻涌，林傲只觉得自己身体发麻，似乎下一秒就会经受雷电的洗礼。
“太狠了。”她对着天空喃喃道, 脑海中浮现出了一副玄奥的符文——
曾经关过季如歌和姜渊的特殊隔板，和规则卷轴同源的符文，那道可以隐匿气息的符文！
粘着血的手指在地上缓慢地移动着，血红的符文上闪过一道金光。
“认错人了，渎神的人不在这里……”
林傲仰面倒在地上，随着最后一笔落下，成形的符文上闪过浓郁的金光。
“轰隆！”雷电劈在了山脚下。
符文没能彻底隐匿气息，但干扰了她们的存在，让她们与这座山的气息融成了一个整体。
持续不断的雷电劈在了山脚、山腰，偶尔一两道劈在了山顶，把那行字劈了个干净。
电闪雷鸣中，林傲借此获得了一丝喘息的机会，她感觉到身体内的痛苦正在缓慢地平息，血肉消融的速度也变得迟缓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雷光消弥，恢复的速度最终还是战胜了血肉消融的速度。
林傲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手脚并用地往杜崇明那里爬。
“一把年纪了……”杜崇明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真他爹的刺激。”
林傲两眼一抹黑，一伸手压到了杜崇明裸露在外面的腿骨，她倒吸一口凉气，唰地缩回手。
“要不是A级异能，再加你的治疗，今天真交待在这里了。”杜崇明闭着眼说，“我这辈子第一次见到像你这么莽的人。”
杜崇明的伤势很重，林傲吸取着杜崇明身上的能量作为补充，再闷声不响地在杜崇明身上猛拍治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