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是个人都喜欢。
第84章 颜如舜华(十)
无论如何,对方是要飞黄腾达了,说实话,纵然有婚约在身,只要君王一心成全,又有何不可。
上辈子到这会儿,她已香消玉殒,被鲍夫人害死,一概不记得。
这辈子也一样,等丰臣与齐小公主完婚,她早在燕国逍遥自在,与自己又有何关系,无非现在要查女闾的事,让涵去做楚郡守,需借对方一臂之力。
因而并不搭话,走得远了,也瞧不见那些五彩的鸳鸯,依旧笑盈盈穿花拂柳,婀娜多姿。
惹得甘棠直叹气,真是公主不急,急死奴婢,有什么用呐,丰上卿也是,整天关注国家大事,也不加把劲,明明看得出对方与公主的心思,刚才靠在廊下那个眉眼含笑啊,谁见过!
小丫头发誓,即便丰臣的亲生父母,老太太也绝没见过孙儿如此笑颜。
眸子里春日柔情,倒映出公主的美丽容貌与天边流云。
如丰臣这种人,少年老成,素日里端的是一副运筹帷幄,四平八稳的样子,偶尔露出点情绪便如春光乍泄,映入寒冬,让人难以忘怀。
连她瞧着都心动,也就是自家公主不上心,本是秉风情,擅月貌之人,偏偏到接骨眼上却浑然不知。
姒夭的心思并不在此处,只想着把玉带钩送给岚清,小丫头抹不开,就自己去,顺便给两人牵线,为将来去燕国做打算,虽然对方早承诺一起,但关系嘛,还是要处处的。
这天傍晚,锦彩满天,想着刚吃饭时岚清不在,听说早早回屋睡觉,这对暗卫来讲实在难得,没想到铁打的身体也要休息呐,肯定累着,特意等会儿,看天边挂星,约摸对方躺够了,方提上糕点去瞧。
风岚清住在百米之外的小院,不过两间单独屋子,如今另一间住的月影。
所谓男女有别,离得太近并不合适,乃丰臣特意吩咐,因怕姒夭这边出事。
自然不晓得丰臣也是经过一番挣扎,再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才松口。
她提着裙摆上石阶,听屋里没动静,伸手敲门,“风侍卫醒了吗?到这会儿不吃东西可不行啊,就算没醒,也要起来,吃了再睡。”
仍然一片安静,偶有夏风吹过,带出呼啦啦的水音,估摸对方洗脸,直接推门,笑嘻嘻往里走,“风侍卫——”
刚绕过屏风,眼里闯进一个木桶,雾水弥漫,热气腾腾,抬眸一看,对面也愣住,四目相对,原来人家正在沐浴。
姒夭吓了一跳,赶紧把食盒扔下,又跑到屏风外,惊魂未定,寻思太莽撞了,多尴尬。
里面人也没多好受,笑自己练武之身,居然没听见公主来,目光落在水上荡漾着的褐色草药,陷入沉思。
上次在安国受了伤,本来只是刀锋划过手臂,并未在意,但月影说可能有毒,若不治疗,后患无穷,虽不至死,却会影响功夫,因此才找来草药沐浴,这一路因不觉得难受,也没管,实在今日忽绝困乏,便用上。
方才没听到外面动静,可见确实对功力减退,月影所言不假啊。
“风侍卫——我不是故意的。”姒夭在外面语无伦次,急得跺脚。
风岚清回过神,下意识地瞧了眼自己,寸丝未挂,也不知刚才公主看见没,不过这里雾气腾腾,听对方语气,应是无事吧。
赶紧起身,擦干穿衣,出来先施礼,“公主,属下莽撞了,还请赎罪。”
姒夭脸一红,“哎呀,风侍卫真会说笑,明明是我莽撞。”
她偷偷瞧过来,秀气眉眼,水汽一润越发显得好看,岚清的眸子属于说不出的形状,不算长也不是圆,不大也不小,却含着星光熠熠,总像蕴着温柔似地,又被一层清寒包裹,刚打交道时,以为冷若木头,无趣得很,久了便觉出不同来,竟是最柔软贴心,活脱脱海棠花般的人。
两人各自站了会儿,沉默半晌,那热乎乎的水汽还在弥漫,搞得满屋子飘飘欲仙,还是风岚清先开口,“殿下找我有事吗?先坐吧。”
