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多想,只当他是换了一种洗涤剂,淡淡的,还挺好闻的。
我下意识趁机多吸了两口。
他察觉我的小动作,但没有挑明,只是眼底的黑沉终于稍稍褪去一些,沾上些许浅浅的笑意。
我终于鼓起勇气和警察说起了那天的发生的事情——
在教室里听见的同学私下的话,追到生物实验室,看见牛若带着三个高年级的不良准备霸凌乙骨忧太,然后还挟持了我做人质,疯狂的牛若还掏出刀子放在我的脸上威胁我要毁我的容,我害怕的闭上了双眼,等我睁开双眼的时候,惨剧已经发生……被塞在柜子里的人,泪流满脸的乙骨忧太,还有因为过度恐惧而无法呼吸的我……
我讲我昏迷前见到的一切都如实说了出来,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云淡风轻,说着说着我还是会因为恐惧和痛苦而浑身颤抖,
整个过程,龙介一直紧紧握着我的手。
他的手还是很冷很冷,但我却觉得无比地安心。
那两位便衣警察把我说的一切都记了下来,然后又循例地问了我几个问题,我知道的都一一回答了,不知道的也是诚实地说自己不知道。
快要结束的时候,其中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问我,“ ...白石小姐,你再仔细地回想一下,当时你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我抬眸看去,觉得面前这个西装男有些眼熟,但一下子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
片刻后,我摇了摇头,回答:“没有见到什么奇怪的东西……不过,那天的牛若同学很奇怪,一直在讲一些听不懂的话,什么富江死了之后还一直叫着我名字,还说把富江同学的脸皮撕下…之类的话,富江同学她不会真的出事了吧?”
那警察的目光变得有些审视,甚至有点咄咄逼人,我一触及到他的目光就好像是做错事心虚的小孩一样别开视线,另一只手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揪着床单。
他沉默了一会,才缓缓开口:“还不清楚,不过你说的这件事我们会再安排人去调查的。”
大概是从我嘴里已经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值得挖掘了,他们很快便准备告辞。
临走的时候,我忽然问道:“ ...那个,我想请问一下,乙骨同学他…会怎么样?”
也不知道那几个人伤得怎么样……
如果很严重的话,乙骨忧太会不会被认为是过度防卫…
好像看穿我的想法,那人回答道:“还不知道,但我想,他会迎来公正的审判。”
公正的……审判吗?
“不过,白石小姐,如果你想起了一些奇怪的细节,请务必通知我们,这是鄙人的名片。”
警察只留下了一张名片后便离开了我的病房。
简单的白色卡片只有两行字,姓名和联系电话——
七海建人。
我忽然想起来我在哪里见过这位便衣警察了。
是石井事件之后前来调查的人员之一,因为当时他和另外一位穿着西装的男人来过我们班上,所以我才会觉得有点熟悉。
只是,真的有警察的名片上连什么职位都没有,只有电话和名字的吗?
我并没有完全告诉他们实情,应该说,除了隐去我曾窥见的那只恐怖的怪物的身影这点无足轻重、甚至很有可能是我因为过度害怕而产生的幻觉这点小细节之外,其他的我都如实相告了。
警察先生说的没错,事情已经暂告一段落了,接下来就是等待法律对乙骨忧太公正的审判。
然而那日所见的一切仍然如影随形地跟着我,一旦关上灯我就因为恐惧而浑身颤抖不止,仿佛看不见的黑暗中正潜伏这蠢蠢欲动的怪物,正在等待我松懈的机会扑上来将我分食殆尽。
我时常感觉有窥视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这种暗中窥视在病房里只有我一个人时变得明目张胆、恶劣又肆意,可当我下床四下去寻找的时候却总是一无所获。
而当龙介在场的时候,这种窥视会短暂地消失,但是每次我们靠的很近或者举止比较亲密的时候又会再次出现,带着强烈的嫉恨和不甘……就好像被关在笼子中野兽,酝酿着随时破笼而出的风暴。
这一切我都没有跟龙介,我觉得这些都是我的幻觉。
因为恐惧而产生的幻觉。
也许那天的阴影从来没有真正的消散过,而是像一片挥之不去的乌云笼罩在我的大脑中。
这日晚上我忽然从病床上惊醒,像是差点溺水的病人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额上满是汗水。
我又梦到了那天见到的怪物。
龙介也被我的动静惊醒,赶忙为我打开了床头的夜灯,有了一点光亮,我这才稍稍镇定起来。
他反复摸着我的头低声说:“冬花,你只是做了个噩梦而已,没事的…有我在你身边呢…”
“谢谢你,龙介。”
我非常疲惫地开口,然后将自己的身体挪过去了一点,留出一点空位来,对他说,
“...可以陪我睡吗?我有点害怕……”
他先是愣了一会,然后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爬上病床,然后睡在我身边。我们之间的还隔有大概十厘米的距离,看上去颇有点楚河汉界的意味在里面。
我被他的小心翼翼逗笑,又想起那天在我家半夜自己小心翼翼爬上沙发的事情。
我说:“我可不像你上次嘲笑我那样,我不会嫌弃你睡相差,只要不要把我挤下床就可以了哦…..”
