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你讲不讲理呀,看看你多大年纪了,还要娶小女孩,还不是仗着家里有几文钱,便想买人家闺女,给你个台阶赶紧下,谁心里还不明白啊,动不动出手打人,我告诉你,你别觉得我们是外来的好欺负,要是今天打坏了我夫君,跟你没完没了,有本事你就连我也打,看你个大男人如何伸得出手。”
俗话说接人不揭短,对面腾地脸红,拳头握得咯吱吱响,喊道:“你起开,我不打女人。”
总算不是个糊涂的,姒夭忽地笑了笑,语气又变得温柔,“我知道,牛二哥肯定不会与小女子一般见识,刚才是着急乱说,怕你真把人打坏,再出事,乡里乡亲,以后如何见面呐,说起来是我们家不对,也是世道太乱,所以把与侯丫妹妹的亲事耽搁了,如今才来找,怨不得侯大叔。只管放心,欠你的聘礼我们双倍赔偿,特意摆酒请罪,二哥大人有大量,何必生这档子气嘛。”
第109章 既见君子(十一)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一番话说的牛二反而不好意思,本来他也不是一定要娶侯丫,当初对方亲爹突然上门,非要撮合,想来侯家是村里有名的贫困户,老大娶亲,妹妹自然需嫁人,也就稀里糊涂答应,如今又摊上悔婚,心里咽不下这口气罢了。
姒夭看他气势汹汹的架势软下来,还想趁机说几句,却见丰臣来到边上,使眼色让她后退,自己上前,又拱手施礼,“牛二哥确实受委屈了,要么打我几下出气,我们家的错自然我来承担,与别人无关。”
话已至此,怎好继续追究,周围的村民越来越多,也开始议论人家退婚有理可循,不该得理不饶人。
引的老里长过来,拍了拍牛二的肩膀,花白胡子颤悠悠,“行了,人家不是故意,这事我做主,过几天在候家摆酒,好好吃他一顿。”
牛二只得气哄哄抱拳头,“都听老里长的。”
总算得来好结果,姒夭笑着去拉侯丫的手,小姑娘脸上仍挂着泪,唇角却禁不住扬起。
“多谢姐姐,我总算不用嫁人了。”
“哪里是我的功劳啊。”姒夭笑着伸手指丰臣,“终归还是人家的主意,我不过借力打力。”
正巧看见对方揉胸口,心里噗通一下,该不会被那下推得受伤,想牛二的身型魁梧,全是蛮力,若碰一下自己,恐怕早没命。
至此心里荡悠悠,撒麦撒得魂不守舍,寻思万一受伤,还在地里做活,肯定受不住。
好不容易等到夕阳西下,一家人收工,吃完饭各自休息,她把铜灯端起,在丰臣脸边绕了绕,仔细打量对方神色。
那火苗一簇簇得熏人,丰臣将她的手推开,“殿下又有什么突发奇想,难道累过了头,不认识我了。”
姒夭将灯放下,娇嗔道:“我是看你脸色好不好,有没有被打出内伤啊?”