姒夭哦哦两声,指着屏风里的食盒,“我给你送吃的来呀。”
忽然笑了笑,神色恢复正常,几步进去,将食物拿出来,放到案几上打开,一份豆糕,一盘蒸羊肉,一铜壶上好的米浆并着几块烤鱼,应有尽有。
“月影在吗?”她随口问,“在的话,过来一起吃。”
“他出去了,只有我,殿下拿的太多,不如赏脸陪我一起吧。”说着又端来酒盏,应是他常用的,放在自己这边,将食盒里的酒盏递给姒夭。
“好,反正我这个人最爱吃。”
她过来坐下,本来今日就准备长谈,吃吃喝喝更好,还有海棠玉带钩没送出来呐。
俩人闲谈几句,夏日傍晚热得很,屋里又熏着热水,没一会儿便大汗直流,风岚清掏出手巾,“殿下等等,我先把里面收拾了再说。”
姒夭点头,看他进去,一边品酒一边又浮现出刚才的画面,倒不是色欲熏心非要回味,乃刚才一时没缓过劲,现在又清晰地往脑子里钻。
不觉眸子一沉,对方在药浴,水上飘着的褐色草药她认得,在挚舍人处瞧过,专门用来解毒伤,原来岚清受伤,肯定是在安国那一次,不觉担心,但人家没开口,又不好问。
风岚清很快收拾好,将门打开条缝透气,又坐下吃饭,他喜欢此时此刻,夜风吹进,浑身爽利,对面是满眼天真又吃得欢心的小公主,一股暖意在屋内流淌,仿若他们是亲人般。
虽有个哥哥,却从未尝过温情时光。
轻轻问:“公主只是来送饭啊,太劳累,我饿上一两顿也没事。”
姒夭摇头,“咱们以后就是一家人,还要一起开铺子呐,有的是时间相处,当然要相互照顾,别小看吃饭,吃饭可是挺重要的事。”
想了想,手中的海棠玉带钩取出又放回,最终犹豫着,没给出来。
对面却身心舒畅,今日身体不适,大晚上还能有人送饭,倍感欣慰。
两人又聊起楚宫往事,姒夭对那些遥远缥缈,仿佛上辈子的记忆已毫无感觉,才知原来岚清很早便见过自己,有几次她在宫里恶作剧,并非无人发现,竟是对方帮着掩饰。
比如在君父酒里放苦藤药,又把君兄的礼服破坏,一个被幽禁的女子又能如何,只好用这些小小的出格举动,来表示自己的恨意。
彼时年幼,并不清楚会造成何种后果,直到发现每次都是奴婢挨打,心里不好受,便再没做过。
“还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没人发现呢,原来全被你看到眼里。”
岚清笑道:“凡王上的衣食住行,自然有专人负责,侍卫守护,公主太马虎了。”
“幸好有你——”姒夭斟满酒,推过来,“帮我把他们都支开,你看到,我是不怕的。”
风岚清满眼晴空万里,对方一直就爱捣鬼,如今小聪明变成大智慧,他的公主愈发与众不同。
夜色已晚,姒夭起身告辞,走出院门没多久,瞧见只虎皮猫在石头下窜来窜去,身形肥嘟嘟得可爱,前爪在地面磨擦,应是听到蟋蟀叫,不安稳。
她素来喜欢小猫小狗,以前在宫里养得满院皆是,走过来,坐到凳旁,看小猫趴在灌木丛外,目光炯炯。
院门口的灯照在地上,让猫眯起眼,小东西刻意挪开,好把光挡住。
她也蹲下,远远看着像个石墩子似的,瞧猫儿解闷。
各处安静,只有蟋蟀声不绝于耳,不知过了多久,那只猫还是聚精会神不动地。
姒夭打个哈气,俗话说夜猫子最精神,她可坚持不住,正欲起身,又听到前面有脚步声,窸窸窣窣,又快又轻。
挑眼看,一个细条身影躲在玄色披风下,敲着风岚清的院门。
禁不住好奇,在丰家住了许久,能来后院的奴婢都打过照面,绝没如此模样,披风不长,只到肩膀下,露出细腰轻盈,倒像楚女。
姒夭起身,门已关上,想了想,望着旁边一棵郁郁葱葱大树,自己的技能又派上用场。
三下五除二上去,躲在树枝间,夏天的绿叶茂密,倒是看不清她,往外望,只见月影的屋子依然黑着灯,想是还没回来,而风岚清就站在院内,正与那名女子说话。
