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允淮点点头。
“长公主或许一开始确实心存善念,但后面所为都有算计的成分。”
“那咱们还按照计划来?”
“嗯。京城并非是好住处,等事情都尘埃落定后,我陪你回家。”
“这可是你说的。”苏意安伸出小拇指冲他晃了晃,“来。”
贺允淮见此也伸出小拇指勾了上去。
年节过后上朝当日,弹劾贺允淮的折子一封接着一封。
似乎众人全都认定他与长公主有勾结,要不为何长公主会送那么厚的一份礼去他的府上。
贺允淮知自己一人辩解不过,便也上了一封奏折。
至于那上面写的什么,也就只有新帝知晓。
果不其然,当日朝会新帝并未因那些奏折上的话迁怒于他,反而在散朝后将他一人留了下来。
大殿上,新帝厉声问他,奏折上所写可是真的。
贺允淮只应不语,随后从怀中掏出自己带的血书。
“回陛下的话,臣今日上书之言句句属实,臣有错。”
“起来说话。让朕听听贺爱卿有何错处。”
贺允淮起身,想到今日或许是他最后一次站在这里,他毫无遮掩将所有事全盘拖出。
不仅有贺家当年惨案,还有府尊为官祸害一方这么多年的罪行,至于长公主的事他也全盘交代,甚至苏家的事也略微提了一句。
新帝坐在高位,眉头一点点拧巴起来。
有些事他确实知晓,只是没想到事情比他知道的还要深的多。
“臣今日所言句句属实。还请陛下明察。”
贺允淮跪下后双手举起刚刚从衣袖中取出来的奏折。
江公公见此,呈给了陛下。
新帝随手翻看,待瞧清楚上面内容后面色一沉。
他道:“贺爱卿,你当真要辞官?”
寒窗苦读十多年, 谁又真的舍得辞官。
可眼下于他们一家人来说,贺允淮辞官却是最正确的路。
只要他留在京城中,就少不得被人监视被人弹劾, 甚至会有更可怕的事情等着他。
他为官是想为百姓谋福也是为君王解忧, 可现在事与愿违当不当这个官已经不再重要。
贺允淮认了下来, 只等着陛下允准。
可坐在大殿高位的陛下却笑了,随手将折子递给了江公公。
“贺爱卿平身吧。”
能当储君的人自然是聪明的, 再者他还是太子时便让人盯着朝中众臣。
哪些人能用哪些人不能用, 哪些是世家子弟哪些是农家学子。
他心中全都清楚,这也是为何贺允淮升官如此之快的原由之一。
“你今日呈上来的这些罪证朕已经知晓, 明日便会派人去查验一番, 若所说属实朕定会还百姓们一个公道。”
“至于你,朕只当你为了案子冲昏了头脑,这几日在家歇歇吧。”
让陛下真的放他回家,陛下也是舍不得的。
他不喜欢攀附权贵拉拢人心的臣子,可朝中多是这般的人。
像贺允淮这种确实不多,他得留着, 这样的人只要为他所用就是一把利刃。
前朝之事很快不到半日便传到了后宫之中。
原本正在池边喂鱼的华盈听闻消息手上动作都停了。
“所言当真?那贺允淮真要辞官?”
