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他问。
 “后面的丝带松了,我系一下。”
 方则清脱口而出,“我帮你。”
 “啊?不用,这点小事。”
 方则清却没接她的杯子,“给我机会表现一下,我们不是在约会吗,总要为你做点什么。”
 栗夏抿抿唇,只好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看不到他,背部紧张,更放大了背后的感觉——他的手轻轻拨开她涣散的发,分移到肩前来。她甚至感觉到,他手指一下下似有似无触碰到她后颈。那条丝带牵扯,放松,系紧。无声的,从混乱到有序,重新有了模样。
 栗夏的心却还是乱的。
 “好了。”他说。
 闻言,她转过身,声音甜甜道谢,“方老师手法还不错嘛!”
 她抬手去摸,想确认形状,紧接着纳闷道,“诶,怎么又开了。”
 “没系好吗?”方则清问,“我看看。”
 他说着凑身过来,栗夏却并不转身。她绷着上半身微微后倾,偏不给他瞧。
 “栗夏。”
 “嗯?”
 “转过去。”
 “不要。”
 他拿她没办法,栗夏嘻嘻笑着。
 方则清没法系带子,伸手从她的颈侧穿过,试图按着她,斜探着身子去看。栗夏故意向后躲,惹他继续向前靠。
 他的唇就在她偏头可以吻到的位置。
 栗夏计划得逞。
 她倏地坐正,扭头,飞快地贴了一下他的侧脸。
 ——时间静止了。
 栗夏明显看到方则清愣了一瞬,难以置信地坐直身子,衬衫的白衬得他面色更红了。情欲无声在眼神流动,交汇,栗夏听见他问,“我也可以吗?”
 “什么?”
 “像你刚刚对我那样对你。”
 栗夏不说话,只是扬起嘴角笑着。
 他便缓缓地,一寸寸凑近。
 失控之前,栗夏用手去推他,无赖道,“不可以。”
 方则清半程停住,转而去抓她的手。没有全部握起来,只是捏着她的手指,把玩。
 “你又这样。”他说。
 “上次你玩骰子游戏输了,惩罚是大冒险。记得吗?”
 那还是他们刚加微信,栗夏口不择言地对他好色。
 此刻,方则清认真盯着她,“上次的机会我保留,但打算现在用。”
 栗夏以为他会说,大冒险是,和他接吻。
 心脏好像在爆炸的边缘。
 方则清捏了捏她的手,她听到他说:
 “下次见面可以牵你的手吗?”
 “栗夏。”
 他的要求好简单。
 眼睛纯粹,澄亮的,像这湖面的水波。
 她好想和他接吻,好想,到底还是忍住了。
 栗夏想,也许大家都搞错了,西湖不是能量场,是一个巨大的酿酒场。来的人,都醉醺醺的,才能到听清、放大自己心里的声音。
 她笑一下,像夏夜晚风里的一朵玫瑰,接着把手放到方则清的手心里,与他的温度柔软处贴合。
 她听自己用心说:
 “现在就可以。”
 栗夏决定给方则清挑一件礼物。
 昨晚散步回酒店,一路上,他一刻不停地去牵她的手。最初,是覆盖式的捏握,他的手宽大修长,穿过栗夏的掌心,依旧能反向将她全全包裹。也许是紧张,他握得很紧,却不踏实。张张合合去调整,指尖就那样没有防备的,一下下摩挲过她的手背。
 力量感和酥麻感一时涌过来,栗夏觉得头皮发麻。
 她的掌骨都有些痛了,才提出想换个姿势。
 “那这样呢?”
 方则清半松开她,寸寸有力的指骨,又缓缓插入她的手指缝隙。青筋蔓生,体温发烫,就这样和她掌心相对,将她缠绕包围。
 十指相扣的时候,栗夏动弹不得。
 她看着方则清侧脸,忽然想到一个词——
 温柔侵略性。
 像他的声音:“明天确实有些工作,我得盯着那群家伙完成项目才行。”
 栗夏敛敛下巴,“没事啊你先忙,我在附近走走就好。”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是说,你来工作室找我,好不好?”
 夜风明明可以教人清醒,然他语气柔柔,栗夏很快被蛊惑了。
 她对他的工作、对他的私人世界很早就感兴趣,她求之不得。
 “方导这是在邀请我?”
