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便是一阵欢呼,随即蜂拥着,踏过窄天门。
然而御兽门的前面几个人刚刚走过,后面夹杂着的其他帮派的人,在踏上窄天门最窄的道口时,却如踏上了传送阵,立刻消失不见了。
“这是怎么回事?”
能走到这里的帮派都是江湖经验老道的,联想起先前的情景,立刻把矛头指向了御兽门。
“好啊,我就说这圣兽怎么和想象中的不同,这里面必然有蹊跷!”
“幸亏腾龙帮先想出了要一起出手对付,不然你们打完圣兽之后自己过去了。等我们要过去时,都会被这个传送门送到不知道哪里去,落入你们的圈套。好算计!真是好算计啊!”
御兽门的几个长老也都各自在心里愕然,眼看着自家门派成为了众矢之的,一时间百口莫辩。
剩下的御兽门弟子就被其他帮派团团围住了,他们虽然强悍,但一番战斗下来已然有所消耗,又不敢公然与其他各门派作对,一时间竟也无可奈何。
一旁的暗处。
御兽门掌门冰冷着脸拨通了传音石。
“阮少爷,不是说阵法昨晚就撤了吗?如今是怎么一回事!你教我们怎么和其他门派交代……”
面对他激动的指责,阮玉阙的声音也沉了下来。
“这不可能!阵法昨晚确实已经撤了!而且我们这边也没有看到有新的人被传送过来。”
掌门经历过的风雨也多了,向来沉稳持重,但这一次却也忍不住怒上心头:“那这是怎么回事?无论如何,这次都是我们出力不讨好!圣兽是我们拿出自家供养的四品清犀灵兽,给你们拿去练幻术虚化出来的,戏也是我们门派努力演的,现在又叫我们背负骂名!你们阮家想尽好处,却在背后隐身,这是什么道理?”
“掌门稍安勿躁,此事有待查明,许是另外有人从中作祟。”阮玉阙冷静下来,声音又变得温柔沉稳让人信服,“清犀灵兽血统高贵,我们一定会信守承诺,用修为喂养它,让它真正晋升五品,成为天下仅次于金麒麟的神兽。”
“如今我们已然集齐了上百号修士,这么多的修为,还怕不能让它进阶吗?”
御兽门掌门冷哼了一声。“那你最好尽快处理这件事,别到了关键时候再出岔子。”
“这个自然。”
挂断传音石之后,阮玉阙在房间里踌躇了片刻,目光中掠过一丝杀意,对着阿苑说道:“把紫金阁长老单丹请过来,我有重要的话与他讲。”
他说罢停下脚步,看向长镜中的自己。他此刻穿着一身白衣,长身玉立,行事作风有意无意地模仿连淮。
世俗之人皆言麒麟神君拥有一双世间至美的眼眸,困苦之人见之心安,怨愤之人见之垂泪。
阮玉阙看着镜中的自己,眉眼越发温柔。
没关系,世人不会失去他们的麒麟神君。
他马上就会成为下一个连淮。
另一边。
众门派自然不会轻易放御兽门走,而他们又给不出恰当的说法,就这么被困在了原地。
御兽门只得一边周旋,一边拖延,然而在阮家承诺的救援到达前,天边远道而来的却是另一队人马。
众人见到身着湖蓝色衣裳的一群修士皆御剑飞行,踏云而来,整练有素,皆在练气期以上,顿时都安静下来。等离近了,见到他们身上佩戴的门派标识时,众人顿时又热闹喧哗起来,犹如受冤之人见到了公认正义的调停者那般难掩激动。
“是金陵连家!他们终于也来了。”
“这下瞧他们御兽门还敢怎么嚣张!”
“真是欺人太甚,老天爷也看不过眼!正巧让他们逃脱前撞上连家了。”
与此同时,月白色莹润的光芒微闪,崔莹与连淮再睁眼时,只见四周白茫茫的,正是一片雪地。
这是天地幻境为他们铸造的空间。
“连家主真是好智谋,揭露了他们的阴谋,却连半点踪迹也不留下。”
能瞬间将那么多人传送转移的,在场除了连淮以外,也没有其他人能做到。
“我没有想掩盖什么。”连淮淡淡道,“等那群修士从连家暗室里出来后,自然真相大白。”
崔莹没有说话。在她看来,这么做简直不可理喻,连淮当然有能力把他们随机传送到别的地方,根本没有必要传到自家暗室,自找麻烦。
她也明白他为何如此——他想保证那群修士的安全。但是那群人的安全和他有什么关系?何况他们越不安全,挑起的矛盾就越大,更没有机会发现连淮的阵法,对连家只有数不清的好处。她反正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理解的。
“你不怕此事不成,反而被对方反泼污水?”