“回皇后娘娘的话, 奴婢全都打听清楚了,这消息千真万确。弹劾他的折子多的数不过来, 听闻是新年那日长公主给他府上送了一份厚礼。”秋瑾站在一旁道。
华盈思绪飘远,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过了许久,她才开口:“家中可有新的消息传来。”
自华盈入宫以来,除她以外全家都很高兴。
这可是皇后之位,多少人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就被自家姑娘得到了。
当然宁安侯府也明白这也算是新帝对他们家的一种约束,希望宁安侯府一直忠心于陛下。
“老爷夫人一切都好。嫂夫人也有了身孕。听说陛下一早就赏了东西过去。”
秋瑾是她从家中带来的贴身丫鬟, 也只有她们二人时,说起话才这般随意,也不用皇后皇后的称呼。
“娘也不曾给我递过消息,我竟是最后一个知晓的。”
华盈趴在栏杆处往湖水中望去,那里面一只又一只的金鱼与她又有何区别。
都是被困在小小的四方之地,甚至她还没有鱼儿快乐。
“小姐。”秋瑾心疼道,“奴婢说句大不敬的话,您以后莫要再为凤阳长公主谋事了。”
因着二人自小玩到大的交情,华盈对凤阳长公主一直信赖有加。
甚至入宫为后以后还帮着凤阳做了许多事。
如今陛下甚少来她这处,有时候来了也是坐坐就走。
秋瑾实在看不下自家小姐现在的样子,她扑腾一下跪在华盈的面前,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小姐,奴婢和您说些掏心窝子的话,以前在府中您听闻到的消息全都是凤阳长公主告知您的,可如今来了皇宫之中,许多事再也不受旁人言语控制。”
华盈怎么会不知她要说什么。
她有眼有耳,哪能真看不清人,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当日陛下册封她为皇后,同时又选出来四妃。
这般没有给她脸面她自然生气,可来了这宫中,她才发现许多事并不是那般。
至少陛下曾经待她极好...
“你起来吧,这些话以后莫要再说了。”
“小姐!”
“这几日你对外就说我病了,谁也不见。”
华盈只觉身心疲惫,她累了她想歇歇,她不想再卷入前朝事中。
贺允淮从宫中出来后便上了马车去了新的铺子。
昨日他们就约好,不管今日发生什么,大家都在新铺子处相聚。
至于贺允淮打算辞官这事,也就苏意安知道,旁人还不知。
所以一屋子的人只以为今日贺允淮是去呈上府尊的罪证。
那些罪证他们可是仔仔细细检查了好多次,生怕漏掉了什么。
“回来了。”苏瑜急匆匆来到二楼,对着众人道。
话落,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贺允淮走了进来。
他神色瞧不出喜怒,让人一时琢磨不透。
苏正墨着急问道:“如何?”
事情若是不成,那他们只能从头再来,那可太难了。
苏意安将自己手中的汤婆子塞进了他冰凉的手中,又给他倒上一盏热茶。
外面这般冷,让他歇歇再说也不迟。
贺允淮环顾四周,让赵骑将门窗都关好后这才对他们讲述起今日的事情。
听闻他今日被众人弹劾,姜殊正的脸色愈发难看。
朝中之事比他想的还要恶劣。
可当他听说陛下已经派人前往府城调查,心中又升起一丝希望。
“贺兄,你觉得陛下会拔除毒瘤吗?”
贺允淮其实也看不透当今圣上,尤其是今日。
可若是让他说陛下不会管,他也是万万不信的,那罪证中可是有府尊与京中武将来往书信。
“当下说再多也是无用,我看姜兄不如立即回城,先守住府尊的院,定不能让人跑了。”
他们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但凡退一步就是死路一条。
“好,那我今日便回去。每日我都会让人送书信前来,若是几日后贺兄您未收到,那便是出事了。”
贺允淮回想着今日陛下说的那些话,他重重拍了下姜殊正的肩膀。
对他道:“姜兄且宽心,事情到了这一步要着急害怕的不是咱们。”
既然府尊与京城之人联系,那么只要消息很快就会传回去。
这些日子就是看谁能稳得住,一边是死死守住证据的他们,一边是准备消灭罪证的官员。
“好,那今日我先回了。”
姜殊正起身披上斗篷,随后驾马而去。
没多久苏正墨也离开了,屋中只剩下苏意安与贺允淮二人。
苏意安:“陛下允了?”
