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离开四方,人间就毁了;你与人间,他们会如何选择呢?会不会为了救你,而置人间安危于不顾呢?”
金嫣嫣改变了计划,当然原计划中也并不知道云汐兮会归来。
她不是神龙吗?不是人族信仰之所在吗?
她,非要将她拉入尘埃不可!
人族,多么现实的生物啊;他们若知道自己景仰的英雄成了推动人族灭亡的罪魁祸首,还会不会继续景仰她!
这一招,羲黎早就玩儿过了。
招数虽老,有用就是。
“你啊,不愧是羲黎的狗腿子!他的那些个下三滥的招数,你学了个十成十。”
金嫣嫣自以为胜券在握,拍了拍手。
密密麻麻的蛇,从她下身爬了出来。
“你,成了大妖的容器?”云汐兮惊讶极了,“变成了——蛇母?”
在她身体里孕育的蛇,是相柳的后代。
虽比不上相柳上古大妖,但蛇形诡异并且力大无穷。一条一条转眼间就钻进泥土之中。
云汐兮真的无语了,他既觉得金嫣嫣可恨,又觉得她实在可怜。
远古时期,人族刚刚繁衍的时候,无论是妖族还是巫族就发现了人族虽若下,但繁衍能力极强。
有那么一段岁月,人类成了其他强悍的种族圈养的家禽;男人被抓到了,虐杀,甚至是作为食物的一种;而女人,则留在后院,强迫与之结合,繁衍后代。
那是一段惨痛的过去,久远到历史上毫无记载。
因为,那是在洪荒,一个大能遍地走的时代。
在人类掌握主动权,成为大地主人之后,这样的事再没有发生过了。而金嫣嫣,却心甘情愿的成为——蛇母。
人之所以是人,是因为人有礼义廉耻。
与那头八头蛇结合……云汐兮想象不出来,金嫣嫣到底是如何突破心理障碍的?
云家姑娘的那个眼神太过一言难尽,深深刺痛着金嫣嫣。
她仰头发出司司嘶蛇信子的声音。
土地之下的蛇听到蛇母召唤。
地壳开始动了,剧烈的跳动……地面又开始毫无预兆的往下陷。
堪比那一年唐山地震,汶川地震。
地龙翻滚+还未褪去的洪水,还未来得及撤离的群众遭受到了最严峻的考验。
人太多了,几百万人口,已经穷尽所有人的力量了。
尾巴是有限的。
救援的人也会累,也会疲惫。
好在,在丑丑不懈努力之下,洪水已经退到了胸口处。
可地壳下陷,地震,大家七荤八素的,站都站不稳!地壳开始出现一条又一条断层。
多少处在地缝中心的群众就这么滚了下去。
救都没得救。
人们趟着洪水,整个队伍的节奏全都被打乱了,四处逃窜。
而诛仙阵中,四把杀剑化作剑海,直逼云汐兮。
“云汐兮,上一次是你来做选择;这一回,轮到你的朋友们做选择……命运啊,实在是好玩儿。”
金嫣嫣汗流浃背,唇角苍白还不忘叫嚣;她的状态很不好,毕竟还没脱离反胎,那么多蛇在肚子里,五脏六腑早就闹了个天翻地覆了。
她是蛇母,自愈能力比普通人好太多。
可,被搅和得血肉模糊再愈合,愈合之后再血肉模糊,这份痛楚该是她要承受的。
“同样的错误,我相信,我的伙伴们不会再犯第二次。”汐兮懂她们,而他们也懂她。
说完,云汐兮冷冷的斜睨了金嫣嫣一眼,一头扎进诛仙阵中。
“金嫣嫣,你还是太小看我了。”
诛仙阵,是天道之下封神时期的阵法。
然,她的父君,是混沌神兽之首的祖龙。寿命甚至比天道还有长一些。
再无极之海的那些年,父君除了抱着她沉睡,其余的时间就是钻研术法了。
无极之海深渊中的传承,是留给她的。
妖族自有传承,其中龙族最甚。
云汐兮并未化身为龙,只那双黑得发亮的眼睛闪烁点点金光。
女孩儿屹立在诛仙阵中,无愧于心不愧于天。
调动周身气势。
那样的气势,都惊动此方世界的天道了;直直的冲出诛仙阵,震天动地。
好在,此方世界的天道是自己人。
并无被冒犯的意思。
若是换了三千小世界,世界意志必定会因被冒犯和感知到的危险而奋起反抗。
轻则降下天雷,重则将始作俑者驱逐。
四方古剑嗡嗡嗡作响,一是被震慑了;而是,战场之上乃是战魂,只能战死绝不退缩,战气更甚。
只可惜,他们遇到的是汐兮。
已经接受了祖龙传承的汐兮。
“八荒破天指第一式——我命由我不由天。”
“八荒破天指第二式——天亦我天,道亦我道!”