“不会的。”连淮道,“御兽门掌门自私短视,且向来沉不住气,只要他面临的压力够大,不怕不泄露端倪。过不了半个时辰,应当就能有答案。”
崔莹点了点头,又想到问:“你们家的队伍为何来得如此之快?”
“芊芊失踪之后,连家就立刻开始部署这边的情况了。”
崔莹似笑非笑地说道:“我以为,他们很希望连芊芊死,这样你才能真正完美无缺,没有分毫弱点。”
连淮回眸凝视着她,忽而温柔又无奈地一笑道:“姑娘与我说话,越发不见外了。”
“我才不是要管你的事。”崔莹落入他不似生气反似喜欢的目光中,气得瞪他一眼,“我是在嘲讽你。”
“倘若姑娘所言是真,被嘲讽也是应当。”
崔莹有些诧异:“你不觉得他们白眼狼?”
“人心所向,原本如此,从何怪罪。要怪只怪所处的规矩,制度和风尚。倘若我连自己的家都管制无方,无法萌善束恶,又何以为天下臣。”
崔莹想说些什么,却被脑中忽然闪过的念头震住。她想,如果连淮真的死在了汐日谷,天下会多出多少流离失所,活在水深火热中的百姓,九州再也不可能有如今的盛世平安了。
但她转念一想,这关她什么事。她自己都是被命运如此折磨抛弃的人,还管别人死活,当她是连淮吗?
直到此刻安静下来,崔莹才惊觉她行走在这冰天雪地里却不觉得冷,身上甚至温暖如春。
她仔细感受了一下灵力波动,发现连淮用灵力把周围保护了起来,与寒意隔绝。
“我怕冷。”察觉到她询问的目光后,连淮坦然说道。
崔莹悄悄松了一口气,往他身边靠近些。她也怕冷,可是灵力不足以支撑保护罩,如果他怕冷那就再好不过了。
连淮顺从地假装没有发现她的小动作,唇角却忍不住微勾了一下。
崔莹走在他身边,感受到身上的温暖,心情难得舒畅。
天地幻境对于连淮来说几乎没有什么威慑力。他修炼的本来就是心境至纯的无情道,很难被挑逗起妄念,而幻境中的怪物都是筑基期的,对常人来说恐怖至极,对他来说则不值一提。
崔莹却要与那些妄念作斗争,她本身就执念深重,再加上重火的影响,使得突围更加艰难。
好在每当她坚持不住的时候,连淮都会在她身边唤她,直到她清醒过来。
直到最后一重四阶幻境……
在一处春暖花开的村庄,崔莹正在房中下棋,偶尔抬头看向窗外,时而望着在园里练功的男人,时而望着烂漫的阳光和天真的白云,想着中午与他一起享用新鲜的鱼汤。
她已然成婚了,那个与她共伴余生的丈夫应当是云少川,但是面庞却不知为何有些模糊。
他们有一个幸福的家庭,过着相互爱护的平静生活,会有人记得她的生辰,记得她刚出生被抛在了雪地里,因此落下病根受不得冷,记得她睡不安稳,因此睡前一定会关窗……她再也不是孤零零一个人,永远被抛弃,被厌恨。她也会被人记得,被人牵挂。
“崔莹,”他似乎练完功回来,在叫她,“过来吃午饭吧。”
时光就是这样坚实而漫长。
日出日落,一幕幕画面闪过,她突然在某个夜晚驻足,听他温柔地说道:
“晚上早点睡吧。”
“那你吹笛子给我听吗?”崔莹说完,自己就是一愣。云少川什么时候学会吹笛子的?
