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山青青的心魔,哪里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心魔在她心口生成了一块指甲盖儿大小的魔骨了。
若放任魔骨长大,占据狐狸心,总有一日她必得永坠阎魔。
重蹈殷商时期的复撤。
小和尚知道,她是那样痛恨当年的自己……若再来一次,若再为祸人间、为祸青丘,她再也无法振作了。
唯有用佛骨替换魔骨,才能从根源处将心魔扼杀。
然,失去佛骨的佛子,已经不是佛子了。
他,险些被随之而来的心魔淹没;她的心结,又何尝不是他的心结?
于是,小和尚下黄泉阴都,赤脚一步一步的踏过炼狱,趟过红莲业火,以净心魔。
一步一步的,走回人间,重新站在她面前。
告诉她: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吧……我很好,好好的站在这片天地之间。
你,不愿意再拖累我?
我,又怎会甘心再拖累你?
佛骨没了,重新再修炼就是。今生不行,还有来世,来世不行,总有一世可以。
入道啊入道。
佛、道两门将就的是道心。
云汐兮的道心,乃是守正辟邪维护正义;旱魃的道心,是她;而百里阙的道心,也是她。
所以,青青怎么就不能成为小和尚的佛心呢?
佛祖啊,看到了吗,那就是我的佛心。
能够趟过炼狱和红莲业火,小和尚意志之坚定!百里阙想,他只要保持此心,终有一天,能够修得圆满的。
四方神位,硬生生的将天撑起来。
天道已经油尽灯枯。
却又不敢让汐兮察觉。
“嘟嘟,四角现在齐全了,你感觉用秘法复原。”只要大道混沌不流入天道地界。
天道就不会被混沌之息所影响。
天道距离汐兮最近,看着她憋红了小脸……然后看着金翅大鹏、旱魃以及九尾狐。
百感交集。
过去种种,他并非是一点儿责任也没有。只是为了大局,总要有小局的牺牲。
从前,天道不觉得自己有错。
可是现在……这样的话,他说不出口了。
也罢,过往须臾恩怨纠葛……临别之际,吾送你们一份大礼吧,从此恩怨两消。
“嘟嘟?”没得到对方的回应,汐兮不安心。
“我在。”天道轻声说。
“嘟嘟你别怕,我们在,混沌之水进不来的。你安心修复伤口,我们……支撑得住!”
意思就是,一定竭尽所能的守住四方,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天道,你可得专心了,能快点儿就快点儿。”
楼金域和丑丑骂骂咧咧。
虽然,已经做好了赴死准备,但能不死就别死不是!能不能最后给他们留一口气儿?
楼金域:大爷还要回去照顾老婆和孩子呢!
丑丑:我还想着跟汐兮天长地久,游遍四海八荒呢!
如今的天道,没有实体。
看不见神情和喜怒哀乐。
他苦涩的扯着嘴角,天真的汐兮,傻乎乎的汐兮,一骗一个准儿!
修复,从何处开始修复呢?
从前,是天地灵气滋养着天道。
现在,天地灵气溃散了,根本没办法再修复天道创伤。最浓郁的灵气,则是神龙……也就是汐兮身上所凝聚的。
难不成,要让汐兮如祖龙一般,陨落后反哺天地吗?
不,天道不愿!
况且,他早就千疮百孔,那一点点灵气不过是杯水车薪,这一天迟早得重来的。
何必呢?
“汐兮,你准备好了吗?”天道突然开口。
一心堵窟窿的云汐兮突然被cue,还没反应过来呢!“我,我准备什么?”
准备——变成新的天道!
下一秒,天道气势巨变,无数金光从东南方向径直的涌入小粉龙体内。
如果,二郎神和沉香在场的话,一定觉得金光眼熟。当年,沉香一斧头下去,劈开了华山,劈出了新天条。
新天条,就是这样子的。
是的,虽是金光,却不是不成形的那种;宛若荷叶,宛如星光,一条条、一簇簇,如火苗一般。
天道称之为,三界规则。
这更像是一场皇位的退让交接,天道维护三界秉持的就是三界规则。
他要,亲手将这顶皇冠戴在汐兮头上。
云汐兮龙眼猛地一震,那样勃发浩瀚的力量……
“不、不,嘟嘟,你要干什么?”