贺允淮知道苏意安在说辞官的事,刚刚他们在场他也不好当面说这事。
生怕那二人误解是因为府城的事他才要辞官。
“陛下没有恩准,只让我这几日在家歇歇暂时不用去上朝。”
苏意安结合起他被弹劾一事,反而觉得此事或许不是坏事。
若是他明日继续上朝,怕是仍会遭一番弹劾。
到时候陛下必须拿出一个对策,眼下不让他去反而能让他暂时淡出众人视野。
“好在只是几日的事情,咱们先等等看,这几日想想应对之策。”
“也好。”
贺允淮抬眼一笑,伸手攥住了她搭在椅柄上的白皙手掌。
“你手怎么还这么凉。”
“只是手凉而已,身上是热的。”
苏意安闻言抽回了自己的手。
今日的事很快传遍了京城,连在长公主府的凤阳也有所耳闻。
她拿着金剪子悠闲的修剪着眼前花蕊的枝叶。
“不过听人说圣上今日并未因那些弹劾的折子降罪于他,还在散朝后将人留了下来。”
凤阳毫不在意道:“他就是这么个性子,真是可笑,竟让他这样的人成了皇帝。”
“长公主隔墙有耳。”
“我怕什么。满京城谁不知我是废太子的胞妹。再说咱们筹谋多日,就等着好时机。”
凤阳这些时日一直帮着兄长在拉拢旧臣,眼下他们有十万兵马,只要时机一到,她们必反。
不过她们在宫中还没人手,若是皇宫中禁军也能为她所用。
凤阳似乎想到了什么,她对那人道:“你拿着我的腰牌,就说是给皇后送东西。”
她与华盈自幼的交情,如今也就她能帮自己。
凤阳觉得此事不难,只是打脸来得太快,还没一个时辰,刚刚那人去而又返。
对她说皇后病了,如今谁也不见。
“当真谁也不见?”凤阳蹙起眉头,心中烦闷。
“那宫女是这么说的。”
“是真病了还是被禁了足?”
凤阳没有想过她会装病不见自己,毕竟她们交情那么深。
“这便不知了,不过咱们可以再等等,瞧瞧几日后的风。”
既如此,也只能这般。
此时凤阳长公主还并未将这事放在心上,可三日后再去求见,竟连那宫女的面都瞧不见。
若是再不明白她这几年的筹谋就全都废了。
凤阳立马密信一封,让人快马加急送往他兄长的封地。
他们不能再等了。
而此时,陛下派出去的人马也已经到了府城。
这些人只听陛下一人所言,也只为他一人所用,所以到了当地根本无人知晓他们来路。
当然他们也没有去求证府尊这些年敛财抢人的罪证。
而是刚到府城的当日,夜里他们就进了府尊府上,在暗格中找到了更多密信。
只这些就已经将府尊的罪定的死死的。
事情办的利索,隔日他们留下一般人继续守着,剩下的快马加鞭回了京城。
几日后就在朝堂上众人还为贺允淮的事争辩个不休时,陛下已经下了密旨,派人前往府城将府尊大人一家拿下。
陛下动作太快,前后加起来还没有十日。
再者一切都毫无预兆,等那些官兵包围住府尊大人的府邸时,里面人都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变动实在太快,当日就抄了他家,整个府邸的人全都没有逃过。
苏娉曦也因身上这层儿媳身份受了牵连下了牢狱,只等着半月后流放边关。
苏父听闻消息更是当场晕了过去,他倒不是惋惜女儿,而是怕连累自己。
至于苏夫人那更是不用说,哭的眼睛都要瞎了。
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家女儿竟会受牢狱之灾,甚至还要被流放。
府尊可是他们那最大的官啊,她想求人都没处可求。
最后只能给京城的苏意安书信一封,求她帮忙。
“她倒是想得挺美。”苏意安将手中的信递给了身旁的贺允淮。
这封信是今日一早收到的, 看到上面名字苏意安便猜出他所求之事。
抄家流放的罪,竟还指望着他们来救,也真是看得起他们。
