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繁几乎咬碎了牙,暗骂梁冀可真没良心。
自己未图过他一分一毫,自己当年救下了他,若没有自己他早就死了!死都死了他还怎么能认祖归宗继续荣华富贵?
他欠自己的永远也还不清……且也是他先前承诺过自己的,便是找到了自己家也一定会带着她回去!
自己永远都是他的妻!
可为何一切都变成这般模样?他不仅不想着赶紧叫自己做他的妻子,反倒开始与另一位女子纠缠不清。
听闻那阮氏是什么世家贵女,她心里其实是自卑的。若那阮氏干干净净,若她替梁冀守着寡,自己一定会觉得对不起她,觉得自己不如她,觉得她与梁冀更般配——便是梁冀施舍给她一点点喜爱,她也不会计较太多。
可如今傅繁只觉得满心的不甘。
梁冀也真是瞎了眼!
清清白白的黄花大闺女他不喜欢,就喜欢搞破鞋是吧!
傅繁浑身都被气的打着颤,咬着牙死死盯着盈时方才坐过的位置,眼眶几乎渗出血珠来。
韦夫人也不是眼瞎的,自然看到了这一幕。
她嘴张了又张似乎想说什么,可又不好说。
心里暗骂着自己儿子瞧见阮氏,便是一副上赶着不值钱的模样!那阮氏竟还敢甩开自己儿子。
还有老大也是,往日倒是规矩,怎么今儿也跟着胡闹?堂堂公爷,给一娘子擦什么脸?
这家里一个两个男人怎么都喜欢上阮氏了?就说生的那副模样,定是个天生会勾男人的狐狸精!
韦夫人知晓自己儿子的脾气,见自己儿子蹙着眉,唯恐他脑子不正常说什么话得罪了老大,连忙起身将梁冀往傅繁身边拽。
韦夫人笑着问梁昀:“你同你弟弟今儿怎么这个时辰就下朝了?”
梁昀道:“封笔休朝,我便提前回来看看祖母,顺道有些事要处理清楚。”
女眷们一听,隐隐觉得像是有什么大事。
正在这时,里屋的陈嬷嬷掀了帘走出来,给梁昀请了安,道:“老夫人醒了。”
梁昀目光平静,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凝望着梁冀,“你随我一同进去。”
语罢,已是脚步稳健起身往老夫人内室踏去。
梁冀唇角绽开嘲讽的笑意,丝毫不输阵紧跟着迈入,手掌却是悄然攥紧。
这番阵仗,倒是叫满屋子女眷眼皮直跳。
她们从未见过梁昀这般冷冽的神情,还有那话,怎么隐隐有算账的意思?
这可不是梁昀秉性。
女眷们纷纷对视一眼,王妃首先坐不住,连忙站起来跟着两人身后走进去:“我也进去瞧瞧,免得这两兄弟没轻没重气着老太太了……”
傅繁更像是坐不住了,好不容易见到阿牛,阿牛再次消失叫她心里止不住恐慌,恨不得将人牢牢绑在身边。
“母亲,要不要……我们也进去瞧瞧?”
韦夫人面容阴恻恻的不说话,眸光带着怒火,想来她可能是猜到了什么,心里发紧,压着火叫傅繁坐下。
“人家是亲王妃,老太太亲闺女,你算什么身份?你也进去?”
二人才说着话,里头人进去没片刻功夫,便隐隐有争执声传出来。
隔着重重门窗隔断,依旧能听见梁冀咆哮如雷的嗓音。
叫外间支着耳朵的女眷们一个个眼皮直颤。
“凭什么将她给老大?我就偏要她!”
“婚约本就是我与她的!她嫁给的是我!”
老夫人气若游丝的声音众人都听不到,也不知老夫人说了什么,却只换来梁冀继续冷笑:“您若是老糊涂偏要干涉叫她离了我,那我就去抢回来!什么我也不要了,我也不姓梁了!到时候别逼我与老大反目成仇!”
王妃听的天灵盖都要起火,气的骂梁冀:“你这个混账东西!说的什么话!”
韦夫人止不住手帕压着额角,听着里头儿子的嘶吼,她心里砰砰跳的厉害。
内室里,梁冀依旧不依不饶。
“以往他那些年不也一个人过的好好的,可见根本不需要女人。我自小跟她在一起,没她可活不下去!如今何必非要同我抢?都说了,大哥若是舍不得融儿就将他还给你!”