可这片天, 出卖了他。
他将自身精元尽数传给云汐兮,上天感应到了……这片天空则是他生命所呈现出来的表象。
他虚弱,四方神位的天柱就开始破裂。
当天地感应到他的生命在一点一滴消散时, 狂风暴雨, 乌云压境, 四方窟窿扩散得来势汹汹。就连太阳, 都诡异的往地平线掉。
云汐兮意识到了什么,想要挣扎,想要拒绝他的馈赠。
“云嘟嘟, 我警告你,不需乱来。”
“放开我,你放开我!”
“我不要,你的这些玩意儿我不要!”汐兮甚至不知道那些东西是什么。
“丫头, 一旦开始, 就不能中断。”
“你放弃吧!”
“放放放, 放你大爷!云嘟嘟, 我要生气了,真的要生气了, 你别乱来!”
被指着鼻子骂的天道反而沾沾自喜:“丫头,你不是想要维护这片天地吗?想要你珍视的家人、亲人、爱人继续活下去吗?那就听我的。”
昆仑山上观战的百里阙,已经明白天道所欲为何了。
原来,不是合道吗?
丑丑也回过味儿来:“汐兮,听他的。”
她,大概知道天道的打算!想不到,无欲无求的天道也有为这片天谋划的一天……不惜, 牺牲自己。曾经多少人怪天道——道貌岸然, 旱魃也是其中之一。
可, 真正到了这一天,他真正做到时,那四个字再也骂不出口了。
从现在再往回看,天道,的确是合格的。
于是,丑丑加入了说服阵容。
可正是因为她的加入,云汐兮仿佛明白了什么。固执的问:“那、那你呢?”
“我……”天道望着大道怅然若失,嘴上却很能安慰人。“只要天地尚在,总有一天,也许我还会回来的吧。”
这是云汐兮最不喜欢的字眼。
“在我归来之前,丫头,你替我守护这片天地吧。”
守护?这些年她不也是在人间守护着吗?
“嘟嘟,什么叫替你守护着?”
“你是我亲自挑选的继承人……我,是不行啦,即便消耗掉人间所有灵气也坚持不了多久!倒不如,衍生出新的天道!新生的天道,会走得更远,更长久,更稳定。”
就犹如,混沌初开时期的他。
新生的天道,总能再坚持几个会元。
小姑娘沉默了,金灿灿的龙眼盛满了泪水:“新生的天道取代旧的天道……所以,什么有缘再见、什么还会回来,都是骗我的对不对?”
小粉龙无声的哭诉着。
而天道规则,已经在她体内生根成型。龙体要将原本不属于自己的力量融为一体必定得卯足全力,堪称剔骨洗髓,痛得云汐兮再也维持不了堵天的动作了。
在云海之上遍地打滚。
四角突然就缺了一角,其他三角的负担倍增。
紧跟着支撑不住的是丑丑;没错,楼金域猜对了,最先觉得吃力的就是与神位属性相克的旱魃。旱魃浑身的鳞片开始一片一片剥落。
隐隐有着被烧伤的痕迹。
楼金域当机立断,大喊:“旱魃,你守不住玄武位,过来守青龙位。”
旱魃咬着牙,从玄武位换到青龙位。
以免四角突然缺两角。
三人重新列队,将天空撑起来。
龙吟的痛苦之声响动三界……新旧天道交替,新天道还没完成交接,旧天道正是最虚弱的时候,三界六道之中隐藏着的黑暗邪祟此时冒了出来。
它们,被人间正气压制了太久。
被选中的新的天道是神龙,此时的神龙与天地规则融合,自然而然的吸纳天地间所有正气。
此间,遇上了正不压邪。
邪祟们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誓死要干掉老对手,毁掉交接盛典。
而正气汇聚,如妖族——涂山青青,如邪之凝聚成的异物——旱魃,被波及收到影响!二人脸色苍白,再这样下去,哪里能够补天?
届时,云汐兮和天道定然腹背受敌。
轰,轰,轰!
即将淹没四人的邪祟被一股强悍的力量所震开!
是百里阙!
百里阙祭出了弑神枪,对,就是昔日魔祖——罗睺手上的那一把!他化身魔龙,腾空而起,再祭出弑神枪,与天地邪祟厮杀。
不要忘记了,他曾经是九天第一应龙,乃是天族战神。
“尔等邪祟,休得放肆!”