果然,他愣了一下。“我不会吹笛子,但是如果你想听,我可以学。”
崔莹答应了一声,却觉得哪里怪怪的。她好像弄混了些什么。
“早点休息。”他的声音很动听,分明清淡如莲,却让她听出了温柔的眷恋,“莹莹。”
崔莹猛然间一惊。
不对!这世界上不会有人叫她莹莹。根本不会有人用这样亲昵又充满爱意的称呼唤她,哪怕是在她虚幻的奢望里,她也从未奢求过这个。
这是幻觉!
她立刻意识到,她此刻被困在了幻境里!
“莹莹,醒一醒。”
“快醒一醒。”
崔莹睁开了眼睛,正见到连淮神色略带担忧的俊逸脸庞。
“莹莹……”四目相接的一刹,连淮的声音顿住。
“我唤你不醒,才改了一个称呼。还请姑娘勿怪。”
连淮低声解释道,随即站起身,避让开了她那天真娇媚,让人心跳紊乱的注视,只敢把目光放在远处的落雪上。
她从幻境中睁眼时蒙着水泽的秋眸,让他脑中不知为何闪过了那一晚的画面——分明就是一场只有他记得的意外。他闭了闭眼,强行压下纷杂的思绪,无奈地想到:假如他能把自己的记忆也清除就好了。
崔莹听到他的解释,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已然清醒了,脸上顿时红了起来,望着他的侧脸心中恼恨。
结丹期真可恶啊。他就不会被幻境影响,只会在旁边看她笑话,还这样称呼她……
那清朗温柔的声音太过动人,在她脑海中盘旋不去,让她不由得更气恼了。
凭什么上天如此不公,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了连淮,让人想忘记他的声音都不能。
“既然姑娘醒了,我们便继续走吧。”
“知道了。”崔莹站了起来,她实在恼恨不过,忽然生出一种报复的心理,故意在靠近他时道,“淮哥哥。”
连淮的睫毛轻颤了一下,恰有细碎的雪絮落在他的睫毛上,一阵微凉,让他的心也有刹那间纯净的停止。
他不自觉地微微闭眼,那雪便消失了,也不知是落下去,还是化在了天地间。
“没人这么叫过我。”连淮忽然说道。
崔莹怔了一下,不知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可是——“没有人这么叫过你吗?”
她知道天下少女都把他奉为只可远观不可肖想的梦中人,也曾听过许多富家贵女,甚至皇室公主都对他有意,料想不该如此。
“我一心问道,无暇顾及,不敢耽误其他姑娘的前程。”
“那真是可怜呢,都没有人叫你淮哥哥了。”崔莹自然不会放弃嘲讽他的机会,只是说到这里时,她忽然反应过来了。
所以,连淮以为云少川从前会唤她莹莹,才在危急关头改了称呼唤吗?可实际上她能被唤醒,恰是因为从来没有人这样称呼过她。
这么算来,他们其实一样可怜。
不过,既然他不知道,那就正好当是只有他可怜了。
周围无形的灵力枷锁渐渐淡去了,路上遇到的怪物也越来越少。
“幻境的威力正在减弱,你为什么还要把神识放得那么远?”
崔莹抬眸去看连淮,见到他的唇色比往日里稍淡了一些,可见有所损耗。
幻境与外界不同,这里的一切都是由异型灵力塑造而成的,因此本身就带有腐蚀性,一直把神识暴露在这样的环境里必然很难受。
“这样更安全些,无妨的。”连淮道。
崔莹没有说话,又走了一段。两人就这样并排在雪地上走着,中间留下一条不宽不窄的空隙,让夕阳的光芒穿过。
她忽然停下脚步,回头对连淮道:“你瞧这是什么?”
