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艾自是知道树下有人的,她对味道敏感,自能知道这是阿飞,只是她却不想看他。阿飞年幼,似雏鸟只认睁眼第一人为母一般,一根筋的护她,跟随她。姜艾不由的想到了从前护她之人的下场,只觉得烦闷。
心情郁郁之时,只觉得胸口旧伤也发作的格外厉害。
——令她昏睡深眠五十年之久的旧伤。
苏醒之后,物是人非,太阳一如往常升起,世界却陌生的像第一次见。
阿飞喊道:“姜……姜艾!”
她便只能随着这声呼唤去看他,这小孩子依然是那身旧衣,脸色苍白,棱角依然分明。同第一次见他时不同的是,此刻他的眼中迸出欣喜来,而不是那等空荡荡、飘零零。
姜艾便叹呐。
“你受着伤,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她这般说,语气飘飘然之间能品出些冷落来。
阿飞却浑然不觉,他用力点点头,道:“好……好,我快快好,这样就可以继续当你的保镖了!”
姜艾不言语。
阿飞便急着道:“我……我身体很好,恢复起来很快的……姜艾,你……你相信我很快……”
她只得道:“没有不相信你。”
阿清便又上来打圆场,叫女侍先带他回去了。正欲与姜艾寒暄两句,那绿衣女侍却已找上她了,远远便喊道:“阿清姐姐,姐姐,小鱼儿买回来了,你请来看看呐!”
她无奈,只得欲与姜艾致个歉,一抬头,却发现她以不见。
绿衣女侍已迎了上来,提着一串小鱼,喜气洋洋的往她手里塞,边塞边说:“阿姐可记得那老王头?买小鱼的,今日去了,我直直往他家走,只叫他挑选最好的小鱼卖给我呢!”
阿清训她:“阿潇,刚没看到我与客人说话么?怎这样冒失,哪天冒犯了少爷,小心他赶你走!”
阿潇根本没看到姜艾,被这样劈头盖脸的训了一顿,莫名其妙道:“阿姐……你,你在说什么呀……”
阿清便板着脸不说话了。
阿潇没皮没脸,凑上来讨好她:“好姐姐,你不要生气嘛,以后我一定注意、加倍注意的!现在您可快告诉我,要串小鱼是要干嘛呢!”
阿清忍不住秘密,悄悄道:“自是要聘猫啦!”
“聘猫?什么是聘猫?”
冷不丁的有一人声音响起,阿清吓了一跳,猛地抬头,便撞进了姜艾那一双美丽的绿宝石眼睛里。她一时愣住了,竟好像被那翡翠湖水一样的眼睛所吸进去一样,久久没有反应。
见她不言语,姜艾又重复了一遍:“聘猫是什么?”
阿清这才红着脸移开了视线,惊觉自己竟然对着一个女人的脸呆呆愣愣,实在是丢人的很。
她咳嗽了两声,慌乱的用手去拨了拨发丝,这才道:“啊呀……姜姑娘有所不知,我们这里的人,要养只小猫,可要算做娶媳妇一样的事,给野猫妈妈的聘礼可不能少呢……”
“哦?哦!”
姜艾眼里浮现出一些趣味来,似乎对这件事很感兴趣的样子。
“那你现在要去聘么?我可否跟着去看看?”她兴致勃勃的问道。
昨夜见她,只觉得美丽逼人,似神仙妃子下凡,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今日一接触,阿清却觉得她或许是一个很可爱的人也说不准,起码此刻,她那副眼睛扑闪扑闪发着亮的样子,着实天真。
“当然可以,”她微笑道,“我这次要聘的这位猫老婆,着实可爱……所以现在还要去找少爷讨些大礼给它,姑娘可要同去?”
西门吹雪正在对月打坐。他是个怪人,别人都是对月独酌,而他却偏偏要对着他的剑打坐。听见有人来,他缓缓睁开眼睛看过来。
阿清并不怕他,笑意盈盈的迎上来朝他福身,阿潇也跟着福了福身子。姜艾走在最后头,无甚自觉的看着他。而他的目光也恰恰好的穿过阿清和阿潇刺中了她。他没有说话,似是在等她开口。
但姜艾却也并无甚好说。西门吹雪等了片刻,不见她反应,便又平平的收回了目光,转而看着放在面前的自己的剑,漠然道:“何事?”
——这是在和阿清说话。
阿清玲珑心思,哪里会看不出主人心思。她自然不会揶揄少爷,只笑道:“少爷,阿清要去抱一只新的小猫啦,少爷不赐些东西来当我西门家的聘礼么?”
