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输了。
废弃教学楼的一楼阶梯上一层层全坐着学生,方蜻看着教官和班里几个男生坐在一起,七班的教官站在他身边。
王教官面无表情的用手扇风,迎接着七班教官对他放肆的嘲笑。
输的人坐着乘凉,作为赢家,七班的人笑嘻嘻地收拾着拔河比赛的绳子。
有科学研究表明,一天的时间中,下午两点钟到四点钟的时间段,是阳光照射地表最强烈的时候,紫外线也是最强的。
有很多走在美白这条路上的男士女士们,因为爱美,因为需要自身的皮肤变白,对这个时间段的阳光便格外警惕,商家们也熟知人性,卡着大众心理,推出各种各样的物理防晒和科学防晒的手段。
方蜻坐在台阶上,热烈的阳光被教学楼两边的楼梯过道完全挡住,她微微抬头,只能看见远处在阳光下被照射成深绿色的树冠。
风一吹,含着香樟和桂花气味的凉风穿堂而过,爽得整个人都轻了十斤肉。
袁萱坐在方蜻身边,方蜻被风一吹心情好极了,想和她说话,却又看见她在翻校服的兜。
校服外套和校服裤的兜啊!那么大的兜!塞满了东西。
一个兜是喜糖,另一个兜还是喜糖……
还有个袋子?!!
而且刚开始排队的时候她还塞了自己一把!
方蜻:“……”
我的同桌,先不说这个袋子,你在兜里塞那么多东西,刚刚带着这些东西又跑又练的就不累的么?!
我看着都累了哎。
袁萱又往方蜻怀里塞了一大把。
还有一大摞,她就站起来,以她坐着的位置为中心,前后左右见人就给糖。
女同学就给一小把,方蜻扫了一眼,大概五六个的样子,男同学就给一两个,意思意思。
按照这个顺序撒糖过去,教官也应该能轮到的,但是在袁萱那一番动作的时候,来了两个其他班的教官。
几个人离了远一点,站在树荫下,个个脸上笑容洋溢的,还朝学生扎堆坐的地方看了几眼,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事情。
方蜻把冰水贴脸上:“我希望教官别那样笑,他笑得那么开心,我耳朵都虚的打鼓,回回让我们跑圈他都这表情。”
“你想多了,我刚刚听到他们在讲星期五军训结束的演练,”李飞捷站在方蜻旁边,看着她怀里一小堆红色包装的喜糖,“方蜻,嘿嘿~”
周围的同学们眼神纷纷移过来。
方蜻:“……”
“方蜻,嘿嘿!”太委婉引来周围人关注,李飞捷这下直白的冲着方蜻伸手。
他看上了袁萱给方蜻的糖。
“袁萱不是给了你吗?”
话是这么讲,方蜻还是抓了一小把给他。
“就两个,刚进嘴都没尝到味就没了。”
“咦,李飞捷你这样……”
“这样是怎么样,我这样有糖吃。”
“你一个男生居然喜欢吃糖,吃完了袁萱给你的还从别人手里要…”
那女生捂着嘴,“嘿嘿”两下,周围顿时哄笑一片。
铁锅里散发出肉的香味。
苏轼打开锅盖,先被热腾腾白雾扑了一脸,然后看清里面的四方肉块。
取半肥半瘦猪肉,加各色配料焖制,红得像宝石,筷子一下去却又是软肥有嚼劲的香。好一盘色香味俱全的红烧肉啊!
苏轼夹起一块肉,举高,向天幕,“我这红烧肉也是世间一绝,咱们要是能换着尝尝就好了。”
实话说出来就是扎心。
李飞捷也觉得自己这样干,实在是有点不地道,耷拉着脑袋坐在旁边男生堆里,以假装没听到的不回应态度来应付尴尬局面。
拔河停下来了,又有十几个人围在一起,拿着绳子比跳绳,方蜻不去参与这项运动,也不去笑李飞捷,撕开一个糖,慢慢感受着甜味在嘴里蔓延开,她就坐在通风口,风时不时地吹在身上,很惬意。
整个世界都是轻快的甜香。
“这喜糖挺好吃的,不过怎么没包装啊?正反面都只有一个‘囍’字,也看不出来是什么牌子。”
“蓝色的,蓝莓味。你呢?”