 “嗯,也是欢迎你。”他说,“地址我会发到你的手机上。”
 栗夏称心地晃晃脑袋。
 他还在对面嘱咐,“白天不能陪你,出去玩注意安全。当然,如果你愿意跟我分享,就更好了。”
 “知道啦。”
 栗夏咧开笑,颇有些玩味抬头,“你说白天不能陪我,意思是晚上可以陪我?”
 “……嗯。”
 方则清多少有点不自然,“忙完以后时间都是你的。”
 对于进入F的新天地这件事,栗夏隐隐觉察到自己期待之外的一点紧张。这扇门,未知,新奇,更靠近他,也更危险。她有点怕,怕了解他太多,怕剖析出她无法接受的声音,以至于幻想落地。
 但栗夏知道,无论怎样,她都不能接受F忘掉自己。
 路过花店,栗夏在一众鲜切花、浪漫花束和漂亮药锦里,选了一盆仙人掌。白色软刺,不扎手,养得好还会开花。
 她要他记得她,不止一个花期。
 分别在即。栗夏也提前准备了分别礼物,是她在店里自调的一款香水。店员说要跟着感觉调,栗夏斟酌良久,前调还是选了带皂感的薄荷味。
 约等于方则清本身。
 下午从香水店出来,栗夏意外收到一条消息,是朋友发来的。问她为什么家里烧烤店连续两天都没开门,他们跑空两趟了。
 这倒把栗夏问住了。
 家里店铺没营业?
 既无大事又不过节,人员齐全为什么不营业?
 栗大勇当下没打通,栗夏便给妹妹拨过去,顺便问一问她的伤势。栗春却说,最近忙着期末考,没给家里打电话。
 “我朋友说家里的店两天没开门了。”
 “啊,是么?爸妈有别的事儿吧。”栗春说完,话锋一转,“姐,你在南临玩得怎么样?”
 “还好。”
 她满脑子是栗大勇和赵小兰到底去忙什么,便没提F的事。再问姥姥,曲书心还是那套外交发言词。栗夏不放心,又特意打给迟鑫,他说自己这两天休假,再问就是不知道。
 好嘛,一波三折后,她终于接到了栗大勇的电话。说是和赵小兰在外面旅游两天,栗夏嘱咐他们注意安全。挂断后,她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左思右想又没答案,距离离开南临只有三天,她打算回家再当侦探。
 六点,栗夏循着地址,到了写字楼下。在大厅的导航处看到他工作室的名字——
 “15F方知影视工作室”
 栗夏在心里念出来。
 她想到电影里那句,“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此刻竟有些感同身受。
 出了电梯,方则清在门外迎她。
 大概是因为工作,他今天戴了眼镜,细细银色,架在直挺鼻梁上,颇为斯文沉稳。让栗夏险些没认出的是,他竟穿了件黑色半高领短T,领口恰到好处地抵着分明喉结。
 低头抬头,欲隐欲现。
 栗夏不由多看了两眼。
 他脸上有掩不住的直观可见的开心,“你来啦。”说着便去拉栗夏的手腕,接过她手里的袋子,牵着她进门。
 “怎么还带了东西?”
 方则清撑开袋子,看到一株白绒绒的小圆脑袋似的植物。
 “来工作室的见面礼咯。”栗夏笑。
 “是仙人掌么?”
 “Bingo!白云高砂,”栗夏说,“你可以摸一摸,不扎的,还会开粉色的小花。”
 方则清便碰了碰,“很可爱。”
 整间工作室是个一百多的平层,以黑咖色为主。玻璃门划分不同工作区域。目之所及,墙上、角落全部是黑压压又昂贵的器材、设备。休息区贴了不少电影海报。暖色的灯个别亮起,像一杯美式咖啡里漂浮的奶泡。
 “这装修很有腔调嘛。”栗夏夸他。
 话音刚落,背后传来一点试探的声音,“老大?我按你的要求剪好了,你来看下?”
 栗夏回头,是个年轻的男生,正抱歉又惊奇地朝她笑。她忙松开方则清,推推他,“快去工作。”
 “对了,你的工位在哪?”
 方则清便带她去了导演室。栗夏把花摆好,摆在他一眼可以看到的地方,欣赏了一会儿他书架上的奖杯,看看风景,方则清已经结束工作来找她。
 “饿不饿?”他进来就问。
 栗夏摇摇头,“刚刚那男生走了?”