老夫人闭着眼听着刺耳的吵闹,几乎已经能看到自己去后,家族兄弟阋墙的重重悲剧。
因为一个女人,亲兄弟闹成这般当真可悲!
她何曾不明白,冀儿与阿阮再深的感情,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哪怕是兼祧,阿阮也已经是老大的妻子,轮不到他胡闹——
只是没成想,这个孙子竟将她们记恨成这般,说出这等要背弃家族的话来。
老大她倒是不怕他糊涂,可老三怎么办?自己活着尚且能管管他,能压压老大,自己走后,老大真能一辈子容忍老三骑在他头上撒野?
她这是没死,她已经猜到自己前头走,后头老大就要整老三了……
老夫人也不知是不是被梁冀方才那种话吓到了,清明一世,公正一世,临到老了反倒还糊涂起来。
她不仅不责怪胡闹的孙子,反倒往梁昀面上看了又看,像是试探一般朝他道:“你弟弟可怜,死里逃生才回来……”
梁昀看着病榻上暮气沉沉的老人,眼中无波无澜,却全然不见了先前的尊敬与愧疚。
他立在老夫人床前,眼底升起赤红,周身一股沉肃气势:“我当初答应过您,您尚在世孙儿不动不争,以全梁氏声名,孙儿等您安心去了再娶她。我答应您的每一条都做到了,如今——您是什么意思?”
老夫人眼中皆是哀痛:“终究是不一样……你弟弟与她感情太深,你……”
梁昀合上眼,片刻后眼眸重新睁开,声音沙哑难辨:“他喜欢盈时又如何,我比他更喜欢盈时!”
“祖母说,该怎么办好?”
梁冀似乎察觉到老夫人的动摇,对着梁昀先前的恼恨不见了,留下的全是恳求,到底是打断骨头连着筋。
如今听着兄长隐约有软和的意向,他眸中渐渐升起年少时对兄长的敬仰感激:“幼时兄长有什么好东西只要弟弟要,您都会给弟弟,还记得么?那时兄长有一把尤为珍爱的弓,是你打胜仗爹特意给你的,我不敢朝你要,可你知晓我喜欢,转头就送给了我……”
梁冀说着说着,眼眶已是微微红了。
梁昀垂眸看着几乎要跪在自己跟前的弟弟,面容表情不见一丝变化。
床榻上病重的祖母,最亲近的手足兄弟……
门外,梁直不知何时也跟了进来。
梁直眼神沉痛,看着自己的两位兄弟,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一副没见过世面,不知这世上还有两兄弟争妻争到长辈病床前。
梁昀俯视他,如同看到了年少时的弟弟:“舜功,我什么都能让给你,可唯独感情无法谦让。”
“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叫我怎么给你?”
老夫人忽而开口道:“那便叫她来选,看看她选哪个……”
梁冀面色微变,梁昀竟也很快拒绝了这个在梁冀看来,完全有利于他的提议。
梁昀声音冷冽的像经冬的寒冰:“我与她已是夫妻,她此生只能是我的妻子。”
意思是不肯叫她来选,不肯让了?
老夫人看破不说破,几乎是撑着一口气道:“你是成算在心,可感情这事儿上你却是生来愚钝,比不过你的两个弟弟。你自小嘴闷心闷,心事能憋一辈子,不说出来终是要吃大亏的……”
一个四五岁就会追着未来娘子跑,一个二十多岁与女子说话都不会说。
明明如此优秀的孩子,对着感情一事,总是自卑的紧。
“何故不敢叫她来选?可是怕她选冀儿,不选你?”