“八荒破天指第三式——道为我用,九霄通天!”
就二指,区区二指。
汐兮只用了二指。
那诛仙阵名头厉害,到底不是当年原版的诛仙阵。
阵外的金嫣嫣,她离云汐兮最近,连个半妖都算不上!惨叫一声,血气翻涌,那半张鳞片的脸血迹斑斑。
血水跟不要钱似的一口一口往外吐。
那个阵,快破了。
金嫣嫣暗叫不好,赶紧蹒跚着起身,一头扎进山洞之中。
佛塔那一战。
给了云汐兮和丑丑等人一个惨痛的教训。世间难两全,全部都想抓住,总是什么也得不到。
终究得大局为重。
洪水不可从天坑而出危害人间……九州千千万万的百姓,与天坑中还没得救的人民,孰轻孰重?
这是一道,艰难的选择题。
可,也是必须要面对的选择题。
再心痛,再艰难,也要做出选择;当然,并不是说救援行动就停止,只能说,能救就救,倾情全力。
可,大局,也要保。
云丑丑、白若若、蚩尤以及摩耶纹丝不动,屹立如山。尤其是丑丑和若若,这一次她们做出了新的选择。
丑丑,也就是旱魃。
也许她已经在无形之中被改变了。隐隐约约感知到,除了自己,其实还有很多东西更自我更重要。
她,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厌恶这个人间。
并不是想象中的那般,毫无感情。
直到这一刻,她仿佛才明白了些什么。
无疑,此时此刻,气氛是凝重的。天坑底下所有的人,天坑之上周遭的人,都知道眼下时局是一个困局,是一场注定的悲剧。
不,已经是个悲剧了。
遇难的人不不在少数,被那地龙拉下地狱。
哭喊之声此起彼伏,此地早已是人间炼狱。
一八岁的男孩儿与母亲走散了,独自跟着人群,已经哭累了。
在极度惊吓之中,又困又饿。
可是妈妈说了,不能、不能停,得跑!得活!
他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可以独当一面,可以与家人重逢……只要活下来。
天真而又坚强的孩子擦干眼泪,一路上不断为自己打气,迈开小腿儿奋力跟上大部队。
心中的希望支撑着他。
可,天崩地裂来得太突然了;地面裂开成一道大口子,他一个不稳就被后力拽过去,直直的滚下裂缝之中。
他前方的那个叔叔,伸出来的手,抓不住了。
在无比惊恐之下,他往后仰了下去。
男孩儿吓得,竟是哭不出来了。一颗颗石子儿划在在他的脸上、身上,腿上。
一路往下磕磕碰碰,跟滚皮球似的。
再往下,就是万丈深渊了,直通地心。死亡,就在下一秒……
“爸爸妈妈,爸爸妈妈……”孩子喊叫着。他们的世界,是多么单纯而简单。父母,就是这个世界的顶梁柱。
可此时此刻,顶梁柱不见了。
唯有他自己,独自面临最后的恐慌,面对死亡。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坠入地心一瞬间,一双肤色为蓝的手伸出来,及时抓住了他。
这,是人吗?
皮肤蓝蓝的,深蓝的;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长得是人的模样。
可是,人能攀爬在悬崖峭壁之上如履平地吗?
他的手,像是壁虎的爪子,吸附力极强!紧紧的攀附着壁垒,一把提起孩子,甩在自个儿背上,然后手脚并用的往地面上爬。
你再看。
地缝两边的壁垒之上,爬着密密麻麻的小蓝人儿。
他们,在救人。
背上驮着,手里拽着,一个一个全都是被地龙拉下来的人。
他们是谁?