西门吹雪垂眸无语,似是思考,片刻之后,从身上拽了块玉佩下来扔过去,平静道:“可打块玉牌予它。”
姜艾有些诧异,此人和江湖传闻中那无情无心的样子甚是不同。她不由的多看了西门几眼,西门却若有所思之样,没再看她。
此却让姜艾不由的有些好奇此人,想要探究一二。
是个妙人。
阿清欢快的拜别了主人,带着姜艾和阿潇去找她瞧上的那只小猫,三人出了山庄,又往山下的方向走了三里左右,这才找到这一窝小猫。
这大母猫通体漆黑,唯四只小脚雪白,眼睛在夜半是发亮的金黄。它倒是不怕人,见有人来,不仅不躲,还冲着人喵喵叫了起来,似是觉着来人没有恶意,还大胆的走进阿清,顺着她的脚面就趴下了,身体软绵绵、热乎乎,直弄的阿清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蹲在原地就上手摸了起来。
那猫发出呼噜、呼噜的叫声,眯着眼观察这几只人类,时不时舔舔小爪子。
母猫既在此,小猫必不会远。
姜艾五感灵敏,只一凝神,便找到了这一窝小猫。这窝小猫倒是同猫妈妈长得不甚相同,一只漆黑,一只肚白,一只尾白,还有一只只唇周两片小白,似胡子一般,可爱至极。
姜艾喜猫,见此情景,顿时就走不开了,一蹲下便欲摸,只手凑近时,一窝小猫喵喵叫着全跑远了,似是对她敬而远之。
姜艾只得叹气道:“它们似都不待见我。”
阿清还在原地被母猫困着,闻言便笑道:“小兽不懂美丑,若是个人,姜姑娘愿意亲近,哪里会这样不识抬举呢?”
姜艾但笑不语。
阿清又指着这几只小猫,同姜艾分说道:“姜姑娘,你看,此猫通体漆黑,唯唇周雪白,似衔蝶玩耍,于是便雅称衔蝶了。而这一只,唯肚与四爪雪白,,便称作‘乌云盖雪’。”
小猫花色,竟还有这些讲究。姜艾有了些兴趣,便指着另一只黑白相间斑点的小猫,问道:“那此一只呢?”
阿清笑道:“此花色甚似奶牛,于是便叫奶牛猫了。”
原是如此。
阿清见她面上似有了然之色,又补充道:“只不过……我等爱猫之人,却也消受不起这奶牛猫,姜姑娘可知为何?”
姜艾道:“为何?”
阿清道:“只因这奶牛猫性情实在古怪,时常亢奋不已,拆起家来利索极了,噼里啪啦便是一顿乱砸。只苦了我等,打又打不着,骂它又无用,最后还得供着这祖宗呢!”
姜艾忍不住微笑起来。
若说起猫,阿清可真真是有一箩筐的趣事可讲,见姜艾爱听,便捡了几件一一说给她听。等选好小猫,把一串儿小鱼儿送给母猫之时,她只觉口干舌燥,便想着快些回去喝口水了。
这一夜真是愉快极了!
正要走,姜艾的目光却忽然移到了大路上,阿清疑惑,问她怎么了,姜艾便说了一句“有人。”
足足半刻之后,才见两人呼哧呼哧的爬着山路上来了。那是一对中年夫妇,粗布麻衣,满面沟壑,头发也有些花白了,看着像山下的农民。
山上只有万梅山庄一家,此刻上山,必是冲着万梅山庄来的。阿清疑惑,正要上前询问,却忽的被阿潇拉住,阿潇面上满是愤怒之色,大骂道:“狗东西,还敢纠缠我!”
阿清皱眉问道:“怎么了?”
那对农人夫妇也听见了阿潇的叫骂声,那妇人顿时就不肯干了,一捶胸一顿足,竟坐在地上就嚎啕起来,大哭着道:“造孽啊!造孽啊!天底下哪有女儿要骂父母的啊!不孝、不孝啊!”
阿潇气的脸色通红,指着那妇人骂道:“哪里来的腌臜泼妇,在万梅山庄撒野,还敢妄称我母!看我不一剑砍了你!”