离得太远,听不真切,趁着廊下灯火闪烁,月色明亮,倒能看见岚清一脸疑惑,而对面人早卸下披风,递上个盒子。
岚清推手拒绝,那位着急,相互推诿,女子的侧脸便彻底映在烛火中。
却是冷夫人贴身侍女,寒玉。
三更半夜,单独来找岚清,这里是丰家,怎么进得来,姒夭脑子转了几圈,依旧想不明白。
即便如甘棠所说,寒玉对岚清有情,可——突然想到对方药浴,又看寒玉将盒子使劲往怀里塞,推搡几下,索性放到台阶上,扭身走了。
风岚清没法,才将盒子拾起又打开,取出一粒红艳艳,药丸模样的东西。
姒夭愣住,若自己没猜错,此物是用来解毒,解谁的毒——风岚清伤口的毒。
第85章 颜如舜华(十一)
夜阑人静,风吹月色,树叶打到发髻间,金簪子嗒嗒作响,她心里一紧,怕被对方发现,连忙跳到地上,匆匆往回走。
没几步便到院前,恍惚看到梧桐树下灯影摇晃,原来有人,她顿了顿,这样晚了,肯定不是甘棠,又能是谁。
习惯性往旁边躲,藏到蔷薇花架下,风一吹,满面清香。
再定睛去看,只见那盏光引出一个人影,天青色长衫飘荡,烛火里水波纹似地涟漪,趁出长身玉立,哎呀了声。
他来做什么!半夜三更装成鬼。
越来越摸不透。
瞧丰臣驻足门前,似乎并没有进去的意思,索性从花丛中出来,偷摸跟在身后,伸手猛地一拍,对方回头,迎上一双月光里温润的狐狸眼。
“殿下,从哪里来?”
“我从哪里来——”姒夭站直,满脸诧异,“你大晚上在我院子门口转来转去,还问我,上卿从哪里来啊?”
丰臣笑笑,“我自然是从屋里来了。”
“做什么!”
对面将手中铜灯放下,慢悠悠回:“殿下的问题我已经回答了,我的问题,你还没应声。”
真是个小心眼,姒夭撇嘴,反正她与他交锋从没占过好处,故意伸个懒腰,“我出来看看花花草草,听蟋蟀叫,不行啊。”
“殿下真是好兴致呐。”
目光落到对方双肩的蔷薇花瓣上,粉粉嫩嫩,不远处的花架仍在颤动,花朵凌乱,想来为吓唬自己,还如小猫般藏了一阵。
“上卿的问题我已答完,现在该你了。”
她不依不饶,一点不给对方打马虎眼的机会,本来与丰臣这种人打交道,即便闲聊也不能放松,何况真好奇。
丰臣怔了怔,寻思该如何回,他也不是第一次来,晚上看公文累,总会随意走走,必然不由自主来到此地,看院里茂密生长的桃花树快爬出院墙,想着当初那个坐在桃花树上的女子,是否安睡入梦。
他当然说不出,错过目光,瞧着院门边落下的斑驳,张口倒是处变不惊,完全掩住心中慌乱。
“刚才段瑞安回话,有关冷夫人,才来看殿下睡了没,可以商量一下。”
太明显的借口,有什么十万火急之事不能等到第二天,但姒夭正为此发愁,想不了那么多,高兴道:“太好了,上卿快告诉我。”
说着便往梧桐树下的石头上坐,一边还伸手招呼,“上卿过来啊,站着多累。”
丰臣颔首,晓得对方满心都是女闾,才让他的谎话得逞,走几步,看姒夭往石凳上铺手巾,“家里花草多,落了灰土不干净,再说夏日晚上也凉。”
一边看了眼丰臣,又掏出另条手巾,搭在旁边石凳,“上卿坐吧,知道你讲究。”
丰臣寻思自己真如此矫情嘛,不过对方愿意替他着想,心里也舒服,坐下问:“殿下想知道哪方面,太多了,一时不好开口。”
“无论什么都要告诉我。”信誓旦旦接话,满眼熠熠生辉。
一副认真模样,让丰臣瞧着喜欢,点点头,“殿下别急,容属下慢慢讲。”
娓娓道来,将冷夫人原是羽国人,之前生过孩子的事合盘突出,而齐子鱼新娶的夫人便是对方遗落的女儿。
如今这条线已明了,只为让庆当上楚郡守,不好拿丰家下手,所以弄倒雪家,又找鲍夫人在酒里下毒,所谓敲山震虎。
姒夭想了想,忽地摇头,“不对。”
丰臣问:“哪里不对?”