“紫色的,不过不像葡萄,不知道是什么水果?酒心巧克力的更好吃一点…”
袁萱两手空空窜回之前坐的地方,和方蜻一块坐在风口的矮阶梯。她校服外套和裤子兜的地方被风一吹,看着明显扁下去了。
方蜻拆了个包着坚果的糖递她嘴边:“我之前就想问你了,你这喜糖怪好吃的,在哪里买的呀?难怪李飞捷吃完了你给的找我要。”
袁萱略微不满:“他怎么这样啊?又不是没给他,怎么还来抢我给你的。”
她可不是斯文客气的淑女性格,对着李飞捷方向就是一个白眼飞过去。
李飞捷:“……”
“你刚刚还发糖,怎么一下子就两幅面孔了?我们难道不是同学吗?同学不就是要相亲相爱吗?”
“喔哦!”
“相亲~相爱~”
周围的同学吃人糖,嘴不软,一个个开始瞎起哄,引得袁萱“刷”一下站起来追着李飞捷暴打。
“李飞捷,我给你一次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你给我好好说话!”
跑来跑去打闹了一会,袁萱又一次坐下来,好几波人来问喜糖的牌子。
袁萱撇撇嘴:“我也不知道这啥牌子,我跟着去酒店的时候,这糖就是这个包装,酒席门口放着好几个大筐,里面满的,我妈喊上我,提了整整两塑料袋回家……打包的都有点离谱了。”
“哇,你亲戚结婚好阔气啊!”
袁萱用右手手掌托了一下脸颊,眼神完全没看那个一脸惊叹的女生。
这个反应……方蜻看着袁萱,等待着她的下文。
她知道她性格直来直去,就算有什么内情,大概也是憋不住要说出来的。
“是挺阔气的,但是,不是结婚。”
“是离婚。”
就是离婚。
袁萱难得轻声细语的说起话来:“我和那个亲戚不太熟,就是每年过年和元宵会见几面,我爸妈让我喊她表姨,那个时候一大堆人围在一起也没什么好聊好玩的。”
袁萱这位表姨三十出头,她对她的印象向来是时髦大方,表姨的事业大家不怎么了解,不过她平常是住在另外一个城市,婚姻倒是以前总说非常美满,是十年爱情长跑,从校服到婚纱。
袁萱听过好多次父母夸那位表姨命好。
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再也没听过这种话了,只在饭桌上听到一些“又吵架了”“不晓得忍一忍”“大家都是这样过来”“脾气太大,心眼太小”之类的话。
再后来,就是袁萱一家接到了一张表姨一个人送来的红帖子,上面用烫金颜色的字迹,写了酒店名字和酒席时间。
不是二婚办酒,是离婚办酒。
说到这里,袁萱惊叹不已:“我跟你们讲,我甚至都没有听到那个小姨和那位小姨夫离婚的消息,就…就反正是先看到那张帖子,才知道她已经离婚了。”
“我去吃酒的时候,还请了歌舞表演,表演完她在上面拿着个话筒说,她结婚是怎么样一个排场,她离婚也要是一个什么样的排场,因为对她来说,当初结婚是为了让自己更幸福,现在离婚也是为了让自己更幸福。”
袁萱长那么大,从小到大跟在父母屁股后面蹭过很多亲戚的喜事,但是,离婚办酒对她来说真的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甚至那一番话,对她来说都是,晴天白日,平地突起惊雷。
对于方蜻来说,感觉也是差不多的。
“我觉得她酷毙了,真的,酷毙了。”
“我和我爸妈当时就坐在她爸妈隔壁那座,她在上面讲那些话的时候,她爸妈就在旁边哭,我们位置离台很近,她绝对是看见了,但脸上一滴眼泪都没有。她笑的很开心。”
“还有哦,你们可别觉得我打包两大袋糖回家是打秋风的,是我姨站在大门口,往我们这些亲戚手里塞的,她说要祝自己离婚快乐,散散喜气。”
但是吧,其他亲戚好像都比较嫌弃,婉拒都特别真情实感。
这时候袁萱才说出被很多人追问的喜糖牌子。
没有牌子。
是表姨的朋友亲手制作的,天上地下,仅此一家,别无分号,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袁萱也不想提那么多糖回家的,显得不太礼貌,但是不提下次就没吃了!这多可惜啊!
总不能再让这位姨再来个离婚酒宴吧!
方蜻连连点头:“我也觉得你这个姨酷毙了!”
李飞捷深表赞同:“没错没错。嗨呀,你要是叫上我就好了,我力气大,我能提三袋!”