说罢便要拔剑,被阿清伸手制止。那妇人本还露出些惧怕之色,此刻见有人拘着阿潇,顿时便没了负担,演的更起劲了些,竟还在地上打起滚来了,闹将着要见万梅山庄的庄主。
姜艾只觉得吵闹,面露不耐。
阿清却面不改色,对着那妇人和老汉抱了抱拳,道:“庄主不见外人,我乃万梅山庄总管,大娘大爷若有事,便在此说了吧。”
此话一出,那老汉却用让人极不舒服的眼光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圈阿清,出言道:“小丫头片子能懂什么!”
阿清的脸顿时就黑了下来。
只听她冷哼一声,皮笑肉不笑道:“既如此,草地甚凉,还请大爷大妈耍够就回家去吧!”
说着,便招呼阿潇和姜艾回去。
那妇人还要嚎,声音刺耳极了。只听一声“闭嘴!”,随后响起一记耳光声响,那妇人顿时就没声了。
原是姜艾,听不得这等刺耳噪声,便亲自上前去叫她收声。
阿清却露出了惊愕的神色,只因为她根本就没看清姜艾到底是何时过去,何时回来的。她这般神出鬼没,功夫显然已是深不可测。
这样一教训,那对夫妇瞬间便老实许多。姜艾力大,一掌下去,那妇人脸便肿起半边来,那老汉见此,顿时吓得抖如筛糠,二话不说,跪地便磕了好几个响头,嘴中哭道:“小姐!小姐!还请小姐为我家做主啊!”
真是欺软怕硬的主。
阿清便站住,叫他站起来回话。阿潇不忿,不愿姐姐听她胡扯,便先拉着阿清,一五一十的把事情全说出来了。
原是阿潇今日下山玩耍,正在大路上逛,却被这夫妇二人拦住,直言她乃是他们的亲生女儿,此时身着华服,怎能看着家里人穷苦?家里去年歉收,今年已是青黄不接,小儿子又生了怪病,身为姐姐,还不拿出积蓄来接济接济?
阿潇自小在万梅山庄长大,哪里有什么父母弟弟,自是莫名其妙,骂了他们一顿就走,这二人却喊着别以为你傍上了高枝,便能丢下穷苦家人不管了,天大地大,孝道最大!万梅山庄怎了?万梅山庄就能扣着别人家的女儿不放了?
阿清冷笑了一声,瞟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老汉,心中已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万梅山庄老庄主心善,从镇外八十里处的婴儿塔中,救出了许多女婴抚养。阿潇如此,阿清和双胞胎姐姐阿绫更是如此。
此处之人,杀婴成风,能送婴儿塔的,已是父母存了几分不忍。若有心狠的人家,在便盆中溺死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更有甚至,溺杀女婴后,将其埋至大路中央,叫她千人踩万人踏,永世不得翻身,叫她再不敢投胎来此家。
老庄主心中不忍,前后几十年,救了七八十个女婴抚养。这也是为何万梅山庄女侍众多的原因。明明是菩萨心肠,传扬出去,却成了西门吹雪排场大又风流。
这狠心的父母,此刻找上门来,自然是眼馋女儿的吃穿用度,想拿来补贴家用哩!明明如此贪婪,嘴里却是说辞一套一套的,什么“生恩大过养恩”、“好歹是你亲爹妈”之类的话,也不嫌臊得慌。
阿清自是不会和稀泥,她脾气虽好,却也是江湖儿女,行的是快意恩仇之事。
只听她喝道:“好了!收声!”那老汉便不敢再哭,只装模作样的抹抹眼泪。
阿清道:“你二人十六年前既已丢弃阿潇,她活着也好,死了也罢,同你们也无甚关系,今日就此作罢,以后若再敢骚扰,我定不饶你。至于你家小儿生了怪病,有钱治病,无钱就去找亲戚朋友借钱治病,与我万梅山庄何干。”
她一个文文弱弱的小姑娘,竟说出这等心狠的话来,那老汉的脸色霎时变了。今日讨不到钱,他自是不甘心的,此刻一个眼神使给自家婆娘,便要她继续嚎哭,拼着脸皮不要也要拿到实惠!
那老妇一愣,霎时心寒。丈夫是见了她被那黑衣女子一掌打掉了两颗牙的,可他还要逼她闹将。多自私!
可她却不敢不听,那女子只打她一巴掌,惹恼了丈夫回去却不只这么简单。
她羡慕啊,羡慕恣意妄为的女儿羡慕的能把舌头吞下去!