 “嗯,剪辑师。”
 “你员工喜欢叫你老大啊。”栗夏问。
 方则清说叫什么的都有,“老大、方导、方哥,都是年轻人,我就随他们叫。”
 这称呼和她完全不同。也是这时,他从门口走近,栗夏隔空用眼睛去描摹他挺拔的身型和线条。从肩线看到腰线,纯黑衣料严谨而贴合,难免多了分禁欲。只有短袖露出多半截手臂,不经意用力时,栗夏便看出,他比她想象中的要健硕许多,肌肉形状也更漂亮。
 栗夏后知后觉意识到。
 她面前的,从来都是一个成熟男人。
 她移开眼,说,“仙人掌给你摆在这儿了,要好好养噢。”
 方则清说会的。他顺手拿起花盆,才发现小巧精致的栗色土陶盆外还贴一张便利贴,上面言简意赅四个大字——
 “栗夏送的”
 后面还画了一颗小栗子。
 方则清看着,忍不住笑出来。
 “你这儿好多奖杯啊。”栗夏坐在转椅上,“你当导演很多年了吗?”
 “没有,这些是我从大学入行以来,到现在为数不多能拿得出手的东西。”方则清看着那些金色银色奖章,偏头,“这么一说,是不是觉得也没有很多。”
 “不会啊,”栗夏摇摇头,很认真地说,“虽然我不懂它们的含金量,但这都是你成为现在的证明诶。村上春树还陪跑诺贝尔文学奖呢,你能说他写的不好,得的奖都没有价值吗?”
 拿他和村上春树比啊,方则清哈哈笑。他觉得栗夏好可爱,手心攥了攥,却无法触碰她的脸。他现在还没有合适的身份,便又心痒想拉她的手。
 栗夏这时说话了,她的眼神期待而明亮:“你这些作品,我可以看吗?”
 方则清点头说当然,“我上次不是说想和你一起看么。”
 “真的可以?”栗夏来了兴趣,“我们在这儿看?”
 方则清环视周围,满目昏暗、乏味的工作环境。他说,“下班了,不想呆在这儿。”
 “那要去哪里?”
 方则清脑海里闪过两个字,欲言又止。
 “嗯?”栗夏还在问。
 方则清想了想,还是开口:“……去我家,怎么样?”
 “……”
 空气凝滞了一秒。
 栗夏调笑:“图谋不轨吧方老师?”
 “不是,我没有别的意思,因为家里有投影、沙发,会比这里方便,”方则清着急解释,又道歉,“这样说让你觉得很冒昧吗?”
 不是冒昧,栗夏心道。
 是引诱。
 一男一女夜晚共处,怎么想,都没办法不想歪。
 可她是冒险之流里最勇敢的小鱼诶,怎么会怯场?
 栗夏眼里兴味满满,仰头就说可以。
 又强调,“但从现在开始,你不许牵我的手。”
 方则清左右犹豫了几秒,最后像叹气一般,说好。
 就这样,栗夏在一天之内解锁了有关F的两个世界。
 她觉得,他们的关系好像乘坐地铁出站的电梯——由下而上,不疾不徐地,一层一节逐渐露出上面更大更明亮的天。
 她的心也是。
 和方则清一起逛超市,栗夏走在他右侧,挑一些她喜欢吃的,问一问他爱吃什么。这样平静,日常的时刻,让她总忘了,自己是要走的。
 方则清还买了两个新的水杯,一双粉色拖鞋。
 栗夏当时还觉得纳闷,直到,站在他空而暗的家里。偌大空间,只有理性冷清的黑白色调,岛台,茶几,柜子,甚至不见水杯和生活的影子。
 方则清尴尬抓抓头,“之前一个月都在国外,没回来。”
 栗夏换上新拖鞋,打开氛围灯,又将水杯里倒满青柠味的起泡酒,洗了水果摆好。至此,这片空间终于有了些亮色。
 栗夏拍拍手,满意坐回沙发。她吐槽方则清,“还以为你生活很精致呢。”
 没想到是家徒四壁风。
 方则清在一旁仰头调投影设备,还抹了一手灰。他说,“精致有时候很累。”
 栗夏远远看他,觉得好笑,“你ins发的照片都蛮精致的,我当时觉得,哇,这个男生好有格调。”
 “所以那是边角料啊,”方则清说,“现在觉得我怎么样?”