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摩耶大君瘪瘪嘴:“他,到底还是出手了。出动最底层的魔族……也是,魔界有头有脸的才不屑来人界;怕是许了什么好处吧,请了底层魔族出动,蓝魔啊!”
蓝魔魔力不足,长进有限;胜在繁衍超群,一生生一窝。修为提升慢,乃是魔界最底层的劳动力。
是的,他们力大无穷,靠贩卖劳动力生存。
魔界不必凡间,贫瘠至极;那些个险峻高地,唯有蓝魔可自由出入。
在魔族,他们是底层。
可在人间,比普通人类,好太多。
洪水已经退至膝盖处,又有了蓝魔大军支援,终于再一次看到生的希望。
谁能想到,异族首次配合,竟如此默契。
蓝魔出入地缝断层救人,人一旦重新回到地面上,被青丘狐狸救到悬崖之上;再由群狼背着撤离。
而人族救援队,以胖叔为首,负责指挥以及安抚人心。
长白山天坑之中的人,数量锐减。这意味着,救援压力也越来越小,胜利在望。
而这时,云汐兮破阵而出。
望着突然出现的小蓝人,有点儿懵逼。
她目光所及,范围之广……落在山下的某一处,她看到了一缕熟悉的身影——是,阿阙。
阿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阿阙,为什么与她隔山而望,却不上前?
阿阙,为何散发着与那些小蓝人一样的气息……不,他的气息更恐怖,更渗人。
所以,小蓝人是阿阙送来帮她的……
阿阙,多日不见,在你身上又发生了什么呢?
是什么,让他望而却步?
云汐兮深深的看了那个方位一眼,转而走进长白山入口之中。她知道,羲黎在那里等她。
八荒破天指,惊动了三界。
又怎能不惊动羲黎?
洪荒啊,他的故乡,遥远的再也回不去的地方。
云汐兮居然杀回来了。
哼,她果然是龙……倒是没想到是最后的一条真龙。他就知道,天道怎么会舍得让她死?
大意了。
是他大意了。
那些人居然在他眼皮子底下了暗度陈仓,不仅救活了云汐兮,还让她神魂合一得到了祖龙传承。
“这样也好,省得吾折腾了。云汐兮啊云汐兮,你注定为我所用!”羲黎在神像祭台之上,这就要出去迎战。
还未走下十丈之高的祭台,一股力量将拦阻了他。
羲黎眼神一沉,应对得宜,对方未能碰到他半片衣角。“天道……既然来了,此时不现身,更待何时?”
“无欲无求的天道,竟也有护犊子的一天。”
神台范围内,能量波动。
一白发童颜谪仙模样的男人出现在女娲神像脚下,正是——天道。“羲黎,这一次,你的对手——是我。”
他与天道,多久没见了?
那一年,道祖合道时曾远远的见过一眼。“你还是和当年一模一样。与我记忆中那讨厌的样子一模一样。”羲黎似笑非笑,眼底尽是不加掩饰的憎恨。
哦,这一次?
那上一次是?
此刻的天道,像一只护着幼崽的老母鸡,他装的有模有样,可逃不过羲黎的眼睛。“天道,你动情了……你还真把那丫头当成是自己的闺女了?”
“这一次,我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伤害她。”天道直到想在都不愿意回忆那日在佛塔之上所发生的一切。
再?多么奇妙的字眼。
他的眼神……
让羲黎想起了,佛塔上那只被自己掐死的猫。
羲黎突然就来了精神,在祭台之下来回踱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怪不得断情绝欲的天道会突然有了人性。原来你一直都在她的身边。陪她长大,跟着她一次一次出生入死,日日夜夜朝夕相处……怪不得,就是块石头也该捂热了。”
“你变了,天道,发现了吗?”羲黎怪笑着,充满了嘲讽。“你体会到了人间疾苦,七情六欲,不再是那位俯视众生不为所动的存在了。你害怕,害怕那丫头受到伤害;害怕面对她的死亡,哦,真正的死亡;你,不一样了……”
“那么,而今的你,懂我了吗?该懂我了吧?”羲黎搓手,三分期待七分审视。“你若,帮我将她带回……我保证,人间定会恢复如常,再不会血流,再没有危险。”
别人不知、不懂。
当年的事,天道看在眼里。这么多年了,他看着羲黎痴缠、固执、直至疯魔。
羲黎,早就不能回头了。
别听他话说得漂亮。
天道淡淡的反问:“是吗,你只是需要我将她带回人间吗?那,精心准备的人祭和妖祭怎么办?没有这些,你如何控制她入魔?如何将她真正留在这红尘之中?”
