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六回 争罢
贾母因想起来薛蟠,便问薛姨妈:“听说你们家蟠哥儿跟着老伙计出去历练了?”
说起这件事薛姨妈就脸红。
半个多月前宝玉等人饮宴时,恰好柳湘莲也在,因听戏,酒盖了脸,贾珍等就求了柳湘莲去串一出戏来看。柳湘莲年轻,相貌俊美,又喜串戏,偏又串的都是生旦风月戏,不知道的人,便误会他是优伶一类。
谁知薛蟠见了,便动了龙阳之兴,上前调戏。宝玉见状不妥,上前拦了,又私下里告诉柳湘莲应该躲上一躲。柳湘莲是甚等样人,哪里受得住这个?使了个法子,诳了薛蟠出城,一顿暴打。
贾珍等听说薛蟠不见了,便猜着了三分,忙去寻着了,调笑几句,送了他回去。薛蟠发完了脾气,觉得面上羞了,便动了心思出去逛一年,立时便与家里那总柜张德辉说好,跟着他出门做生意。
薛姨妈原来不许,却被薛宝钗烦了薛蟠天天在京里给自己闯祸,道:“他要经历正事是最好的。他那些毛病儿,真改了,是他一生之福,改不了,咱们也没别的法子。一半尽人事,一半听天命罢。既然他说得名正言顺,妈就打量着丢了八百一千银子,让他试一试。”劝了薛姨妈许多话。
薛姨妈思忖半晌道:“倒是你说的是。花两个钱,教他学些乖来也值了。”
所以薛蟠便跟着张德辉走了。他这房里的那个香菱,如今正跟着薛宝钗在园子里服侍。
薛姨妈因笑道:“罢了,非要去,就让他去吧,这们大了,文又不成,武又不就,说是做生意,却连戥子算盘都没摸过。我也是太惯着他了。果然这一趟能懂些事回来,我也念佛了。”
贾母的笑意却深了些,点头不已:“咱们这样人家的孩子,能出门长些见识,那才是最好的。”
转头却令鸳鸯:“姨太太家里如今来了个薛二爷,你去跟门上人说,都睁开眼,别瞧不起人。他妹子如今可在我心坎儿上呢!”
一语说得众人都笑。
王熙凤如今重新掌家,虽又忙得脚不沾地,此时却只得在贾母跟前伺候,好听这些人安排的示下,因笑着凑趣道:“这可麻烦了。若说起来,宝妹妹心宽,倒也不论这些亲啊疏的,可这话若是让史大妹妹或是林妹妹听见,又或者是让宝玉听见了,啧啧啧,那可不得了,醋坛子一翻,老祖宗,孙媳怕你摆不平呢!”
贾母大笑起来,摇头道:“她们几个我倒不怕,我只怕三丫头听见了,使个巧法子来,撺掇着你来跟琴丫头争风,那我可就真的要抓瞎了!”
王熙凤回头便向薛姨妈笑道:“姑妈你听听,从小儿到大,论起会说来,怎么我就无论如何只说不过我们家这太婆婆呢?我说三妹妹怎么那么伶牙俐齿的,敢情这就是亲孙女儿和孙子媳妇的区别呀!”
众人大笑。
王熙凤见贾母喜悦,才放了心去做事。
如今园子里又热闹了许多,李纨、迎探惜、冯紫芸、林黛玉、史湘云、薛宝钗、薛宝琴、邢岫烟、李纹、李绮,再加上凤姐儿和宝玉,一共十四个人,除了李纨和凤姐儿,都在十三四五六岁之间,连他们自己也不能细细剖析,只不过由着他们姐妹弟兄四个字乱叫罢了。
原本林黛玉看着人家有姐妹弟兄的便感伤,当日跟薛宝钗说知心话,还羡慕她有哥哥,做了半天的“司马牛之叹”。如今她有义妹在侧,卢夫人这义母又格外疼惜她,竟是怡然自得,返回头去倒要安慰史湘云了。
好在史湘云一向心宽,冯紫芸又跟她好得比这义姐不差什么。三个人天天同进同出,倒把宝玉和探春放在了一边。
兄妹两个好笑,且暗自商议家中大事。
前头为了转移忠顺王的注意力,同时也为了能稍稍拉开跟北静王的距离,所以探春才冒着妙玉被拖下水的风险,设计了这一出双王相争。
结果到了最后,被王夫人一个入宫,究竟还是把妙玉就在自己家里这件事暴露了出去。御前挂了号,看似有人护着,妙玉不会被忠顺王如何。但其实,就是黛玉所担心的,忠顺王的全部注意力,就会被全部吸引到贾府上来。
尤其是,前头已经有了贾敬送了一个所谓义忠亲王的遗孤去他府里,带着信物又自尽而亡——
不论是谁,这种情况下都不会把信物和这女子的事情上报给皇帝,而是会悄悄掩藏起来。尸体丢去城外不为人知的地方埋掉,信物则藏在自己的身边。
哪怕知道这要冒顶天的风险,却绝对不舍得连人带东西一起抛弃不管。
这是人的天性使然。
忠顺王一开始没有把东西和人交出去,现在就不敢再提。而他又已经没有了军权,甚至连自由都开始受限,这件事就格外令他切齿,他一定会竭尽全力追查源头。
探春和宝玉都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贾敬一听说秦氏的身份有人质疑,第一反应就是找上了忠顺王府。更不知道自家为什么要跟秦氏扯上关系。
王夫人和元妃已经公然在皇帝面前与北静王站在了一边,以皇帝的城府和多疑,贾氏危矣。
兄妹两个商量了三天,一条出路都寻不出来。
宝玉什么都不知道,而对于探春,没有信息就没有机会。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初雪到了。园子里姐姐妹妹们吵闹喧嚣,起诗社、折梅花、赏雪景、烤鹿肉,高高兴兴地联诗、做灯谜,玩笑得好不热闹。
薛姨妈更是越看邢岫烟越觉得好,悄悄地找了凤姐儿,谋划着替薛蝌求亲:“这孩子出身贫寒,却端雅稳重,是个荆钗裙布的好女儿。我倒是想替我们蟠儿求亲,却怕蟠儿害了人家好女儿。薛蝌倒是尚未定亲,我看着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你说呢?”