 更真实,也更可爱。
 栗夏心里说。
 她抿着笑咬一口青提,“你这玩意儿多久没用了,先洗手吧你。”
 等到两人安然地在沙发上坐好,已经要八点。方则清问栗夏想看什么类型,让她挑一挑。
 栗夏:“你拍的都喜欢。”
 方则清笑,他看看时间:“都看的话,好像时间不太够。”
 栗夏其实早就想好了答案,她掰着指头,“要看初期你最喜欢的,中期得了大奖的,最近作品里你最觉得最满意的。”
 “看来不是你挑,是让我挑啊。”方泽清说。
 栗夏眨眨眼睛。
 他筛选过的,会初步拥有他潜意识里的喜好。
 她想多了解他一点。
 在这最后几天。
 最终方则清选了三部,充满勇气的跳伞人物记录,“无桌面工作者”的写实记录。最后一部,他挑挑拣拣,很犹豫,“选不出最满意的,我们先看前两部怎么样。”
 栗夏用语言push他,“挑一部呗。”
 方则清滑动屏幕,声音很低,但栗夏还是听到了。
 他说:“好像没有特别满意的。”
 不知道为什么,早在和F刚认识,栗夏就发现,他在工作上的效能感好低。就像他说的“没有特别满意”,他似乎对自己也是。栗夏退而求其次先看了前两部。她看看方则清,说自己想喝甜酒,要他和她碰杯。
 方则清表情轻松了些,玻璃杯叮当作响的时刻,他说,“庆祝你来到我空空荡荡的家。”
 栗夏仰头,毫不收敛地哈哈笑。
 青柠爆炸后的酸甜和涩感,带一点酒精,在唇齿间漫开。不说话的时候,影片的声音充斥在空气里。她和方则清坐得很近,她盘起腿,膝盖就蹭到他西裤的料子。肩与肩,不过是抬手的距离。
 很微妙。
 全程,栗夏端然靠着沙发坐。面上不动声色盯着屏幕,实际根本没看懂F拍了什么。只见屏幕上,跳伞员从高空果断地一跃而下,只身坠落的瞬间,强烈的失重感冲破屏幕,直抵栗夏心里。
 她现在也有心跳失重的感觉。
 因为她发现——
 方则清在看她。
 灼热,但克制的。
 栗夏被盯得不自然,索性偏头看他,“你怎么偷偷走神啊。”
 方则清轻笑,“我有更想看的。”
 “……”
 栗夏脸颊又在升温了。
 她很快转移话题,问方则清为什么会选择拍跳伞。对方答,当时年轻,专挑危险小众的,博噱头。
 “如果让你拍纪录片,你会拍什么?”方则清问。
 栗夏想了想,“有一个关于书籍出版的纪录片不是很火吗,我很喜欢。或者,拍我的外公外婆和父母吧。”
 “我的着眼点和格局很小,他们爱我,但从我出生,只参与了他们人生的后半段,如果有机会,我想记录下他们的一生。”
 方则清点点头。
 “想法很好。”
 “你做什么事都会从喜欢的角度出发么?”他问。
 “当然啊。”栗夏说。
 盘腿久了,栗夏想换个姿势。刚打算起身伸腿,忽地,她的右手手腕被人握住,力道很大,以至于她又坐回去。
 “栗夏。”方则清叫她。
 “嗯?”
 她心跳怔怔。
 “我其实有个问题,很早就想问你。”
 “想问什么?”
 荧幕变幻的光在他眼眸流转,方则清声音沉缓,却像热浪。
 他问:“你为什么要用我的照片当壁纸?”
 “……”
 还以为他忘了这茬。
 栗夏有点不想伪装了。
 她转头看身边的男人,看他在暗光下眉眼被衬得浓墨重彩。
 她反问,“这很难理解吗?”
 “喜欢就用了。”
 她明显感觉到方则清捏握她的手腕处紧了下,“喜欢什么?”
 栗夏眼神飘忽地与他接触一秒:“你长得好看。”
 方则清的表情顿时从惊讶,到失笑,语气夹杂着无奈,“所以,你是喜欢我的脸?”
 “那不然呢,你以为我为什么会私信你。”
 “谁知道你是不是只私信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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