那妇人便又干嚎起来,坐地大哭。姜艾又不耐起来,只觉得今夜可能要开杀戒了。正琢磨着,却忽的听噌的一声,原是阿清拔出了剑,冷亮的剑锋直指那老汉。
只听她冷冷道:“我不欲计较你们,你若不知好歹,我也不怕见血,你二人还不赶紧滚!”
这无耻的夫妇二人什么也没捞到,最后只得灰溜溜的走了。虽然如此,这一夜的好心情自是毁了。阿潇脸色不好,沉默不语的跟在后头走着。见她如此,阿清也只得好言安慰。
二人说着说着,便说到了那妇人口中小儿子的怪病。提起此事,阿潇面色上露出了一丝惊惧,道:“今日在街上,那小孩正躺在担架之上,许是刚从医馆回来,症状当真奇怪。”
阿清道:“哦?”
阿潇道:“那小孩七八岁年纪,手脚细瘦如柴,肚却大如怀孕。面色蜡黄,脑袋硕大,双眼浑浊,躺在架上不住哀叫,光我被拦住的那一会儿,呕了三四回……”
她顿了顿,面露不忍之色,又道:“若是寻常看见,我必捐些碎银子给他治病,可有了这一出,我这钱就是死活给不出去……”
阿清漠然道:“我们又非菩萨,见他人受苦,生了怜悯之心就帮,不生此心默默走开就好,难道还叫你一个十几岁的丫头片子普度众生不可?圣人既把我们女子同小人比作一般,又凭何要我们慈悲为怀,以德报怨?”
姜艾微笑着说了句:“说得好。”
此话一出,阿潇似是心结解开,又重新笑了出来,亲亲热热的搂住了阿清的手臂,黏黏腻腻的道:“还是我阿清姐姐最好了……”
阿清揶揄道:“我与少爷谁好?”
阿潇便霎时间红了脸。
西门吹雪名声很怪,却毕竟是一个年轻、英俊的男人。这样一个男人,站在显赫的位置上,自然很讨小姑娘们喜欢。
阿清不喜这些小丫头们暗自肖想少爷。只因少爷虽然对她们多加宠溺,却绝不会看上她们、喜欢她们的。
少爷那样的人,一定要配整个天下最美丽的女子。
她不由的偷偷看了一眼姜艾,她黑发如云如藻般散开,发梢似乎总是有些潮湿,卷曲成慵懒的弧度。她的体态当然也是很松弛的,背没有挺的笔直,而总是有些收着,走起路来摇曳生姿。
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姜艾垂下的眼神微微抬起,用眼神向她问“怎么了”。似是因为都是爱猫人,她的目光比昨日多了一些友善。
阿清忙摇头,说无事,耳根早已发红。
阿潇是个普通的女孩子,没有非常漂亮,心思没有很细腻,做起活计来时长丢三落四,功夫也只是平平。若是从前,阿清一定要直接把这件事点出来,直言不要妄想。
阿绫正是为此羞愤不已,不辞而别至今日。所以她现在已不会说了。
而且,自喜欢陆小凤以来,她惊奇发现,原来只是心里头揣着一人,真是是一件如此幸福的事,从此花开花谢都有了别样含义。
忽然,姜艾抬起了头。
树影婆娑,她的眼睛往右一瞟,忽的冷笑一声。还未等阿清反应过来,她已消失不见,紧接着不远处传来一声男子的惨叫声,一人已被从树上推下,结结实实的掼在了地上。
姜艾木着一张脸,拽着那男子的头发发力连着往地上砸了好几下。那男子嘴中连着喊了几句:“姑奶奶,轻些!轻些!”
语气之中,倒是还有几分戏谑。姜艾不由的思考了一下是不是自己太没使劲。手中收紧,又是砰砰砰几下,那男子惨叫连连,到最后已是有进气没出气。
他此刻应该明白了姜艾动辄杀人,从不开玩笑。
姜艾拽着他的头发把他提溜起来,似笑非笑道:“好,现在说吧,你跟着我做什么?”
这男子满脸是血,眼圈青紫,喘着大气耷拉着眼抬起来,一看见姜艾的脸,霎时呆了,嘴中喃喃道:“……天下竟真有如此……绝色……”
这男子正是“偷中之王”司空摘星。此次受人之托,前来盗美。他畏惧西门吹雪,不愿踏足万梅山庄,正在周围踌躇之时,所盗之美却自己送上门来,出门捉小猫来了!正欲窃人,不想却被盯上的猎物先发制人,暴打一顿。
姜艾笑了笑,道:“你若不说,现在就可以去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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