丰臣仰头靠在麦堆上,垂眸笑,“听殿下的语气,倒是恨不得我被打出伤。”
“对,丰上卿就是厉害,我恨不得你被打出个好歹,让我一个人住大席。”
却听对面叹了声,忽地伸手扶住胸口,痛苦地蜷起身子,她连忙凑过去,“哎呀,我说吧,强撑着干嘛,想来你胸口受伤,是不是连着肩膀也难受。”
一边坐下,两只狐狸眼满是忧虑,“咱们还是找大夫看看吧,村里不知有没有那种——江湖郎中,就是走街串巷,总比硬撑着强。”
“不用了,一会儿就好,何至于大惊小怪。” 丰臣做个深呼吸,直起身,往旁边挪了挪,“今天都累了,殿下快睡吧。”
姒夭却不动,眼睛只盯着前面,嗫喏道:“其实我也和挚舍人学过,要不你闭上眼,让我看一看呐。”
丰臣听她说得可笑,“殿下是医者,医不避人,当然可以,但为何要我闭上眼啊。”
姒夭脸一红,“我不是怕你脸上挂不住,心里别扭嘛。”
对方不言语,索性躺好,“那就劳烦殿下了。”
姒夭心里急,胸口可是重要位置,万一受内伤,开始不觉得,后面却受罪,将灯放到席边,双手搓暖,再去拉对方衣襟。
一层,两层,直到里衣,寻思大男人穿的还挺多。
不觉脸颊滚热,心口噗噗跳,想起以前在丰臣屋里,对方着中单的模样,又琢磨自己寻思这些干嘛,如今她是医者,对方乃受伤之人,再没别的乱七八糟。
屏气凝神,倒不像看伤口,仿佛要开刀放血似的,灯光一晃,却瞧见苍白皮肤上泛起红印,旁边还有淤青,虽不至于多严重,也伤得不轻。
“你真是,自己没感觉啊,还不早说,我就不信你不疼的。”又气又急,在包袱里翻药,找到一盒跌打膏,连忙给对方涂上。
幸而灶台刚灭了火,还留有余热,连忙又烧水,把手巾放里面煮了煮,拧干试好温度,再敷到对方伤口。
轻声问如何,“若是太烫,可要吭声。”
看她那贴心的模样,让人兀自生出一丝温情感,仿佛要天长地久似地,丰臣曼声回:“殿下的手放在上面,如果烫的话,不是比我先知道嘛。”
唇角含笑,乐悠悠地:“当初放殿下出去学药,没想到还有自己受益的一天,人果然需处处与人方便,才能给自己方便。”
“服了你,这会儿还有心情讲大道理,看来没事,让我白担心。”
“担心什么——”他仍旧笑意盈盈地打趣,“哦,知道了,担心我万一被人打死,晚上你靠着害怕,外面不是还有侯大叔和候苗啊,让他们把我拉出去,随便找个黄土堆一扔,不就行了,你还可以自己占整个大席。
“别说这种话,快找个木头摸摸,坏的不灵好的灵,找不吉利啊。”
她是真着急,细长峨眉凑在一起,像幅宫中的美人图,闺情难诉,显出一丝幽怨来,幽怨得比平日还惹人深思。
他的眸子也沉下,默默无语地望,那目光惹得姒夭浑身不自在,故意侧脸,揶揄道:“你放心,人都说祸害一千年,像你这种千年的祸害,一定会活万年,还要留着搅弄人间。”
“那我就秉承公主吉言了。”
他心口热热的,一股暖流蔓延到四肢,已经不再觉得有任何不适,月光摇荡着夜色,烛火中隐隐灼灼,一片银白,又像个梦了。
仿佛回到年少时,有次在练兵场摔伤,母亲坐在身边,手里拿热乎乎的手巾,替他敷着胳膊。
原以为母亲是不爱自己的,本来呀,将心比心,被迫得来的孩子谁会喜欢,瞧着就恨才对,但如今想来,却好像又不是那么一回事,到底母子连心,温情时刻虽不多,却也无法磨灭。
他的整个心被柔情溢满,看着对方的目光越发深情缱绻,夹杂着不知名的情绪,姒夭偷眼瞧,寻思对面怎么了,不就是给他弄个伤口嘛,好赖相处如此久,没必要感动成这样。
“你不用太感激我,能开口帮侯丫,知道你心善,就是嘴上不饶人,不过嘛,真要能记着我的好也成,等回到安国给我买件大铺子,行不行?”
丰臣点头,“殿下想开多大的铺面都好,生意一定做得红红火火,但要记住,无论再忙,晚上必须回家,不许睡在店里,让外人瞧着不好。”
她看他是迷迷糊糊快睡着,满嘴乱说,“什么回去住!难道你要和我做一辈子假夫妻,等到了阳城,朝堂上打完马虎眼,赶紧先把我休了,再娶一房娇妻美眷是正经,我性子急,可不兴一辈子给人做幌子。”
“幌子啊——”对面轻牵唇角,喃喃念着,清澈的眸中又起了风云,不知何时伸出手,将她额间凌乱的发理好,温柔道:“殿下既然不愿做假夫妻,那不如——做真夫妻吧。”
真夫妻——姒夭把冷却的手巾拿掉,又在水里热了热,再次敷上,扑哧一下乐了,“我看你,今天是被那个牛二揍傻了吧。”
“殿下不愿意呀,也是!我如今乃一个叛国之臣,到底配不上公主。”
“少来——别把叛国之臣挂嘴边,外面都说为了我呐,你这个人,自己做的事自己担嘛,总要拉人下水,假夫妻都做不像呢,还真夫妻,我问你,对我有情意吗?就会胡说。”
“殿下只会问我——”丰臣笑了笑,又闭上眼睛,“你对我有情义吗!”