“羲黎,不要自欺欺人了。你的盘算,你我早已心知肚明。”
他要的,从来都不是她重临人间这么简单。
羲黎要的,是那位女神再不能回到就是九重天外。
羲黎闻言,抹了一把脸,上一秒挂出来的诚心诚意、苦苦哀求瞬间褪去。“所以,你真是一点儿不好玩。”
祭台之高,直达冲破山顶的神像之巅。
而祭台之下,哦,这里指的的最最最下面,地心之终点。那九千九百九十九个人已经准备好了……羲黎,浑然不知山外的详情,浑然不知本该进展顺利的妖祭早就熄火了。
他的左膀右臂——九尾狐心魔,早已不再。
人祭和妖祭,缺一不可。
而今,妖祭没有了,徒有人祭又有什么用呢?
可羲黎全然不知。
天道并不打算提醒他,他的万年大计终究是功亏一篑了。不能提醒他啊,羲黎会疯的。
“好玩不好玩,今天就结结实实的玩一场。羲黎,废话少说,动手吧。”天道已做好了准备。
这一战,在所难免。
天道,永远都不会助纣为虐。
一虚一实两道身影纠缠在一起,而地心之下的人祭开始了。
被控制的那九千多个人,一进入山洞,意识就已经清醒了。然而身体的控制权并不在自己身上……你知道,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步入死亡,而无能为力的感觉吗?
地心之中,有一血池。
那血池,并非一日新建;与那神像一样,早就深藏在山体之中了;不仅仅是如此,新世纪的我们何曾见过万骨枯?
一具有一具的白骨,垒成小土山坡。垒在血池边儿上……有动物的,四肢、头颅,也有人类的;成人尸骨,以及,幼童尸骨。
腥臭,已经不能称之为腥臭了。
而是难以呼吸的窒息,是比十八层地狱更恶臭、更黑暗、更血腥。
知道,为什么要将意识还给他们吗?
当然是为了怨恨之气;只有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看着自己是如何走向死亡的,不亲眼看着,又怎能将恐惧推至最高点?惧怕、慌张、惶恐、憎恨,又怎么能在死之前留在人体之中?
这里,是地狱吗?
是地狱的油锅之刑吧?
可是,自己这一辈子没有做过坏事呀?
为什么落到这样的下场?
这里的几千个人,大排长龙,悲痛而又自怨自艾,几乎是每一个人都这样问着自己。
只可惜无人告知他们答案。
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任凭不甘、不忿和怨恨侵蚀自己。做好死亡的心理准备……该死的,这样的心理准备谁做得了?
金嫣嫣受伤了,她游离在人与怪物之间,而今的她受伤已经不是普通医院能够治疗的了。
若是、若是相柳还活着,疗伤就简单得多。
可是,相柳死了……
金嫣嫣不知道面对相柳的死亡,到底是怎样的心境?更像是一种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吧?
她匆忙的来到血池,那一个个排着长队从长梯之上自觉跳下血池的队伍根本视而不见,反倒是她自己一头扎了进去。
是的,你没看错,金嫣嫣自己投身入了血池。
她又算不得人了,又怎会葬身血池呢?
反倒是,利用血池的污秽之气修复内伤。
怪不得金嫣嫣不甘心啊……她的堕落,已经不是落入尘埃了,而是落入地底……犹如社会最恶臭,最肮脏,最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底层。
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她身上泼洒。
反观云汐兮,还是那么干净,那么纯洁,如阳光普照大地,如深海之中的哪一颗最明亮、最洁净的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