梁昀沉默片刻,低声道:“即使她不选我,我也不会放手。何必叫她空有希望,又生绝望。”
“你问都不问我,怎知我不会选你?怎知我就会绝望?”门外忽而传来一阵清柔,却不卑不亢的女声。
梁昀微微一怔,视线扫过层层珠帘,落在那道敛着裙,一步步慢慢走进的身影上。
她的面庞烛光映照下,皎然生光。
所有人闻声,皆是转眸朝她看过去。
老夫人、王妃、梁冀, 梁直,以及随着盈时身后跟进来的一众女眷。
内室中。众人的冷寂与炭火燃烧发出的炽热,交织在一起。
有些人尚且不明所以,有人则是早早被屋内这番争执惊怔在原地。
盈时察觉到随着自己的踏入,所有人都看着自己。
这一出兄弟相争的闹剧无人敢言语,只能将诧异、震惊、茫然、酸楚,种种眸光落在盈时身上。
若是以前的自己,只怕恨不得立刻藏身起来。
她往日格外在乎旁人的眼光,也正因此, 窝囊的活了两辈子。
上辈子被流言蜚语和自己心里的恨折磨着,折磨着叫自己早逝。这辈子也好不到哪儿去, 日日夜夜饱受旁人无法忍受的痛苦, 爱恨嗔痴如同一张大网将她网住, 叫她的心没办法为自己挣扎一下, 叫她刻意将自己柔软的内心封住, 塑造成铁壁铜墙。
可这一刻, 顶着众人的眸光, 也不是为何, 她心里反倒不觉得害怕了,反倒是悄悄松了一口气。
她亦是后知后觉, 自己并不是自己所以为的那般懦弱, 窝囊。
她并非不敢面对。
少时的自己亦是一敢爱敢恨的女子。温暖炽热, 明媚而肆意。否则也不会不顾族人劝阻,不顾婢女嬷嬷的反对,胆大包天离开了娘家, 义无反顾嫁给了梁冀。
后来的她总觉自己错了,所有情感都错付,她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一意孤行、是自己愚蠢才导致了这个结果——
她开始排斥以往的自己,觉得以前的自己愚不可及。
可这一瞬,她才忽地明白过来,错的从来不是自己。
只是老天无眼,只是阴差阳错,只是人错了。
仅此而已。
她不该用旁人的错误去惩罚自己。
盈时思绪变得无比清晰,她深呼吸一口气,一步步朝着内室迈进,提裙径直跪去了老夫人病榻前。
她忽视身边那道直直凝望自己的眸光,朝着老夫人冷静道:“祖母,您要是准我选,那我自然是选兄长。”
话一开了口,后面的几乎已经没什么难为情,盈时与梁昀道:“我与兄长过往之事我皆无怨无悔。”
“你这丫头……当真?”
梁昀袖中的手悄然攥紧。
炉烟轻袅,寂静无声。
盈时缓缓点头:“自然当真。”
“从我决定的那一刻,如何都不后悔……”
梁昀随着她的话并没有动作,庄严冷肃的像一尊玉佛。只一双黝黑的眸子紧紧盯着她,呼吸几不可见。
老夫人似乎还有许多话想说,可最终只是朝着盈时不住的点头,枯枝一般干瘦的手紧紧攥着盈时的手腕,颤声道:“好……好……”
这个规矩了几十载的老人直到临死这一刻,才忽然间看开了。
人之将死,比起自己死后门庭何去何从,是否破败,她在乎地更是……这几个孙子的往后……
“昀儿,你别再继续傻站着了,过来……”
梁昀垂下眼眸,躬身上前。
老夫人将盈时的手慢慢交去他手里。
男人宽大温热的手掌,几乎能轻巧的将她整只手掌拢在其中。
想来也是第一回当着梁昀的面说这种话,盈时耳根子有些红。
“我答应过你的事自然做到。等我去了,你是重新娶她,还是旁的我都不管……只是一点,凡事别闷在心里。”
梁昀像是没听清,反应迟钝了许久,声音罕见的有些局促、低哑。
“你不后悔?”
他竟仍是停留在盈时最先的话里。
盈时几乎没有犹豫地转过头,迎着他眸光缓缓勾起唇:“不后悔。”
他们彼此间靠的很近,身与身相抵。
少女清澈的眸中,映着男人完完整整的小影。
梁昀幽深的目光如一潭深水,本是无波无澜,如今却因为她的一句回答,渐渐搅起涟漪。
那涟漪越来越大,越来越广,席卷着,慢慢扩大成惊天骇浪。
他的目光长远凝定在她脸上,怎么也舍不得离开了。
老夫人不去看这对在自己床前眼神已经难舍难分的二人,忽而唤起梁冀来。
“冀儿……冀儿……你也听到了?不是祖母不帮你……这世上好的娘子有许多,你要知晓,强扭的瓜不甜。”
“她该是你嫂嫂,你日后要叫她一声嫂嫂,切记不可再胡闹……”
“你也早些重觅良人,承起责任,叫祖母死而无憾。”
重觅良人?