“我有呀,今日牛二打你,还不是我冲上去护着啊。”姒夭乐呵呵地接话,虽嘴上这样讲,但没任何特别的意思,反而十足是在开玩笑。
“纵观天下,哪里找得到我这样会护着夫君的人呐!”
真真假假还没搞清楚,倒褒奖起自己来,这位公主啊,无时无刻都想着邀功,丰臣拿她没办法,细想起来也是,虽然自己谋划的每一步都为对方着想,可确实又与当时的形势结合在一起,总归他是个太聪明的人,每次都能互惠互利,可是感情这种事,必要时需要博弈,一定要把对方放在自己之前,与他而言又十分得不容易,有能力的人总会面面俱到,如果现在要求人家喜欢自己,好似也无理。
又实在不想干耗着,一旦回到朝堂,大堆事等着处理,肯定分不开神,而以对面的能力,定会如鱼得水,到时招风引蝶,岂不后悔。
干脆睁开眼,虽然心里波涛翻涌,面上依旧风平浪静,他就是有这份本事,淡淡道:“天太晚,我也觉得舒服许多,早点睡吧。”翻个身,好似随口一说,“我自小到大,从不会信口开河,刚才所言,字字真心,属下钟意公主已久,很想与殿下做一对真夫妻,三书六礼,娶进家门,如何!”
语气认真,惹得姒夭玩笑的心都散了去,但她怎能信这种话,手中的灯噗一下灭了,此情此景愈发得不真实,问:“上卿受了伤,但又没打到脑袋,怎么胡话没完没了,钟意我,什么时候的事,为何钟意我啊,你倒说说看。”
第110章 既见君子(十二)
她满脸不信地问他,眉宇一派天真,惹丰臣想表白的心又咽下去,不信含着两层意思,一来自己唐突,二来人家没任何情意。
心里叹气,脸上依旧端着,四平八稳往后靠,仿若刚才的谈话没发生过,“我觉得好多了,夜太深,赶紧睡吧。”
一边侧躺回去,好似闭眼盹着,牵着姒夭放在胸膛上的手都拽了拽,她收回来,莞尔一笑,调皮道:“以后可不兴这样与姐姐开玩笑,今日看在你受伤,又是为侯丫,饶你一次。”
起身把手巾放在陶盆里,重新洗干净再晾干,将盆里的水拿出去倒,不知为何看着头顶的月光一晃,竟觉得今夜月色特别明亮,照在水面,荡出自己满是笑意的脸。
虽是玩话,到底有几分贴心,想来又觉得自己疯了,若换做别人,势必觉得在故意调笑,定会勃然大怒,但现在瞧水里映出的脸,哪有一丝一毫的火气。
看来那一拳不只把丰臣打糊涂,也把她撞晕了,一个糊里糊涂之人,一个晕头转向之人,倒是一对。
想得心口荡漾,身子也飘飘然,回去轻手轻脚上席,和衣而睡。
后半夜起风,满屋凉飕飕,受伤的人万一着凉,愈发难了,姒夭这一夜睡睡醒醒,不停给对方掖被子。
他们盖着同床被,中间特意窝条印隔开,暗夜里那么看瞧过去,竟发现丰臣十分顺眼。
因着上辈子的事,她最恨他一脸严肃的模样,现在睡得安稳,呼吸均匀,细看可不是个俊俏郎君呐。
怨不得走到哪里都讨人喜欢,要想认姐姐妹妹啊,还不得整座城都装不下。
暗忖幸亏不是人家的真夫人,否则还不得急死,天天在醋海里泡着,直接变成黑醋里养的鱼。
这人世间的情谊呀,兜兜转转,还是普通夫妻好,恩恩爱爱到白头,没那么多事。
不禁又想起今日在麦场看见那对年轻夫妇,心里说不上的感觉。
兀自叹口气,“也罢,总算听到句正经话,虽是玩笑,倒底有人给我讲——让我做他的妻,再不像以前似的宠妃,妾室!难道我生下来就是干这个的嘛!夫与妻才是携手共进,你敬我,我爱你的关系,说得好听乃金屋藏娇,万千宠爱,还不是看准我只是个供人瞧的玩物。”
不由得咬牙切齿,怒气腾腾,与这安静的夜实在违和,还好她是个想得开之人,过去的就过去了,翻个身,一会儿也就平复心情,进入梦乡。