袁萱:“……去你的,滚滚滚。”
方蜻没忍住笑了出来。
方蜻十三岁,袁萱和她同年龄。
整个班的同学,年纪也都在这个数字前后浮动。
她们这个年纪,和结婚离婚这种件事情离得太远了,恋爱都不行呢,这得叫早恋,要被老师抓起来训,还可能会叫家长的。
这种做法,光是听着就很让她们开眼。
周围的同学,无论男女,听了都是一个个目瞪口呆的表情。
方蜻看见教官墙边站着,站的比他们的军姿标准多了,就是眼神愣愣的,看着有点涣散。
后面还有三个教官,两男一女,眼神也同样写满了“哈?还能这样搞?”的迷惑。
“当初结婚是为了幸福,现在离婚也是为了幸福。”方蜻把这句话想了又想,抓着怀里放着的糖果塞进了校服口袋。
却见那个陌生的女教官来到面前,问:“那么多人问牌子,这糖好吃吗?”
李飞捷抢答:“好吃好吃,方蜻,就你那里最多了,给这个教官尝尝呗!”
九班教官王淼扫了咋乎无脑的大个子学生一眼,心里想,幸好都还是小孩子,这要稍微大一点,张嘴就给别人做了主,拿别人的东西去卖好,什么时候被人套麻袋扁了都不知道。
刚刚是袁萱四处撒糖,现在换了方蜻来给。
女教官一头短发,脸颊和手臂肤色都是深小麦色,眼型偏向三白,方蜻乍一看上去感觉她有点凶凶的,光看外形的第一感官,就会直觉认为她是那种很难相处的性格。
她伸着略黑的手,在方蜻手里接了袁萱表姨的囍糖,然后转过头看着袁萱,嘴角微微勾起点,“同学,祝你小姨离婚快乐,以后天天开心。”
袁萱一愣,顿了会才反应过来,有点手足无措:“啊,啊…好……谢谢教官。”
“祝你小姨离婚快乐,以后天天开心。”李飞捷眼疾手快,从方蜻手里薅了一把糖。
“祝你小姨离婚快乐,以后人生顺遂。”
“幸福快乐!”
“有很多钱!”
“不再让她父母哭!”
“天天吃好喝好,长命百岁……”
方蜻的校服口袋,只有三个仅剩的糖果,剩下喜气都又散进了其他人身上。
这场漫散在空气中的盛宴消散时,袁萱小声问方蜻最喜欢哪个口味,她家里还有,她给方蜻带。
军训里,不用训练的每一个时刻都是老天开恩送到面前的偷懒时光。
四个教官凑在一起聊着天,又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没吹继续训练的口哨,但没有任何一个同学不长眼去说些开始训练的话。
很远的地方,有两三个班级开始站成方块继续训练,七班和九班的人开始分成两个阵营,自发组织起来一场“民间跳绳比赛”、“民间翻跟头比赛”、“民间蛙跳比赛”……
青山幽幽,却幽深不过一封休书。
唐婉愣愣看着天幕。
她的表哥叫陆游,她青梅竹马的意中人叫陆游,她的丈夫叫陆游……那封休书,落笔之名也是陆游。
别院大门外,刚刚离去的那个男人,也叫陆游,也是陆游。他是背着母亲偷偷过来的。
文化一脉相承,天幕上的字义甚至不需要深思,就能明白这是“姻缘离合”之意。
当初结婚是为了幸福,现在离婚也是为了幸福。
唐婉脑中出现陆游身影,还来不及为他升起欢欣,却又出现前婆婆的身影。
以前是亲戚时,陆母对唐婉很好,可成了婆婆与儿媳,陆游的官身前途不顺就全成了唐婉的罪过……
她苦笑对着空气道:“你我兄妹一遭,夫妻一场,从前幸福过,现在偷偷摸摸见不得人算不算得幸福,往后又可还有幸福可言?”
唐婉进屋,取出压在箱底从不敢细看的休书,又去取了糖来。
方蜻跟着放学的人流往校门口冲时,唐婉她将糖压在舌下,走出了那座陆游安置她这个前妻的房屋。
古往今来,战火和军事从来不只是书面上的寥寥几行字。
天灾人祸,在漫长的时间里,有无数种用世道来展示的方式。
有时是“天大旱”、“多地出现蝗灾”、“黄河决堤”,有时又是“啃树皮”、“易子而食”、“两脚羊”、“烹人经”、“十室九空”。
若某个时间点出现“起义”“改朝换代”之类字样,那就是无法捉摸的命运伸出手,掀开了人间的旧皮,填上新土。
如有哪一个朝代几十年内治下百姓少有战事?如有哪一位封建帝王统治之时能版图上大多人能吃饱喝足?