说的好听!
心都没了,还会再喜欢人么?
梁冀只觉得浑身凉飕飕的,像是被抽去了骨头,失去了力。
他不知何时随着盈时的话,踉跄跌倒去了地上。
八尺高的儿郎,蜷着腿坐在地上,也不过小小一团身影。
梁冀心里猜测她许是不选自己。可猜测归猜测,总还抱着一丝希冀,盼着此前种种不过是她的一时气话,她气恼自己才如此。
可如今,最后一丝希冀也消失不见了。
原来她就是这样绝情狠辣,拍拍屁股什么过往都丢下?
嗬嗬……
“阿冀,阿冀……”
“我喜欢你,只喜欢你了。”
“我最喜欢你……”
少女柔软的嗓音像是裹了一层蜜。
叫梁冀一时间只以为自己幻听了,脑海中嗡嗡的不断浮现着曾经她的身影。
她穿着颜色鲜艳的百褶裙,扎着双鬟,笑意盈盈的跑向自己,趁着没人时也会大着胆子拥抱自己。
“你快点回来,回来娶我。”
“你放心,再久我都会等你的。你死了我也不会嫁人的……”
可是,盈时啊,才两年啊。
不……才一年不到,你就接受了我的兄长。
这就是你廉价而又短暂的爱?
梁冀忽然间不明白,自己这么努力跑回来是做什么?自取其辱来的?
他是不是早就该死了?
该死在那个战场上?
他就不该回来的。
“阿牛……”傅繁跑了过来,紧紧抱住梁冀的身子,泣不成声。
她方才听到的那些话心都快要碎了,不可置信自己的丈夫会如此争夺另一个女人,争夺另一个早就背叛他的女人。
今日这场闹剧内外所有的家眷、婢女仆人都听到了。
那些人看傅繁的眼神,叫傅繁坐如针毡。
她有自己的尊严,可她所有尊严却被梁冀几句话撕毁的干干净净。
他将自己的颜面撕碎下来,丢去地上践踏。
她多想冲进去质问他,他难道忘了当初承诺过自己的事?
可……可……
可也是这一刻,傅繁才明白过来,自自己捡到他,再也回不到过去那个问心无愧的姑娘。
他与她间天壤之别,若非他落难,二人间永远都不会有交集。
身份地位差的太大了,他早就不是那个当初可以任由自己发脾气,任由自己骂的阿牛。
傅繁知晓,一切都回不到过去了。
见识过平民百姓朝夕不保,苦苦挣扎,见识过梁府上的一应富贵。她是一个母亲,不可能叫还没出世的孩子继续过自己曾经生活的苦日子……
而且,她……她真的很喜欢阿牛啊。
傅繁红着眼冲进人群里,哭着安慰梁冀:“你别难过了,她根本就不值得你的爱!她没良心!你别为了她哭,阿牛,你还有我啊,我永远都不会背叛你的……”
盈时听到她的话,忍不住闭上眼睛,手掌悄然握成拳。
梁昀朝她伸过手来,慢慢捏松她紧握成拳的手,拇指小心的往她掌心里摩挲检查。
他语调威严,朝着身后的梁冀道:“此事你要怪该怪我。我知晓你心里有怨气,可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这日,他终于承认:“我本可拒绝,但是舜功,我没有。”
他就是朝着弟弟承认了,他对她,早早起了贪欲。
有了心思,还如何拒绝?如何舍得拒绝?
他非圣人。
果不其然,梁昀话音刚落,梁冀已经是猛地起身。
竟是越过众人,攥着拳直直朝着梁昀呼啸而来。
梁昀眼皮也不抬,攥住他迎面而来的拳风,声音如渊水深沉:“混账,你的本事都是我教的,如今来还到我身上?”
盈时被这忽如其来的一幕吓地怔在原地,反应过来赶紧去劝架:“快住手!你真是疯了!怎么能打你兄长……”
梁昀受过伤,哪里是梁冀的对手?
可她已经是阻止来不及,她才上前梁冀忽地挣扎起来,她被他手肘一推,一屁股跌坐去了地上。
“快劝架!快拉架!在老夫人床前打什么!”众人今儿也是看傻了眼,赶紧上前拉架。
不过有盈时的前车之鉴,女眷们已经不敢上前了。
“混账东西!你要造反了!打我就算了,连大哥都敢打!”梁直赶紧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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