旁边的丰臣却睁开眼,他本来伤口不舒服,睡睡醒醒,每次姒夭掖被子都能感觉到,听见对方突然怒火中烧说的话,没头没尾,却也有迹可循,她的事他是知道的,那一次少时相见,后来才联系到一起,原来正是姒夭去见老郑王之时,难怪帷帽飞起,露出一抹盈盈的泪。
伸手把掖紧的被子又撩开,给对方盖上,良久,沉默不语。
由于丰臣受伤,之后几天的农活侯大叔宁死不让去卖场,他却不想在家里干闲着,发誓允诺只去转转,跟大家说说笑笑,好过整天发呆。
费尽口舌,对方终于勉强答应,收麦的日子越来越忙,大家一个个干得热火朝天,又有老里长时不时带着些小姑娘唱歌跳舞,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赶完秋收,由老里长做东,侯家请牛二赔罪吃饭,侯大娘拿出所有积蓄,托人到阳城买好酒好肉,一家人好似过年,忙活了整天。
一桌菜肴上桌,虽然还是安国固有的苦味,吃惯了也别有一番滋味,姒夭从锅里捞块放嘴里,感叹道:“还是原汁原味好啊。”
侯丫用木勺熬着汤,笑道:“姐姐喜欢,我多盛出几块来,给你留着。”
瞧这小丫头,才认识几天呐,如此会做人,姒夭笑盈盈,“不用,今日是为你的事请客,菜上的越多越好,咱们不缺这口。”
听见外面牛二已经入了门,众人围席而坐,侯大叔心里有愧,顾不得长辈架子,先端酒敬对方,那边也不推脱,几碗下肚,虽然仍看着是副气哄哄的样子,不过神色却早不似之前凶狠,只是面上挂不住,没吭声罢了。
总之一顿饭吃得别扭,却也算尽释前嫌,有个交代,临走时,牛二带着醉意向丰臣拱手,“这位小哥,那日对不住了,我其实没用劲,哪知你一点也不禁推。”
到这会儿还要嘴上强两句,可见也是个倔性子,丰臣不与他计较,“唉,我怎么能与牛二哥相比呐,我只是个弱书生,又干不成什么事,你推我那一下,真受不住啊。”
也是谦虚的话,虽有伤口,但恢复得很快,要不是姒夭那一夜非要看,恐怕也不知道对方受伤,不过她倒很喜欢他处事的态度,知进知退,不会一股脑只顾往前冲,像那些俗里俗气的男人们在嘴上争长短。
丰臣却还没够,亲切地问:“牛二哥,你家离得不远吧,我今晚吃得太多,想消消食,送你一段路。”
人家存心套近乎,牛二也不好推脱,“行,不远。”
侯大叔见状,还有点担心,使眼色让侯苗跟去,却见丰臣摆手,“我很快回来。”
说着俩人离开,消失在夜色中。
秋高气爽,山里的天显得特别高,若是升起月亮,就好像挂在树枝上一样,如刚结的果子,唾手可得。
牛二是个不会说话之人,景色再美也不懂得欣赏,一个劲闷头往前走,到一半又停下,才想起回头望,“我是不是太快,你跟不上啊。”
丰臣是故意放慢步子,想与他说几句话,笑着回:“可不是呐,你忘记我还受伤,虽是好不少,也走不了那么快呀,牛二哥,慢一点。”
人家说话彬彬有礼,完全让着自己,牛二虽然莽撞,倒也不傻,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憨笑几声,“我这人天不怕,地不怕,最怕你这种读书人,说个话文绉绉,走个路慢悠悠,我走惯了,没空等你。”
嘴上这样说,脚步却明显放慢,丰臣几步迎上去,两人并肩,笑道:“行,那我快点,牛二哥多担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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