然而话一出口,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沉默,他抿了抿唇,没有接过我的话,只是说:“冬花,快睡吧。”
可是我此时的困意已经被刚才的噩梦弄得几乎全无了,便硬拉着他陪我聊天。他也不恼,虽然从睡梦中被我吵醒,但还是非常耐心地陪我聊天。
几乎都是一些没有营养没有主题的垃圾话。
诸如今天病房的病人餐真难吃,一点味道都没有。
又或者是今天听见值班的护士姐姐们闲聊,都说龙介长得很帅。
等等…如此此类的话语。
最后,我忽然问他:“龙介,你觉得这个世界会有我们理解不了的事物存在吗?”
“这个世界多的是我们还没有去理解的事物,所以才要不断地科学探索。”
他回答道,语气稀松平常。
我却摇了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就连科学都无法解释的事物吗?比如说…怪物?”
他也摇了摇头,还反问我是不是怪兽电影看多了。
“……”
大概也许是我心里憋着这些事不敢说出来,压力太大才会产生那些如影随形的幻觉,我想也许说出来就好一点,于是我就跟龙介说了那天在实验室我所见到的怪物。
“ .……龙介来到实验室的时候,真的什么都没有见到吗?”
他没有回答我这个问题,转而问我,“那为什么冬花不告诉警察自己见到的这一切呢?”
“因为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的,附身在人身上的恐怖怪物将那些不良学长打倒什么的……完全会被当做胡言乱语吧…”
我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脑海中又出现了昏迷前最后的场景——
朝着那几个霸凌的家伙龇牙咧嘴、恨不得扑上去将他们全部撕碎的庞然大物,在触及我惊恐的目光时竟然会露出如同小孩般慌乱无辜的神色,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牙齿收起来,两人高的巨大怪物慢慢地缩小到跟正常人差不多的大小,像个女孩子一样躲在少年的背后不敢看我。
而泪流满脸的乙骨忧太啃咬着手指,眼神透露着一种无助又惊恐的哀伤。
“……只是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它好像很悲伤的样子…”
我醒来后时常回想起这个画面,那怪物明明没有眼睛,但我觉得它如果有眼睛的话,也许会有一双像玻璃一样清透明亮的、哀伤无助的眼眸,像个做错事情的小孩子。
最后,我总结道:“我只是觉得有点难过。”
然而龙介没有回答我的话,回应我的是良久的沉默。
也许是将一切都说出来之后我内心觉得轻松了不少,我知道要相信这个世界上有怪物的存在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就连我自己也时常怀疑那不过我是昏迷前产生的幻觉,那不是真的,龙介不相信也是正常。
但总之,他久久没有回答我的话,我的困意也渐渐涌了上来,很快就坚持不住闭上了双眼。
快要再次沉入梦乡的时候,龙介终于开口了,只是他的声音虚无缥缈,好像来自另一个维度,我听得非常不真切。
他说:“冬花,你不可以为怪物而感到难过。”
“因为这是不正确的。”
乙骨忧太已经被关在这个贴满符咒的房子里至少两天了。
两天前因为里香暴动而酿成惨祸最终是惊动到了外界的注意力, 他本来以为自己会被带来警察局之类的,结果是警察来了但是同时来的不仅只有警察,还有另一伙人。
他们自称是咒术师——
“乙骨忧太, 十六岁,伊藤中学二年级生,因被意外死亡的童年好友[祈本里香]所诅咒, 被咒灵附身形成共生关系…[祈本里香]于两日前暴动, 造成四名学生当场身亡,一名学生昏迷,你认罪吗?”