这一天,是人类历史上记载得多清楚,最详细的一天。
天门打开,天际乱成一团。
人间存亡,就在这一刻。
那条小粉龙在天空中挣扎,随着天道越来越虚弱,传递给她的金光开始黯淡,四方窟窿变得比龙爪子还要大。
金翅大鹏的金身一涨再涨。
九尾天狐的尾巴一大再大。
旱魃,身上的鳞片脱落得差不多了,勉强堵得住东方方位。
玄武方位空着呀。
空着的窟窿越来越大了,不断的往下陷,即将与地平线重合了。
四方缺口,只要有一口破了,混沌之水从其流入,这三界完了呀!云汐兮勉强支撑起神识,痛着打滚了也想要往缺口出爬。
她脖子上,那颗小石头亮了。
红绳从龙身上断掉,然后落入凡尘。
小石头变成透明状了,里头藏着的东西终于显露于人前。四肢圆圆润润的,背上背了一个壳……在石头彻底羽化后,从壳子里钻出一个小脑袋。
这是……乌龟吗?
呸呸呸,什么乌龟,人家是鳌啦!
小鳌奶声奶气:“汐兮,我来帮你!”不管不顾的朝着玄武神位冲去。
一股从海上冒出来的力量,一巴掌将小奶鳌拍下海底。“帮个屁,自己还是个奶娃子,断奶了没有!还是得你祖宗来!”
海面突然波涛汹涌,震动龙宫。
一只巨型鳌从海洋的深处游了过来,它没有腿儿,不过这些年已经习惯了。嘴里吊着那只小奶鳌,咕嘟咕嘟的化作一道蓝光出现在昆仑山山巅。
他是鳌,天地间的第一头鳌。
巨鳌化作人形,一个老态龙钟却又精神抖擞的老爷爷。
嘶,有点儿眼熟啊。
在哪里见过呢?
一定是见过的。
是了,京都贵族学校看门的老大爷;去往苗寨公交车站,坐在最后排的也有他;黑苗寨蚩尤大典中,他又换了一身黑苗寨的服饰。
还有,港城警察厅左手门边喝茶的老者。
甚至是出租车司机。
当你真正见到他这张脸时,与之有关的记忆全部都回来了;奇怪的是,一旦与他擦肩而过,便再不会记得这个人的存在。
在云汐兮一路走来的记忆中,到处都充斥着老大爷的存在。
尤其是,云汐兮从鲨鱼嘴里得到这颗化石后,他在自己身边的踪迹变得频繁起来。
“我是鳌,开天辟地的第一只鳌,也是当年女娲补天时砍掉我四肢的那一只。”
“这世间的人也好、神仙也好、圣人也好,道貌岸然的我见得太多。”老鳌拍了拍小奶鳌,“至今,值得我佩服的,唯有小姑娘你了。”
“别的不说,当年女娲砍掉我的四肢,而后的功德却没我的份儿!唯一的血脉因着我的残缺始终不能成功孕育……”
“小奶鳌,你爹知道是她龙之血气滋养了你,你给祖宗消停些!”
“我老鳌,恩怨分明!当年天道不公,我本不愿出手的……看在我家奶鳌的份儿上,我老鳌今日也来凑个热闹吧。”
老鳌示意奶团子安静。
以云团为海,迈着庞大的身躯补全了玄武方位。
当年补天,自己腿儿也断了,功劳都被别人给捞走了!这一回,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再也不要假以他人手。
龟壳堵住最后一个窟窿的那一刻,天地一震再震。
九尾狐、大鹏鸟、旱魃三人立马有一种如神来一笔,顿时轻松不少的感觉。他们就知道,成了。
现在,就等汐兮与天地规则彻底融合,成为新的天道,补全窟窿。
四人齐心协力,背起苍天,不断的往上、再往上。
地面上的人,不再觉得天空黑压压的即将落下来的即视感。
地面上的人族,越来越小,跟小蚂蚁似的。
一个女娃娃指着旱魃说:“爷爷,爷爷,你们快看,小僵尸的僵尸牙牙没有了。”
小娃娃奶呼呼的叫唤,引起大人们侧目。
“天哪,你们看!”