“我也说不上来——”犹犹豫豫,又想到刚才在风岚清院内看到的一幕,怀疑另有文章,“就是冷夫人恐怕不那么简单,找鲍夫人来害我,一定还有别的事,我却糊涂。”
前言不搭后语,自己都弄不清楚,自然也不不指望对面能听明白,丰臣却直言不讳,“殿下是不是仍觉得冷夫人与女闾之事有关。”
姒夭抬头,月光下还能看到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不知为何,越看越熟悉,难道上辈子他对不起自己,所以到这会儿还不能忘,咬咬唇瓣,似下定巨大决心般。
“上卿,说起冷夫人,我这里还有线索,如今都告诉你,咱们是同条船上的人,若互相藏掖,只会把状况弄得更复杂。”
往四周探看,十分谨慎,丰臣笑:“放心,这里只有蟋蟀,除非它们会讲人话。”
姒夭脸一红,晓得自己过于胆小,轻轻道:“上卿知道我鼻子灵吧,对香味特别敏感,要么挚舍人也不会收我为徒,其实女闾出来的探子身上都中了毒,平时需用舜华花泡浴,身上会留下香味,上次从羽国带来的子璐儿身上就有,但我在冷夫人身上却没闻到,虽然怀疑她与女闾有关,但最重要的这点却不见。”
丰臣寻思着回,“也许殿下想多了,冷夫人就是单纯为儿子能当上郡守,才闹出事。”
姒夭头又摇得像拨浪鼓,再次说不对。
话一出口,沉吟半晌,暗忖自己只会唠叨不对,却讲不出所以然,既然到这个地步,干脆一股脑全说明白。
“上卿,我刚才撒谎了,其实——那个,是去找风侍卫,出来时看见冷夫人的贴身侍女寒玉也来了,还给他送了个药丸。风侍卫在安国时受伤,刀上有毒,我怀疑那就是解药,但当初袭击我们之人,可是专门来杀萁冬的啊,要毁灭女闾人证,如此一来,冷夫人又绝对脱不开关系。”
丰臣眼里动了动,又很快压下情绪,“明白了,这件事交给我去查,不过——”
突然犹豫,姒夭着急,“上卿,我可把所有的都招了,你还在这里欲言又止,让人更糊涂。”
开始生气,柳眉倒数,惹得丰臣笑,“殿下别急啊,我犹豫不是因为要隐瞒,而是既然与风侍卫有关,那由他查更快。”
风岚清啊!姒夭低头,如何不明白让对方去更合适,可人家连受伤都没告诉自己,怎知会不会将寒玉的事说出来,如果他不对她讲,那这段时间的相知相交,又算什么。
忽地与对方生出嫌隙,虽然还不确定,却已开始沮丧。
对面仿佛看出来,眸子也沉下,“殿下是不是有顾虑,害怕风侍卫不可信。”
“他才不会——”姒夭倔强地回,一字一顿,“风侍卫素来与我同心,一定不会做对不起我的事。”
丰臣抿唇,“我什么都没说,殿下何必生气。”
姒夭气得面红耳赤,寻思对面真坏啊,明知自己不顺心,还哪壶不开提哪壶。
丰臣瞧她的情绪起起伏伏,都是为风岚清而起,心里生出一丝异样,忽觉不是滋味,在他运筹帷幄的人生中从不曾有过。
却也不意外,自从遇到这位公主,他的心思便飘忽不定,总生出不明不白的情愫,想压也压不住,有时真恨不得全释放出来。
起了身,冷冷道:“殿下还是先与风侍卫畅谈一番吧,如果他可信,我再告诉殿下如何做,若不可信,麻烦也知会我一声,在下还有别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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