史家便会抬起他们那可在时间石碑上留痕的金贵笔墨,书一“太平盛世”。
峨眉山上的猴子都知道玩耍娱乐,何况一抬头就能看见天幕观看别人生活的人?
21世纪的人和公元前220年生活秦朝战火下的贫民、和公元220年的东汉起义大军中任意一人、和南北朝、唐宋元明清里的任何一个时代任何一个阶层的人,都没有什么不同。
大多都是两个眼睛两个耳朵一个鼻子一张嘴。
都要吃喝拉撒睡。
一天所接触所忧心的,也无外乎是衣食住行,亲朋好友周围邻里……
不管是人性的劣根还是闪光点,无有例外。
方蜻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日常生活成了别人抬头就能看见的天幕。
而天幕上发生的一切,对其他能看到的人来说,隔着时代,足够安全,足够让人感到……新鲜。
方蜻回家的路上,刚下公交车就和两个走在一块的成年人擦肩而过。
她的耳朵注意到她们正在说一则冷笑话。
“不知道在哪看到研究说,咱们现代人这个病多那个病多的,就是因为基因还是几千年前那一套,基因的升级进度没有跟上咱们科技发展的速度……甚至它根本就没升级。”
“基因它就只准备让人活到四五十岁,三四五六七八岁猛吸收营养,十来岁开始长成,立马开始下一代,多多繁衍后代扩大基因群,然后快速衰老挂掉…”
“嗯,比如说牙。”
忧愁怅恨的语风,从方蜻左边那穿着灰白薄开衫的女子口中发出:“智齿这东西早就应该进化得没有才好,牙疼起来要人命,我半夜都疼的睡不着,请假去牙医那又要排队预约,要命……”
“快了,你不是约上了吗,相亲怀孕这些才麻烦,都什么年头了,还有那种到了年纪就赶着结婚生崽的,这个才烦……躲都不……”
小女孩方蜻在穿过陌生大人们的烦恼时,摸了一下腮帮子。
方蜻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个牙没有换掉。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换掉!
“看牙医好像很麻烦的样子,幸好我每天早上晚上两遍刷牙。”
每一天都是有好好爱护口腔卫生的!
思及此,方蜻走路大步带风,雄赳赳气昂昂站到家门前!
秦始皇:“早上晚上两遍刷牙?”
张仲景:“牙医?”
李清照:“倒是个爱干净的讲究小姑娘,但智齿是何物?”
现代洗漱用具和普及和洗漱频率的增加,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由于工业革命带给普通民众的便利。
但并不是说在时间线往前的古人们就是脏兮兮的泥人。
即使生活不便,有条件的情况下,古人也会尽量保持自身的卫生整洁。
甚至因为整体的一个个人形象和底层阶级完全是两样人,衣着整洁和面貌端正成为贵族阶层的象征。
在漫长的岁月更迭里,儒家称之为“礼”。
身份高贵如帝王,甚至不用说,只眼神多停顿片刻,都自然会有宫人和匠人为其排忧解难。
秦始皇王宫里用来漱口的柳枝已经更换为牙刷三天了。
嘿嘿,早有机灵匠人注意到方蜻那刷牙的小小片段,制出成品来愉悦帝王。
宫人在秦始皇说话后及时禀告进度:“陛下漱口的青盐换为雪白膏状对那些蠢笨的工匠来说略难些,不过奴听说做出来了几样颜色不好看的……”
他见帝王眉眼并没不悦,心中一喜,将“牙膏”呈上。
嬴政打开面前这一个圆陶罐的盖子,看见里面一小团灰绿色的膏状物。
他有点嫌弃:“多有不及,看相太差。”
“诺!奴定让匠人多费心!”
相似小说推荐
-
变成幼崽后被宿敌捡回家(钟星星) [仙侠魔幻] 《变成幼崽后被宿敌捡回家》作者:钟星星【完结】晋江VIP2025.1.21完结总书评数:3960 当前被收藏数...
-
娇美人撩错年代文大佬后(当年明央) [穿越重生] 《娇美人撩错年代文大佬后》作者:当年明央【完结】晋江VIP2024-11-20完结总书评数:2286 当前被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