“…我认罪。”
“…因其无法控制咒灵[祈本里香],需将无法掌控的力量扼杀以免造成更多更大的伤亡事件,拯救更多的人类,虽犯罪事实为咒灵[祈本里香] ,为确保[祈本里香]完全消灭,特别判处其现世载体乙骨忧太死刑,你接受吗?”
“...我接受。”
乙骨忧太那沉闷嘶哑的嗓音自空旷的房间中响起的瞬间,那些躲在屏风后面的人似乎终于松了一口气, 如果身怀如此巨大力量的乙骨忧太要对他们所宣判的死刑反抗的话,事情就不好办…可如今他既然自愿赴死,倒省掉了他们很多麻烦。
无法为他们所掌控的力量都是潜在的,需要提前清理的威胁。
“既然如此,即刻执行对乙骨忧太的死刑。”
随着老头的话音落下,帷幕中走出一位提着太刀的男人,他面无表情地盯着面前这个低垂着头颅,木讷又沉默的少年,虽然看不见脸,但从他佝偻蜷缩在椅子上的身体,已经可以想像对方是一种怎么沉闷得有些唯唯诺诺的性格。
男子全然没有察觉死神的暗中造访,一心履行着自己作为刽子手的职责,一如他此前很多次那样。
少年忽然抬起头,男人终于看清他那双澄清的有些过分的蓝眸,没有哀求,没有挣扎,也没有恐惧,有的只有平静,少年平淡的表情中还夹杂着释然和解脱。
他说:“谢谢你。”
然后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谢他什么?
谢他即将要杀了他吗?
刽子手不明白,但这种疑惑仅仅存在了几秒钟,他便举起手中太刀,站在少年一米外的位置准备杀死对方。
然而太刀即将落下的一刻,咒灵[祈本里香]现身,锋利的爪子挡住了那把太刀的瞬间并且反握,干脆利落的一个反击。
“啪嗒——”
什么东西掉落在地面的不详声音响起。
迟迟没有等来死亡的乙骨忧太睁开了双眼,那男人的脸郝然出现在他的脚边,瞪圆双目,定格住了死前惊恐的表情。
“...里香不允许…不允许伤害忧太!”
背后的咒灵如是说。
而回应里香的是乙骨忧太那崩溃的、夹杂着哭腔的尖叫。
……先后有三名二级咒术师,一名一击咒术师来过这个房间,他们都是奉了咒术界高层的指令前来击杀乙骨忧太,乙骨忧太都没有反抗,但全部咒术师都被咒灵[祈本里香] 反杀。
甚至就连乙骨忧太本人用于自伐的匕首也在咒灵力量的驱使在,尚未来得及靠近他脖子一分一毫,便被扭曲变形的变成一堆毫无杀伤力的烂铁。
乙骨忧太确信自己身处地狱当中。
这是连死亡都没有办法办到的地狱。
黑发少年的话好像诅咒一样缠绕在他的脑海中——
--滚开,你这个怪物。
--像你这样的怪物,这辈子就应该要躲在不见天日的阴沟里发烂发臭,等待着死神的垂怜…怎么配拥有光明和幸福…
--去腐烂吧,不要再靠近…
他是对的。
我们是怪物,不应该靠近…任何人的。
即便没有人能杀死他,包括他自己,那么就让他关在这个房子里直到死亡,这样他不用再害怕自己和里香会伤害更多无辜的人。
而他——
他抬起眸来,原本空旷的房间里不知何时沾满了浑身是血的人们,霸凌他的三个高年级不良学生扭曲着被折断的手手脚脚匍匐在地板上永远重复着死前的哀嚎和绝望、浑身是血的牛若同学用死不瞑目的双眼死死地盯着他不断地用各种恶心难听的语言在辱骂他、还有过去那些曾经因为里香而受伤甚至死亡的人…
他们所有人的灵魂都会和自己一样,被困在这个房子里面,直到所有的罪恶和冤魂都随着他的死亡而消散。
这就是他的结局。
只是为什么他会这么难过,然后感到不甘心?