贺允淮用烛火将信纸点燃, 一点点见其燃尽。
信上内容不少, 多是用一家人的话语央求苏意安让贺允淮帮着打点下关系, 保下苏娉曦。
不过这其中苏父也提到了一事,那便是会不会因姻亲关系也牵连了苏家。
“抄家行动这般快, 听说只审问了一日便直接断了案子。”
这些消息都是还在朝中的邱文才告知他的, 贺允淮这一歇便是一月,根本不知朝中正在经历腥风血雨。
陛下拿何家(府尊大人)开刀, 根据密信将京城中官员揪出来不少。
甚至统领荆南的邢案将军都牵连在内, 陛下雷霆之怒根本不看那些呈上去的奏折。
短短十日就抄了十来位官员的家,这还是明显与废太子有联系的,那些私底下联系的人陛下还未收拾。
“我瞧陛下是藉着你开了刀。”
“只能说凑巧,正好那日我呈上去何家罪证,陛下也有了由头查下去。”
“也不知一切结束后陛下能否允准你辞官。”苏意安其实已经不想留在京城了,在这里稍有不慎就会落入党派之争。
如今是新帝与废太子之争, 未来可能就是下一任帝王之争。
她只想一家人幸福着过着日子, 再说如今银钱也够,何必再蹚浑水。
“你可后悔?”苏意安再三确认道。
贺允淮拍了拍她的手, 脸上带着笑:“与你和岁岁在一起,怎么会后悔。”
如今他已经做了一个忠臣能做的一切,他不会后悔。
二人说话的功夫,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
紧接着元团将邱文才领了进来。
贺允淮起身迎道:“这个时辰你不上朝跑来我家中,可是有紧要之事?”
邱文才喘着粗气,欢喜道:“喜事!”
“喜事?”
“今日早朝魏领将军呈上一封密信,说是前几日拦截下来的, 今日才送回京城,你可知信上是什么内容?”邱文才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能让邱文才这般急急忙忙赶来说的定是大事,再结合他脸上的笑容这件事定是对他们有利的喜事。
“可是谋反的信?”苏意安试探着说。
“正是!”邱文才拍手叫绝,“这信出自凤阳长公主之手,听说是送去废太子封地的,好在路上被人截获,要不不出十日边关定起战事。”
苏意安:“竟真的没有死心。”
“皇权之争,怎么可能轻易放弃,今日早朝陛下直接下旨让锦衣卫包围了长公主府,我瞧长公主怕是完了。”
“那废太子会率兵谋反吗?”苏意安记得当时废太子已经没了斗志,怎么短短一年竟手中积攒了兵权。
“应当不会。”邱文才继续说:“陛下已经派了魏领将军前去废太子封地,想来不日就能听到好消息。”
只要京城这边动作够快,那废太子就毫无反手之力。
再说十万兵马哪里比得上四十万大军。
这场谋反的风一直吹了一个多月,直到边关传来消息,说废太子自愧甘愿饮下毒酒。
至于到底如何,京城中谁也不敢议论。毕竟只是个废太子。
而被关在府上的凤阳长公主听闻消息更是哭晕过去,她怎么都没想到竟是自己一封密信害了兄长。
她想求死,可陛下偏要她活着,让她日日佛前念经赎自己的罪过。
与她有关的人也全都下了牢狱,不过这其中却没有宁安侯府。
许是最后华盈看透一切,再没有插手此事,这才让宁安侯府落个体面让她这皇后落了个体面。
苏意安知晓这些消息的时候,贺允淮已经重回朝堂。
至于他呈上去的辞呈,陛下还是未允,甚至又给他升了官。
不过到底是如了贺允淮的意,此次虽升了官却不用留在京城中。
这消息一放出,让前些日子弹劾他的官员更是一惊。
谁也没想到陛下会如此看重于他,官位竟连升两级,从正五品翰林学士成了正四品知府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