王熙凤心中冷笑。
薛蝌与薛宝琴的父亲乃是个出色的商人,满天下有的是买卖。他家现下大富贵,薛蝌又生得斯文俊俏,什么样的妻子求不到?偏要求一个贫寒人家的女儿?不过是仗着王夫人在贾府压邢夫人一头,薛姨妈可以借着这个弯儿,拿捏邢岫烟罢了!
这可真是,贪心不足啊!
薛蟠不成器,薛姨妈这是想要怕薛蝌娶了名门大族的妻子,有了妻家做倚靠,会回过头来夺了薛蟠的薛家掌家之位!
只是薛姨妈眼光实在不错。邢岫烟,倒真是个超然如闲云野鹤的女子,委实不俗。
☆、第三百零八回 薛蝌的婚事
王熙凤心中冷笑。
薛蝌与薛宝琴的父亲,也就是薛姨妈的小叔子,那是个最出色的商人,满天下有的是买卖。他家现下的银子,不说比薛姨妈家多,却也差不到哪里去。只是薛姨妈家是长房,领着内帑,占了先罢了。
薛蝌本人知书识礼,又生得斯文俊俏,他妹妹即将加入梅翰林家,最是清贵的去处,他只要不出大差错,什么样的妻子求不到?果然日后去考功名,再有个一官半职,难道还发愁没有那疼爱女儿的高官愿意招他为婿?偏偏此刻,要求一个贫寒人家的女儿为妻?
若说邢岫烟,倒真是个不俗的女子,言语安静,举止娴雅,超然如闲云野鹤。可她父母都是酒糟之人,不惯生计就算了,如今带着女儿进京,原就是仗着邢夫人给他们置房舍、帮盘缠。竟是要合家子都趴在贾府身上吸血的饿!
薛姨妈把主意打到邢岫烟身上,明摆着就是看着荣国府内,王夫人十拿九稳地能够压邢夫人一头,薛姨妈可以借着这个弯儿,日后狠狠地拿捏邢岫烟,顺便辖制住薛蝌罢了!
这可真是,贪心不足啊!
王熙凤心里明镜一样。
薛蟠不争气,乃是个彻头彻尾的纨绔。宝钗如今终身无着,薛姨妈心里不踏实。
薛蝌进了京,嫁了妹子,梅翰林若是看着这个儿媳顺眼,那作为姻亲子侄的薛蝌便会被大力栽培。到时候,万一让薛蝌攀上一门好亲,那他们家这一支便能趁势而起。
此消彼长。为了保薛氏一族富贵长远,难保金陵老宅的族中长辈不会硬压着薛蟠把内帑的差事交给薛蝌去做。
展眼间,就是长房变旁支。
到了那时,薛姨妈一家,可真就是鸡飞蛋打、两手空空了。
王熙凤敷衍走了薛姨妈,想了半天,方悄悄去找了贾母,遣了旁人,低低地把薛姨妈的打算说了,愁眉道:“我倒没觉得这门亲不好,姑妈说得很是,两个小儿女恰似天造地设一般。至于我们太太就不说了,听见了肯定没有不高兴的。岫烟父母又没有儿子,日后一心指望这一个女儿,看着薛蝌这样又富贵又斯文,想必也不会舍不得。只是薛家那边,薛蝌毕竟是我姑妈的隔房侄儿,他日后的行止,未必都能合了姑妈的意。万一日后姑妈跟薛蝌之间有些个什么磕碰,我就怕岫烟夹在中间,又要顾及大太太二太太,我怕她作难……”
贾母听明白了她的隐忧,十分欣慰,拉着她的手,先不说这个,说起了前日之事:“前儿我打了琏儿,又夺了你掌家的权,你委屈不委屈?”
王熙凤听见这话,眼泪夺眶而出,忙低了头强笑着擦泪,道:“瞧老祖宗说的!说句不害臊的话,我跟二爷心里都明白,老祖宗最疼我们夫妻,也是为了我们好;我就算掉泪,也只是心疼我们二爷那打烂了的屁股……三妹妹后来还赶着宽慰我,说那房头一家子都有了不是,偏我一个人好好的,反倒显得我不好,可见老太太其实是最疼我的。我倒笑了起来,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都能看明白的事情,我在老太太跟前得宠了十来年,反倒瞎了不成?”