所以当那个自称是老师的白发男子出现在房间问他的时候——
“…你被施加的诅咒,只要换种方式,就可以帮助到别人,去学习使用力量的方法吧…如果真的不行,再来继续自暴自弃吧…
“难道你没有想要保护的人吗?”
阴暗的少年缓缓抬起眸来,在没有人能看见的幻象中,里香忽然在他身后具现化。
“忧太…冬花…里香喜欢冬花…”
对方靠在他的耳边不断低语着白石冬花的名字,然后伸出手指指向了前方,
“冬花…要保护冬花…”
白石冬花的幻象出现的瞬间,少年终于明白自己内心真正的渴望——
拥有力量,保护冬花。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答应:
“无论代价是什么……就算是最后要付出我这条命也好,我也想要获得…获得可以保护到他人的力量…”
“不过在离开之前,可以再让我去完成一件事吗?”
我又在医院观察了三天,第四天才获得医生的批准可以出院回家。
自我醒来之后,龙介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在我的病房里,只有偶尔我嘴馋想要吃点或者喝点别的什么医院里没有的东西,他才会离开病房去帮我带回来。
这几天几乎是朝夕相处的相处中,我觉得龙介好像又变回了最开始我所认识的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他会在我叭叭叭讲着一些无聊的垃圾话时露出清浅温和的笑容,还会附和我的一些冷笑话。
只是偶尔我们不说话的时候,他会安静地在一边看书,少年的肤色在白昼的光下几近透明,让我有种坐在那里的不是一具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具已经死去多时但是没有腐烂的尸体。
说起来这种感觉我并不是第一次有了,但当我装作不经意去触碰少年的脉搏,或者去倾听少年的心跳,总是能感觉到那缓慢但是不失稳健有力的脉搏和心跳,我这才慢慢打消心中的不安。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不安些什么,他明明就在我面前,能走能跳还能说话,我为什么会产生那样奇怪的错觉?
不过龙介偶尔也会有表现得非常奇怪的地方,比如说——
某天早上我醒来发现床边的桌子上摆放着一袋橘子,刚剥开一个吃了几口,龙介就提着一袋苹果走了进来。
“龙介!这个橘子超好吃的,正好我觉得嘴巴有点寡淡了…”
我把剥好的橘子果肉分了几掰递给他,
“来尝尝吗?酸酸甜甜的。”
他紧抿着嘴唇一副不是很情愿的样子,但我完全没有察觉到,只是一心想要分享自己觉得好吃的东西给他。
片刻后,他终于屈尊降贵般张开嘴巴。
“太酸了,冬花不要吃那么酸的东西,会对身体不好哦。”
他囫囵吞下,如此评价道,然后又笑着将自己手里的一袋苹果放下,问我:
“冬花,给你削个苹果好吗?”
“…好。”
后来那袋我只吃了一个的橘子就不见了,我曾经试着问他那袋橘子最后的下落,他只是说分给了一直照顾我的医生和护士姐姐们,还反问我苹果难道不好吃吗?
我舔了舔嘴唇,毫不犹豫回答:“当然好吃!”
苹果好吃,橘子也好吃。
可是我为什么不能够两个都吃,非要二选一呢?
我没敢问出这个疑问,总感觉一旦问出口的话,会有非常糟糕的事情发生。
总之,关于那袋橘子的事情我再也没有问过,当然除了这件小事之外还有其他的一些小事,比方说病房里的花,每次更换的时候龙介原本晴朗的脸会不自觉地转阴,以及时不时会出现在我桌子上的一些我以前很喜欢吃的零嘴,他都会一瞬间阴沉着脸,但在我的注视下很快恢复正常并且告诉我因为是病人所以不允许乱吃东西而全部没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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