他抬眸去看时,却见雪地上忽然间炸开了一丛绚丽耀目的火花。
那火焰的红光太过明媚,跳动在雪白的大地上,成为一片虚无中乍然浮现的热烈,衬得雪更白了三分,白得像云层顶上世人从未见过的天际。
连淮下意识地闭眼,再睁眼时,那宛如朗星皓月的眼眸中不受控制地带了几分湿润。
“你看不见,对不对?”崔莹已然收起了重火,回身笑看他,语气中带上了几分得意,听上去就比平时多了一丝娇俏。
“你在雪地里看不见东西,所以才不得不用神识探路,否则就连一步都迈不出。”
连淮站在原地怔了一怔。
两人在广阔无垠的雪地上相对而立,安静了几秒。
半晌之后,他笑了,垂下眼眸,不再强撑着若无其事地看她。
“嗯。”他说道,“我有雪盲。”
“那你之前掩盖得真好啊。”崔莹忍不住感叹道。也难怪都快走完幻境了,她才发现。
“姑娘是怎么发现的?”连淮问道,“从没有人发现过此事。”
崔莹道:“天地幻境是根据人的弱点而设的,可是这个幻境里几乎没有能绊住你的东西,这不合常理。因此,这里的任何特质都有可能潜藏着你的弱点,只是我还没有发现。”
连淮敛眸,唇角微扬,但他随即说道:“可我怕冷。”
“你没有。”
崔莹与他目光相对。
“别以为我不知道,神识比人的本体更脆弱,如果你怕冷,你的神识根本承受不住这里的恶寒。”
连淮笑了起来。“果然什么都瞒不住姑娘。”
崔莹凝视着他没有说话,半晌才轻轻地说道。
“你怎么知道我怕冷。”
“没有人不怕冷,”连淮移开视线,温柔地进一步解释道,“不是为你开的。”
他这会儿说的冷,和崔莹说的冷已不是一个层面上的东西了。
崔莹有点不信他的话,但他既然解释了,她也没有再问。或许她自己也不想听到那个答案。
她走到他身后,忽然伸手将他乌发上束着的发带轻轻一扯。
青丝垂落,如瀑般披散在他身后,连淮在漫天白绒的飞雪里侧转过身,有些错愕的看着她。
崔莹指尖触着柔软的布料,灵力微动,那发带顷刻间缠上了连淮的手腕,另一端则缠上了她的。
柔韧的发带将两人的手腕束在两段,中间留出一截不近不远的距离,就这么若有若无地将他们牵绊住了。
“姑娘这是做什么?”连淮问道。
“不是看不见吗?”崔莹扬了扬手腕,“那就跟我走,我带路。”
连淮感到手腕上的牵扯,心中忽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可是,没有神识探路……”
崔莹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打断道:“迷妄都过了,我不需要你的保护。”
她有些不解。
“你一直外放神识,不嫌累吗?”
连淮微微一怔。
无论在哪里,他都会成为担起一切的那个人,久到他已然没有机会意识到,他也可以嫌累。当然,也没有人会觉得他竟然能感到累,远到天下百姓,近到亲人朋友。
无论愿与不愿,他已然是所有人心中神坛上的人物了,没有人会想到他需要什么。
除了此刻。
“好。”
连淮释然一笑,放下了手腕任由发带将他们束在一起。
“那我跟姑娘走。”
茫茫的天地之间,两人前后走去。连淮微微低头,避开刺目的雪,视线所及之处,恰是她的一截红色裙角。
明媚而妖冶,像风中翩翩的火焰,让人一见难忘。
幻境已然到了边缘,他们很快就走出去了,只是外面依旧落雪,白皑皑一片,看上去像是地图上的白霜峰。
崔莹牵着连淮往外走,感受到他对她完全的信赖,竟不设任何防备。
可是她一路都在把他带往汐日谷。
那里埋伏三家重兵,布好了天罗地网,只等他过去送命。
是的,送命。
最新的情报已然由叶青通过传音石送上来了,确认阮家的家主阮遵严也来了万剑冢。
阮遵严是天下五个结丹期修士之一,修为和连淮不分上下,对战起来,就是三天三夜也打不完。
何况对方还早有准备。
“连家主,我有点好奇,到了你这样的程度,”崔莹的声音微顿,“你会怕死吗?”
“怕。”连淮坦然地回答,“我最怕的就是这一件。”
“为什么?”
“以后有机会再与姑娘说。”
那怕是没有机会了。
虽说比起让连淮死去,她觉得折磨活着的他会更有意思,但她却不会在此刻提醒他逃脱。
因为明日于她而言,是收网的重要时刻,她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从刚出紫金鼎的那一刻起就在等。
过了很久,久到不应该继续这个话题的时候,崔莹转而问道:“你喜欢山水还是园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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