不仅仅只是僵尸牙齿没有了。
青色僵硬的皮肤,开始回温,变得白白嫩嫩;尖锐的指甲变成润润的漂亮的手指;杂乱的头发又黑有长,披散在天地之间。
眼睛黝黑又明亮。
唇瓣红红润润的。
人们似乎已经看见了千年前神女真正的模样。
还有九尾天狐,一身妖气尽数散去,眉间猩红的天狐印记变成了金色。
大鹏金翅鸟,妖气锐减,周身萦绕的仙气越来越浓郁。
就连老鳌,在人族众目睽睽之下,长出来四肢。
小粉龙从实体开始变成虚幻。
金色光芒足以掩盖本身的粉红色。
天道,用尽最后一丝力量,降下法旨:“今天地浩劫已过,得八荒六合协助,本天道策:龙族云汐兮,晋新生天道;青丘九尾狐族涂山氏,重归神位;”
“另四方神兽已陨落。青女,原身旱魃,得补天之功,今日恢复其神女之位,晋四象神位之东象神位;金翅大鹏鸟,乃元凤嫡子,得补天之功,晋四象神位之南象神位;今日涂山青青得补天之功,尊四象神位之西象神位;老鳌,上古第一只鳌,得补天之功,晋四象神位之北象神位。”
“八荒同贺,愿全新的四方神兽能够秉持神职,守四方平安。”
这,就是天道泯灭之前,送给四人的最后一个礼物。
三界众生,无一不心悦臣服。
而天道,就此消散于天地之间;最后一丝力量传递给她后,天道终于可以放心的走了;也就是在这一刻,五色霞光从九十九重天外降下。
新旧交替已经完成。
全新的天道已经得到了大道认可,她重新肩负起了天地。
小粉龙化作金光,穿透云海,直达天听。
楼金域三人明显感觉到,肩膀上的胆子轻了,越来越轻了……四方神柱子裂开的缝隙开始一点一点被修复、复原。
这其中,不仅仅是新生天道横空出世的缘故。
新的四方神兽,神职以及名讳出现在神族之柱上时,神力传承就开始了。神兽归位,四方神柱也可是修复。
双管齐下,人们终于看到,天上的窟窿越来越小,最后严丝合缝重归安宁和平静!
你再看看天空,再没有一丝缺陷。
新任天道归位,天空之上的血色慢慢褪去,显露出原本湛蓝、通透的颜色。
人族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大悲之后便是大喜,压抑依旧的泪水终于奔腾而出。他们相拥着,喜极而泣!就一步啊,离世界末日就只有一步。
所有人都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那一刻,人们不哭不闹,看似淡定,可内心深处一直压抑着恐惧和哀伤。只不过,那时候觉得哭泣无用。
可现在不一样了,危机解除了,解除了!
“神龙啊,谢谢你,谢谢你们!”
“还有神兽大人,日后我人族定然会给您们修建庙宇,日日夜夜供奉的。”
“是您们救了我们,救命之恩,守护之情,我人族永世不忘!”
人族是如何感恩戴德,暂且不论。
四方神兽重新归位,四人的本体镇守四象,四道虚光重新汇聚在昆仑山之巅。
旱魃丑丑……不,现在的她不再是旱魃那么丑陋的样子了。一身青衣,如墨长发披散着,肌肤胜雪。原来这才是她真正的样子,属于青女的真正模样。
九尾狐涂山青青,而今不仅是神兽,而且已经是玄仙修为。依旧是倾国倾城的绝色,却少了七分妖气,多了十分的仙气。
她感应到,而今的青丘变成了真正的“水泽仙乡”。
那是,全新的青丘——洗去耻辱,重归神族的青丘。
老鳌到现在都是一脸懵逼,云里雾里。
他不过是还一桩恩而已,怎么就……得了个神位?天知道,老鳌根本就没想这么多。只想着,留下笑奶鳌这条血脉,他出手的想法是多么单纯。
老鳌揉了揉脸,将小奶鳌拎起来塞进怀里。
“天道,这就是你给我的补偿吗?”看在他消散的份儿上,老鳌喃喃自语。“哼,也罢!如今那丫头操持天地,应该不会比你差!罢了罢了,老鳌没什么可说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